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狄仁傑智斷殺子案(1 / 1)

神探狄仁傑1 錢雁秋 6364 字 1個月前

卻說那天深夜,劉公子靈堂內突然“撲撲”幾聲輕響,堂中的十幾枝蠟燭竟同時熄滅,把守靈人嚇得魂不守舍。他慢慢回過神來,顫抖著站起來,打著火摺,重新點燃了蠟燭。誰知又是“撲”的一聲,剛剛點燃的蠟燭竟然再一次熄滅!守靈人“撲通”一聲跪倒在靈前,叩頭不止,嘴裡不住地禱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得冤屈,可那不乾小人的事,千萬不要驚壞了小人!”又聽“撲”的一聲,蠟燭竟又自己亮了起來!守靈人一聲大叫,一陣暈眩,“砰”的一聲,栽倒在地。靈堂外人影一閃,走進來兩個人,正是狄公和李元芳。狄公問道:“這守靈人不要緊吧?”李元芳笑道:“放心吧,用的是麻藥,兩三個時辰內便會自己醒來。”狄公點點頭,四下裡看了看。李元芳回手關上了靈堂的大門。狄公走到棺裹前,李元芳伸手推開棺蓋,劉公子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裡麵,他穿著一件猩紅色的絲質胡服。狄公輕輕拿起他的左手,果然,衣袖上缺了一塊!狄公從懷裡拿出在懸崖下拾到的絲綢殘片,放在衣袖的缺口上一比試,竟是嚴絲合縫!李元芳不勝驚詫,輕輕叫道:“是被人扯下來的!”狄公點點頭道:“把棺蓋推開。”李元芳將棺蓋完全打開。劉傳林的臉上蓋著一塊帕子。狄公上前,一伸手將帕子揭開。他驚得連退兩步,一旁的李元芳趕快捂住嘴。狄公搖搖頭:“真像劉大所說,已經沒有了模樣。”李元芳道:“肯定是頭衝下摔下來的。”狄公點點頭:“一般墜崖之人大多是橫摔而死,像這樣頭衝下摔下懸崖的真是少而又少呀!”李元芳輕聲道:“真慘。”狄公將帕子重新蓋在劉傳林的臉上,靜靜地看著他的雙手。忽然,他仿佛發現了什麼,拉起劉傳林的右臂,捋下衣服看了看。又到另一側,拉起左臂,捋下衣服看了看。他陷入了沉思。李元芳問:“大人,怎麼了?”狄公搖搖頭,喃喃地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李元芳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您說什麼?”狄公抬起頭來:“哦,沒什麼,咱們走吧。”李元芳點點頭,雙臂一用力,合上了棺蓋。二人走出靈堂。狄公回到正堂上,閉目冥想,一組組畫麵飛快地掠過他的腦海,猛地,他睜開雙眼,破顏一笑。李遠芳道:“每次看到您這種神情,我就知道,您已經找到答案了。”狄公道:“應該說是吧。但是,氣氛營造得還不夠。這個案子,沒有氣氛就不能達到我們預期的效果。”李元芳問:“大人所說的氣氛是——?”狄公微笑道:“你還要做一件事。”與此同時,劉員外躺在床上,輾轉不能入眠。突然,他一聲大叫,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捂住臉,輕輕叫了聲:“傳林。”淚水從指縫間溢出來。夫人瑩玉坐起身,將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怎麼,又想兒子了?”劉員外哭出聲來。瑩玉道:“後悔了?來不及了!”劉員外突然停止哭泣,回過頭,望著瑩玉。瑩玉笑了笑:“乾嗎這麼看著我?我又沒殺你兒子!”劉員外渾身顫抖著。忽聽外麵響起了恐怖叫喊聲:“鬨鬼了!鬨鬼了!公子顯靈啦!”那個守靈人瘋狂地邊跑邊喊,莊裡頓時大亂起來。劉員外正坐在床上發呆,瑩玉端著一杯茶走過來,放在他的手裡。突然門外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劉員外和瑩玉吃了一驚。員外衝到門前,打開門,守靈人“撲通”一聲摔了進來:“老爺,公子又在靈堂顯靈了!”劉員外聞言,嚇得魂不附體,連退數步。瑩玉一步上前,狠狠地給了守靈人一個耳光:“放屁!什麼鬨鬼,胡說八道!”守靈人大聲喊道:“是,是小人親眼所見!”劉員外倒抽了一口涼氣,跌坐在椅子裡。清晨,狄公在李元芳和隨侍衛士的陪同下在劉家花園中漫步。狄公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四下觀察著,隻見花園周圍,劉府仆傭端著各樣祭品往來穿梭,幾名管家在一旁低聲催促。不一會兒,一隊手持法器的僧侶快步向靈堂奔去。狄公和李元芳交換了一個眼色,會意地一笑。李元芳向遠處努了努嘴,狄公回頭,看到劉大帶領一班道士正小跑著向靈堂方向而去。狄公對身後的衛士道:“去把劉大給我叫來。”衛士答應著飛跑而去。李元芳低聲道:“看來起作用了!”狄公微笑著:“還不夠。再加碼,一定要讓他們堅信此事,我們才有機會。”李元芳點頭。不一會兒,衛士帶著劉大回來。狄公點了點頭:“劉大,一大清早這府裡在忙亂什麼?”劉大答道:“啊,是這樣,公子今早下葬。”狄公愣住了:“這麼倉促,頭七還沒過呀!”劉大苦笑道:“是,是呀。可這是老爺吩咐的。”狄公點了點頭:“讓你家員外到正堂見我。”劉員外坐在自己房間的椅子裡,臉色慘白,愣愣地發呆。瑩玉從裡屋走出來,看了看劉員外:“還在想鬨鬼的事?”劉員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瑩玉冷笑一聲:“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多半是那個守靈人庸人自擾,疑神疑鬼,危言聳聽。”劉員外歎了口氣:“不管是真是假,先讓傳林入土為安吧。”瑩玉“噗嗤”一笑:“我看是你有些不安吧?”劉員外驀地抬起頭:“什麼意思?”瑩玉笑道:“沒什麼,隨便說說。”門外腳步聲響,劉大快步走進來:“老爺,狄大人請您過去。”劉員外一怔,趕忙起身走出門去。瑩玉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狄公坐在書案後看書,李元芳引著劉員外走進來:“大人,劉員外到了。”狄公招呼道:“哦,坐吧。”劉員外在椅子上坐下。狄公問道:“聽劉大說,公子今天就要下葬?”劉員外點了點頭:“是啊。”狄公關切地道:“停靈最少要過三七才可下葬,這是規矩。現在頭七未過,是不是……有些倉促。”劉員外咽了口唾沫:“大人說的是,隻是現在天氣漸暖,怕屍體腐壞……”狄公點點頭:“是這樣。”他看了劉員外一眼,欲言又止。劉員外問:“大人,您有什麼話要吩咐草民嗎?”狄公長歎一聲:“沒什麼。不知這兩日劉司農睡眠如何?”劉員外一愣:“啊,很、很好啊。”狄公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劉員外望著狄公那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一種不祥的感覺升上心頭。他輕聲問道:“怎麼,大人的睡眠……”狄公看了李元芳一眼:“啊,啊,很好,很好啊。”劉員外回頭看了看李元芳:“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狄公輕輕咳嗽了一下,對李元芳道:“元芳,你先出去吧。”李元芳應了聲“是”,轉身走出屋去,順手把門帶上。狄公長歎一聲道:“真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我身為江南黜置使,欽差大臣,按理說不應該說出這種話來,可是……”劉員外臉色陡變,嘴唇微顫,說道:“您是不是想說,小兒傳林的鬼,鬼魂作祟……”狄公猛地站起來:“你、你怎麼知道?”劉員外麵如死灰:“果然是!果然是……”狄公緩緩坐下,輕聲道:“這兩天,公子接連托夢,說他為人所害,要我替他做主。”劉員外一聲驚叫,霍地站起來:“什麼?有人害他!是誰?”狄公搖搖頭:“他沒有明說。接連兩天了,他每晚在我夢中出現,隻是說這兩句話。哎——!”劉員外點了點頭,慢慢坐了下來。李元芳在門外聽得,捂住嘴巴輕輕笑了出來。劉員外長歎一聲:“大人,實不相瞞,草民之所以決定頭七未過便要下葬,就是因為傳林的鬼魂作祟,攪得闔府不安。”狄公點點頭:“劉司農,你可能聽說過一些我的為人,我是從來不相信這些神鬼之說的。可是,這一次——哎,早下葬也好,大家心安。”劉員外點頭。更深人靜,靈堂中空無一人。隻有十幾枝紅燭在燃燒著,發出“劈啪”的響聲。靈堂外人影一閃,劉員外悄悄走進來,順手關上門,走到公子的神龕前,拿起三炷香,點著後插入香爐,而後雙膝跪倒在蒲團上低聲地念念有詞。“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小縫,劉員外猛地睜開眼睛,他的嘴唇有些顫抖,頭輕輕動了動,卻沒敢回過去。一陣陰風從門縫中吹進來,堂上紅燭登時搖曳恍惚。劉員外渾身哆嗦,冷汗滾滾而下,輕聲道:“傳、傳林,是、是你嗎?”沒有聲音。“撲撲撲”幾聲輕響,堂中的蠟燭同時熄滅,劉員外一聲慘叫摔倒在地,堂中死一般寂靜,隻有劉員外簌簌的顫抖聲。月光靜靜地灑落進來,劉員外抬起頭來,向神龕望去,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哀號。原來,供桌上多了一串水晶佛珠手串和一塊猩紅色的絲綢碎片。水晶手串在月光下發出一陣陣亮光。劉員外已嚇得靈魂出竅,哀叫著:“傳林!傳林!彆怪爹爹!”靜夜中傳來一聲冷笑,劉員外大叫一聲,登時昏厥過去……劉員外在似醒非醒,似夢非夢之中慢慢睜開雙眼,一陣陰風拂麵而過,他打了個寒戰,驚恐地四下看著。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座萬丈懸崖之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山穀;抬起頭來,頭上竟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冷月清光照射在路麵上,劉員外隻覺得這個地方非常眼熟。此處,正是狄公發現佛珠手串的那塊岩石,上麵便是公子墜崖之處。劉員外臉色慘綠,體如篩糠,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空穀回音,引來一陣陣淒慘的梟啼。風吹過,劉員外的牙齒上下打架,發出一陣“咯咯”聲。忽然,上方的小路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劉員外驚恐地抬起頭來,山道上走來三個人,令人感到萬分恐怖的是,這三個竟然都有頭無臉,頭部的前後都長滿了頭發。一人在前快走,最後一人攙扶著中間的一個人,看距離和位置,正是劉家三人同登翠屏山時的形狀。前麵的是劉大,中間的是員外,攙扶的是劉公子。劉員外張大了嘴,渾身劇抖,不停地喘氣。隻見上麵三人走上梁頭,劉大向前跑去,轉過了山彎。後麵二人站在山道中歇息,劉員外貼在石壁上,衝後麵的公子揮了揮手,公子從員外身前擠過,就在二人擦肩而過的一刹那,員外猛地把公子的身子向外一推……公子的身體不停晃動,眼看身體就要摔下山崖,可就在這時,公子猛地一伸腳,踩在了伸出崖外的那棵矮樹上,“喀嚓”一聲,矮樹的枝乾斷了兩根,耷拉下來。員外一步上前,再一次伸出雙手狠狠地向外推公子,公子猛一伸手,抓住了員外的左手腕,員外大驚,右手用力撕扯著公子的手,哧啦一聲,公子的衣袖被員外扯去了一塊,而公子仍然死死地抓著他的手。員外的身體被公子拽得向崖邊衝去,情急之下,他大叫一聲,左手猛力回抽,終於掙脫了公子的手。公子手腕上戴的水晶珠串飛落下去。員外重重地坐倒在地,公子的身體飛快地向懸崖下墜去。“啪”的一聲,手串落在岩石上劉員外的身旁。劉員外老淚縱橫,大哭著喊了一聲:“傳林!”忽然他抬起頭來,一切都消失了,沒有人,沒有聲音,隻有他痛哭的回聲。許久,劉員外慢慢地站起來,轉過頭,一張滿是頭發的臉出現在他眼前。隻見這張“臉”,左手舉著一張供詞,右手托著印泥。劉員外明白了,他輕聲道:“你是冥司的無常?”“臉”一動不動。劉員外歎了口氣,伸出手指,蘸了蘸印泥,按在了紙上。他輕聲問道:“我兒子在那邊,還好嗎?”沒有回答。遠處傳來一陣淒厲的尖笑,一個聲音若有若無地喊道:“爹、爹……”劉員外驀地回頭,四下裡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當他再回過頭來時,身旁的“無常”已經不見了蹤影。忽然,劉員外隻覺腦海裡一陣暈眩,身體緩緩地倒在地上。許久許久,劉員外徐徐睜開雙眼。燦爛的陽光,垂直地照射在他臉上,他趕忙伸出手,擋住了光線,回過頭來,四周都是熟悉的景物——神龕、香燭、蒲團……他又躺在了靈堂中。劉員外長出一口氣,輕聲道:“回來了。回來了。”他翻身坐起,忽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大帶人衝了進來,大喊一聲:“老爺!”劉員外一把拉住他的手:“劉大!”劉大急切地問:“老爺,這幾天您上哪兒去了?”劉員外一愣:“幾天?”劉大道:“是呀,您都失蹤三天了,家裡人到處找您!”劉員外莫名其妙:“三天,我怎麼覺得隻是一個晚上啊!”劉大道:“您快回去吧,夫人正著急呢。”劉員外點點頭,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前,忽然停住:“哦,對了,狄大人問起我沒有?”劉大笑道:“還狄大人呢,狄大人昨天就回湖州了!”劉員外鬆了一口氣。湖州館驛。狄公喝了一口茶,對下站的曾泰道:“曾縣令,立刻發拘票,鎖拿謀害劉傳林的凶手劉查禮到案!”曾泰愣住了:“什、什麼?鎖拿劉查禮?”狄公點點頭,放下茶杯。曾泰茫然:“可、可劉傳林是自己失足墜崖而死的,為什麼要鎖拿他的父親?”狄公笑了笑:“現在來不及解釋那麼多,我隻告訴你一句話,證據確鑿。你立刻去辦!”曾泰看了李元芳一眼,李元芳點了點頭。曾泰一腦袋霧水,無奈之下隻得躬身道:“是。”湖州縣衙內,堂鼓敲得震天價響,一陣緊似一陣。欽差衛隊將衙屬團團包圍;縣衙大門外圍滿了附近的百姓,大家探頭探腦地往裡看著,議論紛紛:“聽說把劉家莊的劉員外給抓了,那可是有錢人哪!”“不光是有錢,人家還在京裡當過大官呢。咱們這縣太爺還真有點兒膽子!”“嗨,哪是縣太爺抓的呀?是人家欽差大臣!你沒看見門口站崗的都不是咱們縣裡的土兵了嗎?”“為什麼抓人呀?”“我有個親戚在衙門裡當差,聽說是劉員外把自己兒子給殺了。”“啊?虎毒還不食子呢!這種人該殺!”開堂了,三班衙役、欽差衛屬站立公堂兩廂,高喊:“威武!”狄公與曾泰二人走上公堂,狄公坐在公案之後,曾泰坐在他的身旁。狄公威嚴地掃視了一眼堂下的眾官,拿起驚堂木,輕輕拍了一下,沉聲道:“帶劉查禮。”衙役高聲答是,轉身快步下堂。曾泰輕聲道:“閣老,劉查禮曾任京中五品大員,如果我們證據不足,無法將他繩之以法,他可就抓住咱們的把柄了。萬一告到禦史那裡……”狄公笑了,低聲道:“曾泰呀,為官、斷案之道都是一般,不可順向行走,必須要逆鱗而上,方為高手。否則,你永遠隻能是個七品縣令!”幾句話說得曾泰滿麵羞慚,啞口無言。衙役帶劉員外上堂。狄公冷冷地道:“劉司農,彆來無恙啊。”劉員外:“不知大人拘喚草民到堂有何訓教?”狄公道:“司農何必明知故問。”劉員外一愣:“大人此話怎講,草民不明白。”狄公一陣冷笑:“劉查禮,你曾為兵部五品,也算是朝廷大員,無憑無據本閣也不會拘你到此。至於原因,隻有你我心裡最清楚,我勸你知情達理,實話實說!”劉員外的臉色驟變,但馬上又恢複了鎮靜:“草民還是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啪”的一聲,狄公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陰司之事你該明白了吧!”這句話對旁人來說並不要緊,但對劉查禮卻不啻是個晴天霹靂。他驚得連退三步,渾身顫抖,像羊角風突然發作。曾泰愣住了,他看看劉查禮,又看看狄公,如墜五裡霧中。狄公冷笑一聲:“怎麼,還要我說?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說著,他袍袖一展,“啪”的一聲,一樣東西甩落在劉員外麵前。劉員外低頭一看,登時一聲慘叫,跪倒在地。正是那副水晶手串!堂上所有人都驚呆了。狄公向身旁一揮手,李元芳拿著一紙供詞快步走到劉查禮麵前,展開。劉查禮又是一聲哀叫,整個身體簌簌發抖,縮成一團。狄公道:“劉查禮,三日之內,本閣竟接到公子劉傳林三次托夢,夢中說有人陷害於他。昨日子時,陰司判官來到本閣下處,將你的供詞和證物交在本閣手中,要本閣替陰司主持陽間公道!你,還有何話說!”一番話說完,眾人儘皆目瞪口呆,曾泰更是張大著嘴,望著狄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劉查禮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是。是我親手將兒子推下了懸崖!”“嘩”的一聲,站堂官們發出一陣驚呼,曾泰更是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麼?真的是你謀害親生兒子?”劉查禮眼望狄公,淚流滿麵:“狄大人,看在查禮曾敬心伺候大人的份兒上,隻求大人讓我速死,除此之外,彆無所求。”狄公長歎一聲,緩緩搖了搖頭:“劉司農,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劉查禮苦笑道:“大人就彆再問了,草民簽供就是,隻求速死!”狄公點點頭:“好,我不逼你。什麼時候你想說了,就讓獄吏來通知我。”他揮了揮手:“將人犯羈押。退堂!”說罷,狄公站起身來,向後堂走去。站堂官們一齊躬身:“恭送大人!”曾泰瞠目結舌,坐在椅子上,竟忘記了起身,一旁的師爺捅了捅他,他這才猛醒過來,觸電似的跳起身,向後堂跑去。衙役遞過毛巾,狄公擦了把臉,對李元芳道:“怎麼樣,覺得該結案了嗎?”李元芳沉吟著道:“動機呢,劉查禮的動機是什麼?俗話道‘虎毒不食子’,是什麼促使他下這種毒手?”狄公點點頭:“是啊,這也是我在想的問題。”曾泰衝進後堂,雙膝跪倒,連磕三個響頭:“閣老在上,請受卑職一拜!”狄公趕忙扶起他來:“這是乾什麼?”曾泰道:“閣老竟連陰司都能審,真是當世奇人!”狄公和李元芳互相對視了一下,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這一下把曾泰笑懵了:“閣老,為何發笑?”狄公笑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裡來的陰司!”曾泰糊塗了:“剛剛公堂之上,閣老所說……”狄公笑道:“假的!”曾泰越發糊塗了:“那閣老是從何處得到的證物,又是如何拿到的供詞?”狄公笑道:“坐吧。”曾泰帶著一腦袋的疑竇在狄公對麵坐下。狄公道:“斷案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有清醒的頭腦和敏銳的觀察力。要透過表象看到案情的實質。”李元芳道:“從第一天得知劉傳林的死訊,大人就斷言內中定有蹊蹺。”狄公笑道:“於是,第二天我以登山為由勘察了現場,發現了落在草窠裡的手串和懸崖下的衣袖殘片。試想,一個自己墜崖的人怎麼會將手腕上戴的念珠掉在崖上,又怎麼可能扯碎自己的衣袖?當時我就斷定,劉傳林之死絕不是意外。而凶手隻有一個,就是他的父親劉查禮。”曾泰徐徐點了點頭。狄公道:“肯定了這一點之後,我本想直接提審劉員外,但想到這兩件證物並不是有力證據,劉查禮在公堂之上大可詭辯不認。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利用氣氛斷案的辦法。”曾泰對此聞所未聞,又驚又疑,好奇心大發:“這、這氣氛斷案是怎麼回事?”狄公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劉員外謀殺兒子後,精神恍惚,夜不能寐。那天深夜,他隻身來到靈堂。李元芳在暗處略施小技,“撲”的一聲將蠟燭突然熄滅。劉員外一驚,依稀看到供桌上突然出現了公子的水晶手串,在月光下發出一陣陣亮光。劉員外嚇得上氣不接下氣,哀叫著:“傳林!傳林!彆怪爹爹!”這時靜夜中響起了一聲冷笑,劉員外以為是兒子顯靈,大叫一聲,登時暈厥過去。狄公、李元芳和七八個衛士快步從靈堂後走出來。李元芳用麻藥針輕輕刺進了劉員外的百會穴。狄公一揮手,衛士們抬起劉員外,快步走出門去,趁夜色掩護將劉查禮運出莊外,放在一處農家院看管。第二天夜裡,將他帶到翠屏山上的梁頭,就是劉公子墜崖之處。李元芳站在梁頭下凸出的岩石上,上麵的衛士們將劉員外的身體用繩索慢慢拉拽放到岩石上。李元芳解開繩索,從懷裡拿出一銀針,刺進劉員外的百會穴,劉員外輕輕哼了一聲。眾人快步離去。而後,元芳和兩個衛士扮成鬼怪的模樣,演出了劉員外謀害兒子的一幕。狄公道:“至此,劉查禮對陰司審案已深信不疑。當天夜裡,我們將他送回了劉家莊。幾個時辰後,也就是第三天清晨,他就發現自己又躺在了靈堂內。”曾泰長長地出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可,大人,您是怎樣得知謀殺時的情景,而且,竟然絲毫不差,讓劉查禮這個當事之人都看不出破綻呢?”狄公笑道:“那不過是依靠推理。”曾泰一愣:“推理?”狄公點點頭:“是的。首先,我在勘察現場時發現,梁頭小路旁,伸到外麵的一棵矮樹被人踩斷了兩根枝乾,露出了新茬,這就證明,劉公子在摔下懸崖之前一定是踩到過這棵小樹。那麼,他的腳為什麼會踏到懸崖之外呢?可以肯定是外力的作用,而能夠做這件事的人隻有劉員外。於是我做了這樣一個推理——”梁頭小路上,劉員外背靠石壁對劉傳林道:“傳林,還是你到前麵走,我有些累了,在後麵慢慢跟隨。”劉傳林道:“爹,山路太窄,您自己走行嗎?”劉員外點點頭:“放心吧,我沒事。”於是劉傳林側著身從劉員外身前擠過去,就在二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劉員外猛地伸出雙手把公子狠狠一推,公子登時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趔趄,踏到了小路外,正正地踩在了矮樹上,喀嚓一聲,樹杈折斷。狄公道:“我反複測試和考證了我的推理,認為是唯一的可能性。”曾泰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讚歎。狄公道:“而後要解決的,就是水晶手串和衣袖的碎片。於是第二個推理產生了。在劉員外的大力推搡下,劉公子並沒有摔下懸崖,矮樹托住了他的腳。劉員外想將他推下懸崖,而公子卻抓住了他的手腕。劉員外用手拉扯公子的手,結果卻撕下了公子的一截衣袖。公子的身體懸於崖外,手死死地抓住劉員外,劉員外情急之下狠命將公子的手甩脫,由於用力過猛,那副手串從公子的手腕上激飛而起,落在了草窠裡。也是這一下,斷送了公子的性命……劉公子的屍體躺在亂石堆中,劉員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倒在地。劉大無可奈何地道:‘老爺,您先在這兒看著公子的屍體,我回莊子叫人。’說完,轉身飛奔而去。劉員外從懷裡掏出碎片,扔在亂石之間。”狄公微笑道:“經過反複的推理論證,一切都變得合理、清晰,於是才有了後麵的取證行動。”曾泰讚歎不絕:“如此曲折複雜的案情,閣老說起來竟能如此談笑風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李元芳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是艱難無比!不要說要擁有絕對清晰的頭腦和超強的推理能力,就是敢用氣氛斷案這種辦法來取證,就要有非凡的魄力和想像力。”曾泰連連點頭:“閣老真乃神人也!”狄公笑道:“世上沒有神人,多年的辦案經驗令我總結出‘三斷’。”曾泰問:“不知是哪三斷?”狄公道:“判斷、推斷和果斷。”曾泰仔細地體味著狄公的話。狄公道:“現在此案雖然已破,但實際上有一個問題仍然沒有解決,而這個問題才是本案的關鍵。”李元芳點頭:“是啊。”曾泰問:“什麼問題?”狄公道:“是什麼驅使劉查禮做出這種悖逆人倫的事情?在這件事的背後還有沒有隱情?”夜,劉家莊正堂上,夫人瑩玉繡著花繃。外麵傳來低低的敲門聲,瑩玉抬起頭喊了聲“進來”。劉大推門進來,躬身叫了聲“夫人,我回來了。”瑩玉問:“情況怎麼樣?”劉大道:“過了一堂,老爺承認他親手害死了公子!”“啪”的一聲,繡花繃落在地上。瑩玉大驚失色,站起來:“什麼?你說什麼?!”劉大道:“是啊。真是想不到,那天登山時,老爺趁公子不備,將他推下了懸崖。”瑩玉故作驚訝道:“老、老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劉大望著瑩玉,話裡有話地道:“難道,夫人不知道?”瑩玉雙眉一揚:“什麼意思?”劉大趕忙後退一步:“沒什麼,小人隻是隨便問問。”瑩玉鼻子裡哼了一聲:“好了,你去吧。”劉大說聲“是”,轉身走出門去。瑩玉輕輕歎了口氣。與此同時,湖州館驛正房裡,狄公正閉目凝思著,李元芳和曾泰緊張地望著他,連大氣兒都不敢出。狄公的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一組組畫麵:——白天,劉家花園。瑩玉坐在大柳樹下哭泣,劉員外站在一旁,怒容滿麵,怒吼著。——夜晚,公子靈堂。守靈人一聲驚叫,“撲通”一聲跪倒在靈前叩頭不止,嘴裡不住地輕聲禱告:“公子,小人知道你死的冤屈,可那不乾小人的事,千萬不要驚壞了小人!”狄公忽然睜開眼睛:“明天,再訪劉家莊!”李元芳和曾泰對視了一眼。劉府花園,夜色如墨,暗月無光。幾條黑影閃電般掠過亭台、花叢,奔到一塊太湖石前,站住。一行人均是黑色夜行裝,背插單刀。其中一人學了兩聲水鴨子叫。太湖石後人影一閃,一個黑衣蒙麵人快步走出來,低聲道:“後園裡那座二層小樓。門上三下,門框兩下!”夜行人答道:“明白!”他一揮手,一行人向後園飛奔而去。二層小樓靜靜地立在朦朧夜色之中。夜行人在樓前停住了腳步。為首者走到大門前,伸手在門上敲了三下,門框上敲了兩下。沒有動靜。他覺得有些奇怪,又照原樣敲了一遍。“喀!”頭頂上傳來一點響動,他趕忙抬起頭。“砰”的一聲,屋簷下寒光爆閃,直奔他前胸而來。他猛吃一驚,縱身向後躍去,已經來不及了,三枝狼牙箭洞穿了他的前胸。屍體無聲地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嚇懵了。“吱呀”一聲,雙扇大門同時打開,裡麵漆黑一團,夜行人遲疑著。一人輕聲道:“門開了!”另一人一咬牙:“走,進去!”幾人伸手拉出背後的夜行刀,縱身躥進房中。樓中空無一物,夜行人四下觀察著。突然“轟隆”一聲從身後傳來,眾人一驚回過頭,雙扇大門竟自動關閉了。“不好,中計了!”“快撤!”話音未落,小樓兩旁發出一陣“喀喇喇”的怪響。夜行人吃驚地向兩旁看去,兩片巨大的銅網緩緩向中央合龍,銅網上掛滿了鋒銳的利器,隻要網片合在一起,這些夜行人肯定就是粉身碎骨。一人驚呼道:“弟兄們,上房梁!”夜行人縱身而起,躍上了房梁,大家不停地喘息著。忽然下麵傳來一聲慘叫,眾人驚恐地向下望去,一個沒來得及躥上房梁的夜行人,已被銅網中利器將前胸後背全部穿透。夜行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就在大家慶幸自己逃脫厄運之時,房梁上“倉啷”一聲,豎起一片白花花的立刀。眾人一驚,低頭向腳下看去,所有的人雙腳都已被利刃穿透。由於速度過快,大家竟來不及反應,直到此時,才發出一片慘叫。又是“倉啷”一聲,立刀回到了房梁內,夜行人再也站立不穩,身體倒栽下來,落入銅網之中。地上鮮血橫流,夜行人的屍體倒臥在血泊中。又聽“轟隆”一聲,地麵驀地塌落下去,屍體掉進了下麵的洞穴中。第二天,欽差衛隊將劉家莊團團包圍。曾泰率衙役們仔細搜索著劉公子的臥室;李元芳率欽差衛屬仔細搜索著劉員外的臥室。忽然,他的眼睛落在了牆角邊的一個小壇子上。他走過去,抱起壇子,揭開蓋,登時滿室生香:原來是一壇蜂蜜。一旁的衛士笑道:“李將軍,這蜂蜜可真香啊。”李元芳笑了笑,蓋上蓋子,將小壇子放回原處。劉家莊正堂上,狄公坐在書案後,瑩玉坐在下首。狄公微笑道:“例行搜檢,讓夫人受驚了。”瑩玉長歎一聲:“真想不到,他竟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哎,我真是命苦啊,剛剛過門丈夫就被抓進了衙門,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說著,她輕聲抽咽起來。狄公道:“夫人也不必過於悲哀,這種事情誰也想不到。有一件事想問問夫人。”瑩玉道:“大人請講。”狄公問:“劉家父子的關係到底如何?”瑩玉躊躇了片刻道:“嗯,妾身剛剛過門,不敢妄加評說,以我看來,他們父子二人的關係,似乎非常融洽。我怎麼也想不明白,老爺為什麼要對公子下毒手。大人,這,會不會……會不會是個誤會?”狄公笑了笑:“這個世上沒有真正的誤會,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瑩玉點點頭。狄公道:“有句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瑩玉道:“大人請講,但凡妾身所知,一定知無不言。”狄公道:“我第一天到府上來,看到夫人坐在花園裡哭泣,劉員外則站在一旁,似乎非常惱怒……”瑩玉道:“哦,大人說的是那天。哎,是這麼回事,大人可能不知道,妾身本是青樓女子,老爺是個死要麵子的人,他娶我回來一直是遮遮掩掩,不欲人知,甚至連公子都瞞著,以至於合府上下,竟不知妾身為何人。而成婚之時又極儘簡單,妾身心中不快,因此與老爺發生了一些口角。”狄公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以你看來,公子為人如何?”瑩玉道:“彆的不太了解,隻是聽下人們說起過,公子是個非常正直的人。”狄公點點頭。門聲一響,李元芳走了進來。瑩玉趕忙起身:“大人,那妾身就告退了。”狄公微笑著點點頭。瑩玉走出門去。狄公問:“怎麼樣?”李元芳道:“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物事。您和夫人談話有何收獲?”狄公笑了笑:“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一番盤問下來,竟然是滴水不漏,沒有絲毫破綻。”李元芳道:“也許,她並不知情。”狄公道:“有這種可能。但是我所指的並不是她知情與否,而是她的態度。”李元芳不解:“態度?”狄公點了點頭:“是的。在一般情況下,女子見官之後,不是羞臊得口不能言,就是嚇得渾身發抖。而此女麵對本官,竟鎮定如恒,來言去語,理路清晰,而且,回答問題幾乎是不假思索。這難道不奇怪嗎?”李元芳道:“大人,您曾說過,她是個青樓女子,這種人大多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是不能用普通女人的標準來衡量的。”狄公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不管是如何能言善辯之人,在回答問題的時候總應該有一個思考的過程,這一點,你承認嗎?”李元芳點了點頭:“是的。”狄公道:“可她沒有,似乎是早已想到了我會問這些問題,因此,有備而來。”李元芳一愣:“您的意思是——”狄公一擺手:“不要過早下結論。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走吧,陪我到花園去走走。”曾泰率一眾衙役經過後園門前,隻見園門緊閉,一把鏽跡斑駁的鐵鎖掛在門上。曾泰問身旁的劉大:“這是什麼地方?”劉大趕忙答道:“回太爺的話,這是座早就廢棄的園子,從沒有人住過,平常也沒人進去。”曾泰點點頭,一揮手帶領衙役們向花園走去。狄公正在花園內,一邊沉思,一邊緩緩地向前踱著,李元芳跟在身後。一隻蜜蜂從眼前飛過,狄公收住腳步,眼前閃過一絲亮光,但轉眼又消失了。狄公靜靜地站著,嘴裡喃喃地道:“蜜蜂——”身後的李元芳道:“哦,對了,大人,剛剛搜查劉查禮房間時,還發現了一小壇蜂蜜。”狄公回過身:“哦?”李元芳道:“非常之香,不知道裡麵加了什麼東西。”狄公沉思著徐徐點了點頭。腳步聲雜遝,曾泰率衙役們走了過來,輕輕叫了聲“閣老”。狄公回過頭:“哦,曾縣令。怎麼樣,有什麼收獲?”曾泰道:“卑職搜查了劉傳林的房間,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物,隻是在他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張名帖。”說著,他將名帖遞了過來。狄公伸手接過,打開一看,隻見正中用楷體寫著“玉花軒”三個字,旁邊繪滿了各色花卉,名帖散發出一陣陣香氣。狄公湊近鼻子聞了聞道:“這名帖倒也奇怪,像是個茶樓的名字,可茶樓卻為何要印名帖?”曾泰道:“我已問過捕快和衙役,所有的人都說湖州城裡沒有這麼一個地方。”狄公點點頭道:“非常好。雖然我現在還說不出這張名帖對本案有何用處,但是,越小的東西,越能說明問題,因為,人往往都會忽略小東西,而犯大錯誤。”曾泰道:“這就是大人‘三斷’中的第一點:判斷。”狄公微笑著點頭:“哦,對了。那個守靈人找到了嗎?”曾泰道:“找到了,他本是劉家莊的花匠叫蔣老四。我已讓人把他扣了起來。”狄公決定連夜審問蔣老四,命曾泰著人立即將他叫來。不一刻,蔣老四傳到。靜夜中的劉家莊顯得異常沉寂。狄公坐在正堂上的書案後,冷冷地看著下跪的守靈人蔣老四:“聽清楚,本閣隻問一遍。你家老爺與公子究竟有什麼矛盾?”蔣老四渾身一抖,趕忙道:“大人,小人是莊裡的花匠,怎麼會知道主人們的事。”狄公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對身旁的李元芳低聲道:“把他交到陰司判官的手裡,讓劉公子自己查問吧。”李元芳點點頭:“我馬上辦。”蔣老四顯然聽到了這句話,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縮做一團。李元芳走過來,一把拉起他道:“走吧!”蔣老四哆嗦著道:“大、大、大人帶小人去哪裡?”李元芳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蔣老四大叫一聲,掙脫了李元芳的手:“不,小人不去!”李元芳冷笑一聲:“不去?判官傳你,還由得你不去?!”蔣老四一聲驚叫坐倒在地。狄公冷冷地道:“本來,我想救你一命,誰知道你不識好歹,既然你想死,那我也沒辦法。好吧,你不想去,沒關係,在這兒也是一樣。元芳,燒符,請判官。”蔣老四嚇得跪爬幾步,一把抱住狄公的腿:“大人!我說,我全說!”狄公看了他一眼:“你肯說了?”蔣老四點點頭:“小、小人要說出來,您是不是就、就能保小人活命?”狄公點點頭:“本來你陽壽未儘,隻是你家劉公子在陰司告下陰狀,說你在他的靈前曾經說過,‘小人知道公子冤死,可那不乾我的事,公子千萬不要驚嚇小人!’你可曾說過這話?”蔣老四一聲驚叫,坐倒在地:“大、大人是怎、怎麼知道的?”狄公笑了笑:“你問得太多了,一句話,到底說不說?”蔣老四此時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我說,我說。那天,小人在花園中侍弄花草,無意中聽到老爺與夫人在大柳樹下說話——瑩玉輕聲抽泣著道:“從我一過門,公子就幾次調戲我。前天,他把我騙到房中,欲行奸汙之事,我拚死掙紮,才逃了出來。我對你說,可你總不相信,今天親眼所見,該相信了吧。”說著,她哭出了聲。劉員外咬牙切齒地道:“這個禽獸不如、亂倫犯上的逆子,竟然在花園裡就要……我、我……”瑩玉抬起頭:“你怎麼樣?你還能怎麼樣,他是你兒子。剛過門就這樣,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劉員外猛地一拍樹乾,大聲道:“這等逆子有不如無!我、我要殺了他,免得此事傳揚出去,敗壞我劉家的門風!”瑩玉哭著道:“你胡說什麼,你怎麼能殺自己的兒子!”劉員外吼道:“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他一扭頭,忽然發現了對麵花圃旁的狄公等人。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蔣老四道:“兩天後,公子就死了。小人心想這件事一定與老爺有關。所以才在靈前說出那番話。”狄公問道:“聽說你家公子乃是出了名的君子,怎麼會做這等敗壞人倫之事?”蔣老四道:“小人也不相信。但夫人說是老爺親眼看到的,也不知老爺看到了什麼。”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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