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城區區長歐陽勝特意來彙報了一次工作。當侯衛東在給周昌全當秘書時,歐陽勝還是東城區副區長,沒有資格向周昌全彙報工作,因此與侯衛東並不熟悉。他想趁著這一次處理絹紡廠事件,與侯衛東搭上關係。明眼人都看好侯衛東,三十一歲的副廳級實職領導,想不發達亦難。東城區針對絹紡廠的維穩方案做得很細,除了基本框架以外,還安排了街道乾部聯係幾個在罷工中表現積極的工人,目標是“看死盯牢,不讓這幾人脫離視線範圍,確保春節期間不上訪。”信訪製度原本是一條讓群眾反映訴求的渠道,可是傳統文化中有清官意識,而且清官的官越大越好,如今博弈的結果就是老百姓遇到了事情總喜歡到嶺西省和首都上訪。不堪重負的上級機關製定了一條政策:凡是出現了到首都上訪或是集訪,當地領導要負責任,有的地方還搞了一票否決。這個製度就理論上來說充滿了矛盾,從現實操作來看,成了上訪群眾的救命稻草,變成各級政府頭上的繩索。每到假日和重大節日,這根繩索就越拉越緊,讓各級政府喘不過氣來。東城區是老區,麵臨的矛盾特彆多,被繩索勒了多次以後,東城區政府具有了豐富的與上訪戶周旋的經驗,製訂這個防範方案是得心應手,各種措施是一應俱全。侯衛東做過縣委書記,理解東城區的做法,對一票否決也有自己的看法,隻是這種看法不能在歐陽勝麵前表達出來,他笑道:“歐陽區長方案絕對可以當成防範案例,我沒有意見,隻是執行時要注意方法,不要引起反感。”又叮囑道,“春節之前,侵財案件特彆多,要注意搞好綜合治理,聯防隊要增加夜巡時間。另外,對於絹紡廠特彆貧困的工人家庭,可以通過各種渠道進行救濟。”歐陽勝道:“絹紡廠的困難職工多了,很難救助完。”侯衛東此時想到了李晶建立的救助網站,道:“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幫助一人算一人,現在還有民間渠道,可以整合資源。你先弄一個絹紡廠貧困人員名單,利用多種渠道來幫助他們。”歐陽勝感謝之後,又道:“我們東城區困難企業特彆多,絹紡廠屬於大型企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日子還相對好一些。街道工廠的工人破產後更窮,在東城區工作,受的罪比彆人多,成績還比彆人小,不公平啊。侯市長還是要抽空多關心我們東城區的乾部,晚上有空嗎,我們想請侯市長吃頓飯。”如今領導任期不過五年,為了在任期內儘快出政績,領導都很重視抓開發區建設,畢竟在一張白紙上容易繪出最新最美的圖畫。老城區基礎條件差,要改造就必須得拆遷,拆遷是大麻煩,絕大部分領導都不願意去碰。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各地普遍將最好的乾部用在了開發區,將資金向開發區傾斜,老城區隻要能維持就行。侯衛東知道歐陽勝所說的是實話,他這個副市長上升得太快,沒有多少基礎,也有意跟歐陽勝這些實權派人物接觸,爽快地道:“安排在晚上,中午喝酒不能儘興,晚上我和歐陽區長好好喝一杯。”歐陽勝喜滋滋地道:“侯市長,那晚上就不見不散。”侯衛東將歐陽勝送到門口,正準備出門,接到了粟明俊的電話,道:“衛東,我辦公室有電腦,你看一看今日論壇,上麵有反映絹紡廠罷工的帖子,我讓小戴來給你打開。”宣傳部戴玲玲以前在成津宣傳部工作,她來到侯衛東辦公室以後,找到了今日論壇。侯衛東見到了粟明俊所說的帖子,帖子標題很醒目——《官商勾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戴玲玲在一旁解釋道:“後麵跟帖的罵得太臟了,侯市長可以不看。”侯衛東回頭對站在一旁的戴玲玲道:“謝謝你,我慢慢看。”等到戴玲玲離開,他道:“請順手關門。”第一條跟帖就是“一群貪官,全部槍斃。”……“媽的,工人的血汗錢就被政府揮霍了,道德退化到300年前。”“把當官的拉出來,一個一個槍斃肯定有冤枉的,隔一個槍斃一個肯定有落網的,這句話說得太好了!”“也不能一概而論,國有企業走到今天,有各種原因,資金短缺、體製不順、包楸沉重,還有個體戶的違法亂紀,責任也並不在現在的國有企業領導人。”“樓上是奸細,拉出來亮相,女馬個P。”“分管企業的副市長侯衛東在晚上把工人代表叫到市政府開了黑會,收買了代表。這些拿了錢的代表就被收買了,居然替ZF說話,看來有錢能使鬼推磨。”“侯衛東是全省最年輕的廳官,就是給周昌全提包端茶的角色,居然當上了副市長,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侯衛東還是不錯的,在成津收拾了以李東方、方傑為首的黑勢力……”“樓上的肯定是乾蘿卜的,幫著大貪官說話,秘書黨都是小白臉,有幾個好東西?聽說侯衛東是靠著他老婆的姿色才由鄉巴佬變成了沙州城裡人。”“樓上sb,鑒定完畢。”“我問候樓上十八代女性,現在當官的有幾個好人,官員腐敗得令人發指,侯衛東這麼年輕當了副市長,肯定是行賄,為什麼沒有人查他的經濟來源?”“侯衛東是高官子弟,據說爸爸是省領導,這個社會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絹紡廠大老爺們,有姓陳的,就差一個姓吳的,堅持罷工,直至最後勝利。”“權力的傲慢已經無恥到極點,盜竊國家財產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我不知道老百姓的明天要怎麼過?”……侯衛東平時挺忙,用電腦主要是看新聞以及收郵件,很少到論壇來閒逛,此時見到網上不著邊際的漫罵,剛開始他是摸不著頭腦,後來漸漸憤怒難平。他試著回複帖子,結果又需要注冊,想著要注冊,他有所猶豫。“粟部,我是侯衛東,剛才看了帖子,跟帖的大部分都是沒有根據胡亂罵人,主貼更是一派胡言,沒有經過調查,全憑臆測。”粟明俊道:“剛才小戴將這個論壇給朱書記打開了,朱書記很生氣,很快要召集相關人員的會議,研究如何製訂措施,挽回影響,防止擴散。”侯衛東是直接當事人,他做了大量基礎工作,卻被人拎出來當了槍靶子,此時他唯有苦笑,道:“這些帖子不符合事實,能否做工作將主帖刪除?”“這事恐怕不太好辦,發帖人是匿名,跟帖的人來自天南海北,而且這些大網站,我們市級宣傳部長沒有這麼大的能量。”粟明俊當了宣傳部長以後,網絡輿情成為了一個讓他頭疼的事情,網絡門檻低,無孔不入,真假摻和,群眾參與度高,影響麵大,稍有不慎,就弄成了全國性的新聞。侯衛東與粟明俊通電話不久,接到市委辦的開會通知。走進了辦公室,市委辦工作人員送上厚厚一疊打印稿子,這是市委辦專門複製下來的《官商勾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主帖以及跟帖。侯衛東看著厚厚的稿子,對坐在身邊一臉苦瓜相的宣傳部副部長朱介林道:“朱部長,這完全是造謠,市政府正在製訂方案,現在搞得沸沸揚揚,不利於我們解決問題。”朱介林是負責外宣的副部長,他對網絡很是無奈,道:“宣傳部已經與這些大網站接觸了,我們這種地級宣傳部門,這些大網站根本不理睬,他們態度很硬,一句話,為了維護新聞的公平透明,不會主動撤掉主貼。”侯衛東知道宣傳部的難處,道:“網站追求點擊率,恨不得四處風生火起,我們地方是要追求平安,網站和我們完全是不同的目的,很難達成共識。”“還是侯市長理解我們宣傳部門。”侯衛東對宣傳部的難處很是理解,一是他確實理解,二是他是副市長,管不了宣傳部,但是,市委書記朱民生黑著臉到了會場,就發了一陣雷霆之火。朱民生將厚厚的打印稿拍在桌上,道:“這篇文章完全是胡編亂造,宣傳部必須在明天將這篇帖子撤下來。宣傳部是做什麼的?就是搞正麵宣傳,做好輿情控製。做不好宣傳,要宣傳部有什麼用?!”等到朱民生發了一通火,朱介林期期艾艾地道:“朱書記,我們與網站進行過溝通,他們態度很強硬,不肯撤帖子。”朱民生冷冷地道:“你們換不掉帖子,難道省委宣傳部也換不掉?辦法總是有的,隻是能不能想到,這是你們宣傳部的職責,難道讓我這個市委書記親自去撤掉一條帖子?”“這是事關沙州是否穩定的大事,我們做十次正麵宣傳,其效果被一條負麵的帖子毀掉了。在座的同誌都是領導,講政治是永恒的主題,我在這裡表態,隻要你們做好了工作,編製、資金,都可以解決。”朱民生做了一個用力的手勢,道,“但是,我必須要效果。”侯衛東接觸網絡還是比較早的,在瀛海威時代他就開始上網,但是他上網主要是發郵件、看新聞,偶爾用錢龍軟件看看股票,他沒有料到網絡發展得如此快,居然在幾年時間裡就達到了如此影響力。回到了辦公室,打開電腦,到各個網站去溜達了一圈,這些全國知名的論壇往往是一片罵聲,特彆是遇到政府與群眾發生了衝突,不分原因,對政府機關是高呼大棒加手槍,甚至有人建議用原子彈轟掉政府機關。網絡世界,每個人都有權利發表自己的觀點,侯衛東心道:“網絡發展得太快,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網絡肯定會成為重要的監督力量,這是民主的表現,是一種積極的進步力量,隻不過,由於隱匿了真名,人們在說出真實觀點的同時,陰暗麵也充分暴露了出來。”網絡,是一柄雙刃劍,但是陽光麵總是多過陰暗麵。人性,複雜得讓人難以想象,但是總有一種向往光明的本能支撐著人類社會走向光明。侯衛東在各個論壇轉了一圈,回到了今日論壇。《官商勾結,國有資產大量流失》已經被置頂,網上是一片喊打聲,侯衛東、蔣希東成為了兩個反派主角。三十一歲的副市長引起了網友們的高度關注,到了八百多跟帖以後,網友對侯衛東是一片質疑之聲。有個“鬆柏高千尺”的網民一直試圖幫著侯衛東說話,可是他的解釋在眾多質疑聲中,如堂吉訶德一樣可笑與無助。侯衛東最初還頗為憤怒,看到後麵便覺得麻木且無聊,他關掉了今日論壇,隨手點開郵件。他的郵箱裝了祝梅很多郵件,以前祝梅三天兩頭給他發郵件,包括在波士頓時,大事小事總要發個郵件,可是回到了嶺西,祝梅的郵件明顯減少,漸歸於無。此時點開了郵箱,意外地看見了一封陌生的郵件,打開郵件,是一首無頭無尾的無題詩: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彆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笑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誰會給我寄詩?隻能是她了。”侯衛東讀了一遍這首詩,細細體會了此詩的意境,莫名情愫如春風一般浸入他的心靈。在他認識的人之中,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個郵箱,除了祝梅,就是郭蘭知道這個郵箱。當最後一點煙灰也落進了煙灰缸,侯衛東給這位無名氏回了一封信。頭腦裡記不住幾首詩,他便沒有班門弄斧,打開文檔,寫了一個感歎號,然後將這個文檔作為附件回了過去。當郭蘭寄出這封郵件以後,心裡怦怦直跳,一會兒後悔自己莽撞,一會兒又擔心侯衛東讀不明白。馬上要到了開會時間,郭蘭抱著隱隱的希望打開了郵箱,居然看到了一封回信。看著“HWD”的三個拚音,她知道侯衛東確實看懂了自己的信,儘管天氣挺冷,她仍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燒,暗道:“郭蘭啊郭蘭,你為什麼要寄些莫名其妙的詩給侯衛東,他可是有妻子的人!”看到孤零零的感歎號,郭蘭愣了一會兒,她很理解這個感歎號的意思,心情有些黯淡。坐了片刻,便拿起了筆記本,神情嚴肅地來到了會議室。會議室馬上要召開部委會,研究近期的一些人事問題,等到研究妥當,便要同莫為民一起,向曾昭強報告。侯衛東發了“感歎號”以後,便將“感歎號”丟在了腦後,他給江津打了電話,道:“江主任,銀行這邊聯係得如何?”有朱民生親自坐鎮,江津哪裡敢怠慢,道:“我以政府處理小組的名義同工行的朱行長聯係了,他是不太願意,左推又擋,我拿了朱書記的尚方寶劍,又明確表示,如果這次工行不貸款,財政這邊的錢就不存在工行,朱行長這才鬆了口。”聽到銀行貸款落實了,侯衛東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但願這是最後一次給絹紡廠貸款。”得到了準確消息,侯衛東又給絹紡廠廠長蔣希東打了電話,他要同絹紡廠班子成員進行集體談話。蔣希東接到電話,黑臉更黑,聲音中一副公事公辦的音調,道:“侯市長,是我們班子到市政府,還是你到廠裡來視察?”侯衛東很肯定地道:“我到廠裡來。”“請問侯市長是什麼時候來?”“十分鐘以後,我要與絹紡廠班子成員見麵。”蔣希東嚇了一跳,忙道:“班子成員不齊,而且生產還沒有恢複,能不能改天到廠裡視察?”侯衛東道:“沒有關係,我想看看今天的真實情況,十分鐘在辦公室見。”說完這句話,他掛斷電話,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對著任林渡招了招手,道:“任科長,跟我走。”任林渡正聊得高興,聽到侯衛東招呼,連忙跟了出來,道:“侯市長,我們到哪裡去?”“絹紡廠。”下了樓,侯衛東換了笑臉,道:“林渡,你又在聊什麼?”兩人麵對著,任林渡就放輕鬆了,道:“能聊什麼,天南海北地神吹。”在1993年讀青乾班時,侯衛東覺得任林渡的社交能力無人能比,可是在2002年的今天,他的觀念變化了,在黨政機關,如果不是領導,口齒伶例沒有用對地方就是極大問題。他忍了忍,還是提醒道:“林渡,在辦公室裡,少跟這些小年輕神吹,你和他們不一樣。”任林渡略顯尷尬,道:“我會注意的。”來到了絹紡廠門口,侯衛東先是留意了在家屬院外麵的大棚子,由於是上班時間,大棚子顯得稍有些冷清,不過仍然有不少人在裡麵晃動著。蔣希東帶著六七個乾部模樣的人守在廠區門口,等到侯衛東下車,他大步走了過去,迎著侯衛東,道:“歡迎侯市長視察絹紡廠。”“生產還正常嗎?”“今天廠領導分彆去做了工作,下午能陸續開工。”侯衛東點了點頭,用目光與幾位乾部打了招呼,才道:“我分管企業,這裡就是我的工作地點,不叫視察,叫做認路。”蔣希東道:“侯市長,我們到會議室,班子向你集體彙報,請你作重要指示。”“彆這麼客氣,我過來就是商量工作,不必加上彙報和指示,大家就是商量工作。今天我先走馬觀花地看一遍廠區,然後請大家談一談想法。”侯衛東不過三十來歲,在一群四五十歲的廠領導麵前顯得很是年輕,可是他在裡麵遊刃有餘,很是從容。這讓暗中觀察的任林渡感到頗為氣餒,心道:“想當年侯衛東在青乾班上不過就是一個配角,當了幾年領導,居然氣質大變,他的運氣真的太好了。”侯衛東和蔣希東肩並肩親切交談著,班子成員跟在身後,前麵是廠宣傳處的同誌在拍照。在侯衛東的想象中,絹紡廠的情況應該很糟糕,和以前的益楊土產公司差不多,但是進了廠區,他驚奇地發現廠區特彆乾淨,綠化也搞得很好。走到車間,隻有幾個工人在裡麵搞維修,侯衛東順手在機器上摸了摸,機器上沒有多少灰塵,觸手的機器一片瓦藍。“這機器很新嘛。”“這是前年技改時買的機器,在嶺西省處於領先水平。”侯衛東在廠區走了一圈,大家坐在了會議室,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想問一個問題,絹紡廠設備好,又有幾十年經驗,為什麼沒有效益?請諸位回答我這個問題。”幾個廠領導麵麵相覷,蔣希東正要開口,侯衛東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道:“蔣廠長和我交流過了,你最後作總結發言,我想聽聽其他領導同誌的想法,今天是小範圍的交流,我想聽真話,聽乾貨。”等了一會兒,一個戴著眼鏡的胖子道:“我是分管供銷的副總經理,叫成永貴。”他自嘲了一句,道,“此成永貴不是彼陳永貴,那個陳永貴是副總理,我這個成永貴是副總經理,差之毫厘,謬之千裡。”“我是副總經理,如果套行政級彆,至少也是處級吧。前些年,亮一亮沙州絹紡廠的牌子,一路順風,辦事容易,吃香喝辣,確實過了幾天好日子。現在大中型企業日子不好過,信用如高台跳水,從跳台上落到了水裡麵,而且是落在了水池的最深處,現在都還沒有浮出水麵。我去聯係業務,不少老朋友避而不見,唯恐沾上手,堂堂處級乾部比不上個體戶,比不上鄉鎮企業小老板。”說到這裡,侯衛東插話道:“這個觀點,如果放在前幾年,是符合現狀的,現在國有企業改革這麼多年,除了所有製未變,該鬆綁的都鬆了,該放的權都放了,我們不能再抱怨市場了。”蔣希東對侯衛東一直帶著“外行領導內行”的觀念,當聽到“所有製”三個字時,他暗自吃了一驚,道:“侯衛東此人眼光毒,一句話點到了關鍵,小覷不得。”這時他又想起了易中嶺說過的話:“侯衛東心狠手辣,油鹽不進,他來分管企業,老兄可要留點神,成津的老方縣長、李東方、方傑,三個家庭破滅,三條命丟在了侯衛東手裡。”成永貴被侯衛東搶白了一句,神情不變,繼續道:“我們在外麵打開銷路要低聲下氣,回到了家裡仍然要拜婆婆,哪怕是政府機關最小的辦事員也能卡住我們的脖子。”侯衛東皺了皺眉毛,道:“成總,我們是內部交流,這些情況我都了解,說點乾貨,為什麼銷不出去,是產品質量不行,還是銷售渠道的問題,或者國際國內行情,一是一,二是二,實在一些。”絹紡廠領導彙報到了中午1點20分,等到另一位副總經理談完,蔣希東抽空道:“侯市長,到吃飯時間了。”侯衛東道:“廠裡廚師罷工沒有?沒有罷工就好,我們在廠食堂吃飯。”他看著還沒有彙報的幾人道:“這樣,我們不必餓著肚子工作,到餐桌上去,邊吃邊談。”蔣希東道:“侯市長,你是第一次與班子見麵,不能太隨便了,到外麵去吃。”侯衛東堅決地道:“讓夥食團弄些家常菜,夠吃就行。”一行人走到了廠區,自從在上青林小學經常呼吸新鮮空氣以後,他很看重小區的整潔,這不是麵子問題,而是反映領導者精神麵貌和品位的問題。他到青林鎮當副鎮長,在青林場鎮栽了許多桂花樹,糧站老邢對此很是欣賞。不過事情都有兩麵性,桂花樹作為行道樹,檔次是上去了,可是長得太慢,幾年時間還和當初差不多,當太陽把人曬得發昏時,有人也罵:“就是當初侯衛東要栽桂樹,如果栽黃桷樹,現在也可以遮陰了。”“蔣廠長,廠區環境衛生不錯,也很整潔,清潔工沒有放假?”侯衛東表揚了一句。任林渡跟在身旁,心道:“廠區環境好,生產搞不上去,又頂個屁用。”蔣希東沒來由有些心虛,道:“清潔工是臨聘人員,罷工的都是工廠裡的正式工人。”成永貴接過話,道:“正式工人還有計劃經濟模式的思維,上班懶懶散散,沒有危機意識,廠裡嚴格管理,動點真格,他們又覺得管得嚴,還要搞罷工。”侯衛東看著整潔的廠區,未置可否。時針剛到兩點,廠房內傳來了轟隆隆的機器聲,原本單調平靜的廠房頓時充滿活力。侯衛東放下筷子,道:“今天這一頓飯最舒服,不喝酒,可以多吃一碗飯。”蔣希東有些走神,等到侯衛東說完,他才道:“侯市長,吃好了嗎,今天實在是簡單了些。”侯衛東指著桌子上的菜,道:“今天我們吃了宮保雞丁、魔芋鴨子、紅燒魚、回鍋肉,雞鴨魚肉都齊全了,以前地主就算過年也吃不到這麼好。”“改天我們班子再請侯市長吃飯。”“我在縣裡接觸過鄉鎮企業,對國有大中企業管理是外行,今天是好機會,請蔣廠長給我當老師,我挨著生產流程去看一看。”以前副市長劉傳達是一個火暴脾氣,他分管企業時,喜歡訓人,動輒發火,但是蔣希東卻敢於和劉傳達頂嘴。此時麵對著年輕且和氣的侯衛東,他卻是下意識有些忌憚。聽說侯衛東要去看工廠流程,心裡有些不情願,不過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一位分管副市長的要求。絹紡廠是由留學蘇聯的大學生設計,生產車間按照生產工藝流程順序排列。廠房也是前蘇聯風格,廠房高大、采光好、機器轟鳴,工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緊張而有序。侯衛東腦海中浮現了蔣希東的檔案,暗自琢磨道:“如今絹紡廠實際上運轉良好,沒有發不起工資的道理。”走出廠房時,侯衛東與絹紡廠眾位領導一一握手,最後才與蔣希東握手,他充分肯定了絹紡廠:“大企業管理是一門高深學問,絹紡廠管理到如此水平,說明廠領導班子很有戰鬥力,我也更有信心。”等到侯衛東離開了工廠,蔣希東一個人心事重重地到車間轉了一圈。剛回到辦公室,成永貴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道:“老板,今天侯衛東對我們廠評價不低,他就是一個鄉鎮乾部,土包子,哪裡懂得現代企業管理。”蔣希東沒有把成永貴當成外人,哼了一聲:“聽朋友說,侯衛東這人狡猾得很,今天他是話中有話,對我們廠進行高度評價,那為什麼工人要罷工?他表揚的背後就是這一句問話,你這個笨蛋難道沒有聽出來這句潛台詞嗎?”成永貴回頭一想,果然是這麼一回事情,罵道:“這個小子是來者不善,他媽的。”蔣希東黑著臉,道:“彆罵人了,罵人有什麼意義,我交給你的事情要辦得牢牢實實,事情重大,不能出半點差錯。”當侯衛東回到了辦公室,立刻給江津打了電話,道:“江主任,你們處理辦那裡有沒有絹紡廠的報表?”江津興奮地道:“侯市長,我正準備向你報告,絹紡廠已經恢複生產了,中午兩點鐘準時開工。”“我知道了,你那裡應該有報表,給我整理一套送過來。”“侯市長,我馬上送過來。”拿到了厚厚的報表,侯衛東笑著對江津道:“我話沒有說清楚,這種事情,你派個人過來就行了,沒有必要親自跑一趟。”江津一臉笑意,道:“我受黨教育多年,立正稍息的規矩還是懂的,侯市長需要報表,當然得親自送過來。”侯衛東在當成津縣委書記時,江津作為計委主任,兩人在級彆上是平起平坐,但是江津位置重要,侯衛東在與之接觸時總是尊敬有加。選舉結束以後,高下一分,江津的態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沒有絲毫不適應和不自然。侯衛東當上副市長以後,對於江津的圓滑練達頗有幾分欣賞。圓滑在很多時候並不是貶義詞,恰恰是對付現實的盔甲。“江主任,你一直從事經濟工作,是專家,如果把絹紡廠當做病人,你能不能一句話總結絹紡廠的病?”“侯市長出了一個大課題,我得回去認真研究。”聊了十來分鐘,侯衛東將江津送到了門口,握了手,道:“春節前,我們的責任是穩定,春節後,我們的責任是調研。處理小組也不必一直成立,也算給你鬆了綁。感謝你在這一段時間對我工作的支持。”江津鬆了一口氣,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侯市長。”通過這幾天的調查,侯衛東對絹紡廠有了初步認識。他很是謹慎,至今沒有發表對絹紡廠的真實看法,他還有幾個步驟要完成:一是請教副省長周昌全,他在省政府分管企業,在政策上有發言權;二是要等到處理辦拿出調研報告,不過他從內心深處對這個報告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三是要核實以及梳理這幾天座談得到的材料。完成了這三個步驟,他才能對絹紡廠做出準確判斷,這也是進一步決策的基礎。下午4點,侯衛東來到朱民生辦公室。上了樓梯,他見趙誠義辦公室開著門,便直接走了進去。藏書網趙誠義看見侯衛東走了進來,站起身來,道:“黃市長在朱書記辦公室談事情,請你在這邊稍坐一會兒。”劉坤正坐在趙誠義桌子對麵,他是市長秘書,趙誠義是市委書記秘書,兩人見麵互相客氣得緊。此時他見到趙誠義很熱情地給侯衛東泡茶,被迫也站了起來,道:“侯,市長,請坐。”這一次,他差點將副字帶了出來,卻在緊要關頭吞了回去。侯衛東坐在沙發上,取過《嶺西日報》,隨意地瀏覽著。正所謂無巧不成書,第一版就有段英的署名文章,題目是《七年後重訪開發區》。看到段英的名字,侯衛東抬起頭看了一眼劉坤的側影。劉坤的發型多年未變,用摩絲固定,整齊光亮,麵部輪廓柔和而分明,是一個挺帥的小夥子,隻是帥得有些小家子氣。他將目光從劉坤的側影收回到報紙上,段英將嶺西全省開發區分為四等:一是火車頭型的開發區,有兩個,嶺西開發區和鐵州開發區,二是汽車頭型開發區,六個,包括了沙州開發區;三是摩托車型開發區,其中有益楊開發區;四是牛車型開發區,其中有成津縣開發區。益楊縣開發區一直以來都是縣級開發區的楷模,長期處於開發區的前列,這一次被段英分到了三類開發區行列,這讓侯衛東有些料想不到。趙誠義為侯衛東續茶水時,見他專注地看著這篇文章,道:“朱書記對這篇文章很重視,專門做了批示。我聽說這位叫段英的記者以前在益楊報社和沙州報社工作過,認識段英嗎?”段英,是劉坤心中永遠的痛,聽到趙誠義提起此事,默不作聲。侯衛東也沒有提起段英之事,道:“鐵州這幾年GDP大幅度增加,與開發區關係很大,我感到肩上壓力挺大。”趙誠義笑道:“報紙還在朱書記辦公室,我看了他的批示,對南部新區建設也提了意見,朱書記要親自給侯市長交代任務。”劉坤被段英兩個字擾亂了心神,聽到趙誠義與侯衛東的談話,不由得產生了巨大的落差。他經過多年努力,成了市長秘書,原本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他的所有成就在侯衛東光芒之下總是黯然失色,這讓他既失落又不平。跟著市長黃子堤走出市委,劉坤輕描淡寫地道:“今天我在趙秘書辦公室遇到了侯市長,他倒是經常向朱書記彙報工作。”黃子堤從秘書當到秘書長,再由副書記當到了市長,二十來年都在琢磨人,此時聽到劉坤所語,自然明白其話外之意,冷哼了一聲,上了車。見黃子堤神色不對,劉坤知道剛才那句話不是時機,隻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他隻能滿心懊惱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心道:“難道侯衛東當真是我的克星,每次與他相聚總要倒黴?”上樓以後,黃子堤已是神情如常,交代劉坤道:“這一段時間,我要到各縣去走一走,搞一次係統的調研,先從三個區開始,爭取一個月把區縣走完。”劉坤建議道:“那就先到西城區。”東城區剛剛鬨完絹紡廠罷工,南部新區的班子正在醞釀調整之中,從西城區開始是很好的選擇,黃子堤同意了劉坤的建議,道:“你就通知西城區,我們明天到西城區調研。”黃子堤當了市長以後,還是第一次到區縣搞調研。西城區接到通知以後,區委書記何敏文不敢怠慢,召集在家的區委常委開會。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協的辦公地點都在西城區,因此西城區被沙州人戲稱為直轄區。在周昌全主政沙州後期,市委已經通過了將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協搬遷的方案,此方案省裡通過以後,按規定上報了國務院。恰在此時,周昌全調到了省裡工作,便沒有人再跟蹤此事。新任市委書記朱民生後來才意識到搬遷的重要性,這才重新跟蹤此事。此時,國務院已經同意了沙州政府辦公機關更改行政區位置。作為西城區的一把手,何敏文自然不願意讓四大家搬遷到南部新區,可是事至此,非他所能決定。他當過多年的區長,此時當了區委書記,仍然不喜歡講長篇大論,更喜歡講經濟問題,道:“黃市長是第一次調研,我們要做好充分的準備。隨著四大家搬遷,市政府對西城區的投入將慢慢減少,大量投入將集中在南部新區,所以這一次調研很關鍵。我們要趁著區委、區政府未搬遷時,多做一些項目,多要一些資金。”“下麵我來分配任務,由區委辦總牽頭,製訂迎接方案,先和劉坤科長聯係,什麼時候到市政府去迎接黃市長,走哪一條線路,視察哪幾個點,什麼時候開始彙報,在哪裡彙報,中午在哪裡吃飯,吃中餐還是西餐,喝什麼酒,中午是否需要休息,這些細節都應該弄清楚。”何敏文對區委常委、區委辦主任道,“接待工作和外交一樣,都沒有小事,散會以後你就跟劉坤聯係,儘量把工作做細。”“黃市長來視察,肯定要帶著財政等幾個要害部門的人,我們要大張旗鼓地要錢,理直氣壯地要錢,合情合理地要錢。區政府這邊要好好研究,找到合適的理由,儘快報給我和耀東區長。公安局要做好安保工作,等到路線圖出來以後,要安排便衣和警力。“市政管理委員會是新成立的單位,這一次要好好表現,把大街小巷掃得乾乾淨淨。沙州人都有打掃衛生迎客人的習慣,這不是作秀,是表達對客人的尊重,符合沙州傳統。”何敏文講完,區長黃耀東道:“剛才何書記作了重要指示,講得很清楚了,核心問題就是錢,市裡欠區裡的錢至少有一億七千萬,這一次重點就要談這筆錢。”會議結束後,劉坤就接到了西城區區委辦的電話,道:“我再請示黃市長,等一會兒給你回電。”劉坤來到黃子堤辦公室,正好遇到了黃子堤走出門。聽了彙報,黃子堤道:“明天上午9點,調研的具體問題你去問蔣湘渝,我不管這些小事。”晚上,黃子堤來到易中嶺彆墅,剛進門,易中嶺和絹紡廠廠長蔣希東就迎了上來。見到蔣希東出現在院子裡,黃子堤微微有些不悅,道:“蔣廠長,你也是老廠長了,怎麼還能罷工?某些人磨刀霍霍,你偏偏還把脖子伸了進去。”蔣希東訕笑道:“產品在市場上不對路子,現在廠裡正在努力調整,我們不比小企業,小企業船小好掉頭,經營機製靈活,我們要更換產品,得費不少工夫。”黃子堤到易中嶺彆墅來玩,一來是裡麵花樣多,二來是這裡僻靜而安全,因此並不希望見到無關的人,更不喜歡不速之客。此時見到蔣希東這個不速之客,忍不住瞪了易中嶺一眼。易中嶺裝做沒有看見黃子堤的眼神,道:“蔣廠長帶了些好東西,是從大山弄來的真資格野味,有好東西怎麼能獨享,所以請了黃市長過來品嘗。”蔣希東隨著黃子堤和易中嶺進屋,當黃子堤進衛生間時,他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山珍野味,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黃子堤入口的山珍野味著實不少,蔣希東帶來的野味雖好,卻沒有太多的感覺。晚餐後,黃子堤去上廁所,易中嶺跟了過去,道:“那對姐妹花晚上要過來,上次陪了你,她們還想。”想著那夜的瘋狂,黃子堤興致提了起來,道:“這兩丫頭,有股子瘋勁。”易中嶺嘿嘿笑道:“我又弄了些正宗東北虎骨,泡了一壇子好酒,等會兒放到後備箱,一天一杯,強身健體,效果顯著。”黃子堤心中已有些蕩漾,可是想著蔣希東在此,他含糊地道:“我先回去了。”“那兩姐妹到了,我開車來接你。”黃子堤點了點頭,道:“以後我過來時,彆帶外人過來,你是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犯這種失誤。”送走了黃子堤,易中嶺拉著蔣希東來到了樓上,兩人關著門密談。“蔣兄要看到形勢,凡是抱著國企大腿,最終都沒有好果子吃。我曾經也是國企廠長,可是這個廠長在政府眼裡就是一隻母雞,要雞蛋時就過來摸摸屁股,榨乾油水以後,一紙調令就剝奪了我們奮鬥幾十年的位置。”“這倒是實話,我們國企人的命運掌握在不懂行的笨蛋手裡。”易中嶺倒了兩杯葡萄酒,道:“為國企人乾一杯。”蔣希東接過酒,道:“乾杯。”“我為了銅杆茹廠可謂嘔心瀝血,當年廠裡效益好時,政府讓我當人大代表,給我榮譽和地位,但是企業效益下滑,他們翻臉無情,差點把我送進監獄。”易中嶺道,“蔣兄要解放思想,趁著還在位置上,多為自己留條後路。你把一條命賣給了政府,到時退休以後,誰又來理睬你?都是棄之若蔽履。”蔣希東臉色黑中帶著紅,道:“易兄有什麼高見?”易中嶺不急不躁地道:“我的關係你看到了,黃市長是我的鐵哥們兒,我們不分彼此,可以說隨叫隨到。如今在沙州上有黃市長,內有你,外有我,我們哥倆聯手,絹紡廠就可以變成我們的產業,到時天高任鳥飛,你何必把自己關在籠子裡。”蔣希東此時完全弄明白易中嶺的意圖,他故意裝糊塗,道:“操作難度太大,搞不好會出大事。”“很簡單,複製。我們成立一個新的股份製企業,你把絹紡廠的客戶介紹過來,把業務骨乾、機器設備轉移過來,屆時老廠死亡,一個新廠就誕生了。”蔣希東的黑臉沒有多少表情,易中嶺繼續鼓勁道:“現在各地都在采用這種手法,完全沒有風險。老廠破產以後,業務骨乾自然進了新廠,對他們來說也沒有損失。到時新廠扔掉債務,隻需要幾年時間,可以重新占領嶺西以及打人國內、國際市場。”蔣希東道:“我沒有這麼多錢。”“既然是股份製,你的資源也可以算作股份,如今有黃市長撐腰,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讓我想一想。”蔣希東口氣很是猶豫。易中嶺加了一把火,道:“你得抓緊,這一次絹紡廠罷工,市裡對企業領導班子已經有了看法,如果你被調離現在崗位,那就太不劃算了,乾了這麼多年,到時一無所有,太可惜了。”蔣希東聽出了其中的味道,仍然道:“讓我再想一想。”侯衛東在下班時,接到了陳曙光的電話,讓他到省城聚一聚。儘管陳曙光已經不是省委書記秘書,可他是交通廳廳長,關係網深厚,侯衛東接到電話,二話沒說,帶上小佳,開著奧迪車直奔嶺西。金星大酒店對麵的茶樓,陳曙光、朱小勇兩家人都已經到了。小佳與方紅線、蒙寧混得熟了,坐在一起,先談衣服,再談美容,然後就聊麻將。小佳早有準備,從小包裡摸出兩個小包,道:“這是兩條薄圍巾,花色還不錯。”方紅線見是一個薄薄的小方盒子,也沒有在意。當她打開盒子,卻發現是挺大條的圍巾,而且絲質細密,質地很不錯。她是識貨人,知道這圍巾價值不菲,在脖子上試了試,道:“很漂亮,我喜歡,謝謝小佳。”蒙寧也挺喜歡這條圍巾,道:“今天還要來個姐妹,我還是把圍巾收起來。”能進入這個圈子的人,非富即貴,小佳心裡明白,卻故意裝做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我隻想到了方姐和蒙姐。”方紅線道:“沙州要來新的市委副書記,是原來省委宣傳部的,叫寧玥,我們經常走動,很好的姐妹。”黃子堤當上市長以後,沙州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便空著,沙州市的幾個常委都想爭奪這個位置,最終的結果是來了一位空降女士。對於如此人事安排,侯衛東沒有聽到任何響動,略略吃驚,道:“宣傳部寧玥,以前沒有聽說過。”朱小勇道:“寧玥在省委機關還是很有名氣,一直負責外宣工作,挺精明能乾的女強人,我們都稱她為寧夫人。不過,他老公不是嶽不群,是省人民醫院的醫學博士。”侯衛東暗道:“能和朱小勇、陳曙光混在一起的,當然也是精明能乾的人物。”他心裡琢磨著事,卻並不多問。過了一會兒,寧玥攜其老公來到了樓上。陳曙光道:“寧書記,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沙州市副市長侯衛東。”寧玥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既雍容又從容,道:“我是久聞侯市長大名,最年輕的縣委書記,最年輕的副市長。”侯衛東道:“歡迎寧書記到沙州。”寧玥對侯衛東的說法沒有表示懷疑,能進這個場合的人都是各有關係,她的事並不是秘密,侯衛東知道並不稀奇。她把身邊的男人拉過來,道:“這是我家裡那位,在省人民醫院上班,這是年輕有為的侯市長。”小佳沒有想到沙州會來一位年輕的女書記,打過招呼,她暗道:“寧玥最多比我大四五歲,這些人也不知是怎麼混上去的。”她知道丈夫從鄉鎮最底層的辦事員一路奮鬥至此,過五關斬六將,既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又有著極好的機遇,這才走到副市長崗位,而寧玥這個女子年紀輕輕憑什麼當了市委副書記?寧玥沒有與方紅線和蒙寧坐在一起,她大大方方地坐在朱小勇身旁,道:“我一直在省委宣傳部工作,對基層情況不熟悉,還請侯市長多指教。”“豈敢指教,寧書記是省委機關下來的,見多識廣,比我這種土八路強得多。”侯衛東暗道:“市政府這邊除了姬程,多是本土乾部,市委那邊書記、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都是空降乾部,有些意思。”寧玥很是健談,與陳曙光和朱小勇分彆聊了幾句,又對侯衛東道:“我有個好朋友,在省報當記者,最近寫了一篇《七年後重訪開發區》,很有些影響,她以前在沙州報社工作。”“段英是張小佳的大學同學。”寧玥有些驚奇地道:“嶺西還真是小,段英先生和我的先生在一個科室工作,晚上請他們一起來吃飯。”她笑著對陳曙光道:“陳廳長,我給你多請了客人,段才女,省報美女記者。”陳曙光瀟灑地道:“記者是無冕之王,在交通係統有一句笑話,叫做防賊防記者,我開會時給他們糾正,交通係統矛盾多,更不能怕記者,而要主動出擊,與記者們交朋友。”總體來說,侯衛東對寧玥印象還不錯,而且有陳曙光和朱小勇的關係,至少在市委這邊會多了一個朋友,但是這個朋友是否可以信任,不僅要聽其言,還得觀其行。晚餐以後,段英夫妻最先告辭。方紅線喜滋滋地道:“蒙寧、寧玥和張小佳都是大忙人,很難湊在一起,今天聚齊了,晚上到我家打麻將,一個都不準走。”侯衛東素來不喜歡打麻將,道:“我對麻將不感興趣。”方紅線道:“我隻是邀請女士,男人們自己去玩,給你們自由。”朱小勇拱了拱手,道:“晚上把蒙寧留給紅線,我約了集團幾位老總喝茶,得先走一步,不陪諸位了。”醫學博士道:“我也得走了,明天有個手術,你們慢慢聊。”侯衛東也不想跟著去湊熱鬨,道:“我到賓館睡覺去了,你們慢慢聊。”他對小佳道:“你先送我回賓館,然後再回來。”上了小車,小佳坐在駕駛座上,侯衛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她一邊開車,一邊道:“剛才方姐說,寧玥是省委宣傳部文明辦主任。”侯衛東沒有在宣傳口工作過,對省委宣傳部的乾部並不熟悉,隱隱想起在文件裡看到過寧玥的名字,道:“一般情況來說,省文明辦主任都是由宣傳部副部長兼任,是副廳級乾部。寧玥不是宣傳部副部長,能擔任這個職務,還真有些不一般。”小佳道:“方紅線看上去比蒙寧要厲害些,其實她沒有蒙寧的心計,隻要關係處好了,為人很熱心豪爽,我可以向她打聽寧玥的情況。”侯衛東不由得誇了一句:“你的思維水平和觀察能力已經達到了正處級乾部水平。”“你老婆也不是笨蛋,沒有吃過豬肉,我還沒有見過豬跑,若是我削尖腦袋往上鑽營,說不定還能進步。現在這生活我挺滿足,把小囝囝教育好,比當官要強得多。”淩晨1點,小佳回到了宿舍,洗浴以後,鑽進鋪蓋窩裡,縮在侯衛東溫暖的懷裡,道:“我問清楚了,寧玥的伯父和吳英、蒙豪放都是下鄉知青,聽說在中央某個部委任職,具體是什麼職務我沒有問出來,職務應該不低於蒙豪放。”侯衛東立刻就聯想到很久以前吳英說過的話,道:“以前吳英說過要請一位知青給墓地題字,看來就是指的這位大人物了。”“官場真複雜,我應付不來。”小佳的理想就是靠技術吃飯,儘管她已是官太太,還是主動與官場劃清界限。“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官場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提拔,每一次提拔都可以找到背後的軌跡,寧玥就是到沙州鍍金,是沙州的過客。”小佳打了個哈欠,道:“不談寧玥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