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網破魚躍竄 籠開鳥不飛(1 / 1)

七星劍 慕容美 2558 字 2個月前

公冶長壓低聲音道:“現在怎麼處置這個家夥?”薛長空道:“讓他坐去牆腳根下,把草笠拉低一點,蓋住他的麵孔!”公冶長含笑點頭,同時豎了一下大拇指。因為這實在是匆促之間一個最好的善後辦法。現在,那小販靠牆亻免首而坐,雙臂橫抱胸前,一頂破草笠遮住大半邊臉,看上去就像因為生意清淡,正在那裡偷閒閉眼養神。這時即使有人過來想買麥芽糖,看到他仁見這副姿態,也不忍心去驚動他了。巷子裡的頑童,仍在吵鬨不休,兩人開始以悠閒的步伐,向巷底走去。這條羊腸巷,不僅巷道狹窄,而且曲折多彎,無法一眼見到儘頭,對真正的尋芳客來說,無疑彆有一番幽趣。這時不過辰初光景,每一家的大門,都關得緊緊的,巷子裡顯得特彆岑靜。公冶長指指薛長空的衣袖,悄聲笑著說道:“你把那家夥的小唐鑼拿來乾啥?”“拿來敲呀!”“想騙潘大頭開門?”“比拉門環總要好得多。”“你又不知道他們約定的信號,怎麼個敲法?”薛長空笑笑道:“正因為不知道,敲起來才特彆有效!”公冶長道:“胡敲一通?”“差不多如此。”“這樣他們就會來開門?”“至少不會因聽到敲門聲音而躲起來。”“你有把握?”“七成!”“哦?”薛長空又笑了一下道:“就因為不清楚他們約定的信號,等會他們聽到我的鑼聲,一定會因鑼聲不成章法而深感詫異,以為發生了無法以預定信號表達的情況,隻要不是敲了要他們逃避的信號,就算純然為了好奇,他們也會派個人出來看看的。”這種想法雖然近乎一廂情願,但仔細想想,也的確不無道理。譬如說,你跟同黨約好了,鑼聲兩短一長是來了可疑人物,一長兩短是受到包圍,當鑼聲密集是快快躲避,稀稀落落則是天下太平無事。如今你忽然聽到鑼聲每敲四響停一下,完全是一種你不熟悉的信號,你有什麼想法呢?去看看這家夥在搞什麼名堂!這無疑是人人都會自然而然升起的一個念頭。這也是人類性格上的一個弱點。人人都希望彆人接受自己的規範,如果彆人違背了,便忍不住火冒三丈,便忍不住要加以查究!薛長空便是想利用這一人性共通弱點。這也同時說明了這位雙戟溫侯一向雖然甚少表現,如論處事之精乾老到,也許更在那位魔鞭左天鬥之上!公冶長向前走了幾步,才又問道:“等下我們如何對付這個開門察看的人?”薛長空隻回答了一個字:“宰!”“無論這人是誰?”“無論是誰!”“為什麼不先留下活口?”“太費手腳。”這是實情,也是經驗之談。殺一個人的確要比擒下一個活口省事得多。公冶長點點頭,沒有再開口。今天的人手,是他分配的。他選這位雙戟溫侯同一組,無疑是聰明的決定。小翠花的住所到了。一盞油紙燈籠,在門簷下微微擺動,這表示昨夜屋裡留了客,不便再納佳賓。公冶長比了一下手勢,薛長空點點頭道:“好,你過去站近一點,出來的隻要不是小翠花,隻管下手。”“萬一竟是小翠花怎辦?”“交給我對付。”接著,小唐鑼便在巷子裡響了起來。“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果然是胡敲一通,時緊時慢,或重或輕,完全不成章法。沒有多久,大門呀地一聲打開了。一個帶著怒意的聲音跟著傳了出來:“朱裕,你在搞什麼名堂?”不僅反應是不出兩人所料,甚至對方的語氣,也跟兩人事先揣測的一模一樣。隻可惜他們還是算漏了一著。原來如今開門現身的這個人,既不是他們擔心會礙手腳的小翠花,也不是他們希望見到的潘大頭或金四郎而竟是昨晚在如意坊,故意以詭秘乖張的舉動,使全坊人心惶惑不定,以便利金四郎說服黑心老八的那位藍衣天狼長老!“我們的天狼長老,人人都力足收拾虎刀段春而有餘!”這是三號金狼那天在花十八的臥房中,臨死之前吐露的秘密。公冶長絕不懷疑三號金狼這話的可靠性。在天狼會中,“天狼”地位高過“金狼”,目前這批金狼之中,有些人的武功,就不在七殺手之下,天狼長老的武功如何,自是不問可知。至於虎刀段春,公冶長一直認為這位虎刀的一套刀法,絕不遜於自己在劍法上的成就。換句話說:天狼七老如果人人均有降服虎刀段春的能力,也就等於人人均有降服他這位龍劍的能力。如今,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這位天狼長老竟然也歐在小翠花處。他第一個要交手的敵人,竟然就是天狼會中的一位天狼級的人物!薛長空希望他一擊成功,他能辦得到嗎?薛長空的小唐鑼,是從巷口那一頭,一路慢慢地敲過來的。公冶長則貼牆靠在右階的另一邊。藍衣天狼長老被鑼聲吵擾,他惱火的人,是他心目中一個叫朱裕的下屬,他探頭出來,當然是先循聲向巷口那邊望過去。這是公冶長和薛長空兩人希望發生的情況。結果,他們的希望沒有落空。這位藍衣天狼長老頭一伸出大門,首先望去的地方,果然是巷口那一頭。他大概因為起床匆促,衣服沒有完全穿好,所以人站在門檻後麵,隻探出了一顆腦袋。這位天狼長老為了想一下瞧個清楚,脖子伸得還真夠長。公冶長當然不願錯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猝然躍出,對準老怪物後腦,一掌劈了下去!薛長空哈哈大笑!這位雙戟溫侯之所以感到滿意,是不難想象得到的。因為今天玩的這些小花樣,全是他的主意,公冶長功勞再大,也隻不過是他棋局中的一枚卒子。如今眼看藍衣老怪物頭才伸出,臉上原有的怒意就化為一片驚駭,他當然比什麼人都要感到痛快!隻可惜這位雙戟溫侯似乎笑得太早了些。不錯,他這局棋,一著也沒有失錯。對方人給騙出來了,公冶長也抓住了機會,出手夠快、夠準、也夠狠!隻有一點,看來似乎不大對勁。那便是公冶長一掌劈中老怪物後腦之後,老怪物隻好像打噴嚏似地向前顛了一下,整個身子並未應掌而倒!薛長空笑聲頓止,麵孔也變了顏色。這是怎麼回事?連血刀袁飛都不是對手的龍劍公冶長,拳單方麵的功夫,竟然如此不濟?像這樣好的機會,如果換了他薛長空,彆說是人的腦袋,即使是條水牛,他都敢誇口能一掌劈出紅白之物來!這位龍劍怎會這般差勁?事實上,這時的公冶長,比薛長空更為吃驚。他的掌力並不差勁。如果他這一掌劈下去的是條水牛,他也能一掌劈山紅白之物來!但是,他劈中的不是一條水牛。他劈中的是一名天狼長老!公冶長一擊無功,迅即縱身後退,因為他必須提防老怪物挾怒反噬。這一邊薛長空眼看無法袖手立即拋去那麵小唐鑼,撩衣自腰間掣出一對銀光閃閃的護手戟,一聲呼嘯,長身掠起雙戟挾著一片耀目精芒,疾如離弦之箭般飛刺藍衣老怪背心。藍衣老怪背腹受敵,一點也不慌亂。他容得薛長空雙戟堪堪觸及衣邊,突然雙肩一沉,旋身飛腿,一腳踢向薛長空小腹。一腳踢出,虎虎風生,毒辣至極。薛長空縱身撲出,使的是飛燕掠水式,身軀前半段要較後段為低,老怪物沉肩傾身,正好以毫厘之差,避開了薛長空的戟鋒,而薛長空由於雙戟戮空,上身自老怪物頭頂掠過,首尾不能兼顧,小腹以下,頓成空門。這是令人窒息的一刹那。就連公冶長也止不住暗捏一把冷汗,不知道薛長空要怎樣才能躲開藍衣老怪這一腿。結果事實證明誰為這位雙戟溫侯擔心,都是多餘的。就在藍衣老怪單足飛起,眼看就要踢中薛長空小腹之際,薛長空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量,突於半空中身軀一翻,向右滑栽下去!老怪物一腳踢空,人隨式轉,也跟著向右邊轉了過來。薛長空右手首先著地,雙手朝插入地麵三寸許,正好成了一根有力的支軸。右臂借力向上斜斜一揮,左手護手朝反朝老怪心窩戳去!一轉眼之間,易客為主,險招反而成了絕招!藍衣老怪似乎從未料到這位雙戟溫侯身手竟如此靈巧敏捷,急切間抽身不及,隻好一掌朝著短戟拍去。但是,他出手已慢了一步。他一掌雖然沒有拍空,但在他拍中戟身之前,短戟上的月牙失鋒,業已穿衣及肉。隻聽唰的一聲,護手戟已在老怪物胸口劃出一道血溝!老怪物縱身後退,薛長空也自地上一個滾翻跳起。公冶長大聲道:“還是薛兄要得,小弟隻好撿個便宜,打打落水狗了!”藍衣老怪傷得不重,正擬上前報此一戟之恨,這時看到公冶長手上那口誅心劍,不覺神色微變,收步凝眸道:“原來你小子是靈台傳人?”公冶長笑笑道:“是又怎樣?你老鬼是不是曾在這口誅心劍下吃過虧?”藍衣老怪雙目中閃過一片詭譎之色,緩緩點頭道:“好!”一個好字說完,突然雙肩一抖,拔起三丈來高,斜斜落在西邊屋脊上,臨去前,扭頭向下道:“你們兩個小子快辦後事吧!”語畢,身形一閃,人已不見。薛長空冷笑道:“真是人老皮厚,自己逃命不暇,還要說大話。”公冶長笑笑,正待開口要說什麼時,裡麵院子中忽然傳來一陣叱喝格鬥之聲。薛長空神色一動道:“裡麵也動上手了,我們快進去看看!”院子裡動手的是血刀袁飛和潘大頭。潘大頭的兵刃,是一對虎爪,招式雖然不俗,但顯然不是血刀袁飛的敵手。魔鞭左天鬥在堂屋門口揪著衣衫不整的小翠花,似乎正在盤問什麼。薛長空高聲道:“老左,有沒有看見那個金四郎?”左天鬥放開小翠花,轉過身來道:“這娘們說那廝夜裡來過又走了。”薛長空忙喊道:“那麼你快下場替小袁,這姓潘的非貿活口不可!”彆人聽了,也許會感覺奇怪。留活口就留活口,為什麼一定要換人下場呢?難道血刀袁飛就不懂什麼叫留活口?。事實上,血刀袁飛,不是不懂,而是不能的。因為這位血刀的刀法,刀路奇猛,一動上手,刀刀均是吹向敵方的要害,要這位血刀在緊要關頭刀下留情,根本是件辦不到的事。魔鞭左天鬥當然明白薛長空要他接替袁飛的用意。所以,薛長空這一提,魔鞭左天鬥立即縱落院心,長鞭呼一聲揮出,口中一麵招呼道:“袁兄快退,讓小弟來收拾這個大頭。”血刀袁飛也知道自己刀下難留活口,趁潘大頭轉身接鞭之際,立即收刀退下。他退下之後,向薛長空問道:“去開門的那個老家夥呢?”薛長空苦笑了一下,道:“腳底抹油,溜了!”袁飛皺皺眉頭,沒有開口,內心顯然在打著問號:你們可真會辦事!兩個人守在大門外,居然連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家夥也逮不住!薛長空移目望去院心,隻笑了笑,也沒有解釋。院心中的潘大頭,經換人之後,精神突然抖擻起來。他原已感到絕望,這時心底不禁升起一絲生機。左天鬥的一根長鞭雖然也不怎麼好對付,但比起袁飛的那口刀來,威脅總要小得多。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對方要拿活口,這一戰無論勝敗,他已不必為性命擔憂。同時,他也並不想真的打贏這個姓左的。對方有四個人,他隻有一個人。打垮一個,還有三個。無論再換上三人之中的哪一個,都不見得比這姓左的更好對付。所以,他打贏了這一戰,隻會對他更不利的。他如今需要做的事,隻有四個字。設法開溜!可是,在這一群青年殺手的環伺之下,他溜得了嗎?這是他的一個秘密。由於他一向珍守著這個必要時可以賴以活命的秘密,就是天狼會中,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懷有一身超絕的輕功。他這一身輕功,是從小苦練出來的。他從小就比彆的孩子聰明,所以當彆人趕時髦舞刀、練劍時,他則偷偷地將時間全部放在輕功上。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決定。因為他知道以自己這種天生又矮又胖的體型,如果秘密地練成一身上乘輕功,將來在黑道上打滾時,無疑將是一注最珍貴的本錢!見到他這種肥鵝似的身材,誰會想到他有一身好輕功呢?即使他自己說出來,恐怕都不一定有人相信!目前的情形,便是如此。如今院子裡這幾個目空一切的小夥子,見他像肉球般地滾來滾去,狼狽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他相信這些小子一定不會想到他潘大頭竟在轉著開溜的念頭!他溜不溜得,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心裡明白。如今他隻等待著一個機會。也可以說,他正在製造這個機會。隻要有機會避開大門前公冶長等三人的虎視,不著痕跡地繞去西廂下麵,他的計劃就成功了。魔鞭左天鬥的一條長鞭,無論如何是留不住的。他手上的一對虎爪,是一種武器,也是他輕功的一部分。彆人縱高竄低,需要相當地勢,需要算好落足點,他則不必。即使在一道直立的陡壁上他也能突然停住身形,隨時隨地將自己在這道陡壁上掛起來。因為他有一對鋒利而堅硬的虎爪。他已打點好了,西廂是座小樓房。像這樣一座兩三丈高的小樓房,當然人人上得去。但是想要飛登樓頂,輕功再好的人,也必須隔四五步就作勢運勁才辦得到。他因為有一對虎爪之助,則可以免去這種麻煩。到時候他可以先升高至二樓的樓口,以虎爪打人牆壁,再借力翻上去!一上樓頂,海闊天空,不論誰也攔不住了。現在,他正裝作還手無力,不住地躲閃退後退向西廂那邊。左天鬥見這位一號金狼已被逼去牆腳根下,不禁大笑道:“這位大頭仁兄,我看你最好還是省點氣力吧!”他口中說著,長鞭如怪蟒出洞,突然呼的一聲向潘大頭頸子上撩了過去。這一次潘大頭還手了。他以左手虎爪去撩鞭梢,長鞭逢堅倒卷,登時將一支虎爪纏了個結結實實。左天鬥再度大笑道:“好,好,咱們就來較較勁道”隻可惜,潘大頭根本就沒有跟他較勁的意思。左天鬥往回撤鞭,潘大頭麵紅耳赤,也作力轉奪鞭狀,就在左天鬥暗暗添勁之際,潘大頭出其不意,突然五指一鬆,長鞭飛起,虎爪吊在鞭梢上,就像從河裡曳線釣起的一尾怪魚。左天鬥一個收勢不住,人也跟著向後退了一大步。有這一步就夠了!潘大頭毫不猶豫,雙肩一晃,騰身而起,人好像個娃娃放風箏一般,沿牆直升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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