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 / 1)

地獄 丹·布朗 2061 字 2個月前

這裡的空氣也像是用黃金打造的。羅伯特·蘭登這輩子參觀過許多氣勢磅礴的大教堂,但聖馬可金色大教堂總能以其真正的卓爾不凡令他深感震撼。數百年來,人們一直聲稱隻需呼吸聖馬可大教堂裡的空氣就能讓人變得比原來更富有。這句話不僅可以被視為一個比喻,也是一個事實。由於大教堂內部的飾麵由幾百萬塊古代黃金箔片構成,據說空氣中飛舞的許多塵埃粒子都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剝落片。這些懸浮在空中的黃金塵埃與透過西麵大窗戶傾瀉進來的燦爛陽光融為一體,構建出生機勃勃的氛圍,既有助於虔誠的人得到精神財富,也使他們得以在深呼吸時,以肺部鍍金的形式獲取了物質財富。此刻,西斜的太陽穿過西麵的窗戶,灑落在蘭登的頭上,宛如一麵金燦燦的寬闊扇子,又似一塊耀眼的綢質遮陽篷。蘭登肅然起敬,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也感覺到身旁的西恩娜和費裡斯在做同樣的動作。“往哪邊走?”西恩娜悄聲問他。蘭登指了指一個盤旋而上的台階。大教堂的博物館部分位於樓上,裡麵有一個詳細介紹聖馬可大教堂那些銅馬的陳列展覽。蘭登相信展覽將很快能告訴他們,究竟是哪位神秘的總督切割了銅馬的頭。他們上樓時,他看得出來費裡斯又呼吸困難起來,而西恩娜在向他暗示著什麼——她在過去幾分鐘裡一直想引起他的注意。她帶著警示的神情悄悄地朝費裡斯的方向微微點頭示意,做出蘭登沒有看懂的嘴型。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她,費裡斯就回頭看了一眼,隻是稍微晚了一拍,西恩娜已經轉過目光,直視著費裡斯。“你沒事吧,大夫?”她若無其事地問。費裡斯點點頭,加快了上樓的步伐。真是位表演天才,蘭登心想,可是她想告訴我什麼呢?他們來到二樓後,可以看到整個大教堂就在他們腳下。教堂的結構采用了希臘十字架形狀,與長方形的聖彼得大教堂或巴黎聖母院相比,外觀上更呈方形。由於教堂前廳與祭壇之間的距離較短,聖馬可大教堂透著一種粗獷堅固的氣質,以及極大的親和力。不過,為了避免完全沒有距離感,聖馬可大教堂的祭壇隱藏在一道圓柱構成的屏障之後,頂上還有一個頗有氣勢的十字架。祭壇上方為一華麗天蓋所籠罩,這便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祭壇裝飾品之一——名揚四海的“黃金圍屏”。這塊“金色布匹”其實是一道寬闊的鍍金銀質背景幕布,稱其為布匹隻是因為它將以前的一些傑作——主要是拜占庭琺琅瓷片——融合在一起,交織成一個哥特式的框架。由於上麵裝飾著大約一千三百顆珍珠、四百顆石榴石、三百顆藍寶石以及大量祖母綠寶石、紫水晶和紅寶石,“黃金圍屏”與聖馬可的駟馬一起被視為威尼斯最有價值的珍寶之一。從建築的角度來說,“大教堂”一詞指歐洲或西方修建的任何東拜占庭式的教堂。由於仿造了君士坦丁堡的查士丁尼聖使徒大教堂,聖馬可大教堂具有典型的東方風格,所以旅遊指南常常建議遊客們將它視為參觀土耳其清真寺的一個可行的替代項目,因為很多穆斯林的禮拜堂就是由拜占庭式的教堂改造而成的。蘭登雖然從不認為聖馬可大教堂可以替代土耳其那些壯麗的清真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人們隻需參觀聖馬可大教堂十字形結構右翼旁的那些密室,就能滿足他們對拜占庭藝術的狂熱,因為那裡麵藏著所謂的聖馬可珍寶——二百八十三件價值連城的聖像、珠寶和聖杯,件件璀璨晶瑩,都是從君士坦丁堡掠奪來的。蘭登高興地看到,這個下午大教堂裡比較安靜。儘管裡麵仍然有大量人群,但他至少可以自由走動。他穿過一群群人,領著費裡斯和西恩娜去往西邊的窗戶,遊客們可以從這裡來到外麵的陽台上,觀看那些銅馬。蘭登雖然對確認那位總督的身份充滿信心,但他仍然在想著此後的下一步行動——找到那位總督本人。他的墳墓?他的塑像?考慮到擺放在這座教堂、地下室以及圓頂墳墓裡的塑像多達數百座,那可能還需要其他形式的幫助。蘭登看到一位女講解員正帶領一群人參觀,他禮貌地打斷了她的講解。“對不起,”他說,“埃托雷·維奧今天下午上班嗎?”“埃托雷·維奧?”女講解員用古怪的眼神望著蘭登。“是的,當然,不過——”她突然眼睛一亮,停住了。“LeièRobert Langdon,vero?!你是羅伯特·蘭登,對嗎?”蘭登耐心地笑了笑。“是我。我能和埃托雷聊聊嗎?”“可以,可以!”女講解員示意自己的旅遊團稍等片刻,然後就匆匆離開了。蘭登和該博物館的研究館員埃托雷·維奧曾經一起在一部介紹聖馬可大教堂的短紀錄片中出鏡,而且此後一直保持著聯係。“埃托雷撰寫了介紹這個大教堂的書籍,”蘭登向西恩娜解釋說,“有好幾本呢。”西恩娜似乎仍然對費裡斯不放心。蘭登領著他們穿過二樓,走向西麵的窗戶時,費裡斯一直緊跟在他們身旁。他們來到窗戶前,銅馬強健的後腿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留下了清晰可辨的側影。在外麵的陽台上,遊客們在四處走動,一麵欣賞著那些銅馬,一麵俯瞰著聖馬可廣場壯觀的全景。“它們就在那裡!”西恩娜指著通往陽台的門驚呼道。“不完全正確,”蘭登說,“我們在陽台上看到的這些銅馬其實是複製品,聖馬可的銅馬原物出於安全和妥善保護的考慮存放在室內。”蘭登領著西恩娜和費裡斯順著走廊來到一個燈光明亮的凹室,一模一樣的四匹銅馬似乎正從磚結構拱門背景中向他們奔來。蘭登帶著由衷的讚賞指著那些塑像。“這才是原物。”蘭登每次近距離地觀看這些銅馬時,都會情不自禁地為它們肌肉組織的質地和細節而驚歎。唯其覆蓋全身美輪美奐的金綠色銅鏽才更凸顯出它們起伏不定的皮膚那戲劇性的外觀。對於蘭登而言,這四匹經曆過無數動蕩之後仍然完好如昔的銅馬,總在提醒著他保存偉大藝術品的重要性。“它們的項圈,”西恩娜指著馬脖子上的裝飾性項圈說,“你說那些項圈是後來加上去的?為的是遮擋住切口?”蘭登已經給西恩娜和費裡斯介紹過他在ARCA網站上看到的“切割過的馬頭”的細節。“顯然是的。”蘭登說著朝旁邊的文字說明牌走去。“羅伯特!”他們身後傳來了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你傷到我了!”蘭登轉過身,看到埃托雷·維奧正擠過人群向他們走來。埃托雷一臉和氣,滿頭白發,身穿藍色西裝,脖子周圍掛著一條吊著眼鏡的長鏈子。“你居然敢來我的威尼斯而不給我打電話?”蘭登笑著握住了他的手。“埃托雷,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你氣色不錯。這兩位是我朋友,布魯克斯醫生和費裡斯醫生。”埃托雷向他們問好,然後後退一步,打量著蘭登。“和醫生一起旅行?你生病了?你的衣服是怎麼回事?你是想變成意大利人?”“都不是,”蘭登笑著說,“我是來了解一些有關這些銅馬的信息的。”埃托雷頓時來了興趣。“還有什麼是我們的著名教授不知道的?”蘭登放聲大笑。“我想知道這些銅馬在十字軍東征年代的運輸過程中,馬頭被切割下來的事。”埃托雷·維奧臉上的表情仿佛蘭登剛剛詢問過女王的痔瘡一樣。“天哪,羅伯特,”他低聲說,“我們不談這些事。如果你想看看被切割下來的腦袋,我可以帶你去看被斬首的卡爾瑪涅奧拉或者——”“埃托雷,我需要知道哪位威尼斯總督切割過馬頭。”“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埃托雷反駁道,“我當然聽到過那個傳說,但幾乎沒有任何曆史文獻暗示有哪位總督乾過——”“埃托雷,求你了,就算賣我一個人情吧,”蘭登說,“按照那個傳說,究竟是哪位總督?”埃托雷戴上眼鏡,看著蘭登。“根據傳說,我們這些可愛的馬是威尼斯最聰明、最具欺騙性的總督運來的。”“欺騙性?”“是啊,這位總督欺騙所有人參加了十字軍東征。”他滿懷期待地望著蘭登。“這位總督拿著國家的錢遠航去埃及……但他將軍隊帶向了其他地方,攻克了君士坦丁堡。”聽上去像是欺詐,蘭登暗想。“他叫什麼名字?”埃托雷皺起了眉頭。“羅伯特,我還以為你學的是世界曆史呢。”“沒錯呀,但這個世界太大了,曆史又太悠久,我隻能尋求幫助。”“那好吧,我再給你最後一條線索。”蘭登準備抗議,但隨即意識到那樣做隻是白費力氣。“這位總督活了近一個世紀,”埃托雷說,“這在當時是個奇跡。信迷信的人認為他的長壽源於他勇敢地從君士坦丁堡拯救了聖盧西亞的遺骨,並且將它們帶回到威尼斯。聖盧西亞失去了眼睛——”“他摳出了盲人的骨骼!”西恩娜脫口而出,瞥了蘭登一眼,而蘭登也剛剛得出相同看法。埃托雷用怪異的眼神看了西恩娜一眼。“可以這麼說吧,我想。”費裡斯突然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仿佛剛才穿過廣場的那段漫長路程以及後來攀登樓梯的努力還沒有讓他緩過氣來。“我應該補充一句,”埃托雷說,“這位總督非常熱愛聖盧西亞,因為他本人也失了明。他在九十高齡時,仍然站在這個廣場上,雖然無法看見,卻在鼓動十字軍東征。”“我知道是誰了。”蘭登說。“我希望你已經知道了!”埃托雷微笑著說。他那過目不忘的記憶更多地適用於圖像,而不是沒有來龍去脈的理念,因此讓蘭登醒悟的是一件藝術品——古斯塔夫·多雷的一幅著名插圖,描繪了一位消瘦、失明的總督,他雙手高舉過頭頂,在鼓動一群人參加十字軍。多雷那幅插圖的名稱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丹多洛勸誡十字軍》。“恩裡科·丹多洛,”蘭登大聲說,“那位似乎永遠活著的總督。”“太棒了!”埃托雷說。“我還擔心你的記憶老化了呢,老朋友。”“和我身上的其他部分一起老化了。他葬在這裡嗎?”“丹多洛?”埃托雷搖搖頭。“不,不在這裡。”“在哪兒?”西恩娜追問道,“在總督府?”埃托雷摘下眼鏡,想了想。“彆著急,威尼斯的總督太多,我想不起來——”他話還沒有說完,一位神色驚慌的講解員跑了過來,將他拉到一邊,對他低聲耳語了幾句。埃托雷大驚失色,看著像是被嚇壞了。他立刻匆匆走到欄杆旁,望著下麵。隨即他轉過身來麵對著蘭登。“我馬上就回來。”埃托雷大聲說,然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蘭登一頭霧水,也走到欄杆邊,向下望去。下麵出什麼事了?他起初什麼也沒有看到,那裡隻有遊客在到處亂轉。但是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許多遊客都將目光轉向了同一個方向,也就是教堂大門。一隊威風凜凜、身穿黑色九九藏書製服的士兵剛剛進入教堂,在教堂前廳呈扇狀散開,堵住了所有出口。身穿黑色製服的士兵。蘭登感到自己的雙手抓緊了欄杆。“羅伯特!”西恩娜在他身後喊道。蘭登的視線仍然停留在那些士兵身上。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羅伯特!”她在緊急呼喊。“出事了!快來幫我!”蘭登聽到她的呼救聲很是詫異,在欄杆邊轉過身來。她去哪裡了?他隨即看到了西恩娜和費裡斯。在聖馬可駟馬前的地麵上,西恩娜正跪在費裡斯的身旁……費裡斯抽搐著倒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抓著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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