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元芳獨破虎狼穴(1 / 1)

神探狄仁傑1 錢雁秋 5635 字 1個月前

劉員外被殺案發生後,劉家莊全莊戒嚴,衙役和土兵把守莊門和各處通道,氣氛非常緊張。劉員外的無頭屍身躺在床上,四周染滿了血跡。狄公緩緩走過來,曾泰和劉大緊跟在身後。狄公的一雙鷹眼在四下搜尋著:掀開的被子;染滿鮮血的帳幔;黑黝黝的雙手……狄公沉思著,良久,他慢慢抬起頭來,吩咐身後的衙役:“將屍體抬到花房,命仵作前來驗屍。”衙役們答應著快步走過來,抬起劉員外的屍體往外走。曾泰輕聲道:“閣老,您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狄公反問:“你看呢?”曾泰道:“隻有一種解釋。瑩玉得知事情敗露,殺人滅口,逃之夭夭。”狄公道:“既然事情已經敗露,還有什麼必要殺人滅口,這豈不是多此一舉?”曾泰一愣:“您的意思,不是瑩玉乾的?”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哎,對了,元芳呢?”曾泰道:“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出現。”狄公一怔:“不應該啊!”曾泰道:“也許是發現了什麼,追查去了。”狄公點點頭:“有可能。或許他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驚奇。走,先到瑩玉的房間看看。”二人走進瑩玉房間。狄公用手掀開褥子,一本書映入眼簾——《藍衫記》。狄公拿起書,仔細看著。書本上的連線已被剪斷。他拿起扉頁,輕輕一提,整本書立刻展開,變成了一張空白的絹圖。狄公驚訝不已。曾泰在一旁道:“這樣的書倒也奇怪。”狄公翻來覆去地看著手中的這張絹圖,前後上下沒有一個字、一幅畫,乾乾淨淨。狄公不解地搖了搖頭,將絹圖合上——又變成了那本《藍衫記》。狄公抬起頭,環視了一下整個屋子。屋中非常整潔,床上擺著瑩玉常穿的那套衣裙,那也是疊得整整齊齊。他沉吟了片刻。說道:“看來,瑩玉並沒有打算逃之夭夭。”曾泰也點點頭:“是呀,看她屋中的情景確實不像。”狄公道:“劉查禮被殺,瑩玉失蹤。想不到,劉家莊的戲竟是這樣一種唱法,真是出人意料!難道說,除了瑩玉,這莊內還有另外一股勢力?”曾泰驚得瞪大了眼睛:“另外一股勢力?”狄公道:“要馬上找到李元芳!”劉家莊後園小樓下的洞穴中,一點亮光由遠而近慢悠悠地移動著,正是李元芳。他舉著火折四下裡照著,黑漆漆的洞穴曲折盤旋,不知何處才是儘頭。他繼續慢慢地向前走去。突然,眼前豁然開朗,李元芳正處身在一座圓形石室之中。他將火折高高舉起,四下裡照著,不由得嚇了一跳: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所有屍身的前胸和後背,插滿了三角形的鐵蒺藜,地上汙血橫流。李元芳倒抽了一口氣,蹲下身子仔細地辨認。看死者的衣著打扮,正是昨晚隨瑩玉闖樓的那些夜行人,然而瑩玉卻並不在其內。李元芳站起來,舉著火折,繼續緩緩向前走去。忽然他的腳下一軟,似乎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地麵上碎石裂開,露出了下麵的一塊木板。他剛想抬腳,目光突然落在了死屍身上的鐵蒺藜上。他頓時明白了:鐵蒺藜是從木板下射出來的!他的腳狠狠地踩住木板,迅速將火折咬在嘴裡,伸手脫下外罩的大氅,身體向上猛地一縱,高高拔起。而木板“砰”的一聲彈了起來,一篷鐵蒺藜從地下疾射而出,從四麵八方直奔李元芳!李元芳身體在空中一個翻身,手中大氅淩空一兜,將迎麵而來的幾隻鐵蒺藜裹在了衣服裡,身體向後彈去,迅速落在地上。接著,他的右手猛地一抄,三隻迎麵飛來的鐵蒺藜被他夾在指縫當中。鐵蒺藜在火折的映照下發出一片淡藍色的光芒,李元芳將暗器狠狠擲了出去,輕聲罵道:“好歹毒的暗器!”他喘了口大氣,伸手揩去額頭上的汗水,靜靜地望著鋪滿碎石的地麵。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迅速彎下腰撿起一塊三角礫石,右臂一振,石塊疾飛而出,砸在不遠處的地麵上,“砰”的一聲,木板彈起,又是一叢鐵蒺藜疾射而出,打在四麵的岩壁上,發出一陣“當當”聲。李元芳發現,圓形石室的地麵上有一排十幾個一尺見方的小石坑,每塊石頭都能引發一叢鐵蒺藜。於是他縱身而起,踩著一個個石坑走出了圓形石室。與此同時,劉家莊正堂上,狄公焦急地來回踱著。曾泰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叫了聲“大人!”。狄公問:“怎麼樣,找到了嗎?”曾泰搖了搖頭:“查遍了周圍,也沒找到李將軍的蹤跡!”狄公問:“他留下什麼記號沒有?”曾泰搖搖頭。狄公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好,一定是出事了!”曾泰不禁一驚:“出、出事了?”狄公緊張地思索了好久。忽然,他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他絕沒有離開劉家莊!馬上下令欽差衛隊和衙役全莊搜查,一定要找到他!”頃刻之間,劉家莊內,欽差衛隊和衙役對每一個房間展開了大搜查。狄公、曾泰率隨從大步走進後園中,來到二層小樓前。小樓破舊斑駁,樓門上掛著一把生了鏽的鐵鎖。狄公看了劉大一眼:“開門!”劉大苦著臉道:“小人沒有鑰匙呀。”狄公一揮手:“把門砸開!”衙役們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將鐵鎖砸開,推開大門。狄公、曾泰走進小樓。小樓內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擺設。狄公靜靜地觀察著,光禿禿的四麵牆壁,有樓梯通往二層。劉大道:“大人,後園久已荒廢,這座小樓裡更是從沒有人住過——”曾泰一聲低喝:“多嘴!還不退下!”劉大吃了一驚,趕忙退到一旁。狄公仍在觀察著,似乎沒有聽到兩人的說話。曾泰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大人,您想到了什麼?”狄公道:“還記得嗎,三天前,我們從州城回到劉家莊,元芳曾經說起,劉員外深夜從後園出來。”曾泰雙眼一亮:“對,我記得!”狄公道:“我想這一次元芳必定是發現了什麼,而且,一定與這座小樓有關。”曾泰道:“那,李將軍……”狄公輕輕噓了一聲,朝身後一招手,劉大趕忙跑過來:“大人,您有什麼吩咐?”狄公問道:“這座小樓是乾什麼用的?”劉大苦笑道:“大人,小人剛剛不是說了嗎,這座後園早已荒廢,從沒有人進來過。您也看見了,小人雖是劉家莊的管家,可就是沒有這裡的鑰匙。”狄公慢慢走到小樓中央,一雙鷹眼仔細地觀察著:牆壁、房梁、地麵……飛快地從眼前掠過。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轉頭對劉大道:“依你說這座小樓荒廢已久?”劉大趕忙道:“是呀。”狄公問:“從沒有人打掃過?”劉大笑道:“當然沒有,小人連這兒的鑰匙都沒有,如何打掃。”狄公冷笑一聲:“你敢肯定?”劉大道:“大人,您的意思是……”狄公道:“牆壁、地麵一塵不染;房梁、窗口也沒有一點蛛網,這像是荒廢已久嗎?”劉大被問得啞口無言,趕忙朝四下看了看,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是呀。您說得還、還真對!”狄公笑了笑,拍了拍劉大的肩膀,劉大疼得一齜牙,強笑道:“大、大人,這樓是有點兒古怪。”狄公對曾泰道:“命令衙役、捕快仔細搜查!”曾泰應道:“是!”狄公徐徐向前走著。忽然他的目光被牆角邊的一樣東西吸引住,他快步走過去。一個銅環靜靜地躺在牆角,狄公俯身拾了起來。曾泰問道:“大人,這是什麼?”狄公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這是元芳腰帶上的銅飾。”曾泰一驚:“您怎麼知道?”狄公道:“本朝四品武官,共分四級,正四品上下,從四品上下,著便裝一律以銅環飾腰。”曾泰這才恍然大悟。狄公沉吟道:“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追蹤來此,沒想到中了埋伏……”曾泰吃驚地道:“中了誰的埋伏?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襲擊朝廷的四品武官?”狄公道:“這正是關鍵所在!是瑩玉?還是……”猛地,他的眼前閃過剛剛勘察現場時的畫麵:掀開的被子;濺滿鮮血的帳幔;黑黝黝的雙手……狄公狠狠一拍腦門:“哎呀!原來是這樣!走,去花房!”劉員外的無頭屍體躺在花房裡的地上,仵作正在一旁驗屍。狄公、曾泰和劉大走進來。狄公走到屍體旁,一把抓起屍體的右手,仔細察看,發現指甲縫中漬滿了黑泥。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氣問:“劉大。”劉大趕忙走過來:“大人。”狄公問:“昨晚,正房值夜的仆傭聽到什麼聲音了嗎?”劉大道:“哦,早上太爺已經問過了,值夜的人什麼也沒聽到。”狄公點了點頭,放下屍體的手,直起腰:“你出去吧。”劉大答應著退出花房。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老狐狸!”曾泰問道:“大人,您說的是誰?”狄公鎮定了一下情緒,說道:“剛剛勘察現場時我就覺得很奇怪,死者是劉查禮,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就算瑩玉要殺人滅口,又何必將人頭斬下帶走,這是不合情理的事情。”曾泰仔細地琢磨著狄公的話,徐徐點頭:“您的意思是,凶手不是瑩玉……”狄公並沒有直接回答:“還記得現場的情形吧?”曾泰點了點頭。狄公道:“屍體躺在床上,被子是掀開的,這種情況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死者在臨死前發現了凶手,這才會掀開被子試圖逃命。”曾泰點頭:“被子會不會是凶手掀開的呢?”狄公說不可能,曾泰問為什麼。狄公道:“如果你要斬人頭顱,用得著把被子掀起來嗎?”曾泰笑了:“卑職愚鈍。”狄公道:“既然劉查禮有時間掀開被子,準備逃命,怎麼會沒有時間發出呼救之聲?”曾泰道:“也許是傭人沒聽見。”狄公道:“不可能!劉查禮的房間與傭人房隻有一牆之隔,大聲呼救怎麼會聽不見?”曾泰問:“那,您說是為什麼?”狄公道:“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將另一個人的屍體放在了床上,匆忙離開,來不及把被子蓋上。”曾泰懵了:“什、什麼另一個人?卑職糊塗了。”狄公大步走到屍體身旁,抓起屍體的右手:“死者的雙手黝黑,指甲縫中漬滿了黑泥,這樣一雙手,絕對不會屬於劉查禮那樣一位養尊處優的員外!”曾泰終於明白了,發出一聲驚叫:“您是說,這、這屍體不是劉查禮?!”狄公斬釘截鐵地道:“絕對不是!”再說李元芳在洞中摸索著前進,前麵出現了一個拐角,他加快腳步,轉了過去。眼前的岩壁凹陷進去,外麵用木柵欄圍起,像是一座監房,柵欄門用鐵鏈和銅鎖鎖住。監房中,一個身披大紅鬥篷,頭戴大紅匝巾的女子,麵牆而臥。看打扮正是瑩玉!李元芳走到監房前輕聲問道:“是瑩玉夫人嗎?”沒有回答。那人木然不動。李元芳四下觀察了一下,周圍沒有任何聲響。他右手一抖,寶劍在手,“倉”的一聲,將鐵鏈斬斷,打開監門走了進去。那人依然一動不動。李元芳走到她身旁,緩緩蹲下,輕聲道:“瑩玉夫人,是我,李元芳。”沒有回答。李元芳伸出手,輕輕扳動她的身體,就在身體轉過來的一刹那,李元芳看清了,那是一張男子的麵孔!“瑩玉”閃電般彈起來,寒光一閃,直奔李元芳咽喉斬來。“撲”的一聲,火折熄滅。危急之中,李元芳一個鐵板橋躺下,躲過了這勢在必中的一刀。“瑩玉”手腕一抖,寒光再起,直奔他麵門劃來。這一下已經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萬分危急之中,李元芳猛地一擰腰,身體竟然平平地向左移開了兩尺。“鐺”的一聲,那人的刀狠狠地劈在地上,迸起一串火星。就在這瞬間,李元芳的身體已經閃電般地彈起來。與此同時,“瑩玉”的刀也到了眼前。李元芳微一扭身,夾手奪過“瑩玉”掌中的鋼刀,寒光一閃,假瑩玉的頭顱“嗖”的一聲飛了出去,霎時間鮮血四濺。黑暗中傳來一陣掌聲,又聽“嚓”的一聲輕響,火把點亮。李元芳驚呆了,十幾名弓箭手不知何時出現在監房外,彎弓搭箭對準他的前胸。一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劉查禮!他拍著手,以嘲弄的口吻道:“真是好功夫。”李元芳登時傻了:“是你?!”劉員外微笑道:“李將軍,沒想到吧!”李元芳道:“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小樓中竟有如此厲害的機關,除了兵部司農郎,誰還能造得出來?”劉員外點點頭,笑道:“多謝你的誇獎。其實,我也很佩服你,孤身一人,闖過鐵蒺藜陣,竟然是毫發無傷,可以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李元芳問:“你到底在搞什麼陰謀?”劉員外嘲弄地道:“你沒必要知道那麼多。你隻要明白,自己馬上就要死去,這就夠了。”李元芳冷笑一聲:“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劉員外道:“這麼近的距離,麵對著十幾枝狼牙箭,我實在想不出,你怎麼能夠活命!”李元芳道:“如果我死在劉家莊,你該如何對狄大人交代?”劉員外哈哈大笑:“事到如今,就忘了你的狄大人吧!他剛剛看到了我的‘屍體’,因此,不論發生什麼事,他也不會聯係到我這個‘死人’身上。”李元芳愣住了。劉員外笑道:“再說,你以為,自己現在還在劉家莊嗎?”李元芳問:“你說什麼?”劉員外冷冷一笑:“你早已走出劉家莊了,現在你的站腳之處,是翠屏山的山腹!”李元芳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樓下的秘道通到莊外。我說怎麼走了那麼長時間。”劉員外笑了:“這就對了。我當然不會讓你死在劉家莊。幾天後,你的屍體會出現在翠屏山中,與劉家莊毫無關係。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李元芳笑了笑道:“你能不能對我這個快要死的人說句實話,劉家莊到底有什麼秘密?”劉員外道:“我隻能告訴你,狄仁傑自作聰明,以為能夠對付我。可他錯了,我比他聰明十倍!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劉家莊的秘密!好了,就說到這兒吧,你該上路了。”說著,他一揮手,弓箭手上前一步。劉員外幸災樂禍地微笑道:“再見了,李將軍!”李元芳冷笑一聲道:“還是讓我先送你上路吧!”話音未落,李元芳右手猛地一振,掌中鋼刀發出“喀嚓”一聲裂響,刀頭折斷,落了下來,他的腳閃電般踢在刀頭之上,刀頭直奔劉員外飛來。劉員外一聲驚叫,急忙閃避,已經來不及,刀頭“撲”的一聲插進了他的左肩,他一聲慘叫跌倒在地。弓箭手大吃一驚,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李元芳右手一振,刀柄飛了出去,將火把擊滅。刹那間,洞中一片漆黑,劉員外聲嘶力竭地喊道:“放箭!”黑暗中,弓弦聲,大箭破空聲響成一片。轟隆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聲清越的龍吟,一切聲響都中止了。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嚓”,洞中再一次亮了起來。李元芳手中拿著火折,他的身體已站在監房外,木柵欄被撞得粉碎,離他不遠處倒臥著十幾名弓箭手的屍體。李元芳拾起地上的火把,點燃,四下照著。劉員外不見了。他走到劉員外倒地之處仔細地尋找著,一行血跡向洞穴深處延伸,李元芳抬起頭來。劉家莊花房,曾泰吃驚地道:“您是說,所有這一切都是劉員外乾的。”狄公道:“不錯。襲擊李元芳的人就是他或是他的手下。”曾泰問:“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好像沒有道理吧。”狄公笑了笑:“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談話吧——”正房。狄公望著劉員外,一字一頓地道:“瑩玉到底要在你們父子身上得到什麼?”劉員外沉思著。狄公、李元芳和曾泰靜靜地望著他。突然劉員外的眼睛亮了起來。狄公雙眉一揚:“你想到了什麼?”劉員外一驚,立時察覺到自己失態,趕忙道:“啊,啊。沒,沒什麼,草民真是想不出,瑩玉為什麼要這麼做。”狄公雙目如電,望著劉員外:“是嗎,真的想不起來?”劉員外神色慌張,言語支支吾吾,躲躲閃閃。狄公道:“劉查禮無意之中在我麵前露出了馬腳。他知道我絕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便想以假死逃避我的追查,又可以嫁禍給瑩玉,可以說是一舉兩得。他們之所以要斬去頭顱,就是為了讓我們無法辨認死者的身份。”曾泰頗有些不以為然,道:“大人,雖然您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卑職還是不相信,劉查禮會有這麼大的膽子。”狄公道:“你早晚會明白的。”曾泰道:“那依您所說,既然劉查禮想以假死逃避追查,又為什麼要襲擊李將軍?”狄公道:“這還不明白嗎?他沒想到我把元芳留在了這裡。元芳定是看到了什麼,這才迫使劉查禮不得不對他痛下殺手!”狄公長歎一聲:“看來,元芳凶多吉少啊。”曾泰道:“恕卑職多言,這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真相大白之後,你就會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曾泰苦笑了一下:“也許是卑職愚鈍。”狄公道:“劉家莊定然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湖州縣城。十幾匹駿馬在街上飛奔著,領頭之人正是狄春。他嘴裡高聲喊喝:“閃!”“閃!”行人四散閃避。馬隊飛馳而過,頃刻到了狄公館驛,狄春勒住馬韁,身後的馬隊紛紛停住。狄春翻身下馬,問門前的衛士道:“老爺在嗎?”衛士笑道:“是小狄春啊,大人到郊外的劉家莊去了。”狄春一愣,回身快步走到一匹馬前。馬上人身穿黑色套頭鬥篷,看不清麵容。狄春輕聲說了句什麼,馬上人點點頭。狄春飛身上馬,一聲吆喝,馬隊絕塵而去。狄公正在劉家莊正堂上,吩咐劉大立刻將劉家莊中所有的家人、仆傭全部帶到東廂跨院。劉大大聲答應著,轉身跑出正堂,冷不防肩膀撞在門框上,他疼得“哎喲”一聲,扶著肩膀跑出門去。狄公對曾泰道:“曾泰,命令衙役捕快和欽差衛隊嚴加搜查,每一寸土、每一間房都要挖地敲磚,詳加驗看,尤其是後園的那座小樓!不論發現什麼,立刻回報!”曾泰應道:“是!”說著,快步走了出去。狄公長舒了口氣。忽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一點東西吸引了,他趕忙站起來,快步走過去。地上灑著一滴鮮血。狄公愣住了,緩緩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血色鮮紅粘稠。狄公站起來,靜靜地思索著。洞穴裡,李元芳發現地上有一串血跡,他舉起火把,循跡四下尋找著。血跡到一堵石壁為止,再也沒有向周圍延伸的痕跡。李元芳伸手敲了敲石壁,石壁是死的。他茫然地四下看著,周圍都是黑黝黝的岩石,沒有絲毫可疑之處。李元芳高舉火把,忽然發現,岩壁上方約四五尺的地方,隱隱泛起一點暗紅色,李元芳趕忙將火把湊了過去,竟是一個血手印!他馬上反應過來,劉查禮是從這裡逃走的。李元芳用手在那地方向上使勁一推,“嘩啦”一聲巨響,一條長長的軟梯從岩壁上方的山縫中落下來。李元芳將火把插進岩石縫裡,順著軟梯向上攀去。李元芳貓著腰,舉著火折走在一條狹窄的岩縫中,轉過一道小彎,前麵出現了一個大拐角。李元芳轉過拐角,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強烈的陽光將他的眼睛晃得一片昏花,他趕忙舉手擋在眼前。他四下打量著,發現自己正處身於一個岩石圍成的水池旁,池中碧水蕩漾。他抬起頭來,上麵是一個拳頭大小的井口,離水麵約有十幾丈高,井口處立著一部轤轆,井繩上隱約掛著一個水桶。李元芳明白了,自己正在一個水井之中。他四下看了看,兩旁的井壁光滑平整,如果不是依靠上麵的轤轆放下能夠盛人的竹筐,憑自己之力休想上得去。他雙手捧起池水喝了一口。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立即跳起來抽身向回走去,來到弓箭手的屍體旁,彎腰撿起一張硬弓,拿在手裡拉了兩下,而後將弓放在一旁,俯身解下屍體身上的衣服,把它們撕成一條條布條。然後在地上坐下,雙手搓起繩子來。不一刻,布繩已有二三丈長。他繼續搓著。狄公坐在書案後沉思著,一組組畫麵從眼前飛快地掠過。門開了,曾泰手拿一團紗布,走了進來:“大人!”狄公抬起頭。曾泰將手裡的紗布往前一遞:“您看看這個。”狄公接過來,展開,是一團帶血的繃帶,繃帶上血跡已乾。狄公的眼睛亮了:“在哪裡找到的?”曾泰道:“捕快在莊子後邊的垃圾坑中翻出來的。”狄公站起來,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忽略了一個重要人物。”曾泰問是誰,狄公的目光移向紗布,沒有回答。幾名捕快在花園裡掘地搜索,忽然鐵鍁“咯噔”一聲停住了。捕快趙頭兒對身旁的弟兄們道:“哎,這兒有點兒怪。”說著,他迅速鏟幾鍬土,揚在一旁,低頭一看,土裡埋著一個帶血的布包。趙頭兒伸手將布包拿起來,打開,露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麵目猙獰恐怖,脖頸旁血跡未乾。趙頭兒大聲驚叫:“快去請縣令大人!”不一會兒,狄公便快速趕到了花園。曾泰趕忙迎上去,狄公問:“怎麼樣?”曾泰道:“在花園裡發現了一顆人頭!”狄公快步走了過去。人頭擺放在地上。狄公拿起人頭,走到劉員外那具無頭屍體旁,將頭安在屍身的脖頸處,竟然嚴絲合縫!曾泰驚詫得目瞪口呆;現場的所有人不禁發出一陣驚呼。狄公馬上吩咐將劉大叫來。轉眼之間,劉大來到花房,一見屍體,突然一聲驚叫:“這是莊裡的花匠,蔣老四。怎麼,他、他……”狄公望著曾泰:“現在你還覺得匪夷所思嗎?”曾泰轉著眼珠子:“大人,卑職服了!劉查禮果真沒死。”狄公笑笑,說道:“他想玩兒火,好,我就幫他把火點燃起來!”說著,他衝曾泰招招手,曾泰趕忙過來,狄公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曾泰先是一愣,繼而點點頭道:“卑職馬上去辦。”說完,快步走出門去。狄公吩咐劉大:“你立刻去安排,今晚,所有家人仆傭都在東廂跨院安歇,任何人不許在莊內走動。隻留你一人伺候。”劉大應了聲“是”,轉身向外走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欽差衛隊團團包圍著劉家的後院。曾泰帶著兩個衙役快步走到門前,對守門的衛士低語了幾句,衛士點點頭,曾泰走進院中。馬槽裡拴著數十匹馬,衛士們圍在一輛青布頂篷的大車前。曾泰走過來,伸手指了指大車,衛士點點頭。曾泰上前,揭開車簾,裡麵坐著的竟是張春和王五。一名衛士帶著劉大快步走到正堂門前,向裡麵一指:“進去吧,狄大人正等著你呢。”劉大賠笑道:“有勞了。”說著,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正堂內一片漆黑。劉大叫了一聲“大人”,沒有回答。劉大又叫了一聲“狄大人!”,屋內毫無聲息。劉大奇怪地四下看了看,剛要轉身出門,猛地黑暗中寒光一閃,一柄夜行刀直奔他胸前刺來。劉大一驚,本能地騰身而起,躲開了這一致命的攻擊。身體剛剛落地,背後風聲又起,劉大身體閃電般旋轉一圈,飛起一腳將背後偷襲者的鋼刀踢飛。說時遲,那時快,門前的刺客又到了眼前,掌中刀直奔劉大咽喉斬來。劉大身體一側,伸出右手在刺客的手腕上輕輕一帶,刀已到了他的手裡,反手一刀向刺客劈來。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刀停在空中,臉色登時大變。黑暗中響起了一陣掌聲。“撲”的一聲輕響,屋中亮了起來。狄公和曾泰緩緩走出來。劉大登時臉色煞白。“轟隆”一聲,門開了,十幾名衛士手持刀槍一擁而入,將劉大團團包圍。那兩名刺客伸手摘下了蒙麵黑巾,正是欽差衛隊的正副隊長。狄公道:“真是好功夫啊!我怎麼就會忽略了你這位高手呢。”劉大咽了口唾沫,把刀往地上一扔,故作鎮靜地道:“大人,小的不懂您的意思。”狄公道:“是嗎。我讓你見兩個人。”說著,他衝裡麵一揮手,張春和王五走出來。劉大嚇得登時麵無人色。狄公問:“認識吧?”劉大搖搖頭:“小的不認識這兩個人。”狄公冷笑一聲:“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張春、王五,你們說一說吧。”張春恐懼地望著劉大道:“大人,這聲音絕不會錯,就是他!”王五也道:“就是他!小人到死也忘不了這個聲音!”劉大的手開始發抖了。張春道:“就是他戴著黑麵具,在縣城牢房中威脅我和王五,要我二人畫供認罪。”眾人屏息聽著。張春含著淚接著道:“就這樣,為了家人的性命,我們倆隻得替人頂罪!”王五輕輕抽泣起來。劉大冷笑一聲:“真是一派胡言!大人,這二人明明是栽害小人!”狄公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栽害你?你剛剛說過,並不認識他們!”劉大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狄公哼了一聲:“怎麼,說不出來了?哼,若不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還不會懷疑到你。”接著,他把今天早晨劉大到縣衙報案時張春、王五的反應說了一遍。當時張春、王五正在正堂,狄公叫他們進裡屋回避。劉大走後,狄公發現倆人嚇得躲在角落裡發抖。詢問之下,他們才說,剛剛那個聲音,就是在牢中威脅他們的那個蒙麵人。狄公道:“於是,我馬上聯想到了一件事,那是我第一次到劉家莊,公子劉傳林命你陪我和元芳觀看花園——”劉家莊花園。狄公、李元芳二人在劉大的引領下穿行在花園中,前麵出現了一座假山,四周沒有了路。劉大一伸手,指向了假山旁的石洞:“二位,這邊請。”狄公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還是個左撇子。”劉大笑道:“喲,您老這眼睛可真厲害!沒錯,多少年養成的臭毛病。”狄公道:“你是個左撇子。”劉大道:“不錯,那又怎麼樣?”曾泰這才恍然大悟道:“啊,張春家發現的那把菜刀上,就是一個左手的血手印!是你,是你殺了借宿的客人!”劉大的臉色變了:“請問縣令大人,你有什麼證據?難道就光憑張春、王五的一番話,就憑一個血手印,定小人之罪?”狄公冷笑一聲,厲聲叱責道:“你是劉查禮的幫凶。就是你,殺死了那兩個京城來的仆傭,嫁禍給張春、王五!也是你,昨天夜裡襲擊了李元芳!同樣是你,殺死了花匠蔣老四,用他的屍體冒充劉查禮,企圖混淆視聽,將本閣引上歧途!我問你,劉查禮現在何處?”劉大道:“俗話說捉奸捉雙,拿賊拿贓!大人這全是憑空臆想,何曾有半點證據?”狄公又是一聲嗤笑:“一個仆役,竟會有如此高強的身手,這難道不是證據嗎?”劉大抗辯道:“小人自幼練武,這難道也犯法?”狄公道:“好一張巧嘴!”說著,一伸手。曾泰馬上遞過那團紗布。劉大的臉色驟變。狄公道:“認得這個吧。我問過莊裡的傭人,這團紗布,就是從你的房間裡扔出來的。而且,今天我在小樓中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竟然疼得齜牙咧嘴。下午,我在這正堂裡發現了一滴鮮血,那個位置正是你站過的。要不要脫衣驗傷啊?”猛地,劉大一躍而起,向窗外撞去。身周的衛士早有準備,一擁而上,刀槍齊下,將他砍翻在地,房中登時鮮血四濺。狄公高喊道:“刀下留人!”衛士們停住手,將劉大拉起,幾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劉大前胸和後背上的刀口汩汩地流著鮮血,他大口喘著氣。狄公緩緩走到他麵前:“我勸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免得皮肉受苦。劉查禮現在躲在哪裡?”劉大看了狄公一眼:“你永遠也找不到他!”狄公冷冷一笑:“這個世上,還沒有我狄仁傑找不到的人!我再問你,李元芳在哪兒?!”劉大脫口而出:“他死了。”狄公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這兩下子,還殺不了他!”說著他一伸手,撕開劉大的外衣,登時露出了裡麵纏裹著的繃帶。狄公的臉上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笑容:“哼,如果我所料不錯,你身上的這些傷口,就是李元芳給你留下的禮物吧?你這個奸詐之徒,如果不是使用詭計,是絕對對付不了李元芳的!我再問一遍,他在哪兒?!”劉大徐徐閉上雙眼。驀地,狄公觸電般倒退了一步,他的嘴唇有些顫抖了。曾泰奇怪地問道:“大人,怎麼了?”狄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劉大的左肩。左肩上有一塊小小的梅花刺青。頓時,往昔的一些畫麵閃入狄公的腦海:——幾個身穿千牛衛服色的人將狄公按倒在地,其中一人的左臂上文著一朵梅花刺青;——狄公的身上遍體鱗傷,一個赤膊大漢手持皮鞭在狠狠地抽打著他。那大漢左肩文著一朵梅花刺青;——一個身穿官服的人指著狄公咆哮著:“狄仁傑,我告訴你,不牽出楊執柔,你就是死路一條!”此人的左手腕上文著一朵梅花刺青。狄公渾身一抖,抬起頭來,顫聲問道:“你是誰?你究竟是什麼人?”劉大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怎麼,認出來了?看來,你也是進過例竟門的。識相點馬上離開劉家莊,否則,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狄公大喝一聲,一揮手:“把他押下去!”李元芳置身於深井之中。他向上看去,小小的井口處漆黑一團。李元芳從洞穴裡鑽出來,左手持弓箭,右手將一大捆繩索扔在地上,把繩頭綁在箭尾,開弓搭箭,瞄準了井口轤轆上的那隻水桶,“嗖”的一聲,狼牙箭帶著繩索疾飛而出。井台上“砰”的一聲,狼牙箭洞穿了水桶的底部。遠處,兩個值夜的黑衣人聽到聲音,同時回過頭:“什麼聲音?”二人四下尋找著。李元芳在井底拉動繩索,上麵的水桶在狼牙箭和繩索的帶動下,迅速降下來。井上,轤轆把不停地轉動著,發出“吱吱嘎嘎”的輕響。兩名九_九_藏_書_網值夜的黑衣人回過頭來,一眼看到了轉動著的轤轆。一人道:“嘿,真邪了,這轤轆成精了?怎麼自己轉起來了。”另一人道:“走,過去看看。”水桶很快降到了井底,李元芳伸手抓住,抬頭向上看去,井口處漆黑一片,隱隱傳來了說話聲。井台上,轤轆上的繩索已經放到儘頭,兩個黑衣人伸著脖子向下看著。一人道:“什麼也看不見啊!”另一人道:“行了,彆看了,肯定是轤轆鬆了,水桶自己掉下去的,絞上來吧。”說著,他們中的一人絞動轤轆把,不知不覺地把李元芳慢慢提上來。絞轤轆的黑衣人奇怪道:“哎,怎、怎麼這麼沉呢?過來幫忙!”另一人趕忙跑過來,嘴裡罵罵咧咧:“真他媽廢物,連個水桶也絞不上來。”二人一起使勁。那人道:“嘿,是夠沉的,什麼東西呀?”另一人道:“能有什麼呀,肯定是轤轆壞了。一會兒,讓人來修修。絞個水桶都這麼費勁,要是有人上來,還不累死!”李元芳抓著井繩,身體迅速上升。井台上,轤轆發出“喀噠”一聲。一個黑衣人道:“到了。”另一人走到井台旁伸出手,想要去抓水桶。猛地一隻手從下麵伸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狠狠一拉,黑衣人大叫一聲,身體向井下栽去,而與此同時,李元芳從井裡騰空而起。另一個黑衣人還沒回過神來,一隻大腳已經踢在了他的臉上,那人哼了一聲,重重地栽倒在地。“吱呀”一聲,對麵房子的門開了,一個人站在門口問道:“喊什麼?”李元芳道:“沒什麼,他摔了個跟頭!”那人道:“小心點,笨蛋!”說著,又“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李元芳長長地出了口氣,抬起頭來,四下裡觀察著。他正處身在一座農家院落中。院子很大,圍著院牆有四五間石頭壘成的房子,房中隱隱透出燈火。李元芳一貓腰,躥到正中的一間房外,用舌尖舔破窗紙,向裡麵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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