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療養院叫“佐治亞鬆林”,我正在那裡做著最後的寫寫畫畫。療養院離亞特蘭大約60英裡,不過距離大多數人、即那些不到80歲的人的生活,卻差不多有兩百光年。各位讀者,請留心,你未來的生活中可沒有這樣的地方。這地方並不寒磣,基本上不算;這裡能看有線電視,吃得也不錯(雖然很少有能讓人嚼的東西)。不過從它的特點看,它和冷山的E區一樣,同是讓人喪命之地。這裡甚至有個家夥能讓我依稀想起珀西·韋特莫爾。當年的韋特莫爾因為和州長有點關係,在綠裡謀得一份工作。我懷疑此處的這位是否也有某要員撐腰,儘管他的表現十分糟糕。他叫布拉德·多蘭,總是在梳理頭發,這一點和珀西很像,而且他的後袋裡也總是塞著一些讀物。珀西當時讀的是《大商船》和《男人曆險》之類的雜誌,而布拉德讀的是一些小開版的平裝本,如《俗笑話》和《黃色笑話》等。他總愛問彆人,為什麼那個法國佬要走過那條路,一盞燈下麵能搞多少個波蘭佬,或者是哈萊姆(紐約的黑人住宅區。)葬禮上有多少人抬棺材等。和珀西一樣,布拉德也是個覺得事物越卑劣才越好笑的蠢蛋。布拉德有一天說的一句話倒讓我覺得很有智慧,不過我並沒誇他。俗話說,不走的鐘一天也能準兩次。“你真算幸運,沒得上老年癡呆症,保利(Paulie,保羅(Paul)的彆稱。),”這就是他的原話。我很討厭他稱我保利,不過反正他一直這麼叫我;我也懶得製止他了。還有一些說法,稱不上是俗話,倒是很適用於布拉德·多蘭,如“能牽馬到水邊,卻沒法逼它喝水”,還有“儘可以給他打扮,卻不能帶他見人”。他和珀西一樣的蠢。當他說起老年癡呆症時,他正在日光室(一般建在屋頂或樓層平台上的玻璃房,供曬日光及休憩用。)裡拖地板,我也正好讀完自己寫的東西。寫的內容很多,等我出院時還會更多。“說到老年癡呆症,你知道它究竟是什麼?”“不知道,”我說,“不過我想你會告訴我的,布拉德。”“它相當於老年人的艾滋病,”他說著爆發出一陣笑聲來,哈-哈-哈-哈-謔!就像他在說的那些個白癡笑話時的情形。不過我沒笑,因為他的話觸動了我的某根神經。倒不是我真有老年癡呆症,雖然在美麗的佐治亞鬆林能看到很多這樣的病人,我自己患的不過是典型的老年記憶障礙。這種病人,忘記的似乎更多是時間而不是事件。從我寫的東西來看,我發現自己記得所有發生在1932年的事情,倒是對事情的順序有些混淆。是的,如果用心的話,我想我甚至可以理清頭緒,多多少少是行的。約翰·柯菲到E區和走綠裡的時間是那一年的十月,罪行是殺害了狄特裡克家九歲的雙胞胎。這是我主要的記憶標誌,如果仔細回想,我會曆曆在目。“野小子比利”威廉·沃頓是柯菲之後來的,德拉克羅瓦則在柯菲之前,他的老鼠也是,布魯特斯(大夥稱他布魯托爾)管那隻老鼠叫汽船威利,而德拉克羅瓦後來稱它為叮當先生。不管叫它什麼,那隻老鼠最早來,甚至比德爾更早,它出現時還是夏天,當時住在綠裡的是另兩個犯人,一個是酋長阿倫·比特伯克,還有一個是“總統”亞瑟·弗蘭德斯。那隻老鼠,那隻該死的老鼠,德拉克羅瓦可喜歡它了,不過珀西·韋特莫爾肯定很討厭它。珀西從一開始就討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