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莊位於臥虎鎮東南二十裡,麵對亂雲山,背靠洪澤湖,莊子占地百頃,門高路闊,大門前有家甲守衛。臥虎堂位居莊子正中央,建得高大氣派,堂門前高懸金字匾額。門前有一塊大空場,有幾十丈方圓,莊主葛天霸坐在空場中央的交椅上,兩邊大小頭目分排列坐,觀看場中一個渾身勁裝的武生演練雙刀。頭目們不時發出一陣陣高聲喝彩。葛天霸看得不住點頭,捋髯微笑。這時管家葛彪走到身旁輕聲道:“老爺。”葛天霸頭也不轉,仍然注視校場,問道:“什麼事?”葛彪壓低聲音道:“運鹽的大躉船已經到了四十裡外的臥虎鎮東,押船的北溝大倉監庫彭春派人來見小的,問大船是不是今夜就開進碼頭。”葛天霸轉頭輕輕噓了一聲,沉吟片刻道:“你馬上告訴來人,就說近日風聲很緊,讓大躉船千萬不要開進臥虎莊,找個隱蔽的所在將船停下,等我的消息。”葛彪一愣,輕聲道:“老爺,這是何意呀?”葛天霸瞪了他一眼道:“多嘴。還不快去。”葛彪趕忙道:“是。”說著轉身向外走去。葛天霸叫住他道:“且慢!”葛彪趕忙轉身回來:“老爺,您還有什麼吩咐?”葛天霸道:“今夜你親自去見彭春,告知此事。將大躉船引到安全之處,藏匿起來。”葛彪點了點頭,快步向外走去。此時,場中的武生一趟雙刀練罷,收式站穩,氣不長出。葛天霸一聲大喝:“好,好刀法!”眾頭目齊聲叫好:“老六,練得好。不愧是咱臥虎莊第一高手!”“大哥,六弟這趟刀練得真是絕了,我看天下使刀的也就屬他了!”武生麵露得意之色,將雙刀插入鞘內,說道:“大哥,小弟獻醜。”葛天霸連連點頭道:“老六啊,真想不到,你的刀法竟然如此精湛,難怪‘鬼刀王’鄧通的名頭在江湖上這般響亮!”鄧通拱手道:“小弟慚愧!”嘴說慚愧,他的臉上可一點也沒有表現出慚愧的樣子,得意洋洋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來。葛天霸道:“兩年以來,咱們臥虎莊憑借著自己的實力,靠著眾家弟兄四處流血拚殺,幾場惡戰,使官鹽商望而止步,鹽梟銷聲匿跡,山陽以北八個縣的鹽市已被我們牢牢地控製在手中!上麵對我們非常滿意,這幾日就要派使者前來慰勞!”眾頭目高聲喊道:“全仗大哥統領有方,咱臥虎莊才有今日!”“對,大哥,上麵的人雖然厲害,可缺了咱們弟兄,在盱眙地麵上他們也照樣玩不轉!”“說什麼鐵手團高手如雲,我看咱們的六弟就不輸他們!”葛天霸擺了擺手,眾頭目安靜下來。葛天霸笑道:“眾家弟兄,今天傍晚,哥哥在臥虎堂擺下宴席,大家都來,咱們不醉不歸!”眾頭目齊聲叫好。眾人正喧鬨間,葛彪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滿臉喜色大聲道:“老爺,小姐回來了!”葛天霸心頭一喜,站起身來:“哦?現在哪裡?”一聞此言,眾頭目立刻安靜下來。鄧通更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葛彪回道:“剛剛下了船,已經朝臥虎堂來了。”話音未落,大門前傳來了小清的喊聲:“爹!”葛天霸抬頭望去,小清正飛燕一般奔到他的麵前,撲進了他的懷中:“爹!”葛天霸拍著她的頭輕聲道:“好孩子,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半年來,爹派人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小清抬起頭來,眼角邊掛著淚水:“爹,是我不好,不該偷偷地跑出去。以後我再也不會了。”葛天霸笑著拍了拍她的臉蛋:“你呀,就是太任性!”他看了看四周,微笑著壓低聲音道:“好,爹也答應,你和鄧通的婚事爹以後不再提了。”小清笑了:“說話算數!”葛天霸點了點頭。恰在此時,鄧通走了過來道:“小清,你終於回來了。這半年多來,不要說大哥著急,就是我這心裡也擔心得不得了。”小清轉過身來,斜了鄧通一眼,冷冷地道:“謝謝。我出去了跟你又沒關係,你有什麼可擔心的。”一句話,給鄧通來了個燒雞大窩脖,他登時臉漲得通紅,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葛天霸看了鄧通一眼,解圍道:“清兒呀,這半年來你都到了什麼地方?”小清笑道:“坐著船來回遊蕩唄。我回頭再跟您說。來,我給您介紹一個人。”說著,轉身跑向身後的李元芳,拉著他來到葛天霸麵前,“爹,這是我新認識的好朋友,水生!水生,這是我爹。”她這麼一介紹,眾家頭目的眼光齊刷刷地落在了李元芳身上。鄧通一見小清對元芳如此親熱,一股醋意登時湧上心頭。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回到座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李元芳木愣愣地看了葛天霸一眼,也不躬身,也不施禮,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葛天霸的臉上掠過一絲出不悅之色,但當著女兒又不好發作。他上下打量了元芳一番,不冷不熱地道:“你是哪裡人氏,做何營生啊?”李元芳搖了搖頭道:“我,我不知道。”葛天霸一愣,不知如何再問。一旁的鄧通道:“連自己是哪裡人都不知道,敢莫是個傻子!”眾頭目一陣哄笑。小清猛地回過頭,怒目瞪視著鄧通。李元芳的臉上卻毫無表情,就像沒聽見一樣。小清不願與鄧通交言,轉麵對葛天霸道:“爹,水生是個可憐人,當時他漂浮在運河之上,是我恰巧經過才將他撈起。醒來後,以前的事情他一點兒都記不起了。”葛天霸這才明白,緩緩點了點頭道:“是這樣。”小清道:“爹,我們在運河畔遇到歹人襲擊,多虧水生救了我的性命!”葛天霸雙眉一揚道:“哦,是什麼歹人,膽敢襲擊我的女兒?”小清道:“咳,您就彆問了,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嗎?”葛天霸重重地哼了一聲,目光望向元芳,點了點頭道:“小夥子,謝謝你。”李元芳道:“她是我朋友,這是應該的。”葛天霸讚賞地點了點頭。小清拉著葛天霸道:“爹,水生失去了記憶,無家可歸,我想讓他在咱們莊中住下,您給他安排個職事吧。”葛天霸一愣:“這……”小清嘴一撅道:“怎麼了,爹,這麼大的莊子還容不下一個水生?”葛天霸沉吟片刻笑道:“好吧,我答應。”小清高興地道:“謝謝爹。”父女倆一番對話,在彆人聽來沒有什麼,可鄧通卻再也坐不住了。小清對李元芳的態度令他心頭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他站起身來,走到李元芳身旁,陰陽怪氣地道:“小子,你交了好運了,還不謝謝我大哥!”說著,手掌狠狠拍向了李元芳的肩頭,這一掌用了暗勁兒,滿以為能將元芳拍得趴在地上出乖露醜。沒想到元芳連看都沒看,肩膀微微一斜,鄧通這狠狠一掌竟拍了個空,身體登時失去重心,向前連跌兩步,好不容易才拿樁站穩。在場所有人並沒有看到他暗下辣手,隻是覺得非常奇怪,他為什麼會向前空跌兩步。小清得了機會,報複似的笑道:“鄧叔叔,平地上也站不穩,敢莫是瘸子不成?”眾頭目哄笑起來。鄧通羞得滿臉通紅,狠狠地瞪了李元芳一眼。李元芳雙眼望向遠方,臉上毫無表情。小清笑著對他道:“你還不謝謝我爹。”李元芳點了點頭,對葛天霸道:“謝謝。”葛天霸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小清道:“清兒,你和葛彪帶水生到西院,安排他住下。”小清撒嬌道:“我想讓他住在東院,離我近一點。”葛天霸掃了鄧通一眼,咳嗽一聲道:“好吧,隨你。”小清笑道:“謝謝爹。”說著,拉起元芳向外走去。此時,鄧通已是惱羞成怒,眼見心上人對旁人體貼入微,對自己卻是冷嘲熱諷,再加上剛剛人前現醜,一股無名火頂上頭來,他顧不得眾目睽睽,飛起一腳向李元芳小腿掃來。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眾頭目一片驚呼。葛天霸也大喝一聲:“老六!”眼看這一腳就要踢到李元芳,隻見李元芳左腳一邁,鄧通的腿登時踢了個空,身體原地轉了一圈。元芳右腳輕輕在他腿上一搭,竟將鄧通的腿夾在了自己的雙腿之間,而後就地一擰腰,鄧通隻覺得下盤一輕,身體竟然騰空向後飛去。葛天霸和眾頭目不由一陣驚叫。叫聲未落,鄧通的身體重重撞在了自己的座椅上,“喀嚓”一聲巨響,座椅登時被砸得粉碎,鄧通狠狠地摔在地上。這幾下快得如同電光石火,誰也沒有看清是李元芳出手將鄧通摔了出去,大家還以為是鄧通自己耍的把戲。眾頭目哄笑起來,議論紛紛:“老六今兒是怎麼了,踢彆人自己倒飛出去了。”“我看他五迷三道的,剛才就莫名其妙地向前栽了兩步,現在倒好,當著大夥兒的麵兒練起背摔來了!”“就是,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是不是看到小清,連站都站不住了。”大家哄笑起來,一個頭目高喊道:“哎,六弟,你兒什麼把戲呢?啊,練鐵布衫呀?”“練功也分個時候,在小清姑娘麵前摔得這麼慘,是不是在扮苦肉計給未來的嶽父大人看呀!”眾人笑得更凶了。小清看了看李元芳,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此時,葛天霸更是覺得奇怪,剛才明明是鄧通踢李元芳,怎麼他自己反倒飛了出去?鄧通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此時,他已徹底失去了理智,一伸手從腰間拔出雙刀,狂吼著向李元芳撲來。眾人的哄笑登時轉為驚叫。小清嚇得花容失色,厲聲喊道:“你,你要做什麼?”葛天霸大驚失色,衝上前來。已經晚了,鄧通的雙刀寒光霍霍,將李元芳圍在當中。眾頭目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葛天霸怒吼道:“鄧通,你給我住手!”此時,鄧通已經紅了眼,哪裡肯聽?手中雙刀上下翻飛,毫不留情,定要置李元芳於死地。突然,人影一閃,“倉”的一聲,鄧通連退數步,撲通一聲坐在地上。他兩手空空,雙刀竟然不見了。眾人驚得瞠目結舌,目光齊向李元芳望去。果然,鄧通的雙刀拿在李元芳的手中,他冷冷地望著鄧通。鄧通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刀怎麼會到了李元芳手上,自己又怎麼會坐在地上。連他都想不明白,葛天霸和眾頭目就更不用說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望著元芳。空場上靜得能夠聽到呼吸之聲。李元芳雙眼死死盯著鄧通,緩緩走到他身旁。小清看著他的臉色,驚叫道:“水生!”李元芳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小清指了指鄧通道:“彆,彆……”李元芳轉過頭,看了看坐在地下的鄧通。鄧通渾身顫抖,膽怯地道:“你,你要怎麼樣?”李元芳冷冷地道:“你為什麼要殺我?”鄧通望著李元芳那雙寒森森的雙眼,感到一絲冷意,他張口結舌地道:“我,我……”小清快步走到李元芳身旁,拉住他的手臂輕聲道:“水生,我們走吧。”李元芳哼了一聲,將雙刀狠狠地擲在鄧通麵前。鄧通嚇的身體連忙向後縮了縮。小清拉起李元芳快步離去。這時眾人才醒過味兒來,一擁而上,將鄧通扶了起來,葛天霸大步走了過來。一個頭目道:“老六,你也太不給大哥麵子了!小清姑娘今天剛剛回來,你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動起了刀子,這算什麼!”另一人道:“就是的。人家小夥子也沒惹你,你這是做什麼!”鄧通滿麵羞慚地道:“大哥,對……對不住!是,是小弟……”葛天霸沉著臉,冷冷地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大哥?”鄧通一聽這話猛地抬起頭:“大哥,我……”葛天霸一聲怒吼:“沒出息的東西!我的臉都讓你丟儘了!”說著,狠狠一記耳光抽在了鄧通臉上,打得鄧通趔趄了兩步。葛天霸道:“你給我滾回房中,好好想想!”鄧通牙關緊咬,捂著臉快步走了下去。葛天霸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身旁的頭目們低聲議論起來:“這小夥子練的叫什麼功夫呀?要說六弟也算是高手了,怎麼兩下子就叫人家把刀奪了?”“是啊。咱們這一幫練家子,誰也沒看出門道來。”“不是咱看不出門道,是人家太快了。”“對,對對。”葛天霸聽著眾人的議論,望著東院的方向,半天沒有說話。臥虎莊東院院子很大,正房坐北朝南,兩旁是廂房。小清領著李元芳走了進來,小清道:“水生,這就是東院,隻有你一個人住。願住哪一間都可以。”元芳指了指正房。小清笑道:“你還挺聰明,選了間正房。走吧。”說著,拉起李元芳來到正房門前,推門而入。房間寬大整潔,一應用具齊備。李元芳坐在榻上,問道:“小清,剛剛動刀子的那個人是誰呀?”小清笑了笑道:“他叫鄧通,是我爹的手下。本來我爹想要將我許配給他,我死活不答應,這才偷跑了出去。”李元芳道:“可我又沒惹他,他為什麼那麼生氣?”小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真不明白?”李元芳搖了搖頭。小清的臉紅了:“你呀,就是個笨蛋。不明白就慢慢想吧。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回去收拾收拾。”李元芳點了點頭,小清轉身離去。葛天霸在小清房中緩緩踱著。小清進來一見葛天霸,笑道:“爹,您在等我?”葛天霸點了點頭,注視著小清道:“清兒,那個水生究竟是什麼人?”小清一愣道:“我不是對您說過了嗎,怎麼,有什麼不對嗎?”葛天霸道:“那倒沒有,隻是他那身功夫……”小清笑道:“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身功夫是哪兒來的。”葛天霸道:“哦,他真的失去了記憶?”小清道:“是呀。爹,您是怎麼了,東問西問的?難道我說的話,您還不相信呀?”葛天霸笑道:“倒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覺得有他那種功夫的人,絕不會是等閒之輩。”小清道:“不管他從前是誰,現在就是水生。”葛天霸微微歎了口氣道:“清兒呀,你可能不知道,爹做的是多麼大的事情,江湖上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呀。我是怕你年幼輕信,缺乏經驗,而有人恰恰就是要利用你這一點,打入臥虎莊……”小清道:“您是說水生?”葛天霸沒有說話。小清道:“我救起他的時候,他已是奄奄一息,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差點又將他扔回到河裡。爹,這怎麼可能是裝出來的?”葛天霸笑了笑道:“我並不是真的懷疑水生,隻是有些擔心。這樣吧,你容我再觀察他一下,而後再給他安排職事。”小清彆彆扭扭地點點頭道:“那……好吧。”葛天霸道:“好孩子。”小清道:“爹,還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講。”葛天霸點點頭:“說吧。”“那些鹽梟都是窮苦人出身,提著腦袋乾了這行,不過是為了能混一頓飽飯。求您讓手下今後彆再迫害他們,給他們留一條活路,行嗎?”葛天霸望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在運河上劫持你的歹人就是那幫鹽梟吧?”小清驚呆了:“您,您怎麼知道?”葛天霸笑了笑道:“從你的話當中,我就聽出來了。你是我的女兒,我最了解你。”小清點了點頭道:“是的。可他們也是被您逼得走投無路啊。”葛天霸冷冷地道:“這群該死的鹽梟!”小清拉住了葛天霸的手臂道:“爹,鹽梟是一群可憐人,您就發發善心,放過他們吧。”葛天霸的臉沉了下來:“這些事情你不懂,也不是你該管的。”說著,站起身來就要離去。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小清望著他輕聲道:“爹,您再考慮考慮。”葛天霸轉過身來,沉吟著道:“鹽梟的頭子叫龐四……”小清脫口道:“他是我朋友。”葛天霸雙眼一亮:“哦?你能聯係到他嗎?”小清想了想道:“也許吧。”葛天霸點了點頭道:“好吧,如果你能夠聯係到龐四,就請他到臥虎莊來,此事我要和他麵談。”小清又驚又喜:“真的?”葛天霸點了點頭。小清道:“不騙我?”葛天霸道:“當然,爹什麼時候騙過你。”小清興奮地道:“謝謝爹!”葛天霸道:“好了,你剛回來,好好休息。爹走了。”說著,轉身走出門去。院門前的葛彪迎上前來道:“老爺。”葛天霸低聲道:“葛彪,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覺的那個水生有哪一點不太對勁兒。”葛彪一驚道:“哦?”葛天霸道:“尤其是他那身奇絕的武功……如果他真是個失去記憶的傻子,能為我所用,那當然是最好。就憑那一身功夫,十個鄧通騎快馬追三年也追不上,有了他,還有什麼事是咱們辦不成的?而且,鐵手團那些人對咱們也得高看一眼。”葛彪點了點頭道:“就是。”“然而,如果他是裝瘋賣傻,接近小清,伺機打入莊中,企圖謀奪我鹽市的江湖豪強或者是官府的暗線,那他那身功夫可就成了禍害。”葛彪一驚道:“老爺,您的意思是……?”葛天霸沉吟著,良久,他抬起頭道:“派人日夜監視東院,隻要發現水生有任何異動,立刻殺了他!”葛彪吃了一驚:“可小姐那邊……?”葛天霸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清兒是個孩子,不要管她。照我的吩咐辦。”葛彪點點頭,有些躊躇道:“老爺,憑水生的功夫,咱們莊裡恐怕沒有人能殺得了他吧?”葛天霸瞪了他一眼罵道:“笨蛋,明的不行,還不能來暗的。動刀不行,還不能下毒嗎?”葛彪恍然大悟:“啊,小的明白了。可派誰去監視他呢?一般的仆傭恐怕是很難勝任,就是勉強去做,也隻怕會吊兒郎當,玩忽懈怠。讓頭目們去吧,這種小事,好像又有些說不過去……”葛天霸沉吟片刻,微笑道:“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辦法。”葛彪點了點頭。葛天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今日還有一件事,令我覺得非常意外。”葛彪道:“是什麼?”葛天霸道:“不知什麼原因,清兒竟然與鹽梟頭子龐四成了好朋友。”葛彪吃驚道:“哦?”葛天霸輕輕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而且,我敢肯定,她知到鹽梟們的駐地。”葛彪驚喜地道:“這是真的?”葛天霸的臉上現出一絲獰笑:“兩年了,這些鹽梟神出鬼沒,屢屢鑽咱們的空子。咱們的鹽批給各地的鹽商就要二百文一鬥,可這些窮棒子把鹽賣到老百姓手裡才一百文一鬥。哼,鹽商沒了錢賺,咱們的信用也就沒了,誰還和咱們做生意?所以,現在官府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這些鹽梟。”葛彪點了點頭。葛天霸道:“我一直發愁找不到這群窮棒子的住地,想不到此事竟然會著落在我女兒身上,可真是天助我也!”他四下看了看,獰笑道,“我假意答應清兒要和龐四談談,我想,她一定會去送信。隻要清兒出莊,你便派人盯上……”葛彪笑道:“老爺高明。找到鹽梟們的住處,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儘,永絕後患了!”葛天霸臉上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不止是殺死他們,我還要利用這些鹽梟做成一件大事。這就叫一箭雙雕!”葛彪愣住了:“哦,什麼大事?”葛天霸笑了笑道:“你會明白的。”東院正房,李元芳呆呆地坐在榻上一動不動。外麵傳來了敲門聲。元芳道:“進來。”一個仆役手裡托著一件圓領袍走了進來:“小姐說,這是您的衣服,已經晾乾了,讓小的給您送來。”李元芳低頭一看,那是他獲救時身上穿的磚紅色圓領袍,他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袍服,仆役轉身離去。李元芳將袍服抖開,仔細地看著,忽然,他覺的袍服袖口處硬梆梆的,似乎有什麼東西。他趕忙將袍服鋪在榻上,伸手向袖口內摸去,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正是他的官憑。李元芳趕忙打開,隻見小本子上用隸體正書:“李元芳,檢校千牛衛大將軍,正三品上。”下麵加蓋著皇帝的玉璽。李元芳吃驚地看了半晌,抬起頭輕聲道:“難道這是我的東西……我,我叫李元芳?”他靜靜地思索著,眼前再一次出現了大火的畫麵,烈火中狄公的麵容再一次映了出來。李元芳拚命捕捉著腦海中狄公的幻象,口中喃喃地道:“他是誰,他究竟是誰……”大運河上寒風呼嘯,白浪翻滾。一艘高大的樓船乘風破浪行駛在水麵之上。狄公和曾泰、魯吉英、寧氏率狄春等人站在船頭的甲板上。狄公長歎一聲道:“昔日的大運河千帆競渡,何等繁華,而今卻是一片蕭條肅殺之象,真是令人痛心呀!”魯吉英恨道:“還不是邗溝覆船鬨的?漕運梗阻,河道封閉,所有船隻禁止通航。好好的一條大運河,您看看,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狄公緩緩點了點頭。曾泰道:“恩師,昨日卑職查看地理圖,自揚州至盱眙路途頗為遙遠,僅水路便有四百餘裡,恐怕要幾日方能到達。”狄公道:“是呀。而今運河梗阻,漕運不興,南鹽無法北運,揚州到山陽尚有陸路可通,可到盱眙卻被洪澤湖阻斷,真不知盱眙以北的鹽況如何。”魯吉英道:“卑職曾聽人說起,停運以來,盱眙以北地區食鹽緊缺,鹽價上漲,也不知是真是假。”狄公道:“我也曾聽當地百姓說起過。但願此次盱眙之行,能夠有所收獲。”臥虎鎮東四十裡的洪澤湖畔,停靠著一艘沒有任何標誌的大躉船。此時,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躉船的桅杆上升起了風燈,船艙內也亮起了燈火。一條快船從湖畔港汊中駛了出來,徑直朝大躉船而去。北溝大倉的監庫彭春在船艙內焦急地徘徊著,不時抬起頭向外望去。一名黑衣人端茶走了進來。彭春道:“臥虎莊的人還沒有來?”黑衣人搖了搖頭。彭春道:“不應該呀,送信的人已經走了幾個時辰,該回來了。不會出什麼事吧?”黑衣人道:“彭大哥放心,送信的是他們臥虎莊的人,熟門熟路,絕不會出事。”彭春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莊丁模樣的人跑了進來:“彭大哥,咱臥虎莊大總管葛彪現在門外。”彭春一喜,連忙道:“快,請他進來。”莊丁轉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葛彪快步走了進來。彭春趕忙迎上拱手道:“足下可是葛總管?”葛彪趕忙還禮道:“正是。”彭春道:“兄弟是北溝大倉監庫彭春,奉林陽大哥之命,押送庫存的最後一批官鹽到此,請葛總管驗看。”葛彪道:“彭兄弟,不忙驗看。葛莊主讓小弟給您帶來口信,最近臥虎莊附近常有官府密探出沒,因此,大躉船不能貿然進莊,否則一旦消息走漏,後果不堪設想。”彭春吃了一驚:“官府密探?”葛彪道:“正是。”彭春道:“如此怎生奈何?”葛彪道:“莊主吩咐,先將大船停到安全之所,彭兄弟恐怕還要辛苦一下,靜候幾日,待風聲過後,再押船進莊。”彭春為難地道:“這……臨行前,林陽大哥再三叮囑,將鹽送到立刻返回,他還等著回報呢。”葛彪道:“事起突然,也是無可奈何。彭兄弟隻能委屈一下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錠大銀道,“這五十兩銀子是葛莊主的一點意思,請兄弟笑納。”彭春趕忙推辭道:“哎,這個怎麼使得。”葛彪笑道:“區區幾兩銀子,不成敬意,兄弟切莫推辭。”彭春伸手接過銀子,揣進懷裡道:“那小弟就愧領了。也罷,既然莊中不便,那小弟便再等幾日。”葛彪拱手道:“彭兄真是爽快人,小弟待家主謝過了。”彭春笑道:“哎,都是自家人,葛總管太客氣了。剛剛你說要將船使到安全之所,不知是哪裡?”葛彪道:“就在離此不到十裡的飛雲浦,那裡港汊環繞,蘆葦叢生,甚為隱僻。請兄弟放心,所有給養飲水,小弟明日便派人送到。”彭春道:“小弟對此處地形不熟,煩勞葛總管帶路。”葛彪道:“份內之事,何須道勞。我們這就起航吧。”雖已入夜,臥虎莊內卻處處燈火通明。臥虎堂內傳來陣陣吆五喝六之聲。鄧通雙眼通紅,一人坐在桌前喝著悶酒。葛天霸走進門來:“六弟。”鄧通抬起頭來,站起身道:“大哥。”葛天霸道:“怎麼不到臥虎堂與眾家兄弟吃酒啊?”鄧通吸了吸鼻子道:“小弟沒臉去。”葛天霸坐了下來:“你呀,歲數一大把,行事卻和孩子一樣!那水生不過是初來乍到,怎能與你我兄弟多年的感情相提並論?我的心裡,當然是向著你的。可你卻當著那麼多人給我下不來台,讓我怎麼處置?”鄧通慚愧地道:“大哥,我錯了,小弟今後再也不敢了。”葛天霸道:“我們兄弟間情同手足,那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但你不能總是意氣用事,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當有些城府才是。”鄧通一聞此言,抬起頭來道:“大哥,有句話,小弟想問問您。”葛天霸早猜到他要問什麼,道:“說吧。”鄧通道:“半年前,您答應要將小清許配鄧通,這件事還做數吧……?”葛天霸為難地看了看鄧通道:“你知道清兒的脾氣,當時就是因為不答應這樁婚事,她才偷偷跑了出去。”鄧通急道:“可大哥,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說句話不就行了嗎?”葛天霸歎了口氣道:“小清的娘死的早,我又常年在江湖行走,從小就虧欠清兒很多,心中甚是有愧呀。因此,在這婚姻之事上,我也不好過分拂逆她的心意。”鄧通委屈道:“可大哥,您知道,小弟從心裡愛煞了小清啊。我,我……”葛天霸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觀察了一下鄧通的臉色,道,“哎呀,今日在臥虎堂外,我發現清兒對新來的這個水生好像很是親熱,啊……”說著,他的眼睛瞟向了鄧通。隻見鄧通臉漲得通紅,喘氣聲登時粗重起來。葛天霸笑了笑,繼續道:“你我之間情深義重,我自然是向著你的。怕隻怕萬一清兒動了心,那可就……”鄧通一步跨上前來道:“大哥,您有什麼辦法救救小弟!”葛天霸笑了:“六弟,你先坐下。”鄧通坐在椅子上,急切地望著葛天霸。葛天霸道:“其實,我也不太相信這個水生。你知道,咱們臥虎莊的生意越做越大,外麵想要我們死的人也越來越多。我總有一種感覺,這個水生會不會是假裝失憶,欺騙清兒,伺機潛入我臥虎莊中的臥底呀?”鄧通猛地站起身,滿臉喜色道:“大哥說得一點也不錯,他一定就是臥底。否則就憑他那身精絕的武功,怎麼會被人扔進運河之中,又怎麼會對小清如此俯首貼耳!”葛天霸點了點頭:“是呀,這正是我的懷疑。”鄧通上前一步道:“大哥,殺了他!”葛天霸道:“你又來了。事情還沒有搞清楚,怎能隨便動手殺人?再說,無憑無據地殺了他,對清兒怎麼交待?”鄧通急道:“那您說怎麼辦?”葛天霸歎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道:“如果有個信得過,又有能為的弟兄替我去監視九九藏書他,隻要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咱們便立刻動手除掉禍害。到那時,證據確鑿,我對清兒也好交待。”鄧通一把抓住葛天霸的手道:“大哥,我去!”葛天霸搖搖頭道:“這監視不分晝夜,可是個苦差事。你是莊中的當家的,我怎麼能讓你去做這等事呢。”鄧通急道:“大哥,咱們是親弟兄,為您赴湯蹈火小弟都願意,就更彆說這一點兒小事了。”葛天霸望著他道:“你真要去?”鄧通道:“這事您就交給我了!”葛天霸點了點頭道:“可有一點,隻能暗察,絕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莽撞行事!”鄧通一拱手道:“大哥放心!”李元芳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雙目靜靜地望著天空發呆。小清走進院中,一見李元芳的樣子,趕忙走了過來,輕聲道:“又犯傻呢?”李元芳抬起頭來,歎了口氣道:“有空就想想,興許能早點兒恢複記憶。”小清坐在他的身邊道:“我倒希望,你還是不要恢複記憶的好。”李元芳愣了:“為什麼?”小清笑道:“你喪失記憶之後,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所以現在你隻有我一個朋友,對不對?”李元芳長歎一聲,點了點頭。小清半是嬌嗔半是憂慮地道:“可如果你想起了從前的事,我就不再是唯一的了。也許,還有比我對你更好的朋友。也許,也許,你還有老婆……也許,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也許……”李元芳煩躁地擺了擺手道:“行了,彆也許了。也許我這一輩子也想不起自己是誰了。”小清開心地笑了起來:“那太好了!”李元芳看了她一眼道:“這有什麼好?”小清瞪著他道:“我就是覺得很好!”李元芳不再理她,轉過頭去,仰頭望向天空。小清哼了一聲,狠狠給了他一腳:“你也得說好,快說!”李元芳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木然望著天空。小清站起身來,一把扯住李元芳的耳朵道:“你這臭家夥,馬上說好!要不然,把你耳朵擰下來!”李元芳拉著她的手道:“你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嗎?”小清道:“不能!整天陰陽怪氣的,不知想些什麼!快說好,否則,今天絕不與你善罷甘休!”李元芳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好”字來。小清這才放開手笑道:“這還差不多,饒了你!”李元芳揉著發紅的耳朵,往旁邊坐了坐,又不吭氣兒了。小清坐到他身邊道:“從救了你到現在,還沒見你笑過呢。你給我笑一個,讓我看看。”李元芳扭過頭去。小清一把將他的身體轉了過來:“快點兒,笑一個!”李元芳不耐煩地道:“求求你,彆再鬨了,讓我安靜安靜,行嗎?”小清拽著他不依不饒地道:“不行,必須得笑。快笑!”李元芳急也不是惱也不是,萬般無奈,隻得在麻木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露出了一點兒白牙。小清趕忙放開手:“我的媽呀,你這是笑嗎?我就是哭也比這好看呀。”李元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清拍手道:“好,笑了。笑了。”然而笑容隻在元芳臉上維持了幾秒鐘,就又被陰雲遮蓋了,他長長歎了口氣,神情又變得冷漠木然。小清望著他道:“你呀,成天陰著一張臉,真夠十五個人瞧半個月的。”她突然大感好奇地問道,“哎,你知道,十五個人瞧半個月是什麼意思嗎?”李元芳漠然答道:“一個人瞧一天。”小清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啊!”小清看著完全沒有呼應的元芳,無奈地搖搖頭,收起玩笑之心,道,“好了,你轉過身來,我有正經事兒跟你說。”李元芳轉過身來。小清道:“今天下午,我把鹽梟的事兒跟我爹說了。他答應要和龐四談談。”李元芳淡淡地道:“是嗎?”小清壓低聲音道:“今夜,我要去一趟蛟王祠,把這件事告訴龐四。”李元芳點了點頭。小清道:“光點頭有什麼用,你得表個態呀!”“什麼態?”“願意和我一起去呀。”“還用我去?”“那當然,你是我的大保鏢啊。”李元芳點點頭,雙眼望向天空,臉色又黯淡下來。小清輕聲道:“又想起什麼了?”李元芳道:“今天我在衣服裡找到一個小本子,上麵寫著一個名字。不知是不是就是我的真名。”小清一愣:“哦,我看看。”李元芳從袖子裡掏出小本,遞到小清手裡。小清接過,打開來,就著月光輕輕讀出聲來:“李元芳,檢校千牛衛大將軍,正三品上。”她抬起頭來道,“李元芳?”元芳點了點頭,喃喃地道:“難道這是我從前的名字?”小清端詳著官憑,困惑地問道:“什麼叫檢校千牛衛大將軍?”元芳苦笑道:“我要知道就好了。”小清道:“難道是牽牛的?牽牛的怎麼又成了大將軍?”李元芳搖了搖頭。小清道:“也許這是彆人的東西,隻不過在你身上而已。”李元芳抬起頭道:“可能吧。這幾天,我在默想之時,腦海裡經常出現一張臉,很熟悉……”小清脫口問道:“是女的嗎?”元芳看了她一眼道:“男的,老人,他的臉胖胖的,慈眉善目,頷下還留著長須。”小清道:“也許,是你爹。”元芳道:“可能吧。我醒來之後什麼也記不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一片大火和這位老人家。”葛天霸坐在桌前,翻看著賬本,猛地,他抓起賬本狠狠地摔在地上,口中罵道:“真是豈有此理!”他怒氣衝衝地站起身,在房中快步來回踱著。門聲一響,葛彪走了進來,一見屋中的情形,嚇了一跳,趕忙拾起賬本。葛天霸回過頭道:“你回來了。”葛彪道:“回來了。”葛天霸道:“事情辦得怎麼樣?”葛彪道:“按老爺的意思都辦妥了。大躉船藏在了飛雲浦內。”葛天霸點了點頭道:“辦得好。”葛彪看了看手裡的賬本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葛天霸怒氣未消:“辛辛苦苦為鐵手團賣命兩年,隻分得了二十萬兩銀子,真是欺人太甚!”葛彪勸道:“老爺,您就想開點兒吧。鐵手團財大勢大,高手如雲,咱們惹不起人家。”葛天霸冷笑一聲道:“他鐵手團再厲害,賣鹽還不得靠著咱們臥虎莊!鹽在我葛天霸手中,他們能耐我何!”葛彪道:“老爺,悄聲,彆讓人聽見了。”葛天霸道:“葛彪啊,知道我為什麼不讓大躉船進莊嗎?”葛彪道:“小的正想問問老爺,您到底想做什麼?”葛天霸衝他招了招手,葛彪趕忙湊上前來,葛天霸在他耳旁低語著。沒等葛天霸說完,葛彪嚇得一聲驚叫:“老爺,此事要是讓鐵手團知道,咱們可是死路一條啊!”葛天霸噓了一聲道:“怕什麼,隻要找到個替死鬼,代咱們出頭,便可大功告成。”葛彪道:“可到哪兒去找這個替死鬼呀?”葛天霸得意地笑道:“放心,我心中早有計較。”葛彪道:“什麼計較?”葛天霸陰冷冷地道:“鹽梟!”天色已明,泥濘的小路崎嶇蜿蜒,兩旁樹木叢生。李元芳和小清縱馬飛馳,隻見前麵出現了兩條岔路,二人厲聲吆喝,勒停了坐騎。小清四下看了看道:“剛剛那個樵夫說,遇岔道走左邊,再向前十餘裡便到蛟王祠了!走吧!”說著,撥馬走上了左邊的岔路,李元芳卻沒有動,靜靜地坐在馬上發呆。小清回馬道,“水生,這會兒發什麼呆,快走吧!”李元芳仍然沒有動,雙目呆呆地望著遠處的某個地方。小清撥轉馬頭來到他身邊道:“水生,你想什麼呢?前麵就到蛟王祠了!”李元芳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翻身跳下馬來,走到小清的馬頭前道:“下來。”小清愣了:“下來?下來做什麼?”李元芳道:“我讓你下來,自有道理。”小清道:“好了,水生,彆再鬨了……”“下來!”李元芳望著她,口中迸出兩個字。小清愣住了,有些害怕:“水生,你,你到底怎麼了?”李元芳不再說話,兩眼死死地盯著她。小清無奈地笑了:“好,好,我下來,行了吧。”說著,翻身跳下坐騎道,“說吧,你要乾什麼?”李元芳走到兩匹馬前,猛地伸出手在二馬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兩掌。兩匹馬一聲長嘶,奮蹄狂奔,朝著右邊的一條岔路飛跑而去。小清驚呼道:“哎,馬,馬!”她向前追了兩步,可馬兒已經跑遠了。小清生氣地扭過頭對李元芳道:“水生,你這是做什麼?你不是不知道,我們要在天黑前趕到蛟王祠給龐四送信,你現在卻把馬趕跑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啊?”李元芳沒有說話,側耳傾聽遠處的動靜。小清氣得臉漲得通紅,大聲喊道:“你倒是說話呀!”猛地,李元芳拉起小清,飛步奔進了路旁的長草叢中。小清又急又怒,她拚命掙脫了李元芳的手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李元芳輕輕噓了一聲道:“蹲下!”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小清愣住了,李元芳拉著她蹲下身,向大路上望去。遠遠的,一匹馬疾馳而至,來到岔路前,馬上之人翻身跳下,四下裡張望著。不是旁人,正是跟蹤而來的鄧通。小清驚得嘴張得大大的,杏眼圓睜,她怎麼也不明白,鄧通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隻見鄧通蹲下身仔細地查看著路麵上的馬蹄印,而後站起身,躍上馬背,縱馬向右邊的那條岔路奔去,轉眼之間便不見了蹤跡。草叢中,李元芳和小清站起身來。小清目瞪口呆地道:“鄧通,鄧通怎麼會在這裡?”李元芳神色木然地道:“你爹派來的。”小清立時傻了:“我,我爹派他來做什麼?”李元芳看了她一眼道:“跟著我們,找到鹽梟,殺了他們。”小清驚道:“這,這怎麼可能?我爹絕不會做這種事!”李元芳不再說話,閉上了雙眼。小清靜靜地思索著,良久,她長歎一聲頹然道:“不錯,你說的有道理,肯定是我爹派他來的,否則他為什麼要跟蹤我們。真想不到,我爹竟會,竟會做出這樣的事……”說著,淚水湧出了雙眼。一邊的李元芳一言不發,閉目養神。小清看了他一眼委屈地問道:“你怎麼不說話?”李元芳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可說的。”小清回過頭來,望著李元芳道:“你是什麼時候發覺他跟蹤我們的?”李元芳平靜地道:“在臥虎莊。”小清驚道:“那為什麼不早說!”李元芳道:“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小清愣住了:“什麼意思?”李元芳道:“你是想幫你爹滅掉龐四,還是想救他們。”小清氣得半天沒有說話,猛地,她跳起身來,狠狠給了李元芳一腳喊道:“龐四是我們的朋友,我怎麼能幫我爹滅掉他!”李元芳看了她一眼,還是那麼平靜地道:“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小清愣住了,呆呆地望著他。李元芳道:“你說過,我隻有你一個朋友。”小清笑了:“你這臭家夥,說起話來乾梗倔喪,噎得人透不過氣兒來!不過,有些話我還是挺愛聽的。”李元芳又閉上了眼睛。小清道:“想不到你平時傻呆呆的,到了關鍵時刻竟然這麼機靈。”李元芳睜開眼淡淡地道:“要救你的朋友就趕快走,鄧通馬上就會回來。”小清點了點頭道:“快,走吧。”二人衝出樹林,沿小路向前奔去。這蛟王祠是一座不大的祠堂,裡麵供著蛟王——應龍。祠堂四周密布著鹽梟們的崗哨。龐四正與幾名小頭目說著什麼:“最近幾日,有一批兄弟從海陵鹽場糶了幾擔鹽,過洪澤湖後就要進入臥虎鎮了。你們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千萬不要再讓鹽落到臥虎莊手中。”一個小頭目道:“四哥,你放心吧。我們全體出動。”龐四點了點頭。正說話間,一名放哨的鹽梟跑了進來道:“四哥!”龐四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鹽梟道:“那個小清姑娘來了。”龐四一愣:“哦,現在哪裡?”鹽梟道:“就在祠堂外。”龐四一揮手:“走!”小清和李元芳站在祠堂外的空地上,周圍幾名鹽梟手持兵器嚴密看守。龐四出來一見眼前的情形,他大喝一聲道:“不得無禮,還不走開!”旁邊監視的鹽梟們趕忙散了開去。龐四跑過來,喜道:“小清姑娘,您怎麼來了?”小清道:“龐大哥,本來我是到蛟王祠給你送信兒的,我爹答應想要和你談談。”龐四一喜道:“哦,真的?”小清搖了搖頭黯然道:“可剛剛我們發現,我爹派了眼線隨後跟蹤,想摸清你們的落腳點,將你們一網打儘!”龐四猛吃一驚道:“什麼?”小清愧疚地道:“對不起,我,我給你惹來麻煩了。”龐四望著她,感動地道:“小清姑娘,你彆這麼說。你能不幫助你爹滅掉我們鹽梟,龐四已是感激不儘。更不要說,你本是好意,卻被你爹利用。您能來這裡將此事告知龐四,足見你宅心仁厚,龐四感佩之至!”小清急急地道:“現在怎麼辦?一旦鄧通發現他被騙,一定會回到岔路尋找,那條岔路離蛟王祠不過十餘裡,他就是摸也能摸到這來。”龐四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小清焦急地道:“龐大哥,我爹手下的那些人心狠手辣,這你是知道的。我看,你們還是趕快逃走吧。”龐四躊躇道:“小清姑娘,我們逃走了,你回去可怎麼向你爹交待呀?”小清愣住了,她沒有想到這一點,良久,她深吸一口氣道:“你放心,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龐四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你是為我們才冒了這麼大的危險,讓姑娘難做,龐四會於心不安的。”小清急道:“可,可,那怎麼辦呀?”龐四抓耳撓腮,也沒了主意。小清急得雙手連搓,忽然,她看到了站在一旁氣定神閒,閉目養神的李元芳。她又好氣又好笑狠狠拽了元芳一把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閉目養神。快說,現在該怎麼辦?”李元芳睜開眼睛道:“不知道。”小清當場噎住了。李元芳又閉上了眼睛。龐四道:“這樣,讓弟兄們撤離,我隨你們回莊去見你爹!”李元芳猛地睜開雙眼,吃驚地望著龐四。小清驚叫道:“那怎麼行?你要是落在我爹的手中還有命在呀!”龐四急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辦?”李元芳望著二人,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小清道:“龐大哥,隻要天一黑,他們就會動手,沒時間了,你們還是趕快跑吧!”龐四道:“我們跑了,那,那你怎麼辦?”“跑什麼!我們抓你,你抓他們!”說話的是李元芳。小清和龐四回過頭奇怪地道:“你說什麼?”李元芳道:“自己想。”說著,轉身走到一旁,坐在了祠堂前的台階上,又閉目養神去了。小清和龐四對望一眼,仔細琢磨著元芳的話,指著龐四道:“我們抓你,你抓他們……”龐四不解地道:“這算什麼意思?”猛地,小清的眼睛亮了:“對呀,我們抓你,你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