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給她什麼,能用什麼去回報她磅礴盛大的愛意?
“定濟,定濟……”蕭明鼎反複將這兩字念了數遍,拍案而起,“這兩個字好啊,安邦定國,兼濟天下,愛卿不愧為衡陽掌院,就取定濟之名!”
“陛下要不再考慮考慮,召其他大臣一同再商議商議?”
蕭明鼎微微眯起了眼睛:“怎麼,你覺得景大人的‘定濟’二字不好?”
陸寒淵連忙跪地抱拳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隻是覺得陛下再斟酌斟酌。”
“沒什麼好斟酌的!”蕭明鼎拂袖喝道:“景大人的學識也是你可以質疑的?還不快去拿紙筆來!”
陸寒淵抬眼看景明月,景明月唇畔依舊帶著若有似無得淺笑,隻是眼中藏著絲絲縷縷的霧氣,透著一股自嘲的悲涼,讓陸寒淵心中一陣絞痛。
“奴婢遵旨。”
今日蕭明鼎喝了不少酒,這萬仙酒又是後勁極大的,越喝越上頭的名品。蕭明鼎直接提起金絲瑪瑙壺灌酒入喉,如今勁頭上來了,便有了立刻揮毫潑墨,運筆千鈞之意。
他於書法一道其實並不算精通,但今日執毫借著酒勁一氣嗬成,興來走筆如旋風,揮毫落紙如雲煙,以酒為旗鼓,筆作刀槊,霸道剛猛,龍騰虎擲,“定濟堂”三字寫得遠勝平時。
“陸寒淵,你看朕寫得如何?”
“陛下的字筋骨畢現,遒勁非常,當真精妙。”
“景愛卿覺著比女帝題的‘昭懸堂’如何?”
“女帝的‘昭懸’二字落筆皇恩,拘束刑獄,故意在昭彰。而陛下的‘定濟’二字海納百川,既有吞吐日月八荒之心,又有聖主明君寬仁之誌,其雄渾之氣魄遠勝女帝。”
景明月評價時沒有著眼於蕭明鼎的字,而是道出了帝王之誌,每一句話都落到了蕭明鼎的心坎上。
蕭明鼎投筆爽朗大笑,臉上開始浮出酡紅,剛才灌酒灌得太猛,蕭明鼎的腳步已經開始有些虛浮,一旁的顧貞趕忙將他攙住。
“陸寒淵……拿去!立刻做了匾額掛在你皇緝司的刑堂門前!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朕安邦定國,兼濟天下之誌!”
“奴婢謹遵聖意。”
陸寒淵捧著蕭明鼎的墨寶先退了下去,正逢此時內侍通傳崔貴妃求見。
聽聞崔貴妃來訪,蕭明鼎皺了皺眉,但還是讓人進來了。
景明月給崔貴妃見禮,崔貴妃立馬回禮。
“朕一早就和你說了今晚陪著皇後宴請景大人,你怎麼過來了?”蕭明鼎問道。
“陛下和皇後娘娘宴請景大人,臣妾不便打擾。估摸著差不多到了用完膳的時辰,才趕過來。”
崔貴妃走到景明月身邊道:“兄長一直記掛著景大人,本想等景大人回京後立馬邀景大人到府上坐坐,誰知皇後娘娘既然搶了先了,臣妾隻能先替兄長過向景大人問安了。”
“有勞崔大人記掛,微臣感激在心,必定當麵向崔大人道謝。”
“什麼道謝,景大人這話可就見外了。”
崔貴妃挑眉笑道:“兄長他是個心氣高傲眼高於頂之人,時常連父親都不放在眼裡,卻隻對大人您甘拜下風自愧弗如。對旁人都冷著個臉,隻在見了大人的時候偶爾有些人情味。大人要是得空了,除了皇後娘娘這裡,也可以多去崔府坐坐,和兄長對弈品茗,談論經義,兄長必定歡喜。”
崔貴妃的笑眼波流轉,意味深長。
景明月拱手道:“崔大人之才在微臣之上,微臣得了空閒必定向崔大人討教。”
“行了!”蕭明鼎不耐煩地擺手道,“你既是替崔紹節來問安的,話帶到了人便可以回去了,改日上朝他們二人自然就見麵了,無需再此多言。”
“是,那臣妾便不打擾了,臣妾告退。”崔貴妃頷首退下之時,陸寒淵正巧回來了。
見崔貴妃離開,顧貞捏了捏景明月的手,對著她眨了眨眼:“你覺得崔紹節怎麼樣?”
“崔大人才華橫溢,又耿介忠直,是大坤棟梁之材。”
“誰問你這個了!我就不信你聽不出來貴妃是什麼意思!”顧貞佯裝生氣地拍了景明月一下。
“和崔紹節同年登科的多少好兒郎都娶妻生子了,他那麼好的家世條件為何還孤身一人?京中都在傳他是為了你至今未娶的。你是怎麼想的?你們要是對彼此有意,就讓陛下下道聖旨賜婚,豈不是一樁美談?”
“皇後不要亂點鴛鴦譜。”蕭明鼎突然冷冷道。
蕭明鼎冰冷不善的語氣顧貞毫不意外。她雖身居後宮,但自從登上衡陽山與景明月結交之後,她也慢慢學了一些朝堂道理。
蕭明鼎是帝王,需要用使用權衡之術。崔遠和崔紹節同在前朝為臣,崔三娘在後宮為貴妃,又誕育了兩位皇子,清河崔氏儼然已是世家之首。而景明月是衡陽掌院,士人之首,蕭明鼎絕對不會希望清河崔氏和衡陽書院有任何姻親關係。
崔遠也是懂得這個道理,故而當崔紹節於朝堂不顧安危痛斥彈劾景明月之時,崔遠才會嚴厲阻止,事後還對崔紹節動用了崔氏家法,以免引起帝王的猜忌。
崔貴妃和崔紹節的兄妹之情,遠比和崔遠的父女之情深厚,崔貴妃代表的必定是崔紹節的意思。她今日跑到自己宮中來說這番話,很明顯就是為了牽線崔紹節和景明月。
顧貞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她和姑母的婚姻都是因政治而結合,為了顧家他們不能不嫁。她希望景明月不要因為政治而錯失良緣。她既已不幸,便希望能為友人爭取一份圓滿。
景明月是那樣好的女子,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如今放眼天下適婚男子中,顧貞還不知道有誰的才華家世樣貌人品能在崔紹節之上。
景明月反握住顧貞的手:“多謝娘娘掛懷,隻是微臣和崔大人是君子之交,同僚之誼,沒有其他交情,還請娘娘不要誤會。”
君子之交淡若水,提到崔紹節,景明月的神色就和水一樣寡淡平常,即使自己已經如此打趣,也全然不見半分女兒家言及心上人時的含羞竊喜模樣。
顧貞心想,景明月見多識廣,抱負遠大,或許見過比崔紹節更優秀的男子,又或許一心都撲在朝政上,根本沒想嫁人生子。
“那或許確實是我誤會了。”
無論如何,顧貞覺得景明月隻要順從的是自己的心意,怎麼樣都是好的。像她這樣的人,確實不應該被拘束在閨閣後宅的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