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元芳伯府救狄春(1 / 1)

神探狄仁傑3 錢雁秋 5753 字 1個月前

彤雲四合,朔風勁吹。城防營軍士快速行進在山中。隊長不停地催促著:“快!快!跟上!”狄公、曾泰立馬道旁,一名軍士呈上地圖,狄公的手順山道向前指著,前麵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洪家堡。狄公道:“前麵便是洪家堡,我臨行時命齊虎、潘越組成護堡隊。我們趕到洪家堡之後,你命城防營留下兩個小隊協助村民守堡,我們帶上齊虎、潘越連夜趕回涼州。”曾泰答是。天際滾過一陣雷聲。狄公抬起頭來,閃電在雲層中頻頻閃動。狄公輕聲道:“暴風雨就要來了。”厚厚的雲層中亮起一道淒厲的閃電,將洪家堡照亮。村中沒有一點燈火,也沒有一絲聲響。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狄公率軍趕到村前,伸手勒住了戰馬,奇怪地道:“方交酉時,村裡怎麼一點燈火也沒有?”曾泰道:“太靜了,連聲狗吠都聽不到。”狄公翻身下馬道:“點亮火把,命眾軍進村!”一片不祥的黑暗和寂靜中,終於出現了光亮。遠遠的,燈球火把亮子油鬆將這個漆黑的村莊點亮。狄公率人沿土路走進村中,四周的民房裡寂靜無聲,沒有人開門,沒有人出現,甚至連一聲狗叫也聽不到。狄公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停住腳步對曾泰道:“情況有些不對。太靜了,靜得可怕。曾泰,你馬上傳令軍士們,敲開各家各戶,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曾泰點點頭,回身高聲傳令,霎時間眾軍以小隊為單位迅速分散,朝著各家各戶奔去。狄公深吸了一口氣,對曾泰道:“走,去黑衣神廟!”神廟矗立在黑暗中,門前廣場上孤零零的旗竿在狂風中搖曳,一切都顯示著說不出的恐怖和淒厲。遠處火把亮起,狄公、曾泰率幾名軍士匆匆趕到神廟前。曾泰問道:“恩師,這就是黑衣神廟?”狄公點點頭:“走,進廟!”狄公和曾泰大步走進廟中,二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齊虎、潘越靠坐在須彌座旁,麵帶微笑,一動不動。周圍幾個青年人幾乎是同樣的姿勢靠坐在梁柱旁,手裡還緊緊地纂著鐵鍁和竹耙。那情形與上午發生在古堡中的慘劇竟然一模一樣。狄公的臉色變了,一旁的曾泰更是渾身顫抖,驚悸地說道:“恩師,與、與古堡中一樣……”狄公鎮定了一下心神,緩緩走到齊虎麵前,蹲下身叫道:“齊虎,潘越!”二人麵帶微笑,一動不動。狄公的心抽緊了,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搖晃了一下齊虎的手臂,齊虎的身體應手而倒。淚水湧出了狄公的雙目,他伸手探向齊虎的鼻端,呼吸已經停止了。狄公緩緩站起身來顫聲道:“他,他死了。”一聲驚雷炸響在神廟門前。曾泰輕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狄公走到潘越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即發出一聲長長地歎息:“與古堡中的情形相同,究竟是什麼殺死了他們?”曾泰道:“恩師,學生以為,此事非同尋常,似乎、似乎……”狄公轉過身來道:“似乎什麼?”曾泰顫聲道:“似乎不是人力所為呀。”一道閃電在門前亮起。狄公深吸了一口氣,從一名軍士手中接過火把,而後快步走到靠坐在梁柱旁的青年們身邊,仔細檢視著。與所有奇異死去的人們相同,這些青年有著栩栩如生的麵色和詭異的微笑。忽然,梁柱旁一點小小的紅色吸引了狄公的注意,他走了過去,就著火把的光亮仔細看著。與古堡中相同的小紅點又出現在了這裡。狄公趕忙從袖中掏出手帕,將小紅點輕輕撿起,包裹起來。曾泰在一旁說道:“恩師,這與古堡中發現的鳥糞一樣啊。”狄公點頭道:“荒山古堡、黑衣神廟,兩個奇異的死亡現場同時發現了相同的東西,這說明了什麼呢……”話音未落,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城防營軍官衝進廟中,氣喘噓噓地喊道:“刺史大人!”曾泰轉過身來:“什麼事?”軍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大人,村中所有人都……都死了!”炸雷在門前劈開,閃電將軍官慘無人色的驚恐表情映照得更加可怕。狄公顫聲道:“全村的百姓都死了?!”軍官點了點頭:“弟兄們敲不開門,便躍牆而入,發現全村老少都死在家中。太可怕了!”狄公猛一揮手道:“走,去看看!”一戶人家的門前站滿了手持火把的軍士,狄公和曾泰急急走進房中。一位老漢坐在凳子上,麵前的碗裡還放著食物,死前似乎正在吃飯。裡屋的炕上靠坐著一位老婦人和兩個七八歲的孩子,都已死去。狄公看著這令人不解的場景,自言自語道:“我們離開洪家堡不過一天的時間,全村七十五戶近三百人竟如此離奇地死去。僅僅一天時間呀,就是最厲害的瘟疫致人死命,也不會有這麼快的速度。”曾泰道:“而且,所有死去的人情狀均是一般,沒有傷口,沒有中毒的跡象,麵容栩栩如生……”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曾泰道:“恩師,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狄公深吸一口氣道:“說吧。”曾泰怯生生地說道:“這、這會不會是黑衣大神的詛咒啊!”一道閃電劃過。狄公猛地轉過身。天際響起滾滾的雷聲。歸義伯府正堂門前,站著兩個身穿紅衣的丫鬟,靜靜地等待著。遠處人影晃動,薇兒從大門方向走了過來,她偷眼看了看正堂的情形,而後假裝漫不經心地轉身奔正堂而來。堂前的兩位丫鬟施禮道:“二奶奶。”薇兒點了點頭:“大爺在裡麵嗎?”一位小姑娘答道:“正在堂內。”薇兒道:“好好伺候。”小姑娘道:“是。請奶奶放心。”薇兒“嗯”了一聲,快步離去。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撇了撇嘴。房門一響,身穿繡金黑袍、戴青銅麵具的王鍇走了出來,衝門前的兩個小姑娘一擺手,三人穿過花園中的亭台樓榭向後園走去。不遠處,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正是薇兒。她四下看了看,躡手躡腳地尾隨而去。王鍇三人快步走進後堂,將大門關閉。薇兒尾隨而至,飛快地將身體貼到牆根下,點破窗紙向堂內望去。隻見王鍇坐在後堂正中的椅子上,兩個小姑娘走到牆旁輕輕拍了拍,牆上彈起一座暗門,二人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將狄春、張環、李朗押了出來。薇兒屏聲靜氣,悄悄地注視著堂內的一舉一動。狄春三人渾身綁縛被押到王鍇麵前。王鍇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冷冷地道:“我再問一遍,你們究竟是受誰的指使前來下書?”狄春把頭一揚:“我已經說過了,不想再說。”王鍇重重地“哼”了一聲:“你這樣倔強的性格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勸你實話實說,還能留條活路。否則剖腹剜心!到那時後悔就晚了!”狄春冷笑一聲道:“不瞞你說,我從小就是被嚇大的。”王鍇也“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我是誰!”狄春冷冷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誰,保管你會後悔一輩子!”王鍇發出一陣大笑,“倉”的一聲寒光閃現,長劍抵在了狄春的咽喉上:“我再問一遍,到底是誰讓你來送信?”狄春麵不改色:“我也再說一遍,該說的我早就說過了,絕不會再說!”王鍇手中長劍一緊,劍尖刺破了狄春喉頭的皮膚,鮮血登時流了出來,王鍇厲聲道:“那個托你送信的夫人叫什麼名字?”窗外,薇兒緊張地望著裡麵的狄春,雙手攥成拳頭。堂內,狄春高聲應道:“不知道!”薇兒長出了一口氣。王鍇死死注視著狄春,狄春毫不退卻,雙眼眨也不眨地瞪著王鍇。一旁的小姑娘厲聲道:“主人,這廝如此倔強,殺了他!”王鍇望著狄春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敢殺你?”狄春冷笑一聲道:“一個在自己家裡都要戴麵具的人,還說什麼敢不敢的。動手吧!”“你!”王鍇大怒,良久,他忽然笑了出來,“你想激怒我,沒那麼容易。早晚有一天我會找到指使你的人!把他們押進去!”兩個小姑娘推推搡搡地押著狄春三人走進暗門。王鍇狠狠地將長劍插入鞘內。窗下的薇兒神色稍緩,見四顧無人,轉身離去。窗外雷聲滾滾。小桃在收拾著桌上的物什。猛地,榻上的病人發出一聲狂叫:“房將軍,水裡有毒!”小桃嚇了一跳,趕忙跑了過去,隻見那病人不停地喘著粗氣,雙手拚命在空中抓撓著。小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喊道:“彆,彆動啊!小心,哎……”“啪”地一聲病人的手打在了小桃的臉上,小桃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一旁,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小桃咬著牙跳起身來,雙手死命地抓著病人舞動的手,可她人小力弱,怎麼也抓不住,她一咬牙,跳起身向外麵奔去。隨著一聲焦雷,門外人影閃動,一個蒙麵人飛快地衝進房中,撲上病榻,死死地掐住了病人的脖子,病人的喉中發出一陣“咯咯”聲。小桃衝出門外,一邊跑一邊四下尋找著。她的目光落在了靠在西跨院門旁的一條門閂上,於是一個箭步衝過去,抓起門閂,扭身向西廂房奔去。一道閃電在西廂房門前亮起。小桃飛奔而來正要進門,突然停住了腳步。屋內傳來一陣嘶啞的低吼。小桃猛吃一驚,衝進屋內。床榻上,蒙麵人死死地掐著病人的脖頸。猛地,身後棍風響起,蒙麵人飛快地回過身,隻見小桃手持門閂狠狠地向其後背砸來,蒙麵人縱身一躍躲開了這下襲擊。小桃一聲大叫門閂橫掃而來,蒙麵人飛身避過,跳下病榻,狠狠地一腳踢在小桃的腰上。小桃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厲聲高喊:“來人呀,快來人呀,有刺客!”蒙麵人見勢不好奪門而逃。小桃掙紮著爬起身,提起門閂向門外追去。蒙麵人飛跑著向後堂奔去,小桃邊喊邊追。忽然,前麵的蒙麵人一拐彎,不見了蹤影。小桃衝到近前,四下尋找,猛地,一雙手從樹叢後伸了出來,死死地掐住了小桃的脖子,小桃的臉越來越紫,呼吸也越來越困難。門閂“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李元芳的呼喊:“小桃,小桃!”蒙麵人的手立時鬆開,轉身向後堂奔去。不想,地上的小桃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怎麼甩也甩不脫。小桃突然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張開嘴狠狠地咬向蒙麵人的小腿,蒙麵人的腿上頓時鮮血直流。蒙麵人飛起一腳將小桃踹在一旁,向後堂飛奔而去。小桃雙眼翻白,軟倒在地。人影一閃,李元芳奔了過來。一見地上的小桃,趕忙一把將她扶起,隻見小桃脖頸上一圈紅紅的勒痕,嘴角邊掛著血跡。李元芳心疼地將她抱起,連聲呼喚:“小桃,小桃!”小桃緩緩睜開雙眼,沙啞著聲音道:“他,他又來了。”李元芳點了點頭。小桃吃力地道:“我,我把他的腿咬出血了……”李元芳輕聲道:“好孩子,有話回屋再說。”小桃笑了,緩緩閉上了眼睛。李元芳抱著她快步回到西廂房,將她扶坐在椅子上,回手倒了碗水喂小桃慢慢喝下。小桃連連咳嗽,不停地喘著粗氣。元芳檢視了一下她脖頸上的傷口,輕聲道:“還好,隻是些皮外傷。小桃,究竟是怎麼回事?”小桃喘了兩口氣,指著榻上的病人道:“剛剛他突然大喊大叫,雙手不停地亂動,我力氣小按不住,就跑出去想找個木棍什麼的壓住他,讓他安靜下來。沒想到我找到門閂跑回來,就聽見屋裡有人低低地吼叫,衝進來一看,那個蒙麵壞蛋死死地掐著他的脖子,我掄起門閂從身後給了他一下,沒想到這家夥厲害得很,跳下床把我踢了一跟頭,然後就跑出門去了……”李元芳道:“你能肯定,這個蒙麵壞蛋就是前天夜裡潛進房中的那個人?”小桃:“沒錯,就是他。前天夜裡我雖然沒看清他的臉,可這家夥的身量我認識!”李元芳緩緩點了點頭,走到榻前,目光望向了病人。病人的喘息非常粗重。李元芳伸出手搭了搭他的脈搏,小桃掙紮著站起身走到元芳身邊問道:“他不要緊吧?”李元芳道:“脈跳有些紊亂,可能是剛剛遭遇襲擊的緣故。”小桃點了點頭。李元芳望著榻上的病人,低聲自言自語:“你是誰?那個蒙麵人又是誰?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他為什麼幾次三番地要對你下手……”一旁的小桃道:“李先生,您說什麼?”李元芳緩緩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問道:“小桃,你剛剛說病人在昏迷之中大喊大叫?”“嗯。”“他喊了些什麼?”“嗯,他好像喊‘王將軍,水裡有毒’。”“‘王將軍,水裡有毒’?”“好像是。”外麵傳來敲門聲,李元芳轉身道:“進來。”刺史府的一名仆役走了進來:“李先生,剛剛有個叫燕兒的小姑娘來到府中,讓我把這張紙條交給您。”說著,他遞上了紙條。李元芳趕忙接過,打開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笑容。一道閃電劃過長空,緊接著響起了幾聲悶雷。後園中一片靜寂,隻有門前的幾盞風燈搖曳著發出一陣吱吱扭扭的輕響。一條黑影飛掠而來,幾個起落便已到了後堂門前,正是夫人薇兒。後堂的門緊閉著。她四下看了看,伸出手按住堂門輕輕一震,“吱嘎”一聲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薇兒閃身而入。堂內一片漆黑,薇兒伸手劃亮了火摺,向地麵上照去。地麵上鋪著凸紋和凹紋兩種青磚。薇兒深吸一口氣,腳踩著凹紋青磚迅速來到後山牆前,舉起火摺朝牆上照了照,牆壁上刻著一個淺淺的三角形,薇兒輕輕拍了拍,“砰”地一聲輕響牆上彈起一座暗門。薇兒伸手將門打開,露出了裡麵一條向下的暗道,暗道兩側牆壁上點著銅油燈。薇兒熄滅火摺輕輕走了進去。暗道直通地下,薇兒沿台階飛快地跑了下去。轉過一道彎,前麵出現了一道鐵門。薇兒來到鐵門前,扳動門旁的開關,“咣啷”一聲鐵門打開了。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是誰?”“嚓”,薇兒劃亮了火摺。室內亮了起來,狄春三人正坐在暗室的角落裡。一見薇兒,狄春脫口驚呼道:“是你!”薇兒輕輕噓了一聲道:“你就是狄春吧?”狄春點了點頭。薇兒走上前去拔出腰間的短劍,將狄春三人的綁縛割斷。狄春道:“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薇兒擺了擺手道:“說來話長。我先救你們逃出伯府。隨我來。”說著,她快步走了出去,狄春三人隨後緊跟。不遠處兩個巡更的仆役提著燈籠,邊走邊敲打著梆鈴。薇兒輕輕一擺手,四人伏身在一塊太湖石後。巡更的仆役漸漸走遠了。薇兒衝身後揮了揮手,四人飛快地奔到角門前,薇兒拔下門閂,打開門,對狄春低聲道:“快走吧。回去後,李元芳會向你們解釋的。”狄春點了點頭道:“多謝夫人。”說著,三人跑出角門。薇兒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輕輕地舒了口氣。狄春三人飛快地向巷口衝去,一道閃電亮起,狄春猛地停住了腳步。巷口站著一個身著繡金黑袍,戴青銅麵具的人,正是王鍇。狄春三人驚在了當地。房內一片漆黑。門聲一響,薇兒快步走了進來,回手關閉了房門。她靠在門上,連吸兩口氣,拍了拍胸脯。“這麼晚還出去呀。”黑暗中傳來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薇兒猛然一凜。“撲”地一聲輕響,風燈點亮了,王薔坐在椅子上嘴角掛著嘲弄的微笑看著她。薇兒一驚:“你沒走?”王薔笑了笑:“當然。否則,今天晌午在城門前,我就要落入你那位好朋友的手中了。”薇兒強笑道:“什麼好朋友?”王薔冷冷地道:“就是昨天夜裡,躲在內堂偷聽的那位朋友啊。今天在城門前搜查商隊的不是他嗎?其實,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在古堡中那個姓懷的隨從,好像是叫李元芳吧?那天夜裡,你不是請他將一封信送到吉祥巷,交到紅姑手中嗎?”薇兒吃驚地看了王薔一眼,道:“你是怎麼知道的?”王薔冷笑道:“你以為自己身旁的人真的那麼可靠?你以為你可以將梅香安插在我身邊,我就不能將彆人安插在你身邊?”薇兒突然明白了:“燕兒。”王薔嘿嘿地一笑:“真聰明。”說著,他雙掌輕輕拍了拍。內堂門打開了,燕兒緩緩走了出來,冷冷地道:“夫人,你好啊。”薇兒冷冷地道:“燕兒,你可真是了不起,竟然騙了我這麼多年。”燕兒冷笑一聲道:“彼此彼此。”薇兒緩和了一下,笑道:“燕兒,這些年我對你也算不錯,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助他?”燕兒道:“因為我們倆都是女人。你死了,我就是夫人。”薇兒嘲諷地望著她道:“這是王薔給你的承諾?”燕兒得意地笑了笑:“正是。”薇兒輕輕歎了口氣道:“你真是太天真了。”王薔站起身,走到薇兒身邊:“好了,不要再關心彆人了,還是說說你自己吧。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臥底到我身邊?”薇兒笑了笑道:“你覺得,憑你和燕兒能夠將我留在這裡?”王薔冷笑道:“女人啊,總是最不識時務。”說著,他輕輕拍了拍手。門外登時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房門“砰”地一聲打開,十幾名黑袍人手持長劍站在門前。王薔冷冷地道:“怎麼樣,滿意了?”薇兒輕輕“哼”了一聲。這時,王鍇率一眾紅衣女子押著五花大綁的狄春、張環、李朗三人走進房中。這下薇兒驚呆了:“你,你們……”王鍇冷冷地道:“真沒想到,那個要他們三人到伯府送信的夫人,竟然是你。當時,王薔對我說起此事,我還不肯相信。”王薔走到他身旁道:“怎麼樣大哥?現在你相信了吧。”王鍇長歎一聲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查找潛藏在伯府之中的內奸,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會是你。你究竟是什麼人?”薇兒憤然道:“少廢話,既然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隨你便!”王鍇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好一張厲口!我勸你知時達務,實話實說!否則,頃刻之間便要你粉身碎骨!”薇兒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王鍇拔出長劍抵在她咽喉上厲聲喝道:“說!”薇兒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王鍇的手猛地一抖,劍尖在薇兒脖頸上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流了出來。一旁的王薔走過來,按住他的長劍道:“大哥,你不要心急。一會兒還有好戲。”王鍇一愣:“哦?”王薔道:“今天夜裡,她命燕兒通知李元芳前來伯府救人。”薇兒猛地睜開眼睛。王薔獰笑道:“我已將一切布置停當,隻等李元芳自投羅網!”隨著一聲驚雷,大雨瓢潑而下。窗外電閃雷鳴,狂風挾裹著暴雨橫掃在窗棱上,發出一陣滲人的嘩嘩聲。小桃站在病榻前,雙眼瞪得大大的,緊握著手裡的門閂。忽然,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小桃渾身一激靈,衝到桌旁將風燈吹滅,而後飛快地掩到門旁,慢慢舉起了門閂。腳步聲已到門前。小桃顫聲問道:“誰?”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小桃,是我,狄先生。”小桃一步衝過去,飛快地打開房門。狄公和曾泰站在門前。淚水湧出了小桃的雙眼,她大叫著扔掉門閂,撲進了狄公的懷中。狄公輕輕拍著她的頭安慰道:“好了,好了。小桃,先生回來了。”曾泰點亮風燈。狄公拉著小桃坐在椅子上,微笑道:“怎麼了小桃?是不是遇到大雷雨害怕呀?”小桃抽泣著搖了搖頭道:“先生,您不知道,打您走了之後,有個壞蛋要來殺這個病人,昨天來過,今天又來了……”狄公吃了一驚,與曾泰對望了一眼道:“哦,有這等事?”小桃點了點頭:“剛剛李將軍走了,我,我又害怕,又擔心,我……”狄公道:“元芳到哪裡去了?”小桃道:“他跟我說是去救狄春哥哥了。”狄公一愣:“狄春?”小桃點了點頭:“是呀。”狄公輕聲道:“小桃啊,你把我們走後這裡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對我說上一遍。”小桃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疾雨橫掃著伯府花園,升騰的水霧彌漫在空中,將一切都模糊得若隱若現。雨霧中,一條黑影閃電般掠過花園,向西跨院奔去。“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燕兒快步走了進來。她長出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火摺,點燃了風燈。她的手突然停住了,雙眼死死地瞪視著桌上。就著屋內的桌子上,擺著一套男人穿的雨袍,旁邊放著一頂雨帽。水順著雨袍和雨帽不停地滴在地麵上。燕兒渾身顫抖起來,哆裡哆索地問道:“誰,誰在這兒?”沒有回答。她端起風燈四下照著,猛地,黑暗中伸出一隻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砰”地一聲風燈落地,登時熄滅,屋內一片漆黑。雨霧中,一條黑影飛快地掩到後堂窗下。來人身著寬大的雨袍,正是李元芳。他四下看了看,回手拔出鋼刀,慢慢地向後堂門前走去。“吱呀”一聲後堂的門打開了,李元芳輕輕走了進來,長大的雨帽蓋住了他的臉。不知為什麼,他的腳步似乎有些遲緩。閃電在門前亮了起來,李元芳走到了後堂中央。一聲驚雷,雷聲中,後堂門轟然關閉,李元芳猛吃一驚回過頭來。此時堂中突然響起一陣梆鈴,緊接著,黑暗中傳來疾風暴雨般的暗器破空聲。李元芳的身體在這一陣恐怖的巨響聲中如飛絮一般飄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後堂牆壁上,摔落在地。“噗”地一聲堂內亮了起來,後山牆的暗門打開,王鍇、王薔兄弟率黑袍人快步走到李元芳身旁。王薔獰笑道:“你好啊,老朋友。”李元芳一動不動。王薔蹲下身,一把揭開了李元芳頭戴的雨帽,他不由得失聲驚叫。隻見地上那具渾身釘滿暗器的屍體哪裡是李元芳,分明是薇兒的貼身丫鬟燕兒。隻見燕兒的嘴裡塞著布條,雙手被捆在身後,外麵罩著一件寬大的雨袍。王鍇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王薔猛地站起身:“不好,上當了。快去看看薇兒!”說著,他與王鍇率眾衝出後堂,冒雨穿過後花園,向東跨院奔去。院門前站著幾名黑袍人,緊守著偏房。薇兒、狄春、張環、李朗四人五花大綁坐在地上。薇兒望著窗外道:“下雨了。”狄春道:“但願李將軍不要來。”薇兒詫異地回頭望著狄春道:“李將軍?你是說李元芳。”狄春點了點頭:“是啊。”薇兒追問道:“他是將軍?”狄春有點奇怪地問:“怎麼,夫人不知道?”薇兒搖了搖頭。狄春道:“他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身經百戰,武功高強,膽略過人,是皇帝親封的正三品千牛衛大將軍。”聲音裡儘是掩飾不住的驕傲。薇兒驚奇地道:“正三品?”狄春道:“是啊。”薇兒喃喃道:“王鍇是朝廷冊封的伯爵,也不過就是正五品。”狄春苦笑了一下:“夫人,伯爵隻不過是勳官,大將軍可是實職呀。”薇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輕聲道:“都怪我,為什麼不等李元芳來了再動手。現在不僅連累了你們,恐怕也會將他置於險境。王薔的手段我見過,可以說歹毒之極。李元芳毫無防備,很難逃脫他的魔掌。”狄春長歎道:“夫人,彆自責了,你也是一番好意。但願吉人天相,保佑李將軍無恙。”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嘭”地一聲被踹開了,王鍇、王薔率人衝了進來,一見屋中的情形,王薔鬆了一口氣。薇兒四人冷冷地望著他。王薔對看守道:“嚴密把守偏房,任何人不得靠近。”兩名看守高聲答是。王氏兄弟對視一眼,快步走出偏房,看守鎖上了房門。薇兒輕聲道:“看來府裡出事了。”狄春猜測道:“難道會是李將軍?”隻聽門外王鍇厲聲喝道:“集合府內人眾,嚴查伯府各個房舍,一定要將刺客找到!”身後的黑袍人齊聲答是,腳步聲漸漸遠去。薇兒道:“刺客?他說的刺客會不會就是李元芳?如此說來,李元芳並沒有中計。”“是的,李元芳沒有中計。”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狄春脫口叫道:“李將軍!”房門大開,李元芳站在門前,兩名看守倒在他的腳下。薇兒驚喜地喊道:“真的是你!”李元芳快步走進房中,寒光閃過,四人綁繩齊斷。薇兒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關在這裡?”李元芳微笑道:“當然是王薔兄弟帶我來的。好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們馬上離開!”王薔率人冒雨搜查,猛地,他停住了腳步,脫口喊道:“不好,上當了!”身旁的王鍇不解道:“怎麼了,二弟?”王薔一拉王鍇,急促地道:“大哥,快,回東偏房!”偏房的門大開著,屋裡已空空如也。王鍇、王薔等人一見屋中的情形,又急又氣。王薔狠狠一掌拍在門上:“上了李元芳的惡當了!”王鍇也大驚失色:“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知道人關在這裡?”王薔苦笑道:“當然是我們帶他來的。”王鍇愣住了:“我們帶他來的?”王薔道:“大哥,你怎麼還不明白?姓李的本來並不知道薇兒關在哪裡,於是他便投石問路,將燕兒劫持,化裝成他的樣子潛進後堂觸發機關,我們看到燕兒的屍體,驚慌之下,未及細思,以為他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於是急急趕到這裡查看情況,而他尾隨而至,等我們離開後,這才下手將人救走。”王鍇雙手狠狠一拍道:“這個惡賊!二弟,他們肯定跑不遠,我們追!”王薔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大哥。薇兒逃走對我們非常不利,看那姓李的也絕非等閒之輩,咱們可要做好準備呀。”王鍇緩緩點了點頭。刺史府內,小桃正在向狄公講述這一天來發生的種種怪事。狄公靜靜聽完,緩緩說道:“原來是這樣。”小桃點了點頭道:“所以,今夜李將軍走後,我才會這麼緊張。”狄公輕輕拍了拍小桃的頭,溫和地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小桃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幸虧您回來了。否則,今晚還不定會出什麼事呢。”曾泰疑惑地道:“恩師,你們來到涼州不過才兩天時間,這個病人更是你們半路救下的,沒有人認識,而且安置在刺史府內,怎麼竟會有人前來刺殺,這也真算是奇事一件了。”狄公緩緩走到榻旁,靜靜地望著榻上的病人沉思著,良久才道:“看來,我們這位病人不簡單呀。還記得,我臨行前他也曾在昏迷中高喊‘彆喝,有毒!’”小桃登時想了起來:“對,對,今天他喊得也和上次差不多。”狄公道:“今天他喊的是‘王將軍,水裡有毒!’是嗎?”小桃點了點頭。狄公靜靜地思索著,在屋中緩緩踱了起來,忽然,他停住腳步,眼睛一亮,輕聲道:“難道真的是巧合……”一旁的曾泰問道:“恩師,什麼巧合呀?”狄公道:“我們是在逃離古堡,趕赴洪家堡的半路上救下這個病人的。記得夜宿小桃家那天晚上,我替他診脈,根據此人身體和手部的一些顯著特征,斷定他是一名軍官。”曾泰道:“是。昨天,元芳對我說起了此事。”狄公又道:“此人今日在昏迷之中高喊‘王將軍,水裡有毒!’,這句話,則可以從側麵證實他的軍人身份。”曾泰道:“不錯。”狄公道:“記得臨行前,我們曾詳細推理了餉銀被劫的整個過程,最後得出結論,黑衣社的歹人是在大軍極度缺水的情況下,假扮黑衣大神為大軍送水,而歹人們則將劇毒下入水中,大軍在飲水後全軍覆沒,是這樣嗎?”曾泰點了點頭:“可恩師,這個結論並沒有得到證實呀?”狄公擺了擺手道:“這一點並不重要。我們現在隻是在做推理,希望能夠通過合理的推斷弄清這位病人的真實身份。一個可靠的結果往往源於合理的前提。曾泰,有一點你承認嗎?就是我們臨行前,對大漠劫餉的整個過程進行推理而得出的結論,至少在目前是最合理的。”曾泰道:“這是當然。”狄公道:“好。我們假設事情發生的經過真的就是這樣,那麼,這位躺在病榻上的軍官兩次在昏迷中高喊‘水裡有毒!’,這個人會是誰呢?”曾泰愣住了,他看了看小桃道:“恩師的意思是……”狄公笑了笑道:“我換一種說法吧,臨行前你曾對我說起,大軍陣亡名單當中少了一個人,這個人是解運大軍的副將,名叫廖文清。”曾泰點了點頭道:“正是呀……”猛地,他恍然大悟,“您是說,這個病人是,是廖文清!”狄公微笑道:“他今夜在昏迷中高喊‘王將軍,水裡有毒!’,如果,他喊的不是王將軍,而是房將軍……”曾泰點頭道:“王將軍,房將軍,不錯,這兩個字的發音確實很像。”狄公點了點頭:“王,房二字發音非常接近,他在病中口齒不清,抑或是小桃沒有聽清楚。小桃你認為有這種可能嗎?”小桃點了點頭:“這兩個字太像了,當然有可能。”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一個軍官在昏迷中高喊‘房將軍,水裡有毒!’,那麼,除了廖文清,還會有誰呢?”“大人說的對極了,我也是這麼想!”外麵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狄公一喜:“元芳!”李元芳已快步走進屋中,搶上一步施禮道:“大人!”狄公一把拉住了他:“元芳,你回來了!”李元芳點了點頭笑道:“還給您帶來了一位客人。”狄公愣住了:“哦,是誰呀?”李元芳衝外麵喊道:“你們進來吧。”腳步聲響,薇兒走了進來,後麵跟著狄春、張環、李朗。狄公驚奇地道:“夫人,是你!”薇兒笑道:“懷先生,彆來無恙啊。”狄公微笑道:“看樣子,今夜元芳的收獲不小啊。不但救出了狄春三人,還帶回了一位貴客。”薇兒道:“懷先生,薇兒慚愧。行事魯莽,險些釀成大禍。”一旁的李元芳微笑道:“好了,夫人就不要自責了。剛剛你說錯了一點,就是懷先生不姓懷。”屋裡的人笑了起來。薇兒愣住了:“哦?”狄公笑道:“我的真名叫狄仁傑。”薇兒登時愣住了:“狄仁傑?就是那位以斷案名聞天下的宰相狄仁傑大人?”狄公笑道:“現在已經是個致仕的閒官了。”薇兒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地望著狄公:“您真的、真的是大名鼎鼎的狄公?”一旁的李元芳道:“你也真是的,這還能有假。”薇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下頭去:“民女薇兒不知狄公身份,行事無禮,望大人恕罪!”狄公笑嗬嗬地將她攙了起來:“夫人,狄仁傑屢次蒙你搭救,感激還來不及,怎敢怪罪於你。”李元芳一指曾泰道:“這位便是涼九-九-藏-書-網州刺史曾泰大人。”薇兒又要跪,被曾泰攔住了:“夫人就不必多禮了,狄公是我的恩師,這屋中都是自己人。”李元芳將小桃等人一一做了介紹。最後薇兒笑道:“該介紹你自己了吧,李將軍。”李元芳笑道:“我曾答應過你,待時候到了會把官憑給你看。”說著,他掏出官憑遞了過去。薇兒伸手接過打開一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檢校千牛衛大將軍!難怪狄春說你是正三品,原來千牛衛是皇家衛率。”狄公笑道:“不瞞夫人,我與元芳是同品不同秩。”李元芳笑道:“卑職慚愧。大人,剛剛我在外麵聽到,您斷定此人便是失蹤的副將廖文清。”狄公點了點頭。李元芳道:“昨日,當曾兄在後堂說起此事,我就有些懷疑,失蹤的副將和重傷的軍官這兩者之間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然卑職又覺得事情太過湊巧,往常斷案,這種巧合的幾率幾乎是不存在的。因此就沒有說出口。可這兩日,卑職通過對他的觀察,這種感覺越發強烈。尤其是今夜小桃對我說,他在昏迷中高喊,‘王將軍,水中有毒’……”狄公微笑道:“不錯。如果將王換成房,那麼此事便已經很清楚了。元芳啊,這就是我將你留在涼州的原因。”李元芳道:“看來,大人,您早就想到了。”狄公點了點頭道:“記得嗎,當時我曾問那兩名龍武衛的斥候,見到廖文清後是否能夠認得。”曾泰猛地想了起來:“啊,不錯,不錯!”狄公笑道:“因此,要想證實他的身份並不困難。”曾泰雙手一擊道:“將那兩名斥候傳來,真相便立刻大白。”狄公點了點頭。曾泰道:“學生馬上去辦!”說著,快步走出門去。狄公目視元芳道:“元芳啊,將我們走後涼州發生的事情對我詳細地說上一遍。”李元芳點了點頭:“好的。那就從頭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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