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狄仁傑智斷人頭案(1 / 1)

神探狄仁傑3 錢雁秋 6607 字 1個月前

山陽位於揚州以北,乃淮北地區的水陸樞紐。時值正午,街道上人煙輳集,兩旁的商家店鋪、酒館旅店熱鬨非常。遠遠的,一輛布棚馬車沿街駛來,車夫高聲吆喝,車轅上坐著掌固季虎。車棚的布簾掀開了,魯吉英露出頭來,看著街道上的繁華景象,臉上浮現起一絲笑意,對身旁的寧氏道:“賢妹,到了,這就是愚兄的治所——山陽縣。”寧氏也露出頭來,四下觀望著道:“好一派繁華氣象。以小妹看,竟不輸於神都洛陽。看起來,大哥著實是位好縣令,竟將一個小小縣城經管得這般有聲有色。”魯吉英麵有得意之色,說道:“多謝賢妹誇讚。咱老魯彆的不敢吹牛,要說起做這個一方父母官啊,那還真是頗有心得。”寧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以小妹看,大哥自吹自擂也是頗有心得的。”魯吉英也笑了,他長出一口氣道:“啊,終於回來了。哎,賢妹,你看,前麵就是縣衙。”寧氏抬頭向前望去,不遠處的街道中央,一座衙門巍然聳立。魯吉英道:“這下好了,總算到家了。”忽然,寧氏道:“大哥,你身為縣令,卻私離汛地跑到洛陽,算起來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天,萬一事情泄露如何對上官交待?”魯吉英的臉上露出一絲自信地微笑:“放心吧,對付他們我自有辦法。”說著話,馬車已來到縣衙門前,車夫一聲吆喝,馬車登時停了下來,掌固季虎跳下馬車向衙內跑去。布簾一掀,魯吉英跳下車來,車夫拿過腳踏放在車下,魯吉英將寧氏攙扶下來,笑道:“來,賢妹,看看愚兄的家……”話音未落,縣衙內腳步聲響,掌固季虎領著縣丞、縣尉飛奔而出,三人神色非常驚慌。魯吉英趕忙迎上一步道:“怎麼了?”縣丞趕忙道:“大人,揚州長史吳文登現在二堂!”魯吉英一驚,脫口道:“他怎麼來了?”縣丞道:“卑職也不知道,吳大人微服到衙,似乎是衝著您來的!”魯吉英緊張地道:“他都說什麼了?”縣丞道:“剛剛季虎進門之前,他正在訓問卑職,您是不是私自離開了山陽。”一旁的寧氏禁不住“啊”了一聲。魯吉英道:“你是怎樣回答的?”縣丞道:“卑職對他說,縣令大人並未離開,早晨我們還見過麵,可能是有事出去了。”魯吉英道:“他是什麼反應?”縣丞急道:“他冷笑了幾聲,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大人,謝天謝地,您回來得太是時候了。”魯吉英拍了拍縣丞的肩膀,沉吟片刻道:“你馬上回去,拖住吳文登,就說已經找到了我,馬上回來。”縣丞點了點頭,飛奔進衙。魯吉英對縣尉道:“你去給我找一壇子酒來。”縣尉愣了:“找,找酒?”魯吉英笑道:“你沒聽錯,就是讓你去找酒,快去!”縣尉點了點頭,飛奔進衙。寧氏緊張地道:“大哥,現在怎麼辦?”魯吉英道:“賢妹不要驚慌,愚兄自有辦法。”說著,對季虎輕聲道:“你們將馬車趕到後門,扶著夫人從後門進去。”寧氏關切地問道:“你,你不要緊吧?”魯吉英笑道:“你就放心吧。”吳文登坐在二堂的主榻上,臉色陰沉。縣丞率一名仆役端著茶點走進堂中:“長史大人,請用些茶點吧。”吳文登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怎麼,還沒有找到魯縣令?”縣丞趕忙道:“已經派人去了,想來馬上就到。”吳文登陰森森的冷笑道:“馬上就到?本官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個時辰,你每次進來都用這番話搪塞我,是何用意呀?”縣丞吃了一驚道:“卑職不敢搪塞長史大人,剛剛派出尋找魯縣令的衙役回報,說已經找到他了……”吳文登逼問道:“人在何處?”縣丞答道:“馬上就到。”吳文登一聲冷笑:“我看他是到不了了吧!”猛地,他一聲厲喝,“說,魯吉英究竟在哪兒?”縣丞嚇得渾身一哆嗦:“請大人寧耐片刻。”魯吉英已換好官服,向二堂飛奔而來。縣尉手托酒壇在門前等候。魯吉英氣喘噓噓地跑到縣尉身前,拿過酒壇,連灌了幾大口道:“給我說說,最近縣裡發生什麼事情沒有?”縣尉忙道:“大人,前日夜間山陽下起了大暴雨……”魯吉英瞪了他一眼道:“我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情,說暴雨乾嗎?”縣尉解釋道:“您彆急呀,我還沒說完呢。”魯吉英端起酒壇子又喝了兩口道:“說,快說。”縣尉道:“暴雨過後,烏山北坡山崩,壓倒了十幾間民房。”魯吉英邊喝酒邊問:“傷人了嗎?”縣尉道:“沒有。”魯吉英道:“彆淨說這沒用的,揀要緊的說。”縣尉想了想道:“哦,對了,日前刺史府移文,說江南道黜置使狄仁傑大人即將到達,要各衙官吏用心應對,不可濫言多事。”魯吉英放下酒壇:“哦?狄仁傑大人?”縣尉道:“正是。”“砰”的一聲,吳文登一掌重重拍在茶幾上,猛地站起,對下站的縣丞厲聲喝道:“我把你個大膽的循吏,竟公然編造謊言瞞哄上官,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縣丞“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吳文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魯吉英擅離汛地,不知所蹤,你以為本官真的不知!說,他到底去了哪裡?今日,你實話實說還則罷了,否則,本官便當堂定你個欺瞞上官之罪!”“砰”的一聲堂門打開,魯吉英一頭撞了進來。吳文登登時一愣。魯吉英踉蹌兩步,“撲嗵”跪倒,連連磕頭,滿嘴噴著酒氣,大著舌頭喊道:“卑職魯吉英,不知上官駕到,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吳文登望著下跪的魯吉英,隻感到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吳文登趕忙掩住口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起來回話。”魯吉英趕忙站起身來:“謝長史大,大,大人!”說著,他打了個酒嗝,噴出一口惡濁的酒氣。吳文登皺了皺眉頭道:“魯縣令,公值之時,你到哪裡去了?”魯吉英嬉皮笑臉地道:“回大人,在衙內閒來無事,出去,吃,吃,吃了兩杯水酒。”吳文登厭惡地道:“看來,你又吃醉了!”魯吉英笑道:“沒醉,沒醉,隻是微醺耳。”吳文登怒道:“什麼微醺,明明吃醉了!”魯吉英咧嘴笑道:“大人說我吃醉,卑職可是吃罪不起呀。”吳文登望著他冷冷地道:“魯縣令,本官聽聞,前些日子你曾離開治所,是到何處去了?”魯吉英一愣,晃了晃腦袋道:“離開治所?大,大人是說我?”吳文英罵道:“廢話,不是說你,難道是說我自己不成。”魯吉英一臉無辜地道:“我,我離開山陽?”吳文登道:“正是。”魯吉英道:“離開山陽,那我去哪兒了?”吳文登哼了一聲道:“你問誰呀?難道自己去了哪裡也不記得!”魯吉英連打了倆酒嗝道:“不知這,這話是誰對大人說起的,大人回去讓他幫著卑職想一想,我去了哪裡,怎麼,卑職自己都不知道啊。”吳文登反問道:“哦?魯縣令的意思是,你並沒有離開過?”魯吉英醉醺醺地道:“大人明鑒。卑職離開山陽去哪兒呀?前些日子,我舅舅死了,表妹前來投親,老家便再沒有彆的親人,您說我還能去哪兒?這不,幾日前卑職的表妹到了這裡,卑職便在家呆了幾天,沒到衙門辦事。”吳文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是這樣。”魯吉英道:“怎麼著,您不相信……”他轉頭對縣丞道:“去,把我妹妹請到二堂,與長史大人見麵。”縣丞答應著跑出門去。吳文登觀察著魯吉英的表情,此時他的心裡也沒了底。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魯縣令,刺史府的移文收到了吧?”魯吉英打了個酒嗝道:“收到了,收到了。那兩天卑職在家陪妹妹,縣裡的事兒都交給縣丞了。”吳文登道:“想必移文你已經看過了?”魯吉英道:“看過,那,那哪能不看呀?”吳文登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道:“移文上都說了什麼?”“移文上說,說……”他拍了拍腦門兒,努力思索著,“說……”吳文登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魯縣令不是看過嗎,移文上到底說了些什麼呀?”魯吉英假裝回憶道:“說,這個,江南道黜置使仁狄傑大人馬上到……”吳文登“撲”的一聲笑了出來:“什麼仁狄傑,黜置使大人的官諱是上狄,下仁傑。”魯吉英打了個酒嗝笑道:“是,是,您看卑職這腦子。是,是上狄,下仁傑大人,說他老人家馬上就到,要各衙做,做好準備,不要濫言多事。”吳文登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臉色略顯和緩道:“魯縣令啊,記得上次在山陽行館中見你,你也是喝得爛醉如泥。今日又是這般,竟連黜置使大人的官諱都說倒了。你堂堂七品縣令竟如此為官不尊,醜行失態,酗酒貪杯,貽誤公事,難道就不怕有人上稟吏部考功司?到那時,你的前途功名可就堪憂了。”魯吉英又打了個酒嗝笑道:“長史大人,您也聽我說句實在話,明白人有明白人的不好,糊塗人有糊塗人的好處。魯吉英本是個明白人,可現時下卻想做個糊塗人,少管些閒事,少惹些麻煩……”吳文登聽聞此言,心中一動,目光望向了魯吉英。魯吉英兀自不停地說著:“可您知道,不灌下二兩燒刀子啊,卑職又糊塗不起來,您說說這可怎麼辦?長史大人,如果您說需要卑職明白起來,那打明兒起我就把酒給戒了,您看怎麼樣?”吳文登看了看候在一旁的仆役,深吸一口氣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和魯縣令講。”眾人退出二堂。吳文登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剛剛貴縣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也罷,飲酒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本官便不再追究了。”魯吉英連打酒嗝道:“多謝大人。”吳文登點了點頭道:“黜置使大人即將到達,本官此次微服尋訪,是特為查看揚州治下各縣的治境情形,看看父母官們是否稱職,百姓是否安居。”魯吉英滿嘴噴著酒氣,大著舌頭道:“是,是,大人心,心如蛇蠍……啊,不不不,是心係百姓,舍您其誰,真是不世出的好官,您是當代的晏嬰、孫叔敖、百裡奚,可比本朝的魏百策……”吳文登擺了擺手道:“來到山陽後,本官聽聞貴縣曾私離治境,因此到衙詢問,看起來,這倒是個誤會了。”魯吉英醉眼迷離地笑道:“是,是誤會,誤會。”吳文登道:“啊,對了,我記得李翰大人自縊那天夜裡,是貴縣第一個去到死亡現場的,是吧?”魯吉英渾身一抖道:“正,正是。”吳文登雙目緊盯魯吉英,一字一句地問道:“貴縣,當時你都看到了什麼?”魯吉英表情誇張地道:“哎喲,大人,您怎麼又提這段呀。哎,當時李大人吊在房梁上,臉紫舌頭紅的,真嚇死人了!到現在卑職夜裡還常發惡夢。”吳文登緊追不舍,逼問道:“除了李大人的屍身,你在現場還發現了什麼?”魯吉英想了想,打了個嗝道:“當時房中很亂,到處都是公文紙張,好像還有炭火盆,裡麵堆滿了紙灰……彆的,就沒什麼了。”吳文登直勾勾地盯著魯吉英的雙眼道:“真的?真的再沒有彆的發現?”魯吉英道:“您都把我給看毛了,您容我喝口茶,再想想。”說著,走到吳文登身旁的茶幾上,端起了茶杯道,“長史大人,這茶您不喝了吧?”吳文登不耐煩地道:“貴縣請便。”魯吉英端起茶杯,一飲而儘,而後沉思片刻道:“沒了,就這麼點兒印象。後來,卑職就嚇暈過去了。”吳文登緊逼著問道:“李大人的屍身怎樣處置了?”魯吉英脫口答道:“刺史大人下令,當場焚化。”吳文登輕輕哼了一聲,雙目冷冷地望著魯吉英道:“如果黜置使大人問起,貴縣就準備這樣回答嗎?”魯吉英張大了嘴,忽然他明白過來:“啊,啊……是,是卑職下令焚化的!”吳文登近前一步,逼視著魯吉英道:“為什麼?”魯吉英深吸一口氣道:“因為,因為屍身久置停屍房中,已經腐壞,怕在城中引起瘟疫。”吳文登笑著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魯吉英也笑了。吳文登道:“貴縣,現在你明白該如何應對黜置使大人的問話了吧?”魯吉英躬身答道:“請大人放心,卑職完全明白了。”吳文登微笑道:“隻要貴縣辦妥此事,日後飛黃騰達,前途無量。”魯吉英道:“多謝大人提攜。”話音未落,縣丞領著寧氏走了進來。魯吉英趕忙過去衝寧氏使了個眼色,大聲道:“妹妹,快來拜見長史大人。”寧氏趕忙上前,盈盈一拜:“民女拜見大人。”吳文登微笑道:“不必多禮,請起吧。”寧氏起身站在一旁。吳文登問道:“你是何時到達山陽?”寧氏答道:“五日之前。民女因父喪,特來山陽投靠表兄。”吳文登點了點頭,對魯吉英道:“令妹秀外慧中,與貴縣大不相同啊。”魯吉英趕忙道:“爹娘生得好,爹娘生得好。”吳文登站起身道:“好了,貴縣,本官就此告辭。你好自為之。”魯吉英高聲道:“請大人放心,我送大人。”吳文登一擺手:“不必。”說著,快步走出門去。魯吉英望著他的背影,長長出了口氣,目光望向寧氏。寧氏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河口鎮埠頭是個很小的埠頭,僅能容納一兩隻小船停靠,不長的木製棧橋由岸邊延伸到河畔,棧橋旁樹立著一塊小木牌,上書:“河口鎮”。此時日已偏西,埠頭上空空落落。不遠處的河麵上一條快船順流而下,轉眼便到了埠頭旁,船上正是狄公、曾泰一行。狄公站在船頭,指著埠頭對眾人道:“這裡就應該是河口鎮了。”身旁的曾泰點了點頭道:“恩師,按地理圖所示,河口鎮離上溝村大約有二十多裡水路,應該就是這裡。”身後的狄春道:“老爺您看,棧橋上立著牌子!”狄公順狄春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橋頭的小木牌。狄公道:“把船靠過去,今晚我們就在河口鎮宿下。”船公將船撐到埠頭旁,狄春、方九縱身躍上棧橋,張環、李朗遞過跳板,狄春和方九將跳板搭好,狄公一行沿跳板走上棧橋。河口鎮是個很小的鎮子,一條不到一裡長的土路縱貫東西,兩旁是些買賣鋪戶。此時天已擦黑,路上行人漸少。街儘頭,狄公一行緩步而來,邊走邊四下觀察著,隻見土路兩邊的房舍肮臟破爛,地麵汙水橫流。身後的狄春撇了撇嘴道:“這麼個破鎮子,恐怕連個客店都沒有。老爺,我看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狄公瞪了他一眼道:“偏是你這小廝有許多話說,我們此次微服,就是為了尋訪民間,體察生民疾苦,你以為是讓你享清福來著!我一個年老之人還沒說什麼,你小小年紀便嫌苦怕累,真是枉費了我平日的教誨!”狄春嚇得吐了吐舌頭。一旁的曾泰笑道:“你呀,多嘴。”忽然,身後的方九道:“先生您看,那裡好像是一家客店!”狄公等人停住腳步,抬起頭向前望去,果然,街左的一戶門前掛著客店的幌子,奇怪的是戶門卻緊緊關閉。狄公略覺奇怪地和曾泰對視了一眼道:“果然是家客棧,可,怎麼關著門呀?”曾泰道:“恩師,我們過去看看吧。”狄公點了點頭,一行人來到客店門前。狄春上前一步,用力敲打著店門。店內毫無聲息。狄春又敲了敲,還是沒有應聲,他奇怪地道:“真是怪了,這店裡好像沒人。”狄公走上前來,伸手拍了拍門道:“店家,行路之人前來投宿,請打開店門!”門內還是沒有聲音。曾泰道:“確實沒人。”他四下看了看道,“恩師,街上隻有這一家客店,還關了門,看起來,咱們隻好尋個人家借宿了。”狄公點了點頭。忽然,門內傳來“砰”的一聲,好像是板凳倒地的聲音。狄公一愣,趕忙伸手拍了拍門道:“店內有人嗎?”一陣靜默。狄公和曾泰奇怪地對視了一眼。就在此時,門內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是誰?”狄公趕忙道:“過路之人,前來投宿,請店家開門!”良久,裡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和落閂聲,吱呀,門開了道縫,一個瘦削的中年人露出頭來,神色似乎有些驚慌。狄公不解地望著他道:“請問是店家嗎?”中年人點了點頭,將狄公一行打量了一遍,而後問道:“你們要住店?”狄公道:“正是。”中年人道:“不瞞客官,我們這小店隻有三間客房,你們幾位恐怕是不夠住的。”狄公道:“敢問店家,這鎮上還有其他客棧嗎?”中年人搖了搖頭道:“沒有了,隻我一家。”狄公笑道:“那我等隻有叨擾了。”中年人躊躇片刻,點了點頭道:“好吧。”說著,伸手打開店門。狄公微笑道:“有勞了。”身後的狄春不滿地道:“這店主人甚是奇怪。照顧他的生意,他還好像老大不樂意。”曾泰瞪了他一眼道:“又多嘴。”狄春笑著吐了吐舌頭。一行人走進店內。客店外堂矮小狹窄,燈火非常昏暗,狄公等人在中年人的引領下走進屋內,四下觀看著,隻見櫃台靠牆角而立,台麵上放著算盤、賬本,還有一摞荷葉,櫃台旁擺放著兩張方桌和幾條板凳,中年人端起櫃台上的油燈,對狄公道:“幾位,隨我來吧。”狄公點了點頭,隨中年人穿過外堂走進院子,院內並排四間南房,隻有緊西頭的一間亮著燈。狄公問道:“哎,店家,你剛剛說店內隻有三間客房,我看這院中有四間呀。”中年人臉色變了變道:“啊,啊……那間亮著燈的已經有人住了。”狄公點了點頭道:“是這樣。”說著話,中年人走到一間房門前,推開門對狄公道:“客官,房子就是這樣的,您看可以嗎?”狄公等人走進房內,一股黴味撲鼻而來。他四下看了看,屋裡隻有一桌一榻,他點了點頭笑道:“已經很好了。”說著,轉身對身後眾人道,“看來,今晚大家隻有擠一擠了。”眾人齊聲答應。狄公對中年人道:“店家,一路行來食不裹腹,能否煩你安排些飯食,與我等充饑呀?”中年人為難地道:“不瞞客官說,這些日子小店兒沒什麼生意,因此,店內不曾備下菜蔬,要吃飯您請上街,出門左拐就有個飯鋪。”狄公點了點頭:“如此也罷。”這時他才發現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甚是彆扭,細看之下,是褲子反穿了。狄公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等急於投宿,催促甚急,店家竟連中衣也穿反了。”中年人一愣,趕忙向自己的褲子望去,果然是穿反了,他尷尬地道:“哎,讓各位見笑了,方才敲門時,我等已經睡下了。”狄公奇怪地道:“怎麼,天還未黑便已安寢?”中年人勉強笑道:“嗨,店裡沒什麼生意,又沒有彆的事可做,便早些安歇了。”狄公點了點頭道:“是這樣。啊,有勞店家將客房的門都打開吧。”中年人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狄春望著他的背影道:“這店家怎的慌裡慌張的,真是奇怪。”狄公看了他一眼,對眾人道:“大家先安頓下來,歇息片刻,我們出去吃飯。”眾人答應著走出房去。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舉著油燈四下環視著。忽然,院子裡傳來一陣低語,狄公回過頭,向院內望去,隻見中年人在與一個夥計模樣的人說話,聲音甚是急促。狄公奇怪地望著他們,隻見夥計的懷裡抱著什麼東西,中年人說了幾句什麼,而後在夥計後背狠拍一下,夥計快步向後門方向奔去。河口街最西頭的馮家肉鋪裡,馮屠戶正收拾著案板上的什物。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來到了肉鋪前,輕輕叫了聲:“馮大叔。”馮屠戶轉過身來:“喲,是鞏生啊。怎麼,要買肉?”鞏生苦笑了一下道:“嗨,一介寒儒哪裡吃得起肉啊。明日是爹娘的祭日,今日特來大叔這裡賒一個豬頭,回去奠祭一番。”馮屠戶笑道:“好一個大孝子。”說著,回手從案子旁拿起了一個荷葉裹好的豬頭遞過去道,“拿好。”鞏生趕忙接過道:“多少錢?”馮屠戶道:“看在你一片孝心份上,就給兩文錢好了。”鞏生連連道謝,掏出兩個錢放在馮屠戶手中,抱著豬頭快步離去。街上一片漆黑,鞏生抱著豬頭快步走著,眼見到了前麵的小巷口,忽然黑暗中一個人猛地躥了出來,正與鞏生撞了個滿懷,二人一聲大叫,幾乎同時摔倒在地,鞏生手裡的豬頭也滾落一旁。那人摔倒後猛地跳起身來,飛跑著向街道奔去,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中。鞏生看了看遠去的黑影,嘴裡嘟囔著爬起身,撿起了滾落在旁的豬頭,繼續往家走去。整條街道上,隻有客店旁小飯鋪還亮著燈。一張桌子擺在街邊,狄公、曾泰、狄春、方九、張環、李朗等人圍坐在桌前邊吃飯邊閒聊。曾泰道:“先生,今日上溝村之行可以說收獲頗豐啊。”狄公點了點頭道:“纖戶們所講的細節,對案情的判斷可以說大有裨益。首先,在邗溝翻覆的為什麼都是江淮鹽鐵轉運使的運鹽船隻?其次,翻船後,大量官鹽不知去向,而在翻船的當天夜裡,齊星兒媳婦親眼看到,上百隻快船滿載身穿水靠之人趕往事發地點。如果這些人真的是衝著落水的官鹽而去,那就說明,他們預先便得知了鹽船將要在邗溝翻覆的信息。”曾泰驚道:“預先得知?您的意思是,運鹽船在邗溝罹難,也是這些人做的手腳?”狄公道:“否則,如此眾多的快船和人手,怎麼可能在倉促之間聚集起來,又如此及時地趕往事發地點?”曾泰點頭道:“有道理,這絕不可能是巧合,而是早有預謀。”狄公道:“故而我們首先要搞清的便是,究竟是不是那些快船將落水的官鹽打撈起來,悄悄運走?他們這樣做的動機又是什麼?”曾泰緩緩點了點頭。狄公道:“還有一點,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纖戶們說邗溝覆船幾天之後,官府的船隻才前來打撈。”曾泰道:“不錯。”狄公道:“這是為什麼?漕運衙門的官船為什麼不在覆船後第二天就去打撈,卻要等到幾天之後才來?”曾泰倒吸一口涼氣道:“您的意思是,官府有他們的內應……”狄公道:“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然目前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邗溝覆船案絕不是意外,其中定然隱藏著巨大的陰謀!”正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梆鈴聲,眾人回頭望去,隻見鎮上的裡長率幾名甲丁提著燈籠敲著平安梆緩步而來。走到店門前,他們看見了正在吃飯的狄公等人,裡長便近前問道:“幾位是外地來的?”狄公賠笑道:“正是。”裡長道:“下在哪裡?”狄公一指旁邊的客店道:“河口店。”裡長點了點頭道:“這麼晚了才吃飯?”狄公道:“來的晚了,店裡又沒有飯食,隻得出來將就。”裡長笑道:“早些吃完,回去歇息吧。”狄公連連點頭道:“是,是。我們馬上就走。”就在此時,鞏生懷抱豬頭快步走來。裡長看了他一眼道:“鞏生,這麼晚了還出門?”鞏生停住腳步道:“啊,裡長。明日是我爹娘祭日,賒個豬頭回去奠祭。”裡長點了點頭,鞏生快步離去,就在二人一錯肩膀的瞬間,裡長看到鞏生身穿的衣服下擺處染滿了鮮血。裡長一聲大喝:“站住!”鞏生一驚,停住了腳步,回過身道:“裡長,怎麼了?”裡長拉著他來到狄公一行吃飯的小飯鋪前,就著燈光向他身上望去,隻見鞏生胸前和下擺處染滿了鮮血。狄公等人當然也看到了,他用目光示意曾泰,一起站起身來。裡長問道:“鞏生,你身上為何染滿血跡?”鞏生一愣,趕忙向自己身上瞧瞧,果然,衣衫上滿是鮮血。鞏生道:“啊,是,是這豬頭滴血吧。”裡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懷抱的裹著荷葉的豬頭,果然,一縷縷鮮血從荷葉中冒出。裡長問道:“豬頭是哪來的?”鞏生賠笑道:“是從馮大叔的肉鋪賒來的。”“現殺的豬?”“不是,是馮大叔從案子上拿的。”“把豬頭放在地上,打開荷葉。”鞏生連忙放下豬頭,將外包的荷葉打開——一顆人頭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裡長失聲驚叫:“人頭!”鞏生已被驚得目瞪口呆,連退數步,險些跌坐在地。狄公和曾泰對視一眼,趕忙走了過來,定睛向地上望去。果然,荷葉上放著一顆帶血的人頭。隻聽裡長厲聲問道:“鞏生,這是怎麼回事?”鞏生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裡長道:“你殺了人?”“撲嗵”一聲,鞏生跪倒在地:“我,我沒殺人,我,我……”裡長喝道:“手裡抱著人頭,身上染滿血跡,還敢說自己沒殺人!”鞏生哭道:“裡,裡長,我真的沒殺人。這豬頭,不,這人頭是從馮大叔的店裡賒來的,給我的時候,沒打開看。誰,誰知道是個人頭啊……”裡長冷笑一聲道:“也罷,你就與我到馮家肉鋪,找馮屠戶當麵對質!把他帶走!”甲丁們一擁而上,將鞏生按住。“等等!”狄公說話了。裡長抬起頭道:“怎麼?”狄公道:“不能這樣帶鞏生前去。”裡長一愣:“哦,卻是為何?”狄公道:“你提著人頭,押著鞏生前去找屠戶對質,即使這人頭是他賣給鞏生的,他眼見命案臨頭,也一定會矢口否認。”裡長想了想,點點頭道:“有點道理。依著你呢?”狄公走到人頭前,仔細驗看著,良久,站起身對曾泰道:“死者是剛剛被殺的,頭顱頂處尚有餘溫,故而可以斷定,死去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曾泰一驚道:“哦?剛剛?”狄公點了點頭道:“頸部的傷痕很多,看樣子絕不是一刀將頭顱斬下。而且,凶手所用的凶器並不鋒利,下手也不乾淨。”曾泰點了點頭。狄公又摸了摸後腦處道:“這裡有極深的凹陷,骨骼也碎裂了。看起來,凶手是先用鈍器重擊死者後腦,致其死命後才將頭顱割下的。”曾泰仔細看了看道:“不錯。”狄公對裡長道:“你仔細辨認一下,死者是不是本地人。”裡長早已聽傻了,乖乖地按狄公所說蹲下身,仔細辨認著,良久搖了搖頭道:“不是。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應該是外地來的。”狄公點了點頭,站起身道:“這樣,你把此案交給我吧。”裡長愣住了:“交,交給你?”狄公道:“正是。”此時裡長才回過神來正色道:“人命大案必須上報衙門,你算什麼身份,也敢放這等浪言。”狄公笑了笑,衝曾泰努了努嘴,而後對狄春道:“狄春,你將人頭包好。”曾泰從懷裡掏出官憑,走到裡長麵前,將官憑一遞。裡長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登時臉色大變,顫聲道:“您,您是江淮督,督,督察使……”曾泰輕輕噓了一聲道:“此事對任何人不要提起。”裡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小的不知大人駕到……”曾泰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笑道:“剛對你說過了,不要聲張。”裡長趕忙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曾泰道:“這位是我的恩師,案子由他辦理,你該放心了吧?”裡長趕忙道:“是,放心,放心。”此時,狄春已將人頭包好。狄公走到鞏生麵前,對甲丁們道:“放開他。”甲丁們猶豫著望著裡長,裡長一步躥過去罵道:“沒聽見這位先生說話呀,放手!”甲丁們觸電般放開了鞏生。狄公將包好的人頭交給鞏生道:“你仍然拿著它,我們去馮家肉鋪。”鞏生渾身顫抖著點了點頭,雙手哆嗦著接過了人頭。馮屠戶坐在桌前,邊吃邊喝,嘴裡哼哼著小曲兒。外麵傳來敲門聲。馮屠戶站起身來走到門前,將門打開。鞏生站在外麵。馮屠戶道:“怎麼了鞏生,撅嘴瞪眼的。是不是嫌大叔給你的豬頭不好啊?”鞏生抽泣著道:“大叔,您賒給我的不是豬頭。”馮屠戶愣住了:“不是豬頭?不是豬頭是什麼,難道是人頭?”“你說對了!”旁邊,裡長一個箭步從黑暗中躥了出來道,“還真是你把人頭賣給了鞏生,剛剛他說我還不信哩!”馮屠戶道:“我說裡長,你滿嘴胡說些什麼,哪個把人頭賣給鞏生?”裡長一把從鞏生手中奪過了荷葉包,舉起來道:“這是你給鞏生的豬頭吧?”馮屠道:“不錯!那又怎麼樣?”裡長三下兩下將荷葉打開,登時露出了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不遠處的黑暗中,狄公靜靜地觀察著馮屠戶的表情。隻見馮屠一聲驚叫,連退幾步,靠在門旁,顫聲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裡長冷笑道:“怎麼回事,我還要問你呢!”馮屠道:“我給鞏生的真的是豬頭!”裡長冷冷地道:“豬頭進了荷包就變成了人頭,啊?”馮屠嚇的渾身顫抖,拉著鞏生道:“鞏生啊,我可是好心好意呀!你,你不能誣賴大叔呀!”鞏生道:“大叔,我何曾誣賴於你。你給我的這顆豬頭我一直拿在手裡,它,它怎麼會便成了人頭?”馮屠急道:“我怎麼知道啊,我給你的明明是豬頭!誰知道你到哪裡去換了一顆人頭來!”鞏生哭道:“我一個讀書人,怎麼可能殺人害命!又到哪裡去換人頭啊!天啊,可憐我一個窮書生到哪裡去講理呀!”馮屠也喊道:“這可真是好人沒好報,我看你窮苦可憐,將豬頭賤賣於你,卻被你反咬個殺人害命,這,這可真是老天不長眼呀!”此時,鞏生哭,馮屠叫,街上家家戶戶的門都打開了,百姓紛紛跑來看熱鬨,大家低聲議論著。裡長不耐煩地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彆嚎喪了,這人頭隻過了你二人的手,你們倆誰也脫不了乾係。將這二人套上鎖鏈,押到一旁!”甲丁們一聲答應,將鎖鏈套在二人頭上,將他們拉出馮家。馮、鞏二人高聲喊冤。狄公、曾泰、狄春等人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裡長跑過來道:“先生,您看……”狄公道:“你馬上率人趕到鞏生家,看看屋中有沒有血跡和其他可疑的物什。還有,查看院子和房舍四周的地麵有沒有挖掘過的痕跡,殺人案發生了不到半個時辰,如果真是鞏生殺人,那死者的無頭屍身一定還在他的家中。”裡長答應著飛跑而去。狄公對狄春道:“去借幾盞燈籠來。”不一會兒,狄春提著三盞燈籠跑了回來。狄公接過一盞,快步走到肉鋪門前,舉著燈籠向地麵照去。曾泰低聲問道:“恩師,您在找什麼?”狄公道:“血跡。”曾泰一愣道:“血跡?”狄公道:“剛剛在飯鋪門前你看到了,鞏生手中的那個人頭荷包不停地向外滲血,以致於將鞏生全身沾染上血跡。如果說真的是馮屠戶將那個人頭荷包交給了鞏生,那肉鋪門前的地麵上也一定會留有血跡。”曾泰恍然大悟。狄公三人舉著燈籠仔細查找著,地麵上沒有絲毫染血之處。狄公直起身來,長出一口氣道:“進屋看看。”說著,率眾人向屋裡走去。肉鋪內彌漫著腥臭的氣味,狄公一行快步走了進來。肉案上碼放著各式刀具,旁邊堆放著一個個荷葉包。狄公四下看了看道:“曾泰,你率狄春、張環、李朗查找凶器及死者的無頭屍身。”曾泰答應著率眾人行動起來。狄公走到肉案前,打開一個個荷葉包,裡麵包裹的都是豬頭和肉塊。狄公又從刀具架上拿起了劈骨用的厚背砍刀,拇指在刀鋒處輕輕摸了摸,刀鋒極為銳利。狄公放下砍刀,目光四下搜索著。屋中擺設雖然簡陋,卻不淩亂,一切都有條不紊,沒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跡。桌上擺放的酒菜還冒著熱氣。狄公坐在桌旁靜靜地思索著。曾泰走進來道:“先生,都查過了,沒發現可疑的物什。”狄公點了點頭道:“把鞏生帶進來。”曾泰答應一聲走了出去,片刻工夫將鞏生帶了進來。鞏生淚流滿麵道:“先生,我,我真的沒有殺人呀!”狄公麵帶微笑道:“鞏生啊,不要害怕。坐下,坐下慢慢說。”鞏生望著狄公和善的麵容,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顫抖地坐在凳子上。狄公拿過茶壺給他倒了一碗茶道:“喝口茶,定定神。”鞏生接過茶碗喝了一口,連喘兩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狄公道:“你仔細想一想,從馮屠戶手中接過豬頭的時候,荷葉包裡有鮮血流出來嗎?”鞏生咽了口唾沫,細細回思著。良久,他搖了搖頭道:“好,好像沒有。”狄公點了點頭:“那麼,你拿著豬頭離開肉鋪以後,又去了哪裡?”鞏生無辜地道:“哪兒也沒去過,小生抱著豬頭沿街往回家的路上走。”狄公道:“中途遇到了什麼不尋常的事嗎?”鞏生回憶著,忽然,他抬起頭道:“對了,在肉鋪前的小巷口,有個人從黑暗中衝了出來,把我撞倒在地,豬頭也滾落在一旁。”狄公雙眉一揚道:“哦?後來呢?”鞏生道:“那人爬起來慌慌張張地跑掉了,我撿起豬頭繼續往前走,就,就碰到裡長……”狄公道:“你看清那人的相貌了嗎?”鞏生搖了搖頭道:“天太黑了,沒有看清。”狄公道:“那麼,他手裡有沒有拿東西呢?”鞏生仔細回想著,良久才道:“好像,好像抱了個什麼東西,但我記不太清了。”狄公點了點頭道:“你還找得到那個小巷口嗎?”鞏生道:“當然,就在肉鋪前麵不遠。”狄公站起身道:“你帶我們去看看。”狄公在鞏生的引領下,率眾人打著燈籠火把來到了巷口。鞏生站在巷口道:“先生,就是這裡。”狄公點了點頭,對身後的狄春等人道:“大家仔細搜索地麵上的血跡!”眾人高聲答是。狄公問鞏生道:“你摔在哪裡?”鞏生四下看了看,一指巷口左邊道:“好像是那兒。”狄公點了點頭,提著燈籠快步走了過去,仔細地在地麵上尋找著。猛地,一灘濃濃的血跡映入了眼簾。狄公趕忙上前一步,四下搜索著,不遠處又是一灘血跡。就在此時,身後的狄春喊道:“老爺,這兒有血跡!”狄公走了過去,果然,地麵上灑著長長的一溜鮮血。狄公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遠處腳步聲響,裡長率人趕了過來,狄公迎上前去問道:“怎麼樣?”裡長回稟道:“搜遍了鞏生家中,沒有發現可疑的物什。”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你能夠確定,死者不是本地人嗎?”裡長堅定地道:“這一點可以肯定。”客店內燈火昏暗,店老板在外堂忐忑不安地徘徊著。門聲一響,狄公一行走進門來。店老板趕忙迎上前去道:“哎喲,你們可回來了!聽說街上出了人命案子,我一直擔心你們呢。”狄公道:“多承店家掛懷。我們隻是在街上看了看熱鬨,這才回來的晚了。”店老板趕忙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呀?”狄公道:“是這樣的,有個叫鞏生的抱著帶血的人頭在街上走,被裡長拿下了,可鞏生說人頭是馮屠戶當豬頭賣給他的……”店老板道:“那後來呢?”狄公笑道:“兩個人都被裡長抓起來了,明天要送官呢。”店老板歎了口氣道:“真想不到,鞏生一個文縐縐的讀書人,竟然會做這等殺人害命的勾當。”狄公望著他道:“現在還不知道鞏生和馮屠戶到底誰是真凶呢。”店老板一愣道:“啊,啊,嗨,我是怕你們出事呀。回來了就好,各位趕快回房歇息吧。”狄公一拱手道:“店家也早些歇息吧。”店老板道:“好,好,各位請。”狄公向自己房間走去。忽然,後門處門聲一響,狄公轉頭望去,隻見一個店夥計模樣的人衝進院中,外堂裡的店老板快步迎了出來,二人低聲說著什麼。猛然,店老板狠狠給了夥計一記耳光,罵道:“混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滾到後麵去!”夥計哼哼了兩聲,捂著臉向廚下走去。店老板狠狠地罵了一句。轉過頭來,發現狄公站在不遠處的房門前望著他,他的臉色微微一變,衝狄公不自然地笑了笑,轉身向外堂走去。狄公笑了笑,推開房門走進屋中。已是深夜,河口鎮一片寂靜,寒風吹來,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飛舞。“吱呀”一聲輕響,客店的後門開了一道縫隙,店老板露出頭來四下張望著。門外黑漆漆的沒有絲毫動靜。店主打開門,衝身後揮了揮手,店夥計背著一隻大口袋快步走了出來,店主迅速關閉店門。店夥計背著口袋向黑暗的夜色中奔去。堂內隻點著一盞油燈,光線非常昏暗。店老板快步走了進來,忽然他停住了腳步,吃驚地望著方桌旁。狄公坐在桌旁的板凳上,靜靜地望著他。店老板咽了口唾沫,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客官,您,還沒休息。”狄公笑了笑道:“睡不著啊。還沒請教過,老板貴姓啊?”店老板道:“啊,姓張,張伸。”狄公點了點頭道:“張伸,被你殺死的那位客人,叫什麼名字?”張伸猛吃一驚,連退兩步道:“你,你說什麼?”狄公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冷冷地道:“剛剛你讓夥計背著一隻大口袋,從後門悄悄潛出店外,那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呀?”張伸一聲驚叫:“你,你,你怎麼知道?”狄公冷笑一聲道:“我勸你實話實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張伸驚慌地道:“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你說我殺人,有何憑據?”狄公冷冷地道:“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就在此時,後門方向傳來一陣喧嚷,店老板猛吃一驚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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