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為兄便來說說這完全依賴於法度的弊端,其實嚴格說起來也算不上是法度或者是法家學說的問題,而是人性的問題。”
司馬懿緩緩講解了起來。
“不知道叔達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所謂權欲迷人眼,這一點便是以法家治國所必須麵對的問題,這個問題是自上而下的,越是掌握權力更多的人便越是容易迷失在權力之中,也既是說,受這個問題影響最大的便是采用了法家之學治理國家的帝王……”
說到這裡,司馬懿看了看緊皺著眉頭的司馬孚,繼續道。
“很意外?其實劉章說得不錯,自始皇一統六國之後,曆代君王皆是一邊大罵著暴秦無道,而另一邊卻是都在用著法家來治理國家,就連罷拙百家的孝武皇帝也是如此,是以,我大漢四百年來才會是如同一個輪回一般反複的處於興衰起落之中……”
“究其根本,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於執政者群體的腐敗與墮落,不過那隻是表象,本質的原因其實在於法家以法治國的思想上與當下的中央集權製度有本質上的矛盾,為兄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司馬孚聞言仔細想了想,喃喃自語道。
“以法治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而天子的罪卻無人可治……而且越是掌握權力大的天子,法度對其的約束力也就越低……兄長想說的是這個?”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
“便是如此了,而且不止是天子,就連那些王公貴戚與朝堂上的士大夫們也在很大程度上不受法律約束,所謂以民告官先已有罪以及刑不上大夫便是最直觀的體現。”
司馬孚聞言皺眉打斷道。
“兄長,這不對吧,戰國時管仲便曾在齊國留下‘問事’製度,宣帝時也曾遣使臣十二人巡視地方:循行天下,存問鰥寡,覽觀風俗,察吏得失,這是在漢書中有明文記載的,百姓告官完全可以在天使巡視天下時上告地方官吏,也未曾聽說過什麼以民告官先已有罪的事吧?”
司馬懿聞言搖了搖頭,道。
“那我問你,大漢四百載之久,如宣帝時派出天使巡視天下的例子有幾何?真正可以肅清吏治的例子又有幾何?遠的不說,就說靈帝在時,派下去巡視地方的官員也不算少了吧,這些人下去都做了些什麼?”
“呃……”
司馬孚尷尬了,畢竟這事才過了多少年,當初靈帝派下去的督郵吏哪裡是澄清地方吏治啊,簡直就是將清官往死路上逼,而為貪官們大開方便之門。
怎麼說呢,司馬孚不是傻子,這簡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案例,靈帝大肆搜刮錢財,他看上的近臣們找著他學那不是太正常了嗎!
“看來三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那咱們繼續往下說,這昏君如此,明君實際上也是一樣,一如孝武皇帝當年,他的確是我大漢朝四百年來難得的明君,不過本質上也是淩駕於律法之上,這對國家來說短期內看來是件好事,但從長遠來看,這實際上也是在用其個人的強權無視了律法,以至於使後來者見證了這種方法的可行性。”
“而看看我漢家這四百年的曆史,也正是自孝武皇帝之後,權臣才開始多了起來,霍光、王鳳、王莽、竇憲、梁冀、何進、董卓以及現在的曹操,這些都是將天子握於掌中當成玩物的權臣,也都是自孝武皇帝之後才出現的。”
司馬孚雖然有些不甘,但事實擺在麵前,他也實在難以反駁,隻是點了點頭,道。
“確是如此,可這不正代表著我儒家之言的先見之明嗎?若是這些人都能接受教化,以其中很多人的才智何嘗不能是下一個霍光而成了王莽與董卓?”
“嗬嗬……說教若是有用,要律法何用?”
司馬懿冷笑出聲,想了想,道。
“一如昭兒之事,我等兄弟平日裡說教的次數少了嗎?結果如何?還不是闖下了大禍,甚至累及我司馬一門險些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那畢竟是因為昭兒年輕氣盛……”
司馬孚還想據理力爭一下,結果司馬懿怒罵道。
“迂腐!短視!恰恰是因為儒學才造成了大漢如今的局麵!”
“這……又從何說起?”
“我且問你,當年高祖定下的治國之本是為何物?”
司馬孚聞言有些不悅道。
“無為而治是為高祖治國之大本,此事兄長何必多言,自孝武皇帝之後不是已經被取締了嗎?”
司馬懿直愣愣的看了司馬孚半晌,才歎息道。
“是啊,孝武皇帝是否定了無為而治的大本,不過此事一方麵是發現了道學的弊端,而另一方麵是為了完成他的中央集權與匈奴人全麵開戰呐!”
說著,司馬懿搖了搖頭,道。
“當時的孝武皇帝年輕氣盛,欲以刀劍回應匈奴,可上有竇太後,下有朝堂群臣,甚至就連外麵也有一群藩王對大位虎視眈眈,而為了擺脫這些掣肘,孝武皇帝才選擇了啟用儒學儒生,為的是確立他作為天子的權威,而想要確立權威則必須將當時可以製約他權力的力量搬開,而儒生們的辯才正是他所急需的,至於道學,在辯才上的確輸了一籌,畢竟無為而治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可你就沒有想過,孝武皇帝這樣的手段與儒學有什麼關係嗎?他這是用的法家的士術法,這本質上是驅虎吞狼之術啊!”
“而在搬倒了道學之後,孝武皇帝表麵上看是將儒學立為國學,卻從未將儒學用在治國之上,這一點在董仲舒提出天人三冊之時被其駁斥就不難看出,他這是不想讓任何一家學說立於他的皇權之上!”
“而儒學本質也決定了一點,那就是學儒之人絕大部分是不會反叛的,哪怕是帝王昏庸,畢竟天地君親師這樣的綱常是儒家禮樂之說的根本,換句話來說,儒生為官,可以提意見,但也就禁止於提提意見,說白了,那就是隻動嘴皮子而不會動刀劍,尤其是在麵對君王的時候!”
“諫言呐,哪怕是死諫,本質上還是諫言而已,君王若是不納,與無意義的說教又有何區彆?這便是劉章所言的,儒學不可用以治國,否則國必大亂的原因呐……”
司馬孚想了想搖頭道。
“不對吧,兄長,愚弟竊以為,近賢臣而遠小人,則天子不惑於行,既然源頭在於天子,為何不可改善天子身邊的環境,以促天子之勤勉賢明呢?”
司馬懿聞言搖頭道。
“朽木不可雕也……”
“兄長此言何意!”
司馬孚也有些不滿,明明二人是在探討,何以罵人呢?
然而司馬懿卻道。
“為兄這句話既是說汝,但又何嘗不是在與汝講一個道理?孝武皇帝算得上明君吧,可其後繼者漢昭帝在位時間太短便不說了,那漢廢帝當真是賢臣可以解決的問題?到最後還不是霍光將其給廢了!”
“這還不算,宣帝中興也算是有目共睹了吧,這樣一位中興之主的後繼者看似中規中矩,可恰恰是因其癡迷於儒學才埋下了禍根,甚至可以說宦官得天子之專寵便是由其開始的!”
“而光武中興之後的帝王又何嘗不是如此?叔達呀,莫要隻看儒學大興之時眼前的興盛,殊不知,每一次儒學大興過後,往往都是亂局的開始啊,就在這一點上,為兄還是相當認同劉章的觀點的,一家之言不足以定萬世之基,尚需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方可用之……”
說著,司馬懿倒了碗茶,看著已經涼透的茶水在茶碗中從動蕩緩緩平靜下來,道。
“這也是為兄願意陪劉章那小子瘋上一回的根本所在,畢竟與其如前人那般爭奪半生,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大乾一場,哪怕是敗了,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而若是成了……嗬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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