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轎的顛簸,讓轎內的李芙心中有些惶恐不安,大紅蓋頭更是悶的幾乎她喘不過氣,但她不願將其揭下。
她知道這場婚事不過是父兄和皇家的博弈,景明月的高傲冷漠,代表了天家和滿朝文武。
她不是他的正妻,不過是一個隻被容許在遼東苦寒之地結親的側室。
但隻要她一想到和蕭守義在陳郡謝氏一起長大的那段歲月,想起他們一起讀書習字,捉弄夫子;想起他們一起上樹摘果,下池捉魚;想起他們一起做了壞事,卻總是他站在前頭替她挨罵受罰,想起他總是將他手頭最好的東西留給她……
想起他寧冒天下之大不韙,背負朝臣的彈劾和百姓的謾罵也要娶她,想起他緊握著她的手說“不要怕,一切有我”……
李芙又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
正當李芙陷入甜蜜的回憶時,忽然覺得身體被什麼東西刺中,緊接著酥麻的感覺迅速漫遍全身。
李芙以為是待久了大紅蓋頭導致的眩暈和錯覺,她終於忍不住想要掀起蓋頭喘口氣時,卻發現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李芙的視線中隻剩下一片模糊不清的紅色,接著便什麼都不剩下了。
景明月從喜轎座位的暗箱中起身,抽出懷裡的繩子將李芙綁了個結實。
她取出暗箱中備好的另一套喜服換上後,將李芙藏入暗箱。
她沒有父親母親替她蓋上這方蓋頭,隻能自己將蓋頭戴在頭上。
所幸,她終於可以嫁他了。
下轎的時候,景明月對著陸寒淵做了一個同心結的手勢。
蓋頭下的人是她!
八抬大轎、十裡紅妝、鳳冠霞帔、明媒正娶。
景明月在侍女的攙扶下跨過火盆,緩緩地走向陸寒淵。
陸寒淵凝望著景明月向她走來的每一步,她穿過那些欣喜與痛苦交織的歲月向他走來,如黑夜之中的皎皎明月,照亮他陷入寒淵中的人生。
侍女將紅綢交於他們之手,他與她一人牽著一端向正廳走去。
“一拜天地——”
他們同拜天地神明,敬皇天後土,讓他們遭逢巨難而不死,數年之後幸重逢,得以重續這段年少暗許的夫妻緣分。
“再拜高堂——”
婚禮現場所有的機關都是景明月親自布置的,隻要啟動機關,空蕩的高堂之位就會露出蘇敬儒和柳意卿的靈位。
那才是他們共同的高堂。
“師父,您若在天有靈,請助小九能平安喜樂地實現所有的願望。”
“父親,母親,今日女兒終於嫁給他了……”
同拜高堂的這一刻,他不是陸寒淵,她也不是景明月。
他是柳定柳三哥,她是蘇濟蘇小九。
“夫妻對拜——”
這一拜,拜暮霞村中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他將她奉若掌珠,珍之重之,予她人生中僅有的八年無憂歲月,定下長大成人永締良緣的婚約;
拜那年國賊作亂,天地同哀,他放棄大好的前程功名,為她穿過兵荒馬亂,血色山河,在食人煉獄一般的成康偽宮裡舍命相護;
拜那年蒼天開眼,屍山血海中,他與她跨越萬水千山得以重逢,一方六博盒,一句恨無常,他們共同報仇雪恨,手刃叛軍叛將;
拜那日衡陽山頂,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她揭開了恨無常的銀質麵具,衡陽景明月與皇昭司陸寒淵再度重逢,此後你來我往彼此試探,縱有立場不同身不由己,千言萬語而不能說,亦有丹心真情可為天地日月所鑒……
侍女為陸寒淵和景明月遞上合巹酒,陸寒淵的唇放觸上清冽的酒水便知這是萬芳樓的桃花釀。
七年前,他們一同成功刺殺羅毀後,她用來慶功的酒便是桃花釀。此後數年,他遍嘗天下酒水,終於識出這酒出自萬芳樓,名為桃花釀。
那日相邀未成的桃花釀,今日她用作他們的合巹酒。
兩臂輕繞,良緣永結,清冽甘甜的酒水混雜淚水滑至唇邊的鹹澀,竟有一種更為醇厚馥鬱的滋味。
侍女接過陸寒淵和景明月手中的葫蘆,將兩瓣葫蘆合至一處,用牽係葫蘆的紅色絲線將葫蘆緊緊纏繞。
“禮成——”
喜今日赤繩係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儔,共盟鴛蝶。
趙冰河快把手掌都鼓爛了,鎮北軍中的知情者,都道這隻是元帥為了擒拿李祿而演的一場戲,隻有她知道景明月與陸寒淵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
滿堂賓客齊道恭喜,整個禮堂儘是喜慶。侍女先將景明月扶回洞房,留陸寒淵與賓客舉杯歡慶。
“大人,李祿李?到了。”一個雁影衛附在尹燕泥的耳邊悄聲道。
尹燕泥為了裝得像景明月,臉都快板硬的時候,李祿終於上鉤了。
“請。”
李祿李?等人帶著一群賓客著湧入吳王府,李祿笑得合不攏嘴,端過酒盞提起酒壺,來到眾人麵前,拉著幾個在場賓客痛飲幾杯後,走到陸寒淵麵前。
“小婿可否賞臉陪老夫喝兩杯?”
陸寒淵頂著蕭守義的臉自然會給足李祿麵子,他利落地接過身邊侍女遞來的酒,對李祿道:“小婿敬嶽父。”語罷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李祿大笑著將酒飲下,另外拿了一個空杯倒滿了酒,來到了尹燕泥的麵前。
“景大人,在下深知大人對在下頗為不滿,但眼下吳王和小女已經成婚,不知大人能否看在吳王今日大喜的份上,飲下在下敬的這杯酒?”李祿將手中酒遞上。
尹燕泥麵無表情地側過身,轉身自己倒了一杯酒,和一旁的李鐵馬碰盞。
李?氣得幾乎要將手中的酒盞捏碎,但一想到景明月囂張不了多時,又將酒盞緩緩鬆開。
“景大人真的不願飲在下這杯酒嗎?”麵對尹燕泥的冷落,李祿直至此時,仍維持著謙和的笑容。
“你算什麼東西,配和我們大人喝酒嗎?”楚煉直接站到李祿跟前,毫不客氣地頂撞過去。
“景大人不喝這杯酒,可彆後悔。”李祿笑道。
“你可彆不識好歹,還敢威脅我們大人?”楚煉把袖子往上拽了拽,忍著沒揮拳朝李祿的臉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