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聞槳的話,池淵不可置否。這段時間以來,他確實是有意無意的在避開和聞槳碰麵,不是不想見,隻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麵對她。說白了,其實就是他還沒有調整好自己的內心,也沒有完全琢磨透自己對聞槳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之前的動心不是假的,想答應結婚也不是假的,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又讓池淵的內心開始動搖。他和聞槳本身就沒有太多的感情基礎,說分開說分手其實都算不上,隻能說兩個人還沒到開始的地步就已經提前結束了。聞槳答應聯姻的原因一直是橫亙在池淵心裡不可忽視的一根刺,他不知道聞槳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樣感情,也不清楚該怎麼處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隻能躲著她避著她。可是他這樣的做法在聞槳看來,全都變成了他對自己的回避和不喜,性格使然,她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去找不愉快。兩個人從一開始就存在了誤會,誰也沒想過去把這個誤會解開,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這般尷尬的境地。見也不是,不見也不是。……沉默頃刻。池淵剛想開口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動靜,緊接著便有幾道身影正朝這裡走來。聞槳輕舒了口氣,轉身往廳裡走。來的幾個人中其中有一人是盛華的藝人,見到聞槳,停下腳步叫了聲聞總。聞槳腳步未停,隻是朝她頷首微笑,姿態矜貴而優雅,帶著領導者的從容不迫。等她走後,幾個女藝人又不可避免地把目光看向池淵,想到兩人之前的傳聞,心中紛紛湧起無數八卦版本。池淵沒必要和她們接觸,也沒有在意她們帶著探尋地目光,抬腳徑直走進了一旁的洗手間。-這之後不久,池淵和聞槳在長廊處的不歡而散,很快就被編成新的八卦給傳了出去,慈善晚宴還沒結束,這話就已經傳到了聞槳耳邊。聞槳聽完,抬眸朝藝人座位那邊看了眼,“讓白婧的經紀人,明天早上來一趟我的辦公室。”白婧是先前在長廊處和聞槳打過招呼的女藝人。秦妗反應迅速,壓低聲音問:“您是懷疑這話是白婧傳出去的?”“隻有她看見了。”聞槳輕輕收回視線。秦妗提醒,“尤時也知道,之前我們回來的時候,池總找我問了您的去處,尤時也在旁邊。”聞槳嗯了聲,“那就讓邱阮林也一起來一趟。”“好的。”……慈善晚宴一直到晚上十點鐘才結束,各家各總的司機都候在會場外。臨走前,肖孟約聞槳出去吃夜宵,怕她拒絕,把《邊緣》劇組裡的男主和男二都給搬了出來,“你公司不是有個女演員和唐越珩他們在一個劇組拍戲嘛,一起叫著唄,正好等會結束,讓唐越珩把她一起捎回劇組。”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聞槳也沒好意思再拒絕,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多一個朋友總比沒有好。肖孟笑,“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在會場外碰麵。”“行。”肖孟走後,聞槳讓秦妗去把尤時叫了過來,帶著她去和MK的主編辛叢打招呼。尤時現在手上沒什麼好的作品,甚至連個正兒八經地雜誌封麵都沒有,聞槳有意想捧她,自然得先讓她在這些名刊雜誌的主編麵前混個眼熟。辛叢也是老江湖了,不會不懂聞槳帶著尤時的意思,隻是兩人都沒把話聊得太徹底,畢竟合作的事情也急不來。和辛叢告辭後,聞槳帶著人從後台通道去了會場外麵。四輛車停了一路邊,三個男人站在車邊有說有笑,聞槳在其中看到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側頭問尤時:“這部戲你和宋臨搭檔?”尤時點點頭,“不過不是官配,宋老師的官配是楚槐老師。”“我之前看過劇本,你的戲份不少。”聞槳語調輕鬆,“好好演,說不定這就是你的成名戲。”“謝謝聞總。”“嗯。”說話間,聞槳已經走到車邊,視線輕掠,車裡車外都沒有看到池淵的身影,略微鬆了一口氣。三個男人也隨著她的到來停了話茬,唐越珩主動替她和宋臨做了介紹,說完又提了句,“他也是宋嗔的堂哥。”聞槳恍然,點頭笑了笑,“你好。”“你好。”宋臨說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跟在聞槳身後的尤時,但很快便收回,誰也沒注意到。寒暄客套完,聞槳帶著尤時上了自己的車,她已經讓秦妗先回去,車裡除了尤時,隻剩下司機。車外,唐越珩和宋臨也一前一後上了車,隻剩下肖孟還站在外麵,不時低頭看手機,像是在等人。聞槳大概清楚他在等誰。終究還是避不了。幾分鐘後,一道身影從會場側門快步走了出來,夜色傾灑,男人的臉龐輪廓模糊,但即使是這樣也掩不住藏在眉眼間的英俊。車外的交談聲隨著沒關嚴的窗縫傳進車裡。聞槳收回視線,手指搭著開關鍵,微微用力,合上了窗戶,車外的兩道身影也未作停留,拉開身後的車門坐了進去。肖孟將吃飯的地址發在聞槳的手機上,她點開接到車內導航,聲音冷清,“走吧。”“好的。”司機保持車速,跟在前車後邊,二十多分鐘後,車子又停下,聞槳往外看了眼。原來是一家火鍋店。這地方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他們一行人不是禮服就是西裝革履,明顯和火鍋店的簡樸熱鬨格格不入。不過既然來都來了,聞槳也沒怎麼在意,隻是下車之前,從車裡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和早早就全副武裝的尤時相比,她顯然要輕鬆許多。肖孟提前訂了包廂,也和老板打過招呼,加之這個點火鍋店人也不多,所以他們一行人進去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騷動,包廂在二樓,圓桌六位座。肖孟跟唐越珩和宋臨不知道是說好的還是真有默契,三個人一進去就緊挨著坐在了一起,剩下另外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尤時頂著一屋子的注視,愣是站在那裡沒敢坐。宋臨端起桌上茶壺倒了杯茶,抬眸看著她,眼角眉梢帶著清淺的笑意,“尤時,你坐我這裡來。”“好的。”尤時如逢大赦,挪開椅子就坐了下來。宋臨將剛剛倒好的茶放到她麵前。尤時小聲說:“謝謝宋老師。”“沒事。”尤時這一坐,桌上就僅剩下兩個相連的座位,聞槳麵色不變,拉開挨著尤時那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池淵跟著坐在最後一個空位上。肖孟招呼著點餐,詢問了所有人的口味之後,點了個全辣九宮格,一頓火鍋吃的熱火朝天。桌上所有人都能聊到的話題隻有三個演員在拍的新戲《邊緣》。聞槳有心想把這部戲當成尤時向上走的第一個踏板,言語之間都帶了這個意思,希望唐越珩和宋臨能在劇組多多照顧她。一頓火鍋吃完,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唐越珩他們要趕回劇組,尤時跟著他和宋臨一起走了,剩下三個人留在包廂,坐了會,肖孟起身去結賬。包廂裡隻剩下池淵和聞槳兩個人,氣氛僵持而沉默。池淵想到從會場出來之前,偶然聽見彆人提起他和聞槳之間的八卦,猶豫著開了口,“我承認我之前是有避著你的想法,但是我沒有做出讓人去查你出席什麼活動,我就不出席的事情。”“你沒有做?”聞槳笑了聲,語氣平靜,“但是我做了。”“……”“我每次出席活動之前都會讓秦妗去探探消息,看你會不會出席。”聞槳看著他,“如果不是今天的晚宴對我對盛華來說都很重要,我是不會出席的。”池淵默然。聞槳輕吸了聲氣,“我承認聯姻這件事情說起來確實是聞家虧欠了你,我答應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你,所以你想要退婚我也沒有意見,但是你現在這樣做真的沒有必要。”不僅沒必要,還傷人。池淵輕滾了滾喉結,心中一團亂麻,胃裡也跟著叫囂。聞槳沒等到他開口,倒是先等到了肖孟發來的消息。-肖孟:聞槳,我公司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肖孟:另外,池淵的車我也先開走了,今天就麻煩你幫我送他回家了。[/握手//握手/]聞槳:“……”這年頭狗男人還能紮堆出現?-池淵在得知肖孟把自己丟給聞槳之後,倒也沒覺得意外,畢竟這也是肖孟能做出來的事情。隻是他看聞槳的神色,好像不太情願。也是。誰願意送一個成天隻想躲著自己的人回家。想到這兒,池淵隻覺得自作孽不可活,連帶著心情也有些講不出煩躁,但和聞槳說話時,也還是儘量好聲好氣,“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等會打個車就行。”“沒必要。”聞槳起身拿起外套,臉上沒什麼表情,“我不介意送你回去,但如果你介意,那就算了。”“我不是——”“那走吧。”“……”池淵自從回到池氏上班之後,就一直住在自己買的臨江公寓,從火鍋店開車過去大概要半個多小時。上車給了司機地址之後,車裡便沒了說話的動靜。深夜的天空並不是純粹的黑色,像墨藍色,廣袤無垠,格外有溫度。夏日晴空萬裡夏夜繁星璀璨。高架橋旁高樓林立,流動的燈光在過快的車速下被拉成一條彩色的軌道。聞槳和池淵坐在後排,中間隔著還能塞上去兩個人的距離,司機抬頭從後視鏡看了眼,又默默收回了視線。黑色的賓利下了高架,沿途逐漸有了熱鬨的動靜,街道兩旁商鋪還未關門,人影匆匆。聞槳整個人陷進椅背裡,頭抵著車窗玻璃,昏昏欲睡。她這段時間每天最多隻能睡上四五個小時,比起之前在醫院上班時還要更辛苦。如果不是今天為了出席活動,她本來是打算早點回去補個覺的。晚間路上沒多少車,一路也沒碰見幾個紅燈,車內導航很快便提醒即將到達目的地。聞槳被這聲音驚醒,抬手捏著鼻梁,等完全清醒過來,才聽見耳邊若有如無的急促呼吸。她轉過頭,看到池淵手捂著胃,借著車內的燈光,發現他額頭鼻尖都冒了一層細密的汗。典型的胃疼反應。“帶胃藥了嗎?”聞槳以為他是老毛病犯了,匆匆叫停車輛,伸手去拿他的外套。池淵緩了緩呼吸,抓住她的胳膊,“不是胃病,可能是太久沒吃辣,刺激到了。”聞槳抿唇,將手收了回來,“什麼時候開始疼的?”池淵沒說話。前排沉默了一晚上的司機準確報了個時間,“十分鐘前。”說完,他順便還提供了解決辦法,“聞總,我剛剛看地圖上顯示市二院就在這附近,要不要先送池先生過去?”聞槳沒想到送個人還能送出事,皺著眉“嗯”了聲。醫院確實就在附近,車子剛啟動還沒開出五百米就又停了,聞槳估摸著他是急性胃炎,讓司機扶著他一起下了車。結果到醫院一檢查,還真是急性胃炎,沒辦法,隻能留院掛水。司機在外麵忙前忙後,池淵老老實實躺在病床上看著護士將針頭紮進手背上的血管裡,疼得額頭青筋直跳,還不忘勸聞槳早點回去。聞槳站在床尾,看著他有些發白的臉色,沒說走也沒說不走,等護士紮好針調試好輸液的速度,才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病房裡安靜了。池淵看著沒關嚴的門,心裡空落落的。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隨著輸液逐漸消減了不少,他剛要合上眼,門口又傳來說話的動靜。雖然不太清楚,但也不妨礙能辨認出說話的人是誰。過了會,說話聲沒了,病房的門被推開,聞槳從外麵走進來,見他閉著眼,不由得放慢了動作。池淵聽著她坐下的動靜,滾了滾喉結,掀眸看著她,“你怎麼沒回去?”聞槳沒回答他,隻是平靜地陳述道:“醫生說你的情況不是很嚴重,掛完水就可以走。”池淵垂眸嗯了聲。之後,病房裡又安靜下來,聞槳斷斷續續接了幾個電話,池淵聽著動靜,疼痛緩和,慢慢睡了過去。吊瓶一直打到淩晨三點。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池淵醒了過來,眼睛紅紅的,像是睡眠不足造成的。等收完針,聞槳見他臉色依舊發白,沒忍住問了句,“還疼?”“沒。”池淵指腹貼著針口的膠帶摩挲了兩下,“不疼了。”“能走嗎?”“沒事,能走。”他掀開被子,低頭穿鞋,白襯衫壓出一道道褶皺,衣角從腰間冒了出來,露出一小截白皙後背。聞槳麵不改色地挪開視線,讓司機進來扶著他。池淵擋了下司機伸過來的手,拿起外套穿在外麵,麵容嚴肅,“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間。”“……”等從醫院出來,外邊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城市燈光隱在其中,像是蒙了一層輕紗的星星。黑色的賓利緩緩在路邊停下。池淵坐在車裡,之前的淺眠並沒有讓他恢複太多的精力,整個人猶如霜打的茄子,病懨懨的。額前落了幾縷黑發,看起了憔悴不已。聞槳不放心讓他一個人走回去,讓司機下車攙著他,等兩人走到小區門口,她才看到池淵將醫生開的藥落在了車上。“……”她拿上藥,跟了過去。-將池淵送到家裡後,司機先去了樓下等著,聞槳本來也想走,但是轉頭看到池淵低垂著腦袋坐在沙發上的身影,出門的腳步一頓,又折身朝裡走了幾步,“家裡有熱水嗎?”池淵還有些虛弱,聞言,斂著眸認真想了幾秒,“好像沒有。”聞槳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有燒水的嗎?”“有,在廚房。”池淵指了下,“廚房在那。”“嗯。”聞槳進了廚房,電水壺就擺在流理台麵上,旁邊都是些各種奇形怪狀的陶瓷杯。她接了水,插上電,也沒出去。池淵聽著裡麵的動靜,大約是篤定聞槳不會不打招呼就離開,起身打算回房間洗個澡。之前胃疼得厲害的時候,他出了一身的虛汗,這會緩過來,覺得黏膩膩,也不怎麼舒服。池淵花了五分鐘衝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舒適的家居服。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他看到聞槳站在客廳的吧台處,正在將他等會要吃的藥給一一扣出來放在桌上。客廳的燈光是暖黃色,灑下來的光影柔和又溫暖,她低著頭,手肘抵著桌沿,側臉輪廓精致漂亮,神情格外認真。池淵有一瞬間不想去打破這幅畫麵。可聞槳已經聽見他的動靜。她放下手,抬頭看了過來,神情沒有想象中的溫和,依舊平靜到讓人分辨不出這到底是冷淡還是不在意,“水已經給你燒好了,藥一天吃三次,怎麼吃藥盒上有寫,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池淵抬腳走了過去,看到擺在吧台台麵上大大小小的幾種藥丸,伸手拿了一顆在手裡。沉默幾秒,他抬起頭,臉上比起之前多了幾分血色,“聞槳。”聞槳對上他的目光,沒有應。房間裡安安靜靜的,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池淵抿了下唇角,額前碎發垂落,在眼皮上散著細碎的影子,眼眸漆黑明亮。“我之前躲著你,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是沒有想好該怎麼麵對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我和你之間的關係。”聞槳看著他,“所以呢,你現在是想好了?”他點頭,“嗯,想好了。”聞槳兀自勾了勾唇,神情冷淡又疏離,“可是你想沒想好,跟我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