“與卿花一朵,蜀中兩杜鵑?!”徐長今呐呐低語,臉上紅雲朵朵,小手微顫,有心接過那花枝,卻又莫名的有些猶豫。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這又是花又是詩的,哪個女子能不動心?趙康寧暗自懊惱不已,雖然他對林三的行徑素來不齒,但見了今天林三的表演,即便是他自認風流倜儻、瀟灑無雙,也不得不承認,論起泡妞的手段,自己與林三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
“大,大人,”徐長今臉色通紅,輕咬著櫻唇,雪白的小手張開又合攏,合攏又張開,心思似海潮般澎湃:“您,您說的是真的麼,這金達萊,您真的要送給我?”
“哦,隻是一時感歎而已。”林晚榮輕歎了一聲,笑道:“本來這杜鵑花送你也無妨,隻是這小詩卻不是贈與你的,為免誤會,我還是收回來吧。”他似不經意般,將那火紅的杜鵑花在徐長今小手上輕輕一拂,竟真的收了回來。
趙康寧看的大喜,這林三隻是喜歡賣弄,對徐長今似乎沒什麼心思,他急急開口道:“正是,正是,你家裡娘子都好幾個了,沒事彆送花給彆人小姐,會壞了人家名聲的。”
徐長今低下頭去,盈盈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她堅強的扭過頭去,不讓彆人瞧見了,柔聲細語道:“謝大人為我講這蜀中杜鵑的故事,長今自知身如蒲柳,難以比擬那美麗的金達萊。不過這泣血杜鵑的典故,長今永遠銘記在心,謝謝您!”她彎下腰去,深深一躬,說不出的虔誠恭敬。
“哪裡哪裡,”林晚榮微笑著扶起她:“人生如浮塵,東也三十年,西也三十年,心中有杜鵑,人生就有嬋娟,可不能妄自菲薄了。”
趙康寧在旁邊聽得吐血,這林三方才還在吟些不成調的銀詩,怎地一眨眼,說話就如此有禪意了?人怎麼能無恥成這樣。
徐長今抹了眼角淚珠,輕輕點頭,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花枝上,又是一陣黯然。
趙康寧急忙將手裡大捧的映山紅送到小宮女手上:“徐小姐,林三這人不正經的很,你不要理他。那蜀帝與皇後的故事,我也很感動呢,你瞧,我這裡的杜鵑花,都是為你采的,你喜不喜歡?徐小姐,徐小姐——”
徐長今心神也不知到了哪裡,聞聽他喊了幾句,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絲歉意:“小王爺,您說什麼?”
都是這林三鬨的,叫徐宮女如此失魂落魄,趙康寧心中說不出的惱怒,臉上卻裝作不在意,瀟灑一笑:“小王說,這美麗的杜鵑花,都是特意為小姐你采摘的,不知小姐喜歡否!”
徐長今嗯了一聲,眼神偷偷瞥過林晚榮身上,臉色嫣紅,又有些黯然,輕道:“謝小王爺好意,這杜鵑很美,隻是花枝如人,最中意的永遠隻有一朵。”她話音落時,卻見林大人已經邁步走遠,似乎連她心聲也未聽到。
兩次送花未果,趙康寧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又不能發作,隻得暗中哼了一聲,尷尬將那美麗似火的映山紅收回。見林三走的遠了,轉了個角落,連影子也見不著了,徐長今銀牙緊咬,看的呆呆,這漫山遍野的春色,在她眼裡再無一絲美麗。
趙康寧忽然欣喜的一揮手,指著前方一處池塘道:“徐小姐快看,前麵便是京中有名的春池了。這春池,最有名的就是楊柳了,每年二三月間,兩岸楊柳齊吐嫩芽,爭相報春,慰為奇觀。我們一起去賞柳可好?”
徐長今早已沒有了興致,輕輕搖頭,小聲道:“小王爺,我高麗事態緊急,長今不能在此多加耽擱。不知我昨曰與您說過的事情,您覺得怎樣?有沒有向誠王殿下稟報?”
“這個嘛,”趙康寧麵露難色,搖頭道:“徐小姐有所不知啊,本來高麗與我大華一衣帶水,骨肉相連,要我大華出兵相助高麗,也是理所當然,我父王也在皇上麵前為高麗說過好話。隻是,有人故意從中作梗,阻撓我們大華向高麗派兵。這人又甚得皇上寵愛,我想幫你,一時也沒有辦法啊!”
“小王爺,您說的是哪位大人?”徐長今柳眉輕皺,眨著大眼問道。
趙康寧嘿嘿冷笑:“說起這位大人,你也不陌生,就是方才這位吟銀詩、弄奇巧的林三林大人了。他提出什麼一體兩治的理論,故意阻擾我兩國交好,實在是可惡之極。我與父王雖然積極從中斡旋,奈何這林三嘴尖舍利,皇上對他甚是寵信,我們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啊!”
徐長今歎了口氣,為難道:“難道就沒有其他通融的辦法了麼?那一體兩治的條件,實在過於苛刻,王上很難答應的。”
“徐小姐不要著急,”趙康寧瀟灑一笑,在她肩上拍了一拍:“你與小王,是如此親密的朋友,我有什麼理由不幫你呢?”
聽他故意將親密二字說的極重,徐長今微一咬牙,沒有作答。與這小宮女相隔近了,見她肌膚晶瑩通透,似是牛奶一般,小王爺看的癡迷,伸手去抓她小手:“徐小姐,前方風景正好,我們一起去遊覽一番吧。”
徐長今心中一驚,急忙挪開兩步,躲開他手爪,低頭道:“高麗危在旦夕,長今實在無心遊覽,還望小王爺見諒。”
“高麗危在旦夕?”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就是泥菩薩也要發些土姓了,趙康寧著急上臉,輕輕哼了一聲:“徐小姐總算還記得這回事情啊。放眼天下,能幫你們說話的,也隻有我父王了。隻是你如此的不配合,叫小王如何幫你?”
“配合,怎麼配合?”徐長今一驚:“請小王爺明示,長今要怎樣做,小王爺才能幫助我們高麗。”
“這個嘛,其實也不難。”趙康寧嘿嘿一笑,伸手再去拉她:“徐小姐如此國色天香,隻要貴我兩國結為秦晉之好,豈不是一了百了。在下對小姐的心思,可是一片赤誠,小姐再清楚不過了。”
徐長今臉色一紅,忙退了兩步,低頭恭聲道:“小王爺謬讚了,長今隻是高麗的一個小小宮女,如何配的起王爺這樣的龍種皇胎?”
“小小宮女?”趙康寧冷笑了幾聲:“徐小姐在小王麵前還需要這般客氣麼?一個小小宮女能夠滯留我大華如此之久,還為大華與高麗之間穿針引線、牽線搭橋?你那身份,當我不知道麼——”
“嘩啦”一聲輕響,旁邊草叢裡也不知驚倒了什麼,趙康寧冷喝一聲:“什麼人?”
叢中一片寂靜,片刻之後,兩隻野鴨嘎嘎叫著從林中躍出,直奔前麵春池而去。趙康寧長長的出了口氣,接著道:“徐小姐,你要說是宮女,那本王就是看上你這樣的宮女了。隻要你從了本王,那高麗與我大華就是親家了,這出兵相助之事,我與父王再從中使些力氣,保你們高麗萬世平安。”
徐長今臉色煞白,小手握緊,鮮紅的朱唇似是要咬出血來。趙康寧心中一陣痛快,仿佛在林三身上受的窩囊氣,又在小宮女身上找回來了,嘿嘿笑了兩聲:“徐小姐,小王對你的一片赤誠之心,相信你也能體諒。我也言儘於此,何去何從,還請小姐自己掂量著辦。不過有一點,小王還是要提醒你,高麗怕是拖不了幾天了,你每耽誤一刻,你的同胞就要死傷無數。小王就在府上,等著你的好消息哦。”
趙康寧一陣心得意滿,哈哈大笑兩聲,拂袖揚長而去。徐長今嘴角乾澀,心裡發冷,淚珠點點滴落,緩緩向前行去。春池岸邊,微風徐徐,碧波蕩漾,數不清的垂柳始發新芽,枝頭一片鮮嫩的綠色,煞是養眼。
徐長今矗立春池岸邊,眺望遠處山水朦朧、春雨如煙,她心中癡痛,小腳一跺,伸手就要往前跳去。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斜刺裡猛地衝出一個人影,緊緊抱住她嬌嫩的身子,兩隻大手有意無意的正覆在她胸前:“徐小姐,有什麼話好好說,你怎麼能想不開呢?咦,你身上帶了好大兩個饅頭啊!”
“放開我!”徐長今心中驚顫,急忙扭動身子:“大人,放開我,請您快快放開我!”
“有話好好說嘛,乾嘛要投河呢,投河還帶饅頭乾嘛。”林晚榮雙手摟緊她,微一揉搓,徐長今嚶嚀一聲,羞紅滿麵,急道:“大人,我不是要投河,您誤會了,誤會了。”
“誤會?”林晚榮不解看她一眼:“不是吧!明明是兩個饅頭即將引發血案,憑我救人無數的眼光來看,你一定有投河的衝動,要不,你如此抱緊我乾嘛?”
徐長今麵如火燒,羞惱不已,明明是你抱緊了我,怎地誣賴起我了?“大人,我隻是要折一枝楊柳,並非要投河!”徐長今嬌羞不堪,低頭輕聲道:“請您快些放開我!”
“采楊柳?”林晚榮訕訕笑了兩聲,在饅頭上揉了一下,悻悻收回雙手,無奈道:“又是花啊又是柳的,徐小姐你可要小心了,花柳這個病可是不好治的。”
聽他百無忌憚,小宮女那堪如此調戲,嚶嚀一聲,急忙偏過頭去,伸出纖纖小手,采下一枝新發的楊柳,放在鼻子上輕輕聞了一下,又緩緩低下了頭去,柔聲道:“大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是來采花的嘛。”林晚榮笑著搖搖手中花枝:“還未儘興,怎能空手而歸。”
徐長今看著他手中的花朵,突然噗嗤一聲輕笑:“大人,您還真是一位儘職的采花郎,如此美麗的杜鵑,竟被您折磨成了這般模樣。”
哦,林晚榮掃了手上杜鵑一眼,隻見那枝上花瓣早已散落不知去向,反而沾滿了青草泥濘,哪還有那般鮮豔火紅的模樣。“哦,杜鵑花的老公來叫她,所以她離家出走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他嘿嘿笑了兩聲,信口胡謅。
徐長今搖頭輕笑,見他身上沾滿了泥草,也不知是到哪裡打過滾的,想起他方才吟詩時的模樣,心裡又溫馨又感動,輕輕撣去他身上的草泥,柔聲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把衣裳糟蹋成這個樣子。”
林晚榮揮揮手,不經意笑道:“哦,沒什麼,剛才到草叢裡捉鴨子去了。咦,怎麼沒見小王爺,你們不是成雙成對,同遊共賞的麼?他怎麼丟下你先跑了,不像話,不像話!”
徐長今看他一眼,銀牙輕咬,搖了搖頭,緩緩跺到湖邊,望著水中嬌豔的容顏,淚珠隱浮,一時說不出話來。楊柳春風拂動她長發秀裙,微微寒風中,這異國來的小宮女似是弱柳般不禁風雨,楚楚可憐。
“大人,您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悲?”徐長今目如春水,煙霧蒙蒙,看了他一眼,幽幽開口道。
林晚榮愣了一下,這個問題還真是不好回答。說起容貌,徐長今不是最絕色,她勝就勝在高麗女人傳統的那種溫柔恬靜的氣質。一個小姑娘,獨自在異國他鄉奔走求助,這滋味,確實難以忍受。
“怎麼會呢?”林晚榮笑了兩聲:“你長得漂亮,學問又好,還會煮藥膳,哪裡可悲了?”
徐長今微微搖頭,雙目凝視他:“大人,即便您說的是假話,長今一樣很感激。他們都說你虛偽狡詐、凶惡貪婪,我卻覺得您比所有人都正直,因為您是一個真小人,您欺負我,欺負的光明正大、勇敢頑強,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要強上十倍、百倍。我討厭彆人的虛偽,我喜歡您的勇敢。”徐長今眉目暈紅,卻緊緊盯住了他,美麗的大眼水汪汪的,叫人心顫。
林晚榮哈哈乾笑了兩聲,奶奶的,我就當是長今妹誇我了,被我欺負的還要感謝我,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這個世界很繁複的,”林晚榮搖搖搖頭感歎:“在很多時候,除了謊言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你也不能太相信我。”
“除了謊言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徐長今喃喃自語,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眼中淚珠湧動,忽地恭聲泣道:“晚榮哥,對不起,請您原諒我。我不能再和你說話了,因為,我怕自己再和你多說一句,就再也不想回高麗了。”
“你要回高麗?”林晚榮吃了一驚,頭腦中念頭飛轉,大長今要走了?難道是誠王答應了她什麼?
徐長今抹了眼角淚珠,淡淡一笑:“我本來就非是大華人,要回我故鄉,也是遲早的事情。心有杜鵑,人生卻無嬋娟,長今此生也不知漂泊到哪裡才是儘頭。”
“難道你們高麗,真要與東瀛血拚到底?這可是一條絕路啊。”林晚榮搖了搖頭,那個什麼高麗王要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那還真不好辦。
“若不血拚,又有什麼辦法?”徐長今臉現悲色:“東瀛人凶殘暴劣,大華又不肯出手相助,我高麗唯有玉碎,絕不讓倭人得逞。”
林晚榮淡淡歎了口氣:“徐小姐,理由我早與你說過了。若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我自然責無旁貸、拚儘老命也要救你。隻是這國與國之間,隻有利益沒有情義,大華子民的姓命,若是換不得回報,就算我肯,天下百姓也不答應。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小宮女微微點頭,折下那楊柳,輕輕搖動,看的一陣出神,臉頰嫣紅道:“晚榮哥,你說的沒錯,這不是你的錯,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相反,我從心裡敬重你,仰慕你,因為你是一個正直誠實的人。”
林晚榮嘿嘿笑了兩聲:“徐小姐,本來我不想談問的,但你既然說起了,我就還是插上一句吧。你們高麗,是不是正在與東瀛談條件?”
徐長今臉色疾變:“大人,你,你怎麼知道?”
“與東瀛講和?與虎謀皮!”林晚榮冷冷一笑:“徐小姐,你彆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再問你一句,若你是東瀛人,高麗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會讓你退兵?”
“這個,”徐長今沉吟一陣,緩緩搖頭,無奈歎道:“除非將高麗割讓,否則,我是不會退兵的。可是除此之外,晚榮哥,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林晚榮臉色鄭重,這個長今妹心思不簡單,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卻絕口不提向大華求援的事,看來是還在猶豫。
“是啊,沒辦法了。”林晚榮微微一笑:“今天早晨,皇上宣我進宮,商討了一件事情。擬將在東北組建的新軍,直接調到北方阿爾泰山脈附近,協助李泰抗擊突厥——”
“什麼?”徐長今大吃一驚,緊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怎麼能這樣?這東北的新軍,本是要協助我高麗抗擊倭人的,若調往阿爾泰,我們高麗怎麼辦?”
林晚榮歎了口氣:“這事你不該問我,應該去問問你的王上。我大華飽受胡人之苦,在萬分緊張中留下一隻生力軍要幫助高麗抗擊侵略,隻是你們王上卻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我大華兵力緊缺,又久候你們的消息不至,唯有先將此軍調往北地!至於高麗之事,唉,我們實在是無心再管!”
“大人,不可啊!”小宮女是真急了:“王上他非是優柔,隻是——”
“隻是什麼?”林晚榮微微一歎:“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們還在猶豫什麼呢?放眼天下,能保全高麗一族的,除了大華還能有誰?”
徐長今忽地掩麵長泣:“晚榮哥,你是在逼我啊!我不能做高麗的千古罪人啊!”徐長今香肩急顫,酥胸起伏,淚水滾滾而下,好不淒慘。
不能心軟!林晚榮偏過頭去,無奈開口:“站在這個位置上,該你做的就一定要做,怎麼也跑不了。誰才是千古罪人,也許要等到你們高麗滅亡之時,那些頑老才會明白!唉,這麼重的擔子,怎麼能交到你一個小姑娘手上,你滯留大華,受儘白眼,可苦了你了!”
見他滿麵摯誠,徐長今淚如雨下,搖頭道:“大人,這不怪彆人,是我自願留下的。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林晚榮搖頭一笑:“總不會是因為我吧?!”
徐長今淚如雨下,拚命搖頭,哽咽著道:“大人,您能不能答應長今一個小小的請求!對不起,請您一定要答應我!”
見徐長今小臉通紅,如帶雨桃花,充滿期望的望著自己,林晚榮警惕道:“什麼請求?可不要提非分的要求啊,我一向都很守貞節的!”
徐長今擦去臉上淚珠,耳根浮起一絲紅暈,低下頭,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大人,您能不能抱抱長今?”
林晚榮大驚失色,向後退了一步:“徐小姐,我是一個貞潔烈男,絕不做出有違本姓的事情——喂,喂,你乾什麼,不要抱得這麼緊啊,強殲可是刑事罪,不要摸我的胸——”
徐長今緊緊抱住他,淚珠如雨點般傾盆而下,濕透他胸前的衣衫:“大人,對不起,長今無法阻止自己喜歡你,給您添麻煩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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