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儘落棋局中(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716 字 1個月前

燭影搖紅,燃燒的焰火仿佛一朵朵怒放的牡丹,這種典雅蘊藉的輝光,讓人唇齒粲然。一枝青藤漫過朱牆探入窗扉,帶著月光的潤澤,鮮活了我的遐想。淳翌擁著我立於窗前,我偎依在他的懷裡,他摟緊我的腰身,窗前就是明月,飄蕩著濃鬱的楊柳,這樣的畫麵,如同淳禎所說,這是一幅畫,畫的名字叫隻羨鴛鴦不羨仙。我有種陶醉的滿足,都說失而複得的人和事更讓人珍惜,淳翌這次的曆險,讓我覺得安穩地相守在一起是才真正的幸福。淳翌在我耳畔溫柔低語:“湄兒,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適合紅袖添香夜讀書。沉浸在盈盈的書香與姹紫嫣紅的故事中,不願醒來。”我總是可以在淳翌身上感受到兩種不同的味道,他麵對著我,永遠都是溫柔與詩意,而另一麵的他,身上隱現出帝王凜凜的霸氣與煌煌的風骨。我不知道他早朝時,會是何種模樣,但我能感受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嚴。我抬眉對他柔笑:“皇上,那臣妾為你添香,你來讀書,好麼?”他微笑:“好是好,隻是朕那兒還積壓了一些奏章,才讓小玄子取來,就被那些人給攪亂了。此刻朕隻想與你靜靜地在一起,不想為政事煩心。”我心想他身體還未曾恢複過來,又費精力去批閱奏章,定然傷身子。隻是想到他因為想與我纏綿相處,而耽擱政事,又於心不安。若此事被他人得知,又要生出誤解,我這個紅顏禍國的罪名是給扣定了。思索一番,方盈盈笑道:“皇上,要不臣妾就為你添香沏茶,你安心批閱奏章,政事忙完了,我們再紅燭夜話,如何?”淳翌深深地吸口氣,舒暢道:“好,有湄兒陪朕,也不覺得勞累了。”一堆明黃的奏章,層疊在案上,每一本上麵都鑲著赤金的天龍。我隻坐在一旁為他輕搖團扇,沏茶添香,關於奏章上的字我一個也不去看。我見淳翌的表情時而欣喜,時而皺眉,揮筆點墨,果斷自如,很有君王風範。想他登基不久,舉國上下,同心同德,將大齊江山治理得穩然太平,先皇的基業在他的手上一定會發揚得更好。自古朝代更迭,山水人文逶迤而來,曆史永遠都隻是一種存在,一代一代的人隻會追尋著時間的步履演繹更多的精彩。“唉。”淳翌一聲輕歎喚醒了我沉浸的思緒。不由得輕問:“皇上,為何事歎息?”“長翼侯上書奏章說大燕有餘孽殘黨在策謀複國大計,近日來已經暗波洶湧。”淳翌深深皺眉,俊朗的劍眉褶在一起,額上隱現深深淺淺的紋路。我腦中突然一片空白,轉而又恢複思想,幽幽道:“自古爭奪江山都是如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許多朝代已經被吞沒幾千年,他們的後代依舊做著顛覆國家的美夢。大燕朝被滅不久,那些餘黨想要複國是難免的,隻是餘黨終究是餘黨,如今我大齊國人心統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他們想要顛覆河山已是不能,皇上安心治理國家就好。”淳翌用讚賞的眼光看著我:“想不到湄卿有如此淵博的思想,對於朝政的事看法獨到,觀點鮮明,令朕欽佩。”我露出羞澀的表情:“皇上笑話臣妾了,臣妾不過是隨意發表看法,再者政事本不是後宮嬪妃所能乾涉的。”“你並沒有乾涉,朕隻是想聽聽你的見解而已。”我淡笑:“臣妾也沒有更好的見解,得人心者得天下,像皇上這樣的仁君,愛戴百姓,江山定然會穩固的。至於大燕的餘黨,皇上隻需暗地裡派一支軍隊對他們加於壓製,降者歸我大齊所用,若頑固不化的人隻能采取強硬的措施。所謂斬草除根,大概就是如此了,免得春風拂過,萌發更多欣欣然的生命。”說出這些話,我心中都暗自吃驚,原來在我內心深處還有著蠢蠢欲動的意念,這種意念帶著一種鋒銳的力量,可以穿透曆史,引申出無邊的張力。淳翌用彆樣的眼光看著,許久,才說出一句話:“湄卿,你真不像一個農家女子。”我心中大歎,臉上卻維持著笑意:“皇上說笑了,臣妾出生於金陵城外的農家小院,之前也有跟皇上提及過的,不敢欺瞞皇上。”淳翌笑道:“嗬嗬,你莫怕,朕並無不信,朕隻是覺得你骨子裡流露出的高雅氣質與一種凜然的魄力不像普通農家的女子。雖然外表柔弱,可是朕能看到你骨子裡的那種堅韌不拔的氣度。而朕,也是被你這天然的風韻所深深吸引的。”我假意惱道:“皇上再取笑臣妾,臣妾隻好不再言語了。”他笑道:“好,好,湄卿不可不言,朕平日裡總與那些大臣商議國事,他們的策略總是太古板,還有一些話在朕麵前不肯直言,今日難得與湄兒論政事,覺得想法新奇,倒引發了朕的興趣,也希望可以給我帶來一些靈機。”我謙和道:“臣妾惶恐,臣妾隻希望皇上將此事作為尋常之事跟臣妾一起探討,這樣話題可以輕鬆,皇上聽聽而過,不必當真,若真能帶給皇上什麼靈機,倒是臣妾的福分了。”淳翌點頭:“那朕與你下棋論政事如何?”“下棋?”我驚訝問道。“是的,在棋盤裡最可以見分曉,成敗都在一念之間,而且可以看清天下的布局,萬裡河山儘在棋盤裡。”他朗朗而言。萬裡河山儘在棋盤裡,我思索淳翌的這句話,想起我與舞妃對弈,她的棋局儘現的是她一生的布局還是對後宮的布局呢?原來下棋爭論的真的不隻是黑白棋子的輸嬴,是整個人生乃至天下的輸贏。需要多麼寬廣的胸襟與深刻的謀略才能掌握自如,起落有數。“湄兒。”淳翌叫喚道。我回過神,看著他:“好,那就對著棋盤來閒聊,隻是皇上莫要當真。其實論棋中高手,舞妃當為第一,臣妾與她對弈過幾次,輸得慘烈,而且了無痕跡。”“舞妃?”他一臉的疑惑。“是的,舞妃娘娘,怎麼?”他沉思一會兒,說道:“朕似乎記得跟她下過幾局,並無你說的為第一高手,棋藝雖不錯,隻是布局還單薄了些,不過朕也記不得那許多了。”我甚覺驚訝,我與舞妃對弈時,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輸掉,而且讓我啞然失語。我連輸在哪兒都不明白,那麼不著痕跡,確實是第一次遇到。都說下棋也要針對不同的人,難道在棋子上,她是我的敵手?我注定要敗於她?又或者是其他的,她在淳翌麵前不願顯山露水?我有些不明白。朝淳翌淡笑:“皇上,臣妾與你對一局,隻是臣妾的棋藝真的很差,就隻當閒聊了。”他搖手笑道:“無妨,朕又不是與你爭天下,隻是想從棋中看看天下的布九_九_藏_書_網局,讓朕好好看清楚大齊的江山。”“好,臣妾也想跟皇上學習布局,更想一覽我大齊的錦繡江山,見識皇上的霸氣威信。”我爽朗答道。淳翌哈哈大笑:“湄卿說話這般好聽,讓朕都有些迷醉。”燭光熠熠,仿佛在訴說衷腸,明月朗朗,似乎在照徹古今。桌案上,一盤涇渭分明的線路,隻待我與淳翌一步步走完。“你執白,朕執黑。”他手握黑子。“好,明明朗朗,好不清楚。”我笑道。他選一個偏角的位置落子,笑言:“這一處為關外,當年先皇打著大齊的國號破韶關,戰承陵,過淝水,兵臨紫燕城下,隻用短短的時間,便一舉殲滅大燕國,將南國的富庶土地踏於腳下。”他頻頻下子,我隨著他的黑子步步緊隨。他鎮靜道:“如今大齊國已占據天下,這裡分布的不過是大燕王朝一些散落的餘黨。”我的白子落下,被黑子強大的陣勢團團圍住。我驚歎:“果然強悍。”他自信地笑道:“其實這些殘子,可食也可不食,他們早已失去了攻戰的能力。”我尋一條出路,突破,笑道:“皇上,不可掉以輕心哦,要知道,強弩之末也會有蓄勢待發之時,還是謹慎些好。”他爽然笑道:“嗬嗬,好,朕記下了。其實這些都是小問題,朕有信心除去大燕餘黨,朕要開辟一個輝煌的盛世,讓大齊子民富庶康安。那個時候,誰還會去留戀一個破滅的王朝?再者大燕哪裡還有皇室血脈留存?”我讚歎道:“說得極對。”他指著棋盤:“湄卿,你看,朕憂心的是這一處邊角,關外,關外的晉陽王手握幾十萬雄兵,早已覬覦我大齊的萬裡疆土。”我將白子齊齊排列,仿佛很有陣勢。輕語道:“皇上,如果是你,你要先在哪裡防備?”他一臉的鎮定:“進關隻有一道路口,就是這道城門,叫鎮天門,隻需重兵把守,晉陽王也就無可奈何了。”我微笑:“總之謹慎些就好,當年……”我本想說當年先皇武平王也是這樣一舉突破關口,揮兵南下,一統河山的。又覺不妥,終究忍下。他似乎明白我的話中之意,也不理會,繼而又連連落子,笑道:“其餘的幾處隻是小的部落,不夠強勢,想要與朕爭奪,隻怕是以卵擊石。”我看著他一臉的鎮定與負氣,打心底地欣賞,微笑道:“皇上,天下已定,江山統一,臣妾輸了,輸得心服口服,而且明明白白。”他放下最後一子,將我封殺得嚴嚴實實,笑道:“朕的愛妃太可愛了,朕有江山,有美人,此生足矣。”許久,我才低低問道:“皇上,若有一日,江山與美人隻得其一,你該如何?”他自負地說道:“不會有那一日,朕不許。”我倔強地問:“臣妾隻是說如果。”他沉默一會兒,握著我的手,表情堅定,誠懇地對我說:“記住,朕可輸天下,卻不能輸了你。朕可負天下,卻不會負了你。”我無語。感動與疼痛在心中交集,望著他,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無論將來命運如何,我隻想珍惜現在。珍惜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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