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皇島,家中來了兩個女性,一位是李金鎖的女朋友洪詩詩。而另一位就是我的“緋聞女友”童萱萱,情迷深處,我險些難以自持。韓笑利用記者身份廣織人脈,終於查出了最後的一張羊皮殘卷在雲南騰衝,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前往騰衝。我們來到了騰衝,拜祭了騰衝國殤墓園,卻在這裡偶遇了一位遠征軍老兵,老兵麵對了漫山的烈士陵墓,潸然淚下。我長歎一口氣,說道:“這種感覺……說實話,很羨慕,似曾相識……”三光說:“‘國寶奇案’完結的時候,你對我說你想回家看看,結果沒想到在路上出了車禍……”我們隨梁氏父女回到了玄極門武館。梁師傅安頓我們在武館住下。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裡竟然全是家人對我的牽掛。既然無法入眠,我索性披上外套來到了空曠的練功場,一個人點上了一支煙倚著兵器架坐著。恰巧韓笑起夜,忽然發覺我坐在這裡,走過來問:“四哥,你怎麼了?”我笑了笑:“沒事,睡不著,出來坐坐。”他坐在了我身邊:“是不是有心事?”“嗯,今天看到了梁氏父女重逢,那種感覺真的很讓我……很羨慕……”其實我也沒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韓笑安慰我說:“你不要多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幫你恢複記憶。你出了車禍後,你家人第一時間聯係了我,希望我可以呼籲媒體,給警方施壓揪出幕後的真凶。他們還是非常關心你的。”“……我知道這些,可是……我對他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怎麼會有感情呢?”韓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四哥,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順其自然吧,失憶了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可以忘掉以前一切的不快……”望著漫天的繁星,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韓笑呆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問:“四哥,下一步怎麼辦?”“嗯?”“第七張圖也拿到手了,可是第八張圖還沒有下落呢,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反問他:“你們沒和三光商量嗎?”“他的意思是大家先回秦皇島。”“哦,那就聽他的吧,留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就先回秦皇島吧!”就這樣,我們暫彆了梁氏父女,返回秦皇島。臨彆之際,我們提醒梁師傅要小心義哥,那人很陰險,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回到了秦皇島,幾天的武當山之行讓大家都身心俱疲。我一回到家中,就將七張圖全部拿出來,眼下隻差一張了,想必也能拚湊出來一張殘圖吧,缺個邊邊角角相信也無關大礙。可是認真地將七張圖拚完後我們愣住了——最中間的那張圖正是我們缺少的!雖然我們握有八分之七,可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不在我們手裡。一見此情形,金鎖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天哪,忙活了半天最關鍵的不在咱手裡,莫不是天意弄人呀——”最後一句明顯拖長了音調,仿若是京劇念白。眼看一步步接近成功,現在卻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大家頓時心灰意冷。這就好比在黑暗中潛行,明明看到了一絲曙光,誰知道到頭來那不過是無儘恐懼中的一念幻想而已。三光抽著煙,絲絲青煙縈繞,一直不說話。我看看大家,也覺得心情沉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半晌,崔力升說了一句:“你們倒是說句話呀,乾嗎一個個都默不作聲的!”三光沉思了一下說道:“這樣,我們就動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去查,查出這最後一張圖在哪裡!”大力點了點頭,表示讚同:“你是私家偵探,韓笑又是大記者,找線索你們最合適了。”三光和韓笑對視了一眼,兩個人起身。韓笑說道:“包在我們身上,最多一個星期,回來就有結果了!”三光和韓笑為了追查第八張圖在外奔波,我們則留在秦皇島靜待消息。無聊之餘,就陪茂叔去店裡張羅一下生意。當然,有時間也會去北山公墓,去看看那個和我曾經訂過婚的沈晨雨,儘管我對她真的沒什麼印象了。這一天,下了一陣秋雨,天氣出奇地冷。我從北山公墓回來,上了樓一開門,卻看見了一位美女正坐在沙發上洗著撲克牌,手法嫻熟得很。兩隻白皙的纖纖細手仿佛上下翻飛的兩隻蝴蝶。美女看到我,停止了洗牌,站起來微笑了一下:“佳亮,你回來啦?”我疑惑地看著這位美女,腦海中卻全無印象,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此時,廚房裡傳出了一個聲音:“佳亮回來了?”接著,金鎖從裡麵走出來,戴著圍裙,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湯,慢慢地走過來。我急忙走過去要幫他。他卻連聲說:“哎,彆彆彆,你不用幫我,去幫萱萱吧!”說著頭往後一揚。我順著他下巴指的方向望過去,隻見另有一個女孩正端著一隻盛滿湯的大湯碗慢慢走來。這個女孩雖不如洗牌的那位嫵媚,卻也不失標致。我走過去,她笑著對我點點頭,我也衝她點了一下頭,接過湯碗。女孩問金鎖:“他還沒有想起來嗎?”金鎖解開圍裙,搭在了餐桌邊的椅背上:“沒有,還是老樣子,他這個情況能和我們玩在一起已經很不錯了。”美女戳了他一下,暗示他說話要注意。金鎖咳嗽了一下,然後拉過我對我說,“來,佳亮,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洪詩詩,當初還是你給我們牽的紅線。”美女問道:“想起來了嗎?”我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慢慢來吧,你肯定會好起來的。”金鎖又說:“這位呢,就是你的崇拜者,著名的風水師童萱萱小姐!”童萱萱?我望著這個女孩,想起金鎖曾經對我提起過她。末了,金鎖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她今天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然後他像是沒事兒人一樣招呼大家吃飯。我問了一句:“其他人呢?”“大力和崔出去玩兒了,得晚上才能回來,咱們不等了。”金鎖幫洪詩詩拉開了椅子,兩個人坐在了對麵,我和童萱萱並肩而坐。席間,童萱萱主動問我:“聽金鎖說你們現在正在查敦煌佛經?”“嗯。”“有線索了嗎?”“沒有。”“需要我幫忙嗎?”“謝謝,我想……暫時不需要吧……”金鎖在桌下踩了我一腳,遞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不要冷落了人家。說心裡話,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可能因為童萱萱漂亮就和她稀裡糊塗地在一起,何況我剛從沈晨雨那裡回來,真的不想牽扯太多的感情了。難得智行公司薛總的器重,說肝腦塗地誇張了點兒,可是最起碼也要儘心儘力地去完成尋寶任務!這樣的氣氛很尷尬,我匆匆扒拉了兩口飯,站起來一抹嘴:“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了。”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手裡拿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和家人的全家福,是當初從家裡的相冊中拿出來的,夾在了自己的錢包裡。親情?愛情?我已經都不記得了,唯獨友情還在,但對於它我還是很模糊的。我不禁又想起了最開始的那個夢,一個人在沙漠中跋涉,艱難困苦,沒有任何人在身邊幫我,醒過來才發覺隻是一個夢。但是它確實是我內心的真實感受,這種失憶的痛苦和夢境裡居然一模一樣——原來我從來沒有醒過,一直都在那個夢裡……我盯著照片,真的希望自己能儘快醒過來……這時,門外“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進。”我仍舊躺在床上,沒有起身。這麼多天相處下來,雖然我記憶還沒有恢複,可是對於這幫朋友已經是熟稔了,所以也沒必要假惺惺地裝客氣。沒想到,門打開後進來的竟然是童萱萱。她端著一個餐盤,裡麵是切好的一些水果,還很細心地插上了幾根牙簽。一見到她,我急忙坐了起來。童萱萱見我手足無措的樣子,微笑著說:“不用這麼見外吧,你隨意呀,就像原來那樣。”我木訥地問了一句:“原來我是怎麼樣的?”她嗤嗤一笑:“原來?原來你對我是愛答不理的……”她將果盤放到電腦桌上,補充道,“當然,現在也是。”最後的話裡明顯帶有哀怨的語氣。我怔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童萱萱笑了一下,理了理耳邊的垂發,輕聲細語地說:“我開玩笑的,先吃點兒水果吧。”她伸出纖纖玉指,幫我叉了一塊火龍果,遞給我。“謝謝。”我接過來,拿在手裡卻遲遲不肯吃。“你怎麼了?”“……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童萱萱呆了一會兒,低下了頭:“很有智慧,很仗義,而且有勇有謀。”我見童萱萱的語氣稍有不對,趕緊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我還有智慧,你不是逗我開心的吧?”“當然了!”童萱萱肯定地說,“人們都叫你小諸葛!”“不是吧,大姐?我記得小諸葛是白崇禧來著!”童萱萱突然問道:“那你還記得什麼?”“啊……呃……都不記得了……”說完這句話,童萱萱忽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透過她烏黑的眸子,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隻覺得自己的嘴很乾,心跳加速,甚至能感覺到太陽穴邊的血管跳動。不知不覺,我們兩人竟然都慢慢地將頭湊近了。童萱萱的頭輕輕地側向一邊,慢慢閉上了雙眼。越來越近,我甚至都能感覺到她呼出的熱氣,聞到她紅唇的芬芳……正巧在這個時候,客廳裡一陣喧鬨。“哢”的一聲,房門打開了!嚇得我們兩人趕緊端坐好。“佳……”金鎖站在門邊,剛說了一個字,看到了我們倆險些接吻的場景,他也傻眼了,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了。我趕緊拿起那個火龍果吞進嘴裡,嚼了兩下問:“什麼事?”“啊?哦……那個……回來了……不是,是三光和笑回來了……”金鎖語無倫次地說道。一聽三光和韓笑回來了,我趕緊走出房間。金鎖在一邊小聲奚落我:“佳亮,嘿嘿,我都看到了……”“看到什麼了?”“沒有沒有,什麼都沒看到,看到也當看不到!”金鎖訕訕地笑。我見童萱萱也從房間出來了,也沒有和金鎖糾纏這個話題。大家來到了客廳,見到了闊彆多日的三光和韓笑。兩個人正和洪詩詩聊得起勁。一見麵我就問他們事情可有進展。三光說:“這次我們倆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係網,查到了在雲南的騰衝有這張圖的下落。”韓笑接著說道:“據說這張圖在一位當年入緬作戰的遠征軍老兵手裡,此人今年都92歲了。至於他手裡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張圖,誰也不清楚。”童萱萱想了一下問:“你們確定老爺子手裡的是第八張羊皮殘卷?”韓笑點了點頭。三光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是騰衝縣的一位縣領導親口說的,我們也見過那張圖的照片,很明顯,和咱們手裡的羊皮殘卷是一樣的,隻不過圖像不是很清晰,沒辦法看清地圖。”我站起身,對金鎖說:“給崔和大力打電話讓他們回來,咱們立即動身前往騰衝!”“這麼急?我也去!”童萱萱忽然說道。我一愣,看了看大家,想聽聽他們的意見。沒想到大家都看著我,言外之意是想看看我有什麼反應。少頃,我說了一句:“你就彆去了,很危險,詩詩,你也留下來。我們幾個男人去就行了。”沒想到我的話剛說完,金鎖一揮手說:“哎,不行!”他走到洪詩詩身邊摟著她的肩膀,“我們小彆勝新婚,你上來就想拆散我們?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必須帶上我媳婦!”三光見我倆意見不統一,便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既然這樣那就讓兩位美女跟著吧,反正上次‘國寶奇案’她們也幫上了忙。”金鎖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三光夠意思,為了答謝你幫我說情,我和詩詩去買車票。”見他們情意綿綿地出門,我在身後喊了一句:“彆忘了叫崔他們先回來!”三光從煙盒裡掏出一支煙,隔空扔給了我。我捧起雙手接住,叼在嘴裡點著了。童萱萱說:“你們還沒吃東西呢吧?我先去給你們做點兒吃的。”“好,謝謝!”看著童萱萱進了廚房,韓笑坐過來問我,“四哥,你乾嗎不讓童萱萱跟著呢?”“我是怕她有危險!”“少來,你剛才那話分明是針對她的。同樣有危險,你怎麼不對洪詩詩說這話?”“他有金鎖照顧呢!”“佳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你是怕一不小心對她……”三光一語中的,道破了我的心思。我仰在沙發上,吸了一大口煙歎道:“好吧,不瞞你們說,如果不是剛才金鎖突然進屋叫我,我差點兒把持不住……我現在懷疑,我是不是過去真的對沈晨雨那麼癡情。”韓笑拍著我的腿:“四哥,大家轉眼都奔三的人了,你看大家,光哥和崔都結婚了,我和金鎖也快了,唯獨你落單,是時候解決一下個人問題了。沈晨雨再好,也是一個過去式了。難不成你要這麼過一輩子?我們可沒閒錢去給你立個貞節牌坊。”我說道:“我失憶後,還是第一次對異性有這樣的感覺。可我是真怕呀,我怕有一天我恢複了記憶,心中覺得對不起沈晨雨。那樣我不是更受煎熬嗎?”三光看著我說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吧,總而言之,我是覺得童萱萱不錯。”我看向韓笑,他也點點頭:“我也這麼想!”我笑著搖了搖頭,現在失憶的是我,他們怎麼會體會到我的心情呢!第二天,我們乘飛機從山海關機場起飛,於首都機場轉機,而後到達了昆明。後又乘高客抵達保山市。最後乘縣級公共汽車到達了騰衝縣。連日的長途奔波讓我們叫苦不迭。金鎖嚷嚷著:“活了二十多年,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麼遠的地方,遭了這麼大罪!”我問道:“剛才在路上你們說老爺子住在哪裡?”韓笑說:“縣城西南一公裡左右有一條叫疊水河的河流,老爺子就住在那附近一個叫小團坡的地方。”說完,他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一早趕過去吧。”“也好,先找個地方投宿吧。”大力看上去也很累了。我們就近找了一家旅店,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紫棠色的膚色顯得很健康,穿著不知是哪個少數民族的服飾。旅店的店麵不大,客房也隻有八間,但也夠我們使用了。晚上吃飯的時候,老板娘給我們上齊了飯菜,隨口問了一句:“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她的腔調帶有濃重的地方口音,我們聽了好久才緩過神來。“不是,我們是從北邊來的。”大力說道。老板娘恍然大悟:“哦,那你們一定是來做玉石生意的嘍?”“玉石生意?”我們怔住了,難道騰衝這個偏僻的小縣城還出這等寶貝?金鎖見我們錯愕的模樣,湊過來小聲地說:“騰衝是中國的有名的翡翠集散地,我以前鑒定過好多上品玉器,都是這裡產的。”我明白了,騰衝緊鄰緬甸,再加上自身條件的優越,所以這裡成為了翡翠貿易的一大窗口。處於職業的本能,金鎖饒有興趣地問老板娘:“老板娘,咱們這裡有名的翡翠交易市場都在哪裡啊?”“哦,不遠,出了門往左邊去,第一個路口往右拐,走個二百來米就看到了。”崔力升用筷子敲了敲金鎖的碗:“喂喂喂,職業病了是吧?”洪詩詩也埋怨他:“就是,先辦正事!”“我也就是隨口問問。”晚上,我和金鎖睡在一個房間,金鎖一邊換睡衣一邊像個怨婦似的絮絮叨叨:“都怨你,好端端的不和童萱萱睡一個房間,非得堅持和我睡。我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和詩詩住一間房,全讓你給攪黃了!”“她們兩個女孩子睡一間房不是更方便嗎?”我對著鏡子刮胡子,甩了一下剃須刀上的泡沫說道。“不是吧,佳亮?你說真的假的?”我也沒看他,隻是將剃須刀貼在臉頰上,輕輕一拉,說:“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喂,當初咱們這群人裡可就數你最色了!”金鎖顯得憤憤不平。“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吧,我現在怎麼沒這感覺?”“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可你彆忘了,我跟洪詩詩都訂婚了,馬上就要結婚了,住一間房也沒什麼吧?”“當然,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現在就去找她們吧。”“不說了不說了,再說下去也沒意思了,我睡覺了!”金鎖“咚”的一聲躺在床上,一聲不吭。夜漸漸深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裡全是心事:失憶了我該如何麵對以後的生活?如何麵對關愛我的家人?此次騰衝之行能否順利?我又該怎麼去對待童萱萱呢?輾轉難眠,打算坐起來吸一支煙。我從床頭櫃上拿過煙盒,黑暗中摩挲著,發現煙盒已經空了。我看了看表,淩晨兩點多。忽然想起來,旅店對麵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乾脆披上衣服去超市買煙。到了超市,隨便買了一盒煙,剛準備付錢,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對店員說道:“一起算吧。”我扭頭一看,是童萱萱,她拿著一些生活用品。此刻正微笑著看著我。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拿過煙來撓撓頭說:“謝了。”“乾嗎這麼客氣?”走出超市,我倆半天沒說話,但剛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異口同聲:“這麼晚你還出來?”我們兩個人都愣住了,然後又都笑了。隨後我先說:“我睡不著……”“我也是。”童萱萱一笑,見我叼著煙不說話,她又問:“是不是有心事?”“嗯,你呢?”“一樣,你有什麼心事?”“很多啦,比如擔心這次來騰衝不會那麼順利,擔心我沒辦法麵對今後的生活,太多了。你又有什麼心事?”我唯獨隱瞞了我如何麵對她的這件事情。沒想到童萱萱冷不丁來了一句:“我怕你恢複記憶……”我一怔,完全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童萱萱的眸子閃動,低下頭幽怨地說:“一旦你想起了過去的事情,你還是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在你心裡永遠隻有一個沈晨雨,我不想你像從前那樣對我……真的,佳亮,我很怕……”我歎了一口氣,童萱萱看上去對我是十分認真的,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沈晨雨對我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天上月明星稀,童萱萱忽然湊過來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輕聲地說:“晚安!”說罷就離去了。我望著她離去的倩影,整個人都怔住了,摸著滾燙的臉,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心臟狂跳不止,心道:這女孩膽也太大了吧,完了,這下更睡不著了!天氣漸漸轉涼了,騰衝地處西南要塞,氣候潮濕。一大清早就起了濃霧,能見度不足五米。街上的機動車都打亮了燈光,提醒行人,連自行車、三輪車也都是隔著老遠按著車鈴。一出賓館,大家對這樣的陰霾天氣都皺起了眉頭。金鎖嘟囔了一句:“這鬼天氣,這才十月就起霧。”“夏天起霧也不稀奇,更何況現在是秋天呢?”崔力升說著,然後問韓笑,“我們現在就去老爺子那裡吧?”韓笑搖了搖頭:“他那裡地處深山,很偏僻,根本就不通汽車,隻有摩托車能上去。這樣的天氣,隻怕沒有師傅敢騎摩托車送咱們過去。”“難道要再等一天?”金鎖有點兒著急了,騰衝縣發展有限,他這種習慣在天津這樣的大城市生活的人肯定是不適應的。洪詩詩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說話注意。三光看大家都急於想見到老爺子,於是說道:“這樣吧,我們讓摩托車師傅帶咱們到山腳下,然後咱們登山上去。雖然這樣時間要多費兩三個鐘頭,可是安全得多。”我讚同三光的看法:“就這麼辦吧。”其餘人也都無異議。經過了近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們來到了疊水河畔。摩的師傅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我們說:“那就是疊水河,這座山就是來鳳山。”大力遠眺過去,指著遠處的一處墓園:“那是哪裡?”“哦,國殤墓園,是紀念當初中國遠征軍的。”我們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決定先去那裡祭拜一下為國捐軀的遠征軍亡靈。付過了車錢,我們緩步來到了墓園正門。正門不大,卻顯得莊嚴肅穆。門口不像其他地方被兜售各種紀念品的小販圍得水泄不通,除了對麵有幾家花店之外,再無其他。我們到花店買了幾束白菊黃菊,然後拾階而上。我雖然失憶,卻記得中國抗日戰爭史上這悲壯的一頁:抗戰開始後,日本為了儘快削弱中國國力,圖謀以武力強迫中斷“第三國”的援華活動。1939年冬,日軍占我南寧,斷我通越南海防的國際交通線。1940年春,日本對滇越鐵路狂轟濫炸;6月迫使法國接受停止中越運貨的要求。儘管如此,日寇並不罷休,9月,日本侵入越南,並與泰國簽訂友好條約,滇越線全麵中斷。滇緬公路成了唯一的一條援華通道。為了保住中國這條唯一的國際交通命脈,1942年2月中旬,中國遠征軍第6軍的49、93師先後進入緬甸景東地區準備對日作戰。從1942年3月中國遠征軍開始與日軍作戰,至8月初中英聯軍撤離緬甸,曆時半年,轉戰1500餘公裡,浴血奮戰,屢挫敵鋒,使日軍遭到太平洋戰爭以來少有的沉重打擊,多次給英緬軍有力的支援,取得了同古保衛戰、斯瓦阻擊戰、仁安羌解圍戰、東枝收複戰等勝利。這是中國與盟國直接進行軍事合作的典範,也是甲午戰爭以來中國軍隊首次出國作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從中國軍隊入緬算起,中緬印大戰曆時3年零3月,中國投入兵力總計40萬人,傷亡接近20萬人。一代熱血青年以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捍衛了祖國的榮譽與尊嚴,為中國軍隊博得了世界的讚譽!我們緩步走在墓園,園內蒼柏青翠,芳草萋萋,氣氛安靜而靜謐。偶有三三兩兩的遊人走過,大家相互點頭微笑示意,我還瞥見有的人眼角還帶著淚花。大家的腳步很輕,似乎都怕驚動了墓園內長眠的英靈。墓園主要乾道的正麵石牆上鐫刻著蔣介石的親筆題字“碧血千秋”,四字蒼勁有力,似乎是對長眠在這裡的將士最高的褒獎。這時,有一位老人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老式的洗得發白的綠布軍裝,戴著一頂軍帽,目光稍顯混沌,鬢角露出了雪白的頭發,深淺不一的老年斑分布在他的臉頰上,眉毛很長。他來到我們身邊,看看我們肅穆的神情,又望了望牆上的字,良久,他用蒼老的聲音問道:“孩子,你們要導遊嗎?”完了,他又怕我們推卻似的加了一句,“我不要錢……”我們不好拂了這位老人家的好意,同意了。老人用他地方口音很重的普通話給我們講解著當年那場殘酷的戰爭,帶我們穿過祭奠堂,來到了後麵的一處山坡。我們第一眼就看不下去了,這裡是墓園,呈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座座密密麻麻的墓碑,碑身很小,隻能勉強容下幾個字,上麵刻有逝者的軍銜和名字,卻很整齊,就像一支軍隊。是的,這就是一支軍隊。當年他們用熱血和生命來保衛國家,而今,他們用光耀史冊的精神激勵著國人。我們想給他們敬軍禮,可惜我們不是軍人,隻能默默地三鞠躬來告祭這些英靈。我的眼角濕潤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六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杜聿明將軍、孫立人將軍、戴安瀾將軍……以及這數十萬的將士,沒有一個是孬種。為了祖國,為了中華民族,麵對凶殘的日本鬼子,沒有一個人臨陣退縮,寧可選擇以血來澆築守護祖國的長城!我想起了文大爺,那個同樣將民族大義扛上肩膀的老人家!出人意料的是,老人站在我們旁邊。他先是拄杖而立,然後突然顫顫巍巍地屈下身子,先是右腿跪在了地上,然後撇開拐棍,左腿也跪了下去。“咚”的一聲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接著竟然號啕大哭起來:“團長……我的好團長呀!我的好兄弟,我來看你們啦!”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這位老人也是當年中國抗日遠征軍的一員。我趕緊拭去眼角的淚水,攙扶起了老人。待情緒平複後,老人緩緩說道:“好,好,好,你們這些年輕人還能記得這些人,我想我和我這些死去的戰友都應該覺得值了!”童萱萱哽咽著說:“大爺,您和這些英雄們當初為了保衛祖國,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們應該永遠地被銘記!”金鎖給老人遞過去了一張紙巾,老人接過來擦了擦眼睛,歎了口氣:“唉,都值了,你們還能來看看他們,他們值了!”我問道:“大爺,您跟他們一樣,都是英雄!”老人又用紙巾擦了一下鼻涕,說出了當年的戰事:“當初我們接到的任務是誓死守住滇緬公路,而且要和英國軍配合。那時我是國軍第200師轄下的361團的上尉連長,我們的師長是……”“戴安瀾將軍。”我說了一句。老人抬起頭來看著我:“對,說得沒錯。想當初昆侖關一役,我們擊敗了日本號稱‘鋼軍’的第5師團,士氣如虹,鬼子一聽到我們的名號,個個都聞風喪膽。我們接到命令後,也都信心滿滿,一定要給小鬼子好看!”“想不到第一次入緬作戰,上級指揮失誤,我們開始了戰略後退。當時,英軍要求我們就近轉入印度,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我們繳槍入境。”老人說到這裡,氣憤地用拐棍戳著地麵說,“我們是軍人哪,繳槍是對我們最大的侮辱呀!戴師長沒有和孫立人將軍達成一致意見,孫將軍所部進入了印度,而我們就途經野人山撤退回國。”洪詩詩問:“後來呢?”老人感慨地說:“野人山,野人山,就是隻有野人才能進入的山區。那裡的螞蝗和蚊子非常厲害,蚊子有銅錢這麼大。”說著,老人還不忘伸出手指比畫一下,“螞蝗比咱們常見的螞蝗個頭小,但是也很厲害。我們這些人晚上睡覺,早晨準備行軍的時候,想叫醒還在睡覺的人,誰知道一推,這人就倒下去了——他們不是被螞蝗吸乾了血,就是被毒蚊子叮了,流出的血都是黑的。大家誰都不敢睡死了,每天都能看到路上橫七豎八全是屍體。我的連隻有兩個人活著走出了野人山,我和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幾萬人,幾萬人哪,都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戴師長也犧牲了!”說到這裡,老人已經泣不成聲了。他哆哆嗦嗦地從右邊的胸袋裡摸出了一枚勳章,上麵是青天白日的標誌,下麵還鐫刻著“中國遠征軍”。老人抽了一下鼻子說,“這枚勳章是回國後頒給我們的,可是有什麼用呀!我是踏著兄弟們的鮮血和屍體拿到它的!我對不起我的兄弟們呀,我沒有保護好他們呀!”老人頓足捶胸,哭聲震天。我將老人握著勳章的拳頭攥緊,說:“大爺,您是好樣的,您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民族了!”老人老淚縱橫:“快七十年了,我的好多戰友都沒有回來呢,他們永遠留在了野人山,咱們說落葉歸根,可是我連他們的屍體都找不到了!最後反攻的時候,大家都殺紅了眼,嘴裡喊著‘KEIKA’往前衝,一波倒下去,一波又衝上去,和小鬼子拚刺刀,誰都沒有怕!我們當時隻有一個信念——回家,我們要回家,我們要回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