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1)

空椅子 傑夫裡·迪弗 2751 字 1個月前

次要犯罪現場——磨坊/褲子上的棕色斑點毛顫苔泥土泥煤苔果汁紙張纖維臭球糖莰烯酒精煤油酵母粉/林肯·萊姆焦躁不安地看著這張證物表,從上至下,又自下而上。然後重複一次。為什麼氣相色譜分析化驗要費他媽的這麼長時間?他想。吉姆·貝爾和梅森·傑曼也坐在附近,兩人都沒說話。露西幾分鐘前曾打電話回來,說他們跟丟了腳印,現在停留在原地等待——在地圖上的C-5區。氣相色譜分析儀轟隆作響,房裡所有人卻安靜無聲,默默等待結果。這陣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由班尼·凱爾打破。他輕聲對萊姆說:“你知道嗎,以前他們給我起過一個綽號。你猜最有可能是什麼?”萊姆抬頭看著他。“‘大本鐘’,就是英國國會大廈上的那個。你應該覺得很奇怪吧?”“我不覺得。你在學校的時候是胖子?”他點點頭。“我十六歲上高中的時候,身高六英尺三英寸,體重二百五十磅。我常被人取笑,除了‘大本鐘’之外,還有其他不少綽號。所以我對自己的外表從沒覺得滿意過。我想,也許這就是我剛開始見到你時,行為有點可笑的原因。”“那些孩子一定經常捉弄你吧?”萊姆說,表示接受他的道歉,同時轉移了話題。“確實是。直到我參加角力代表隊,隻用了三點二秒就把戴利·泰尼森壓在地上,讓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喘過氣來為止。”“我經常逃體育課,”萊姆對他說,“我偽造醫生的假條,也騙過我父母——我得說,他們真是好人——然後耗在科學實驗室裡。”“真的?”“一星期至少兩次99csw.。”“你去那兒為了做實驗?”“大部分是看書,有時也會玩玩那些設備……不過有幾次,我會和桑嘉·莫茲格一起進去鬼混。”托馬斯和班尼一起笑了。但是桑嘉,他的第一位女朋友,讓他想到阿米莉亞·薩克斯。而他不願再想接下來她可能會發生的事。“好了,”班尼說,“結果出來了。”電腦屏幕活躍了起來,開始顯現萊姆先前向貝爾要來的樣本分析結果。大個子班尼點點頭。“以下是檢驗出來的結果:百分之五十五的酒精溶液,水,還有一堆礦物質。”“先看水的成分。”萊姆說。“大部分一樣,”班尼繼續說,“不過裡麵還有甲醛、苯酚、果糖、葡萄糖、纖維素。”“這樣就夠了。”萊姆大聲說。他心想,雖然那條魚離開了水麵,但現在它自己長出肺來了。他向貝爾和梅森宣布:“我犯了個錯,一個大錯。酵母粉明明在那裡,我卻以為它來自磨坊,而不是來自加勒特藏瑪麗·貝斯的地方。但磨坊要酵母乾什麼用呢?酵母粉隻會在麵包廠出現,或是……”他朝向貝爾揚揚眉毛,“或某個釀造私酒的地方。”他歪歪頭指向桌上的一個玻璃瓶子。這瓶子裡的液體是一百一十度的月光酒,是萊姆剛才要求貝爾從郡警辦公室地下室拿上來的。當他剛來這間由證物室改成實驗室的房間時,曾看見一位警員由這裡搬走許多這種玻璃瓶。班尼剛剛在氣相色譜分析儀上化驗的東西,就是從這許多玻璃瓶中的一個中抽取出來的。“糖和酵母粉,”萊姆接著說,“這是酒的原料。至於那批月光酒所含的纖維素,”他看著電腦屏幕說,“可能是來自濾紙。我敢說,他們在釀月光酒的時候,一定得加以過濾。”“沒錯。”貝爾證實他的話,“而且大部分釀月光酒的人都用現成的咖啡濾紙。”“這點與我們在加勒特衣服上找到的紙類纖維相吻合。到於葡萄和果糖,都是水果所含的多糖,那是來自殘留在玻璃瓶裡的果汁。班尼說它有點酸,就像小紅莓果汁。吉姆,你說過,這種瓶子是釀月光酒的人最愛用的容器,沒錯吧?”“優鮮沛小紅莓果汁瓶。”“所以,”萊姆總結說,“加勒特把瑪麗·貝斯藏在一個釀私酒的木屋裡,這個地方已經廢棄,可能曾被破獲過。”“破獲什麼?”梅森問。“呃,就像拖車屋一樣,”萊姆簡短地回答,很討厭每次都得解釋得這麼清楚,“如果加勒特把瑪麗·貝斯藏在那個地方,那麼這幢屋子一定是已經廢棄不用的。而如果有人願意放棄一間可以用來釀酒的木屋不用,唯一的理由是什麼?”“已被稅務局的人查封。”班尼說。“沒錯,”萊姆說,“快打電話去查最近幾年曾破獲的釀酒站的地點。這間屋子是十九世紀的建築,坐落在一叢樹林間,漆成棕色——不過它在被破獲時可能不是這個顏色。這兒離弗蘭克·海勒住的地方大約四到五英裡遠,而且位於某個卡羅來納彎旁邊,要不就是帕奎諾克河河水的必經之處。”貝爾立刻打電話到稅務局。“太棒了,林肯。”班尼說。就連梅森也為之動容。一會兒後,貝爾匆匆跑進房間。“找到了!”他看著手中的一張紙,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最後停在B-4區域。他圈起其中一點。“就在這兒。稅務局局長說那是一次大行動,他們在一年前查獲了那裡,搗毀了這個釀酒站。兩三個月前他手下的稽查人員回那裡檢查,發現那幢房子被漆成棕色,因此他又仔細搜查了一遍,看是否又有人用這個地方來釀酒。不過該人彙報說,他看見屋裡是空的,所以也沒有再加以注意。哦,對了,那裡離一個大卡羅來納彎隻有二十碼遠。”“那裡有路可以開車過去嗎?”萊姆問。“一定有,”貝爾說,“所有釀私酒的地方都靠近馬路,這樣才方便運送原料和搬運成品。”萊姆點點頭,堅決地說:“我要求給我一個小時和她獨處,勸她投降。我一定能做到。”“這樣太危險了,林肯。”“我一定要這一個小時。”萊姆說,牢牢盯著貝爾的眼睛。貝爾勉為其難地說:“好吧,但如果加勒特這次又逃了,我就會展開全麵的搜捕行動。”“我明白。你覺得我的旅行車能開到那裡嗎?”貝爾說:“路況不是很好,不過——”“我會帶你過去的,”托馬斯堅定地說,“不管路有多難走,我都會把你帶到那裡。”在萊姆駕著輪椅離開郡政府大樓五分鐘後,梅森看見貝爾也走回他的辦公室。梅森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人看見他後,便快步通過長廊,朝郡政府大樓正門走去。郡政府大樓裡有十幾部電話可供梅森使用,但他卻推開門走到炎熱的戶外,迅速穿過廣場,走到對麵一家銀行前人行道上的公用電話亭,他把手伸進衣兜,掏出一些硬幣。然後,環顧四周,確定附近隻有他一個人,便把零錢投進電話,按照寫在一張紙條上的電話號碼,按下數字鍵。阿米莉亞·薩克斯呆呆地望著麵前的一排罐頭,而罐頭上十幾個穿著工裝褲的農夫也以嘲諷的笑容回看著她。她的思緒完全阻塞,腦子裡隻反複回響著這首無意義的廣告歌,不停歌頌著她的愚蠢。她愚蠢地賠上了傑西·科恩的性命,也毀掉了自己的一生。她模模糊糊感覺自己坐在一間木屋裡。而那位她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少年,自己現在卻成了他的俘虜。她還感覺到一股憤怒的情緒在加勒特和瑪麗·貝斯之間交換。不,她所看到的,隻有傑西額頭上出現的小黑洞。她所聽見的,也隻有那首廣告歌。約翰農夫……約翰農夫……突然,薩克斯明白了一件事:萊姆有時候會忽然出神,他雖然還會回答問題,但說的話都是心不在焉的,他也許還會保持微笑,但這笑容卻是虛假的;他也許會假裝傾聽,實際上卻沒聽進半個字。在這種時刻,她知道,他是在思考死亡。他曾想找一些像“遺忘河協會”之類的協助自殺團體來幫助他了結生命。甚至,就像一些失去官能、情況十分嚴重的人所做的,乾脆雇一個殺手。(萊姆過去花了很多工夫把不少組織的犯罪分子送進監獄。事實上,如果他真想找殺手,可能有很多人願意免費為他效勞。)過去她總認為這種厭世的想法是錯誤的。然而,直到這個時候,在她的生命已如同萊姆一樣完全破碎的現在——不,比萊姆還要糟糕——她才明白他心裡的感覺。“不好了!”加勒特叫道。他跳起來,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窗外的動靜。接著,薩克斯也聽見了。那是一輛汽車緩緩駛近的聲音。“他們發現我們了!”少年高喊,一把抓起手槍。他跑到窗戶前,向外窺視,似乎感到十分困惑。“怎麼會這樣?”他喃喃地說。車門砰地打開。然後是一段長長的寂靜。而後,她聽見一個聲音:“薩克斯,是我。”她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林肯·萊姆,沒人能找到這個地方。“不要!’加勒特低聲說,“千萬彆說話!”薩克斯不理他,站起來走到碎裂的窗戶前。在木屋大門外,停在坑窪不平的泥土車道上的,正是那輛黑色的克萊斯勒旅行車。萊姆坐在“暴風箭”上,已把輪椅儘可能地駛近木屋,直到幾乎靠近前廊,被一堆土丘擋住道路為止。托馬斯就站在他身邊。“嗨,萊姆。”她說。“彆出聲!”少年小聲嗬斥。“我可以和你談談嗎?”萊姆喊道。要談什麼?她有點納悶。不過,她還是答應了。“好的。”她向大門走去,對加勒特說:“把門打開,我要出去。”“不行,這是圈套,”少年說,“他們會攻擊——”“開門,加勒特。”她堅持道,銳利的目光直射進他的眼睛。他倉皇地環顧屋內,然後才彎腰抽出塞在門底下的木頭。薩克斯推開大門,腕上的手銬叮當作響,就像冰淇淋車上的鈴鐺。“是他乾的,萊姆。”她說著,麵對萊姆在前廊的台階上坐下,“他殺了比利……我錯了,完全錯了。”萊姆閉上眼睛,心想,她現在一定非常驚恐。他又睜開眼睛仔細地看著她,看著她蒼白的麵容和冰冷的眼神。他問:“瑪麗·貝斯沒事吧?”“沒事。她受了些驚嚇,但沒什麼大礙。”“她看見是他乾的?”薩克斯點點頭。“根本沒有穿工裝褲的男人?”他問。“沒有,那是加勒特編的,故意騙我救他出來。他一開始就全計劃好了,誤導我們把搜索的方向定在外島。他藏了一條船,上麵載有物資。他也計劃好如果警方靠近時該怎麼做,就連躲藏用的小屋也準備好了——就是那輛被你找到的拖車屋。那把鑰匙,對吧?我在黃蜂瓶裡找到的那把?你是通過這把鑰匙才找到我們的吧。”“是那把鑰匙,沒錯。”萊姆證實道。“我早該想到,我們應該在彆的地方過夜。”他看見她的手被銬著,也注意到加勒特就站在窗邊,憤怒地向外窺視,手裡拿著一把槍。現在是人質被挾持的狀況:加勒特絕不會自己出來投降,該是呼叫聯邦調查局的時候了。萊姆有位名叫亞瑟·波特的朋友。雖然他現在已經退休,但仍然是調查局有史以來最出色的談判高手。他住在華盛頓特區,可以在幾個小時內趕到這裡。他轉過頭看著薩克斯。“那傑西·科恩呢?”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是他,萊姆。我以為那是卡爾波的朋友。一個警員撲向我,我的手槍就走火了。但這是我的錯——我用開了保險的槍對準一個未經證實的目標,違反了第一條守則。”“我會幫你請州裡最好的律師。”“沒有這個必要。”“有必要,薩克斯,這很重要。我們會挖掘出一些對你有利的情節。”她搖搖頭。“沒什麼情節好挖掘的,萊姆。這是殺人重罪,案情一目了然。”她說到這裡,忽然抬起頭,目光越過萊姆,皺起眉頭。她站了起來。“那是?——”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喊道:“站住彆動!阿米莉亞,你被逮捕了!”萊姆想轉頭看,但無法把頭扭到那個地方。他向控製器吹了口氣,輪椅後退轉了半圈。他看見露西和其他兩位警員,正壓低身子從樹林向這裡跑來。他們手上都拿著槍,眼睛直盯著木屋窗戶,保持警戒。那兩位男警員各以一棵樹作為掩體,但露西卻大膽走向萊姆、托馬斯和薩克斯,手槍對準薩克斯的胸口。搜索小組怎麼會找到木屋?是他們聽見旅行車的聲音?還是露西又找到加勒特的足跡?或是貝爾違背承諾,打電話通知了他們?露西徑直走到薩克斯麵前,毫不遲疑地一拳揮了過去,結結實實擊中薩克斯的下巴。薩克斯輕輕發出嗚的一聲,痛得倒退了兩步。但她卻一言不發。“不要!”萊姆叫道。托馬斯急忙上前,但露西已抓住薩克斯的手臂。“瑪麗·貝斯在裡麵嗎?”“是的。”鮮血從她下巴上滴下來。“她沒事嗎?”她點點頭。露西眼睛瞄向木屋窗戶,又問:“他拿走你的槍了?”“是。”“天啊。”露西向其他兩名警員高喊,“奈德、特瑞,他在裡麵,有武器。”接著她轉向萊姆說:“我建議你最好快點尋找個掩蔽物。”她粗魯地拉著薩克斯躲到木屋側麵的旅行車後。萊姆跟著這兩個女人過去,托馬斯扶著輪椅把手,穩住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顛簸的輪椅。露西轉身麵對薩克斯,抓起她的手臂。“是他乾的,對吧?瑪麗·貝斯都告訴你了,沒錯吧?是加勒特殺了比利。”薩克斯低頭看著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是……我很抱歉。我——”“抱歉對我或任何人都他媽的於事無補,尤其是傑西……加勒特在裡麵還有沒有其他武器?”“我不知道。沒看見。”露西轉身朝向木屋高喊:“加勒特,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露西·凱爾。我要你放下武器,雙手放在頭頂走出來。現在立刻出來。”唯一的回答是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空地上回蕩著微微的撞擊聲,加勒特可能是用錘子或木塊把門封住了。露西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彙報。“嘿,警官。”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她的動作,“你需要幫忙嗎?”露西回頭。“啊,糟糕。”她低聲說。萊姆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一個身形高大、留著馬尾辮的男人,正提著一把獵槍,穿過草地向他們走來。“卡爾波,”她不高興地說,“現在這裡有情況,我沒時間理你,你趕快走,這裡遠一點。”她眼睛瞟見野地裡還有彆的東西在動。那裡還有另一個人,正慢慢走向木屋。他拿著一把黑色的製式步槍,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觀察這空地和木屋的情況。“那時西恩嗎?”露西問。卡爾波說:“是啊,還有哈瑞斯·托梅爾也來了。”托梅爾走向那高個子非裔警員身邊。他們交談了幾句,好像互相認識。卡爾波又說:“如果那小子在木屋裡,你可能需要幫手才能讓他出來。我們能效勞嗎?”“這是警方的事,瑞奇。你們三個趕快離開這裡,馬上,特瑞!”她對那位黑人警員喊道:“把他們趕走。”第三個警員奈德走向露西和卡爾波。“瑞奇,”他說,“這裡沒有賞金可領。你算了吧,快點——”卡爾波手上的強力來複槍冒出火焰,在奈德胸口上開了一個洞,衝擊力把他整個向後帶,飛出好幾英尺,最後麵朝上倒在地上。特瑞看著就在十英尺外的哈瑞斯·托梅爾,他們都被眼前的情況嚇呆了,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忘了動作。接著,從西恩·奧薩裡安那邊傳出一聲土狼似的嗥叫,他舉起製式步槍,朝特瑞的後背連開三槍。他哈哈大笑,又隱身躲回野地裡。“不!”露西尖叫一聲,舉起手槍指向卡爾波,但在她開火的時候,卡爾波早已找到掩蔽物,躲進環繞在木屋外高高的草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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