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請這位總鏢頭坐下,先寒暄了幾句,才輕描淡寫地問道:“今天後麵的情形怎麼樣?萬成那廝對黑心老八的行蹤有沒有吐露口風?”關漢山雙眉緊皺,搖了搖頭道:“沒有,這小子一股勁地在拖時間,也不曉得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luoqiu”公冶長笑道:“是不是還像前幾天那樣難伺候?”公冶長這一問好像觸動了關漢山什麼心事一般,這位雙掌開碑微微一愣,忽然瞪著公冶長道:“對了,有一件怪事,我正想向總管請教。”公冶長道:“哦?什麼怪事?”關漢山道:“小子昨天晚上,還滿神氣的,要酒要萊,吵個不休,不意到了今天早上,竟像突然變了另一個人似的,躺在牆角暗處,不動也不說話,酒菜送過去,他連望也不望一眼。”公冶長道:“是不是生了病?”關漢山搖了搖頭,說道:“不像生病的樣子。”公冶長道:“問他話也不開口?”關漢山道:“是的,無論你說什麼,他也不理。”公冶長也覺得有點奇怪道:“怎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呢?”關漢山攤手苦笑道:“誰知道?要曉得是什麼原因,我也不會提出來向總管請教了。”公冶長仰臉望著天花板,陷入深思。這雖然是個小問題,但卻是個耐人尋思的問題。短短一夜之間,那位無錢能使鬼推磨為什麼會有這種重大的轉變?這種轉變,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昨夜發生了什麼事?還是這位萬老大預感將要有事發生?關漢山搓搓手心,又接著道:“這件事還望總管伸伸手,早點逼那小子作個交代,要如果再這樣耗下去,我跟唐師父他們實在吃不消了。”其實,關漢山就是不說,公冶長也已經想到這個問題了。他當初主張將萬成囚禁起來,目的原是想叫鬼影子楊四吃吃苦頭,而並非有意跟關漢山和四名鏢師為難。但是,事情演變的結果,他要整楊老四的目的固然達到了,不料關漢山跟四名鏢師竟也陪著受儘活罪。如今,四名鏢師分兩班輪守,一天之中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沒有一絲自由活動的空閒,而這位關老總肩負如意坊裡裡外外的安全總責,本來就已經夠忙碌的,現在再加上這麼一副沉重的擔子,自然更是苦不堪言。公冶長想到這裡,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連忙點頭接著道:“好的,就在這一二天之內,我一定放下彆的事情,先設法擺平這小子就是了。”關漢山雙眉頓告舒展,正待要說什麼時,一個叫蔡猴子的夥計,忽然躡足掀簾而入。公冶長抬頭道:“誰叫你上來的?”蔡猴子道:“花老板。”公冶長道:“什麼事?”蔡猴子走上一步,彎腰低聲道:“花老板要小人來向總管傳句話。”公冶長道:“哦?”蔡猴子壓著嗓門道:“她說,您希望見到的人,剛剛來了一個!”公冶長眼中微微一亮,注目道:“人在哪裡?”蔡猴子道:“張師父的六號牌九台上。”公冶長頭一點道:“好,知道了,你下去吧!”張師父就是嘴巴能藏四顆骰子的張結巴。上次金四郎到如意坊來,坐上的就是六號台子,如今又是這張六號台子,難道曆史重演,來的又是一頭金狼?六號台子上今天客人不多。這也許是花十八很快地便發覺來人身份有問題的主要原因。來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這老頭子的一副相貌,實在令人很難恭維。三角臉,八字眉,一張嘴巴雖然尖得像在吹火點煙,仍然露出了上麵兩顆黃黃的大門牙。他身上穿的是一套老藍布褂褲,布料新的像是第一次上身。一個十足的鄉巴佬。這老頭真是個鄉巴佬嗎?如果這老頭真是個鄉巴佬,花十八就不會吩咐蔡猴子悄悄上樓傳話了。原來這老頭人雖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手上卻托著一粗如兒臂的亮銅旱煙筒。誰也不難一眼看出,這根旱煙筒,除了可以吸煙,還是一件兵器。藍衣老頭坐在莊家對麵,坐的正是上次金四郎坐的那個老位置。他押的注子,也是隻押天門。推一不同的,今天這個藍衣老頭,一點也沒有為莊家帶來困擾。因為這老頭下的注子很小。上次,金四郎一出手就是五兩黃金,而這老頭,一注隻押十個大錢。像這樣雞毛蒜皮大的注子,張結巴當然不會放在眼裡。公冶長站在簾後,看了很久,這時忽然轉向關漢山道:“關老總過去有沒有見過這老家夥?”關漢山搖搖頭道:“沒有,像這種長相的人,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公冶長皺眉沉吟不語。關漢山悄聲接著道:“總管是不是也認為這老家夥有問題?”公冶長點點頭。關漢山道:“總管從哪一點看出這老家夥有問題?”公冶長一雙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這實在是個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因為直到目前為止,這藍衣老頭除了那根旱煙筒叫人看了有點刺眼之外,始終規規矩矩的沒有鬨事,而且也不像要鬨事的樣子。如說這老頭有問題,問題在哪裡呢?公冶長又朝樓下注視了一會,忽然扭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關漢山道:“剛剛起更不久。”公冶長道:“現在後麵沒有輪班的是哪兩位師父。”關漢山道:“唐師父和遊師父。”公冶長思索了片刻道:“你去請他們到前麵來,要他們多辛苦點,暗中留意著下麵這個老家夥,以防發生意外。”關漢山點點頭,便要離去。公冶長又道:“你順便向四位師父轉達一下,這個月一律發他們雙餉。另外唐、遊兩位師父等會來了之後,吩咐他們隻須穩住場子就行,不論發生何種爭執,均由花老板出麵調停,不得到我的許可,任何人,都不準輕易出手。”關漢山應了一聲是,轉身走了。這位關老總一走,公冶長立即伸腰打了個嗬欠,唇角同時泛起一絲笑意。就像他剛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他有什麼值得得意的呢?值得得意的人,應該是:來不老這個老家夥。萬花樓的紅紅,多少達官富賈,獻儘了殷勤,都不見得就能贏得美人芳心。這老家夥似垂暮之年,論身份不過是個木匠,居然不費一文,夜夜美人在抱,試問怎不使人羨煞?二更鼓過,萬籟俱靜。小樓上一燈熒熒,隔著絳色紗帳,正靜靜地照著一對像蛇一般扭纏在一起的胴體。一場肉搏之戰,是剛剛開始,還是已經鳴金收兵了呢?這時,其中的一條軀體,忽然慢慢地動了起來。動的人是伏在上麵的宋老頭宋不老。那是一種看來很奇特的動作。因為,這老家夥並不是在往下壓,而是在一寸寸地,極為小心的,在挪離下麵那女人的肉體。很明顯的,他已經壓過了。一絲醜惡的微笑,浮在這老家夥的嘴角,他撐著雙臂,低頭俯視著身底下像已倦極睡去的紅紅,神情中流露出一種無比滿足和滿意之色。因為正如他所預期的,紅紅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了。這是第八個,被他以這種方式,殺死的女人。這也是他第八次在女人身上獲得最高度的刺激和滿足。他並不擔心犯下這件罪案的後果。因為他這種罕有的變態行為,在很多人心目中,已經不是一個秘密。明天,等紅紅的屍體被人發覺,至多高大爺第一個就知道他這個宋不老是個冒牌貨。萬家兄弟當然也知道,因為他們都知道,這種殘忍的事,隻有一個人乾得出來。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萬家兄弟是自己人,而且已經死了一個,剩下的萬成萬老大,隻要活著一天,就不敢反叛他。這位萬老大應該比誰都明白,反叛他黑心老八會有什麼後果。至於高大爺,他更放心。他相信這老家夥為了本身顏麵,也絕不敢向人透露這個秘密。如果你明知這人為一個十惡不赦之徒,為了此人的才乾,你代他隱瞞出身,並收錄為貼身親信,事後你有勇氣向人宣布此人過去的案底嗎?黑心老八摸黑走在鎮後通往如意坊的小路上,心情極為愉快。他現在要去如意坊,是為了要去從坊後石庫中救出萬老大。他不惜冒險,決心要救出萬老大,並不是為了江湖義氣,而是因為他一直認為這位萬老大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想在黑道上創業打天下靠光杆兒一個人,是行不通的。萬成那張能把皇帝騙下金鑾殿的嘴巴,正是他來日打天下的好助手。救出萬成,既可借此施惠收買人心,又對自己有著切身的利害關係,他自然不願輕易放棄。至於如何才能救出那位萬老大,這一點如今業已不成問題。他采取的步驟,周密而安全。他有充分把握,相信一定可以馬到成功。他冒充來不老,迷戀紅紅,都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他知道高大爺在萬花樓有一藏身之處,如果他冒充好色如命的來不老,高大爺一定樂得奉陪。借著酒色微逐,除了高大爺之外,說不定還能絆住一個公冶長。同時,準備行事之夜,像現在這樣,從萬花樓出發,也比較方便得多。另外,他帶在身邊的那名徒弟,跟萬家兄弟一樣,也是他的心腹。高大爺壽辰前夕,送至高遠鏢局的那口棺材,便是這仁兄的得意之作。如今兩人吃住都在如意坊後的大廚房隔壁,正好便於在幾名值班鏢師飯菜內使手腳。他曾是高大爺手底下的紅人,又主持如意坊多年,有好多事,他自是比彆人清楚,這正是他故意拖上幾天才動手的原因。他希望借此先鬆懈一下關漢山和楊四等人的警覺性。人,不是鐵打的。楊四輕功雖好,經過數日夜的勞累,一點元氣,大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這一次推一不在他算計之中的一件意外,是今天萬花樓的這件血案。不過,這並不是一件壞事情。這件血案反而幫了他的忙,反而促成了他提早動手的決心。他知道被殺的人,是天狼會的人。這正是他混水摸魚的好機會。大爺的色厲內在,瞞得了彆人,可瞞不了他黑心老八。因為這樣一來,高大爺心裡一定更害怕,一定非留宿在萬花樓不可。而那位為他一直忌諱著的總管公冶長,也一定會為這件事整夜心緒不寧,而暫時不會顧忌後麵回房中的萬老大。這也正是此刻這位黑心老八心情愉快的原因。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事情進展果然相當順利。石庫門口,兩名鏢師抱膝對坐在台階上,雖然都睜著眼睛,但看上去一點生氣也沒有。這是他那種秘製迷藥的功效。這種迷藥無色無臭,和在飯菜中吃下去,分量再重也不會令人中毒昏倒。它最大的作用,便是會令服食者在服後兩個時辰內,耳目欠靈,感覺遲鈍。這種迷藥的好處,也就在這種地方。因為它隻是一種有限度的麻醉,兩個時辰一過,藥力便會自然消失,引起懷疑的機會,可說少之又少。今夜的月色,不好也不壞。對一個具有像黑心老八這等好身手的人來說,這種薄霧似的夜色正是行動上一種最理想的掩護。黑心老八隱身牆角暗處,兩眼閃閃發光,像一隻覓食的夜貓子。他小心地打量著眼前的形勢。這兩名鏢師,如今已無足輕重;隻要他決定好了要下手,他隨時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去兩人身後,點上兩人的穴道,使兩人無法動彈。現在推一使他感到顧忌的,是一個鬼影子楊四。要解決楊四,在他來說,當然也隻是舉手之勞。但是,他必須先找出楊四的隱身之處,才好下手。那個鬼影子楊四潛伏在什麼地方呢?黑心老八眼光四下一掃,心裡便已有數。石庫上麵有個刁鬥,但他知道楊四絕不會在那裡麵。因為那個刁鬥的目標太明顯。楊四有點小聰明,聰明的人,必定有他自己的聰明主意。他猜想楊四很可能就伏在如意坊這邊的屋脊,一處既可藏身,又可以看到那座刁鬥的地方。如果有人想到刁鬥上去察動靜,便正好落入他的視界之內。結果,證明這位黑心老八猜想的一點也不錯。鬼影子楊四果然伏在這邊屋脊上!隻有一點,為黑心老八始料不及:那便是當他找到鬼影子楊四時,鬼影子楊四竟已因倦極而呼呼大睡。黑心老八當然用不著再客氣,一刀直通楊四的心窩,楊四連哼也沒有哼一聲,雙腿微微一抖,便告絕氣了。黑心老八收拾了鬼影子楊四,便照原定步驟,躡足摸向兩名值班的鏢師,以快捷的手法,點上兩名鏢師的穴道。他不殺害這兩名鏢師,並不是由於心腸慈悲,而是為了要保持兩人的坐姿,以免有人探望時,發覺情況有異,而引起懷疑。石庫裡麵,燈光暗淡。萬成坐在牆角,兩眼瞪得大大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從值班鏢師口中獲悉高大爺請來一個好色的老木匠,便知道這老木匠,很可能就是黑心老八的化身。但是,這對他來說,並不一定就是一個好消息。黑心老八是怎樣一個人,他比誰都清楚。黑心老八也許真想要營救他,但也極可能是為了要殺他滅口!總之,他活命的機會,充其量也隻有二分之一。一個人當然不會為隻有二分之一的活命機會感到興奮。不過,這總比沒有一點機會,要強得多,所以,他隻有等待。等待命運作最後的決定。這便是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因心情矛盾,菜飯不思,好幾次受恐懼心驅使,想向值班鏢師說穿這個秘密,最後,終於又忍了下來的原因。黑心老八一句話不說,很快地為萬成鬆了鐐銬。直到手腳恢複自由,萬成臉上才算有了一點血色,因為這說明黑心老八並無殺人滅口之意。萬成活動了一下手腳,悄聲道:“大哥這次帶來的兩個人,可是艾家兄弟?”黑心老八點頭道:“是的,你先走,老地方見麵,我這就去通知他們二人開溜。”萬成點頭道:“好,我先走,大哥小心一點。”萬成在前麵走了,黑心老八一口吹熄油燈,也跟著走了出來。黑心老八來到石庫外麵,萬成已不見了人影子。那兩名被點住穴道的鏢師,就像垂眉菩薩一樣,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台階上。現在事情已經辦妥,黑心老八當然不會再讓這兩名鏢師活下去。他伸手拔出一把匕首,首先對著左邊那個姓錢鏢師的後腦,一刀戳了下去。隻聽身後有人輕輕一歎道:“這位八爺的心腸好狠……”黑心老八大吃一驚,正待向一旁竄開時,足踝上已被人掃了一腿。黑心老八身子一歪,通的一聲,摔倒了下去。身後那名明明被他點了穴道的吳姓鏢師,這時突然躍身跳起,足尖一彈反而點住了他的鳳尾穴。黑心老八雖然半身麻木,動彈不得,但視覺並未受到影響,頭部也能微微轉動。他是經過風浪的人,儘管失手受製,依然沒忘記先行查看對方的麵貌。看清對方麵貌之後,這位黑心老八不禁當場一愣,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裡是什麼吳姓鏢師?如今這個站在他身前,望著他微笑的人,赫然竟是那位為了三萬兩銀子代價,而出賣了萬家兄弟的金四郎!吳姓鏢師怎會忽然變成了金四郎呢?他再扭頭朝那個姓錢的鏢師望去,錢姓鏢師依然紋絲不動地垂首坐在那裡,一點變化也沒有。黑心老八明白過來了。他剛才沒有看錯,現在也沒有。剛才,被他點上穴道的兩名守衛,的的確確是吳、錢兩名鏢師,而現在他麵前的這個人,也的的確確是如假包換的金四郎!毛病是出在他進石庫之後。他進入石庫之後,兩名鏢師有一人被掉了包!這同時也說明了另一件事:這位金四郎今晚顯然一直都跟在他身後,顯然一直都在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位金四郎不僅看到他如何殺死鬼影子楊四,如何進這石庫放走萬成,甚至他以卑殘惡毒手法害死紅紅的那一幕,無疑也被這頭金狼瞧了個一清二楚。黑心老八想到這裡,心中雖然不是滋味,但同時也於心底泛起一線生機。有兩件事,是誰也不難看得出來的。第一:這頭金狼絕不會站在高大爺那一邊,因為對方沒有阻止他殺害楊四,也沒有阻止他放走萬成。第二:這頭金狼似乎並無取他性命之意。這一點相當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黑心老八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天狼會顯然也不是什麼正派組織,大家臭味相投,都是一路貨。如果對方是為了看上他的才乾,想將他攬入組織,他說不定更會因禍得福,從此飛黃騰達,揚名黑道。所以,這位黑心老八暗暗作了決定:等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得咬牙承受,一切均以不得罪這頭金狼為原則!而現在,他對這頭金狼隻抱著一個希望:希望這頭金狼儘快帶他離開這座要命的石庫!愈快愈好!這頭金狼雖然不想要他性命,公冶長和關漢山等人見了他,可不會放他過去。金四郎沒有讓他失望。一場大火留下來的焦梁殘垣,在月色下看來,常令人會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如有三五流螢明滅其間,更會令人寒栗卻步。金四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挾起黑心老八,運步如飛,最後來到的地方,竟是如今已成一片瓦礫場的高府舊址。他在一破瓦堂上放下黑心老八,自己也在瓦堂上坐了下來。他似乎一時並無意為黑心老八解開被製的穴道。黑心老八當然也不敢提出這種要求。金四郎沉默了片刻,忽然微笑道:“八爺貴姓?”黑心老八忙答道:“敞姓黃,天地玄黃的黃。”金四郎道:“原來是黃兄。”黑心老八道:“不敢當!還望金兄多多指教。”金四郎道:“黃兄是聰明人,我想有關小弟的身份,大概也無須向你黃昆,多作介紹了吧?”黑心老八道:“是的,那天在如意坊,小弟差不多就猜到你金兄的身份了。”他見這頭金狼語氣和悅,全無半點惡意,忍不住鼓起勇氣道:“如果金兄不見怪,小弟很想先向金兄請教一件事。”金四郎道:“什麼事?”黑心老八道:“小弟在易容術上,著實下過一番功夫,這次冒充洛陽那個老木匠,自信模仿得相當妙肖,不知金兄是怎麼瞧出破綻來的!”金四郎微笑道:“你真想知道?”黑心老八道:“是的,這件事在小弟心中一直是個疙瘩。”金四郎笑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黃兄,你黃兄的易容術,在當今武林中,除了金陵那位百變人魔,可說不作第二人想!”黑心老八露出將信將疑之色,轉著眼珠子道:“如果金兄不是心存揶揄……”金四郎又笑了笑,道:“問題全在你黃兄扮錯了人。”黑心老八像是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眨了眨眼皮道:“小弟扮錯了人?”金四郎微笑道:“是的,因為那位正牌的宋不老,目前正受本會聘請在為本會營建天狼總壇!”黑心老八一呆,半天沒有能說得出話來。金四郎忽然收起笑容,拿眼角望著發呆的黑心老八道:“小弟今夜把黃兄請到這裡來,黃兄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不知怎麼的,黑心老八先前的那股信心,忽然產生了動搖。他隱約間有種預感,這頭金狼似乎並不是為了邀他人夥,才將他弄來這裡的。他的手心開始冒汗,一顆心也騰騰地跳個不停。“黃兄猜不到?”金四郎臉上又浮起一抹笑意,但在黑心老八看來,這片笑意顯然不及先前那般和善動人。他吃力地說道:“是的,小弟猜猜不到。”金四郎道:“你根本就沒有猜,怎麼知道一定猜不到?”黑心老八心中一動,忽然猜到了。是的,一定是為了那三尊玉美人。除此而外,還會為了什麼呢?想到三尊玉美人將要拱手讓人,黑心老八實在有點痛心。因為他為這三件寶物化的代價太大,寶物本身價值也太貴重,要早知如此,他就不會自恃藝高,來救萬成脫困了。但是,事到如今,後海也來不及了。黑心老八咬咬牙齦,勉強賠笑道:“金兄若是定要小弟猜測,依小弟猜想,金兄這樣做,也許是為了胡三胡子的那三尊玉美人金四郎微微一怔道:“玉美人?”如果黑心老八手腳能夠活動,他此刻必定會狠狠摑自己兩個大耳光。金四郎緊盯著他,注目接著道:“三尊什麼樣的玉美人?”黑心老八靈機一動,忽然,又想到一個主意!黑道上的人物,多半均為見利忘義之徒。這位金四郎想也不會例外。他何不趁此機會,利用那三尊玉美人,嘗試著收買這頭金狼呢?要想對一個人動之以利,說話的語氣,就不得不改變一下了。於是,他故意微笑了一下,說道:“小弟要是早曉得金兄不知道這件事小弟就不會說出來了。”這是他的真心話。正因為他說的是真心話,所以聽起來也特彆動人。金四郎的好奇心,果然又提高了幾分。他眨了一下眼皮:“那三尊玉美人,如今收藏在什麼地方?”黑心老八當然不會馬上就回答這個問題。他隻當沒有聽到,緩緩微笑著,接下去說道:“萬家兄弟放的那把火,是出於小弟的授意,小弟授意他們放火,就是為了這三尊玉美人。”這說明那三尊玉美人,價值如何貴重的方式之一。也是最簡潔的一種方式。無論說明一件什麼事,最緊湊的方式,往往也是最有力的方式。金四郎輕輕一哦,對這三尊玉美人的興趣,很明顯的越來越濃厚了。黑心老八緩緩又接下去道:“至於這三尊玉美人真正的價值,小弟敢說誰也無法估計,因為已出世的玉器中,絕無類似之精品,而以後也不可能還會有這種奇跡出現!”這是空前絕後的另一種說法。說明一件事,需要簡潔有力,描繪一件事物,則必須委婉細膩。愈委婉愈動人,愈細膩愈富誘惑力。金四郎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黑心老八繼續道:“不過,認真地說起來,這類寶物也有個缺點。”這是文人寫文章,常用的一種跌宕手法。也是俗語說的一折。因為隻有使用這種方法,才有起伏,才能扣人心弦。說話也是一樣。隻有凡夫俗子,才會以平鋪直敘述說一件事,黑心老八當然不是那種人。金四郎聽得出神,經這一逗,果然情不自禁地脫口道:“什麼缺點?”黑心老八故意笑著歎了口氣,道:“等金兄看過了那幾件寶貝,金兄便知道了。這一類寶物,無論落在誰手裡,也絕無變價脫售之可能。所以,若以財富衡量,有了這種寶物,幾乎等於沒有。對一個需要金錢揮霍的人來說,一件抵死不出賣的寶物,豈非與廢物無異?”“無價之寶”居然可以用“廢物”來形容,而且形容得如此恰當而傳神,話也真被他說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