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冷月照乾坤(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2133 字 1個月前

窗外一彎冷月,細細的月牙兒,如同一彎眉。沈眉彎,這個並不大氣,並不生動的名字,卻輕緩細致得讓我喜歡。娘說,我出生在這樣月牙彎彎的夜晚,爹娘不識字,就給我取了眉彎這個名兒。淳翌執我的手走至爐火前,這樣的夜晚,衣香鬢影隻屬於兩個人。淳翌與我之間,讓我明白,身為帝王,還有那麼一點兒好處,他喜歡與誰一起都可以,不受人束縛,比如今夜,他可以安靜地留在月央宮,誰也不能乾擾。這裡是禁地,他有著至高無上的皇權,而我不必擔憂會有人傷害於我,這就是依附。當初我在迷月渡,與那些男子飲酒夜話,雖然賣藝不賣身,可是心中卻每夜忐忑不安。總怕著一個天涯歌女,身為下賤,被人輕薄,亦無處傾訴。有些時候,有些男子對我言語行為不規矩,告知媽媽,她也是讓我能忍則忍,隻要不是極限,都得承受。那幾年,所遇之人多數都是附庸風雅之人,可以維持表麵上的平靜。也有一些慕名來往的商客,趁著醉酒而借機鬨事者,都被我婉轉地拒絕過去了。我沈眉彎自是清高,豈不知煙花巷裡沒有真情,那些男兒都是尋歡的過客,我不會為任何過客而停留。淳翌是例外,因為他可以行使他的皇權,至高無上,無人可阻的皇權。當初嶽承隍無條件接受他的安排,讓我一夜之間突然成了嶽府千金,在嶽府過了幾月小姐的生活。嶽承隍這個人物,一直讓我覺得深邃,初見時的感覺,之後所發生的一些事,以及在翠梅庵的邂逅,讓我覺得這個風華灼灼的而立男子,有著不平凡的故事。隻是他的故事,與我無關,世間有許多不平凡的人,他們都與我無關。往事曆曆在目,看似很遠,其實很近。如果我告訴彆人,我不滿足,我心中還有怨歎,也許誰人都不會原諒我。以我的身份,如今被寵冠後宮,這絕非是一件好事,我能預感到,我的將來一定會有坎坷,待朝廷的事安靜下來,後宮的爭鬥會如春筍一般滋長,而那時的我,就再也不能隻守著自己的月央宮,靜聽花開花落,漫看雲卷雲舒了。當我回過神來,才發覺淳翌一直凝視著我,靜靜地凝視。我對他莞爾一笑:“皇上,難道臣妾的臉上寫了字麼?”“是的。”他笑道。“什麼字呢?”“沈——眉——彎。”他一字字說出,用很緩慢的語速。而我更沒料到會是這三個字,我的名字,這個代號。我笑道:“皇上怎麼會想到是臣妾的名字呢,臣妾還以為會是什麼詞。”他微笑:“無須用詞句來形容,眉彎就代表了一切。像窗外的月牙兒,朕還說過一生為你描眉,朕喜歡這個名。”原來他也有如此想法,正如我方才看著窗前的月色,想起了沈眉彎三個字,看來我與淳翌,有許多地方,還是可以交集。銀炭烈烈地燃燒著,沉香屑在燭火上焚燒,整個室內彌漫著許多的香味,每一種香味都清淡幽冷,沒有絲毫的濃烈。爐火上慢煮著梅花香雪茶,整個冬日,月央宮從早到晚,都沒有斷過,許多的梅花成了沈眉彎的葬品。我愛它們,所以要害它們,不想它們碾落成泥,再接受來世的輪回,莫如讓我們將它們的今生飲下,這樣或許就不再有來生了。“皇上,請您告訴我,洛陽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吧。”我低低說道。淳翌微笑地看著我,緩慢地說:“你都準備好了?我看你思緒縹緲得很,每次這樣幽靜的夜晚,你想得總是太多。”“皇上,臣妾其實很安靜,安靜得就像那枚月亮,彎彎細細的。”淳翌沉聲道:“雖然彎細,卻可以照見乾坤萬物,可以看到過去未來,許多人都把情思寄托給月亮,因為她無所不知,隻是她從來隻是冷眼地看待世間的一切,是非成敗與她無關,聚散離彆也與她無關,生老病死亦與她無關。”淳翌的話,讓我覺得前半句適合楚玉,而後半句,或許真的隻有月亮才能做到了。我淺笑:“皇上,話題又扯遠了,臣妾隻是凡人,又豈能與明月相比。”淳翌舒歎一口氣,轉而說道:“讓朕告訴你,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隻是一個虛設,這個楚仙魔行事的確怪異,讓人難以捉摸,他所做的事,是朕也無法預想到的。”我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問道:“虛設?難道大會沒有舉行?楚仙魔沒有去?”淳翌猛然轉眉看向我:“湄卿如何得知?”我淡淡回道:“臣妾隻是從皇上話中猜想,你說是虛設,想來準備好幾月的會議,隻是虛張聲勢,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罷了。難道彆的地方出了什麼事?”淳翌淺品一口香茶,輕吐一口氣:“楊世尋快馬書函回京來報,說武林至尊沒去青雲山莊,而各大武林門派都抵達,最後大會雖然舉行,但是跟虛設沒有分彆。所有的人都靜觀其變,唯恐其間有詐,隻是那些小人物,在那裡爭奪朕賞賜的獎品,其餘大的門派皆按兵不動。”我蹙眉思量:“難道是有陰謀?”淳翌輕輕搖頭:“不會,什麼也沒有,不過是戲弄朕一番,先投石問路罷了,朕也隻是做到有備無患,不僅派楊世尋前去中州洛陽,整個京城也安排了禦林軍嚴守,以備他們暗襲。還有關外,朕調遣了兵力,防止晉陽王率大軍衝關。”看來,淳翌這些時日,在為這些做準備,他不會讓自己束手無策,彆人的擔憂,都是多餘的。“那京城是否有事發生?”我禁不住問道。淳翌蹙眉:“楚仙魔在京城,一動一靜,朕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到底是想做他的武林至尊,還是覬覦朕的皇位,又或者隻是為他個人興趣而攪亂一湖春水?”“一動一靜?”我似有不解。“是,一動是京城蕭員外家遭遇暗襲,一夜間府中上百人口被殺儘,此事雖與朝廷無關,可是在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慘案,也不得不說駭人聽聞。一靜是,此事發生後,京城又無比的安靜,仿佛腥風血雨隻是一場夢。”我更有不解:“既然皇上說京城嚴加防守,他們又如何可以如此猖獗?再者那個蕭員外何許人物?會惹來滅門之禍?”淳翌答道:“這蕭員外是朝廷中人,卻與江湖一直有密切的聯絡,他是朝廷的心腹,這些年,都是從蕭員外那得知許多關於江湖的事。比如上次陵親王得來的消息,說楚仙魔在江湖上秘密策謀,與餘黨勾結,打算反朝廷之事,也是從蕭員外那得知的。”“難道皇上懷疑蕭員外是被楚仙魔給滅的?”淳翌點頭:“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強悍的力量,在朕的眼皮底下,殺人如此簡單,不過朕認為這些都沒什麼,不過是為了印證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是個幌子而已。僅此,而已。”我淺笑:“也許一切都是虛假的,不過是他的欲念作祟而已。”“哦,湄卿何出此言?”我微笑:“隻是感覺,感覺如此,感覺他覬覦的不是江山,也不是江湖,也許他隻是一個迷亂心智的人。這樣的人,成不了大事的,因為他不夠冷靜,不夠狠,他的意識紛亂,一個意識紛亂的人,他沒有強烈的欲望,他所專執的隻是他個人的人格,那種近乎分裂的人格。”我仿佛在自言自語,而我所說的,隻是對楚玉的感覺,他的行為,一定是迷亂所致。也許經過這一次的廝殺,那劍上的血痕,會讓他安靜許多日子。這樣一個矛盾組合的人物,注定是悲劇,我為他痛心。淳翌飲下一口茶,眉目間現深意,隻是看著我,說道:“湄卿,你似乎對這個楚仙魔很了解,但是聽你的分析,朕也覺得不無道理。對於這個人物,朕也做過許多的猜想,而且潛意識裡朕覺得與他還有些親近,很奇怪,是麼?”我也品下一口茶,笑道:“皇上,臣妾也隻是憑直覺,這樣一個知曉乾坤與未來的人物,他還會在乎什麼至尊之位,什麼江山麼?江山儘在掌握中,若是屬於他的,他不爭也是他的,若不屬於他,他又何必做此徒勞無益之事呢?正因為他知道的太多,思想與常人不同,會心智迷亂,需要釋放。而釋放的方式有兩種,一種就是瘋狂,一種就是沉寂。”又淺品一口梅花茶,覺得芬芳四溢,繼續說道:“至於皇上說的潛意識與他有種親近之感,是因為,敵和友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如若敵人是強勁的對手,那麼會有天涯逢知己的感覺。就像兩個武藝高強的劍客,執意想爭出勝負,卻又會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兩個棋者,亦是如此,一盤棋可以下數十年,不分高低,因為誰也不忍將誰給滅去。”淳翌朗聲大笑:“湄卿,你說得太好了,洞悉了一切,天涯逢知己,朕貴為天子,所以縱然是敵人,也必須是強勁的,普通的人物,又怎能與朕抗衡呢?這個楚仙魔既然知曉過去未來,非一般人物,朕從一開始就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致。”我點頭:“是,所以臣妾說,如果有戰爭,就必然是一場燦爛而殘酷的戰爭,因為可以與皇上相抗衡的人不多。就怕到時惺惺相惜,這場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淳翌笑道:“這樣也好,朕不希望有戰爭,因為朕要體恤朕的士兵,還有天下的黎民百姓,朕不能為了個人的成敗,而禍害他們,這是不公正的。”淳翌的話,讓我徹底地覺得他適合當帝王,因為他不會為了個人的欲念,而放棄天下人的安危。從來的衝動,隻是害人害己,隻有理性地戰勝自己,才是真正的勝利。希望楚玉也能明白,其實他不是不明白,隻是生了叛逆的骨血,注定了他的矛盾,如同我,也帶著邪惡的矛盾。而淳翌,他不矛盾,上蒼給了他高貴的血統,還有一顆仁慈的心。我給他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皇上,臣妾一直欽慕皇上的仁慈,絕不會為了個人的成敗,而置百姓於不顧,所以隻要有皇上的一天,大齊的江山就一定是穩定的,並且會越來越繁富,越來越安寧強大。”淳翌微笑:“湄卿對朕這麼有信心?”我肯定地回答:“是,邪從來不能壓倒正。”“湄卿的意思是,朕為正,楚仙魔為邪?”“是,至少現在是,他帶著一身的邪氣,隻要邪氣一除,他依舊可以為正。那時皇上就會缺少這個對手,其餘的人和事,更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我緩緩地說道。淳翌看著我,輕淺地問道:“湄卿覺得誰人可以解除他身上的邪氣呢?”我堅定地回道:“他自己,能除去的隻有他自己。”然而,我心中悄悄地問,我能麼?我不能麼?如果當日我答應他,陪他隱逸山野,過著平淡的生活,此時這一切是否不會發生?也許我太高估了自己,他是楚仙魔,我的力量實在有限。就像我不能改變淳翌的江山一樣,這個世界,誰也不知道,誰做了誰的棋子,或者彼此都隻是彆人的棋子。淳翌點頭:“應該是如此,應該是如此。”沉默片會兒,又說道:“關外晉陽王已經動了火力,隻是朕在鎮天門已經派了重兵把守,建了一個萬箭齊發的機關,諒他們也不能輕易攻破。”我饒有興致地問道:“萬箭齊發的機關?那是什麼?”淳翌笑道:“這是一位軍師想到的,其實已經費了長達一年的工程才建完,他們隻要一攻城,就會萬箭齊發,勢不可當,這次晉陽王已經領教到厲害了。”聽完淳翌的話,才知道,深居在後宮的我,實在是太孤陋寡聞,那些戰場的事,我竟是一點兒都不解。淳翌看我一臉的迷茫,笑道:“湄卿無須知道這些,都是男兒家的事,你就好好地靜處月央宮,這些事朕會處理好。”我微笑點頭:“臣妾遵命。”淳翌打了個嗬欠,惺忪著疲倦的雙眼,說道:“夜色已深,湄卿,我們回寢殿去早些安歇,明日朕早朝還有事要與大臣商議。”“好,臣妾為皇上寬衣。”一夜無話,就如同窗外月光下安靜的雪。而我依舊有夢,夢裡出現了許多紛亂的人物,還有我那內心深處渴盼的血,我喜歡快意江湖,迷戀上乾淨利落的死亡。我感覺有一種銳利的思想在朝我靠近,越來越近。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