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在“ㄑ”字形坡路的拐角,有一個掩蔽在樹蔭後的網球場,那兒傳來輕快的擊球聲。
在快到傍晚的時候,會有一些家夥在那裡打網球,那些家夥在那裡揮灑著汗水,看起來是激情四射,但都是和張頌傑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能夠記載在他人事卡片中的人,是沒有什麼半吊子的。他們都是“羊毛乾將”——總是一直到傍晚,也許到深夜都在激烈的爭論、學習、工作。
無論是過去負責人事,還是現在作為通商產業部的常務,他仍然分管著人事,所以,在張頌傑的辦公桌抽屜裡,還有厚厚的一疊人事卡片。
那疊厚厚的人事卡片上所記載的正是他心中的“羊毛乾將”,隻要有機會,他總是會把這些人推出去。
來到特許廳的五層灰褐色樓房跟前,透過各個窗戶都可以看到房間裡堆著文件。各個架子都堆得滿滿的。有的房間,文件堆積如山,都落到窗台上了。
整個大樓被十幾年積累下來的無數專利權申請書所占據了,這晨每天都有人在排隊,有發明人,有代理律師,當然還有專利律師,這裡永遠都是繁忙。
張頌傑由便門走了進去,爬上低矮的樓梯,在昏暗的走廊下探進頭去,一股黴味撲鼻而來,好像走進了一座大倉庫或是地下倉庫。
雖說兩處相距不過百米,但和通產部本部相比,氣氛卻完全不同。
不過,這兒的人也都認得張頌傑,畢竟,是本部六名常務之中排名第一常務,也就是本部第一副職,僅次於專務。彆人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
看他進來後,馬上有人引路,走進二樓一個角落上的安格爾的房間去。張頌傑並沒有馬上看到他。他沒有坐在科長座位上,正躺在後邊的長椅子上看文件。他的臉色蒼白,一副病人的模樣。
安格爾仍然是躺著不動,以責怪似的目光瞥向來人。發現是張頌傑後,就慌忙起身,立正,像個軍人似的,說道
“您怎麼到這兒來啦?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可以了……”
張頌傑打斷了他的話
“現在,米蒂他們正在法令審查委員會進行激烈的爭論,氣氛還是那麼熱烈!”
“哦?”安格爾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米蒂雖比他晚兩年進部,也已屬於競爭的強敵,是他意識到的一個對手。
“怎麼樣?想不想回到本部?”
“說實在的,我……
“我知道。你想到紐約去找死!”
“不,去學習。
“象你這樣的老病號,住在氣候惡劣的紐約,那裡可是有冬天的,你的身體這個樣子,到了那裡,將會落得個什麼結果,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張頌傑之所以會如此的惱火,是因為這家夥的身體不好,相比於寒冷的紐約,還是赤道這裡的天氣更適合他的身體。
“是的,我知道。”
安格兒的回答,讓張頌傑陷入了沉默之中。
“同時你想過離開省本部的得失嗎?”
“是的。”
安格爾哼了一下鼻子通產部不同於外務部。看似本部老前輩的經曆,連那些爬到常務寶座上的都沒有擔任過海外職務的經曆,他們通常是當上了科長級以後總是經曆過專務辦公室,企業局,重工業局等本部的那些要害部門甚至連他這樣的附屬局都沒有去過。
畢竟,在附屬局很容易被遺忘,所以有一些人離開本部之後,就會以為自己被發配冷宮了。
“不要自暴自棄。”
張頌傑則責備道。
“沒有的事兒,我才不會自暴自棄呢。”
安格爾生氣了,這怎麼能是自暴自棄呢?
“夫人同意了嗎?”
“同意了。”
安格爾的回答,張頌傑便嘲弄似的說道。
“因為紐約是個花花世界,所以才想去的嗎?”
“我可沒有那種輕浮的想法。”
安格爾顯得有些激動,在說話時他那瘦削的臉上的肌肉還不停的抽動著,哪怕麵前的是常務,如果再這麼亂說下去,他也是會反擊的。
沒錯,就是反擊!
“如果你不想去死,我倒想聽一聽你要去的理由。”
張頌傑抱著胳膊往椅子上一坐,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家夥,在負責人事的時候,就把這家“塞”到了人事卡片裡。
安格爾一邊咳嗽一邊講道: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我們這裡可謂是人才濟濟,在公司的事務官僚的領導下,我們采取了公司和民間合作的混合經濟形式,我們主導規劃,民間配合,全力推動經濟的發展,正是在利用這種經濟形勢,我們創造了過去十幾年的快速發展,這才有了產業奇跡,但是我們也必須要看到,目前他也正在顯露出一種弊端——”
說話的時候,安格爾不時的咳嗽著,他曾經患過肺結核,儘管靠著鏈黴素治好了這個疾病,但是肺結核的後遺症,卻嚴重損害了他的身體。
“因為過去的成功,很多人將功勞歸功於我們,認為是通商產業部的產業規劃在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是我們成就了所有的一切。不僅我們這麼以為,就連同外界也這麼以為,他們相信我們,信任我們,這也進一步助漲了我們的自信,似乎,我們真的是無所不能的!
以至於現在無論是在部裡還是在外界我有一種傾向認為——我們無所不能,我們無所不管,甚至認為我們是“經濟皇帝”,我們規劃的一切,我們掌握的一切,可我們……真的無所不能嗎?”
麵對這樣的反問,張頌傑的眉頭鎖成了一團,抱著的雙臂鬆了鬆,但是他並沒有打斷安格爾。
“我之所以要去紐約,是因為那裡是自由經濟的大本營。在我們這裡。我們強調的是控製。是掌握,是指導。而在那裡,資本用他最赤裸裸的一麵在那裡自由的發展,或許他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們總能夠從中學習到一些對我們有益的東西。
所以我希望到紐約,去親身學習和感受那裡的一切,以便在將來彌補我們身上的一些不足。”
抬頭看著麵前的常務,安格爾的雙眼中迸發出來的是難以掩飾的熾熱的熱情。也正是這種熱情深深的打動了張宋傑,不說他的論點有什麼特彆新鮮的地方,而是了解了他那種想更多的學習和得到更多收獲成果的心情。
現在NBC經濟和通產部本身,都已經到了一個“ㄑ”字形坡路上。在這個坡路上,可能實現最終的衝頂,達到前所未有的高,也有可能一下滑落千丈,從此跌入到穀底,一蹶不振。
而眼前這個漢子是一個敢於麵對這種轉折,甚至不惜生命和個人前途,想要下個大賭注的人。
張頌傑特彆欣賞這樣一種態度。
“很好,去吧,不,我還要助你一臂之力,讓伱去到那裡!”
“太謝謝了,常務。”
安格爾點頭道謝。
接著張順傑又補充了一句:
“想回來的時候你就隨時同我聯係,哪怕多少年後也沒有關係。”
“多少年後?”
安格爾的臉色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說道。
“考慮那麼遠,再說您也不能老當常務。”
張頌傑笑的說道。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即便是我不當常務了。還是要關心人事工作的,沒有一個眼光遠大的人,那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事安排,而我就是要做這樣的一個人。”
對著默然無語的安格爾,張頌傑伸手過去說。
“人總是重承諾的,來握握手吧。”
在握手的時候,張頌傑說道:
“去的時候帶幾個年輕人過去,像你說的現在部裡的管製空氣有些太過濃重了,他們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無所不能,習慣了掌握一切。
而這也是經濟的最大忌諱!他們需要呼吸一些外部的空氣。經濟就像樹木一樣,如果不加修剪的話,它會肆無忌憚的胡亂生長,這可能會影響到主乾的生長,如果一味的修剪,他又是千篇一律,沒有任何新意的,經濟一旦沒有了新意,那麼距離衰退也就不遠了。”
用力的點了點頭,張頌傑看著麵前的這個家夥,笑了笑,然後又叮囑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在離開特許局的時候,張頌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棟大樓,心裡想到或許等到他從美國回來之後,給部裡帶來一些新的風氣吧。
人剛走出特許局那邊就有一輛黑色的BMW停在他的麵前,上車後他就對司機吩咐道:
“回本部。”
半個多小時後,在趙佩琦的辦公室裡,張頌傑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了出來。
“……所以為了打破目前的這種僵局,我認為有必要派一些人去美國,到紐約在那裡,充分的去觀察學習,希望未來能夠給部裡帶來一些新的活力。”
說吧,張頌傑就把目光投向趙佩奇,前的這位常務,在多年前的貿易談判中曾經發揮了非常關鍵的作用。他曾經在多個業務局工作過,對於經濟規劃統製有著他自己的見解。
“嗯……”
趙佩奇想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出一份報告,說道:
“我這裡有一份重工業局送來的報告,其說是報告,倒不如說是告狀,有一家企業想要開展汽車製造業務,當然這並不在我們的規劃之內,你知道的專務現在正在計劃著對汽車製造業進行全麵整合。
在這種情況下,又有一家公司想要進入這個行業,簡直是有些大逆不道,你說是不是?”
“會是大逆不道呢,資本是逐利的,他們看到汽車製造業裡的利潤和機會,想要進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如果沒有這種資本的逐利性,沒有民間產業大規模的投入。我們的電子產業又怎麼可能得到高速發展呢?”
張頌傑直截了當的說道:
“總不能因為專務一個人的想法,就覺得其他人有其他的想法那就是大逆不道了吧。”
這樣的話說出來甚至就有一種大逆不道的勢頭,至少從傳統理念上來說——就是如此。
“哈哈,你知道你的這些話要是傳到專務那,會是什麼結果嗎?”
趙佩奇看著張頌傑認真的說道:
“要知道這可是專務的想法。”
“結果?”
張頌傑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我從來不覺得專務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我相信,他也會讚同我的這個想法,不過,在會上,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支持。”
沉默了一會兒,趙佩奇點了點頭說道。
“向美國派出常駐考察組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我想推薦幾名人選,你看可以嗎?”
“組長的人選,我已經有了心儀的人了。”
張頌傑直截了當的說道。
“副組長吧。”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無法免俗的,即便是在這裡同樣也是如此。
在兩個人達成共識之後,張頌傑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那個提交報告的……”
“放心吧,不會是他的。”
趙佩奇搖了搖頭說道。
“我們這裡是一個永遠存在辯論的地方,每個人都可以從他的觀點,像你希望向部裡注入一些活力一樣。說白了就是不希望這裡變成一潭死水,你說是不是?”
拿著的那份報告,趙佩奇笑了笑,說道。
“隻是一份報告而已,雖然他提出了什麼行業審核之類的,但是,有任何意義,當然,我們也需要加以警惕,畢竟,我們都很清楚,經濟需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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