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計中計(1 / 1)

沉世渡口 遙淼 2490 字 1個月前

眼前睡得死死的這個人,對程真來說,是一切的開端。即使很多事情在她沒出生前就開始了,可在她的感官上,其實是那峳帶來了一切的意外。而如今,當她以為要走到結局時,這個死人又不聲不響地回來了。雖然私心裡是盼著他回來的,但真的突然就回來了,程真真的覺得挺憋氣的。尤其當她檢查了一通,發現那峳身上的傷全都在愈合期,他不是暈倒,純粹就是睡著了時,真的想一腳把他踹起來。但她也就想了想,最後也隻能坐在旁邊等,快遞來了她也隻能從窗戶偷偷摸摸接了,一等等了十幾個小時。那峳醒過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不是傻?”“這麼久沒見,你一上來就說這個,是不是有病?”程真快把白眼翻上天,“你是怎麼回來的?”那峳掐了掐眉心,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她還真是開門見山,一點敘舊情的心思都沒有。“我的電腦你還留著嗎?”“留著。”“拿來。”程真立刻轉身,那峳又補了一句,“哦,對了,還有你的,也拿來。”程真回頭:“我的?”“快去。”舉著兩台電腦回來,那峳已經自己坐了起來,程真把電腦放下,拿了兩個墊子丟了過去。“還算有良心。”那峳抬頭瞄她一眼,把一個墊在自己身後,另一個用來墊電腦。程真一直默默無言,她心裡很堵,久彆重逢應該喜悅她知道,但她所有的情緒就像被鎖在高壓鍋裡,滋滋滋往外噴著氣,但就是打不開。“東西都不在了……”她緩緩解釋了一句,自己都驚訝於語氣的有氣無力。“猜到了。”那峳把兩台電腦都打開,輪換著按了一會兒,打了個響指,“過來看。”程真靠過去,發現自己的電腦上開著一個雲端頁麵,之前那峳電腦裡的東西全都在裡麵。她皺了皺眉,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那峳迅速打開其中兩幅圖,拉到可以維持清晰度的最大比例,一張是關於那個消失古國的調查報道,一張是現代照片。“這裡,”他伸手點在一排字上,“這些人天生都通水性,但吃了藥的副作用是懼怕陽光,懼怕水。很顯然這些對你都沒有影響。在我接到這份任務前,他們已經跟進了很多很多年,基本上,從你出現,他們就開始推進這個計劃了。我一直好奇,你對於他們到底有什麼用,如果僅僅是像從前一樣掩蓋的話,我直接乾掉你會更快。但我接到的任務其實是,保護你。”程真下意識接了句:“你接到的任務,是保護我?”那峳這時才覺得她不太對勁,把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到她臉上。“就是說,無論麵對什麼,你一定要優先保我命,這是你的任務。是嗎?”“確實,但……”“那你現在回來是為了什麼,也是任務的一環嗎?”不等那峳回答,程真從電腦下抽出抱枕,用力砸向牆壁。那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沒敢笑出來,但他覺得好玩,這時候還能有理智不扔貴的。程真雙手捂著臉,坐在了地上。高壓鍋錯開了蓋,一股危險的熱氣湧上來,聲音帶著濕氣,“沒什麼是真的了,對吧!我的人生就是個笑話!是他們,你們,所有人一起編排好的,你們抽一鞭子,我就得轉一轉!你們要我活,我就不能死!所以呢,這次你回來又是什麼任務,直接點說!”房間裡一片寂靜,連牆上的表針的聲音都能聽得見。長期的執行力與獨來獨往,讓那峳不擅長用語言表達什麼。他心裡其實明白,這段時間裡程真承受的東西太多了,她就像一個彈簧,被壓壓壓壓到了極限,會有反彈也是應該的。但現在還不行,就還差一點點,撐過了這一陣,想哭想鬨,都隨她。這口氣如果撐不住,容易出事。“我回來是為了,”他咳了一聲,“幫你。”程真在自己的掌心裡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並沒有眼淚,隻是一片茫然。“但現在說不了那麼長時間的話,我們得先離開這兒。”“你說得容易……”“沒事,你聽我的。”那峳指了指電話,“你去打120,發揮你的演員自我修養,隨便怎麼編,把救護車叫到門口來,陣勢越大越好。我就負責裝死。無論他們怎麼跟,不可能在醫院胡來,病床經過安全門時,我們想辦法逃。”這個辦法至多也就空出幾分鐘的時間差和一點點的距離,和她的計劃的區彆無非是占一個公共場所。程真久久地盯著那峳的眼睛,她不是在思慮這個辦法,她是在掙紮要不要再信他。他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他是怎麼回來的,他難道可以確定她在這裡嗎……一大堆的懷疑又占領了腦袋空間。那峳打了個響指,朝她努了努嘴:“去。”“好。”沉吟片刻,程真站起來,把腰上的刀摘下來,“打120得做得嚇人點吧,來,出點血跟我表表忠心。”那峳二話不說接過刀,往胳膊肉多的地方劃了一刀。他動作太快,以至於程真僅僅是眼皮抽了一下,什麼反應都沒來得及做出來。血流得很快,但那位置不會有什麼危險。程真丟給他一卷乾淨紗布,轉身去打電話,幾乎是立刻,那峳就聽到她的哭腔。還真是演員的自我修養。他終於笑了一下。120來得很快,那峳一動不動裝死,程真梨花帶雨地跟著一起上了救護車。太久沒出門了,她不自覺眯了眯眼。往四周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奇怪的人。救護車停在醫院門口,醫生護士推著車往急救室走,程真一路跟著小跑,眼睛瞄到安全樓梯門時,手使勁兒在那峳胳膊上掐了一下。下一瞬間,那峳拔下手上的針頭,翻身從推車上跳下,拉著程真一把推開安全門就往樓上跑。“為什麼往樓上跑啊?”程真一邊跟著跑一邊問。“醫生護士來追我們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們覺得不對肯定會通知保安。而且如果有人跟著我們,他們估計也在下麵的某層等著。上麵更安全。”跑到頂樓天台,醫院天台一般是用來晾曬床單什麼的,會有廣告牌之類的擋著,有些有鐵絲網。那峳走到側麵往下看了看,頭也沒回地伸手:“繩子。”程真立刻從包裡拿出繩子。他們剛剛已經把東西都收好了,隻是她沒想到要用在這兒。樓一共五層,不算太高也不矮,好在之前那一路走來,這點小事已經不再害怕了。踩著空調機箱一路溜下去,側麵是條小胡同,不是什麼店鋪,雖說有窗子,但估計沒什麼人注意。他們馬不停蹄往胡同深處跑,正在這時,有一輛出租車從裡麵開出來,看起來是剛送完一趟人,剛剛把空車燈打亮。那峳二話不說打開了後排的門坐了進去。程真一愣。沒辦法,跟唄。坐上車子,那峳也沒跟司機說去哪兒,從程真背上摘下包,把電腦掏出來:“行了,我們繼續說。”“等等!”程真揉了揉被壓得生疼的肩膀,“你倒是先說去哪兒啊!”“沒事,他知道。”“誰?”程真茫然地抬起頭,正對上後視鏡裡司機看向她的眼睛。她腦後的頭皮一下就炸了起來,“臥槽,你們……”“說話文雅點。”“少給我來這套,說清楚!”雖然早就懷疑過那峳不是一個人,但突然有外人介入,程真還是有種莫名其妙就上了賊船的感覺。這車要是一路把她送到老爺子手裡,那就太坑了。她還是不能心軟啊,就應該在門口一盆水把那峳潑醒,先逼問他回來乾什麼,再談彆的。“收收你的殺氣。”那峳推她一把,“我會解釋的,這樣同時行動比較節省時間,你先看這個。”屏幕上是那張下下來的照片,放到了最大,程真來回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關竅。那個地方她知道是哪兒,但那地方和她完全不沾邊,拍照的角度又很奇怪,是個仰拍,毫無藝術可言。“看這兒。”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那峳指向高樓上的一個人形黑點,“這個人,就是關鍵。”鬼能知道啊!程真內心有個小人暴跳如雷,但表麵上卻還能維持冷靜:“關鍵的意思是……”那峳點了點頭。背後的人。最背後的那個人。但究竟是誰在拍,這種隱秘拍攝,肯定是為了什麼。能夠想到去拍這種照片的人,肯定是內部的人。“你們……”想明白的那刻,程真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頭撞到車頂,忍不住“哎喲”一聲,出租車司機倒是個喜形於色的人,直接就笑出了聲。程真也顧不得丟人,跌回座位上,不自覺又壓低了聲音,“你們要叛?”“彆說那麼誇張,我們隻是想搞清楚自己在為什麼人賣命而已。”“你師父知道嗎?”車子一路開到了火車站出租車區,程真完全沒想到他們要堂而皇之來火車站。司機遞過來一張身份證,上麵的臉和她有微妙差彆,卻又有一點相似,證件照和本人有差也屬正常,應該問題不大。還有一張火車票,地點是……青海。“下車後,徑直往檢票口走,遇見什麼人,有什麼動靜,不要停,不用回頭,不要有反應。”那峳說著,把她那邊的門打開了。“你呢?”“檢票口見。”程真被推下車,出租車開走了。她把東西塞進口袋,拉了拉衣服,強行抖擻了一下,轉身往裡走。剛走進大廳裡,就感覺後麵有飛快的腳步聲接近,她剛想回頭就想起那峳的話,咬著牙不理會。緊接著一件衣服從後麵披在了她的身上,她身體一緊,好險就停住了腳步,但僅僅是頓了一下,還是撐了下去。接下來,在去往檢票口的一路,有人更換了她的背包,給她手裡塞了紙條。她在廁所附近的消防門裡發現了新的鞋子和一頂假發。等她到了檢票口,正好開始檢票,那峳已經進去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火車。臥鋪,正好在車廂兩邊。直到火車開動,一切太平,程真這口氣才鬆下來。“看完就刪乾淨。半路路過某個荒涼的地方,把電腦丟了,最好能丟水裡。”兩個人隔著幾間屋子,開始用電腦對話。那峳終於開始對她解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首先,那峳確實是被自己人救了。他接到的任務裡,其實本身就有找那本古籍,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把那本簿子收起來了,隻是程真沒留意。爆破之後,他雖然落進水裡,但也被碎石砸得剩半條命。他拚儘力氣往外遊,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喪失意識的,但先把背包丟掉,是他故意的。因為早在計劃開始前很久,師父就已經給他們放出背後那個大人物的信息了,對於他們的調查,師父始終擺出不阻攔不支持的態度。他們開始拉動線頭,抖開毛線團,卻發現這個毛線團太大了,這根線怎麼拉都拉不到頭。這個人,出現了太久太久了,久過他的年紀。至少幾十,上百年裡,他的模樣始終未變。當時他們就有一種想法,這個地方恐怕和這個人的身份有直接關係,尤其是這本古簿,絕對不能落到他手上。所以他們故意遺落了它,然後表麵作為彌補,讓程真去找。實際上,是為了古簿和她能湊到一起,這樣方便布之後的局。那個人的命令是,儘最大可能把程真活著帶到他麵前,和古簿一起。他希望程真活的心,和古城裡那些怪物如出一轍。程真身上,一定有他在意的東西。但他又給了暗示,如果實在做不到,就不能留活口。也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她本是百分百跑不了的,當時阿克隻要鎖上車,一路將她交給接應人就可以了。但阿克偏偏攻擊了她,並且是叫她下車之後才攻擊的。攻擊是假,放她是真。古簿已經從銀行拿出來了,銀行確實有他們的人。她這一路都有人跟著,她家門外都是人,但並不是想抓她,而是在保護她。當時那個阻止撬窗的中年人,才是他們這邊的人。在那個撬窗的人出現之後,他們就知道背後的人已經耐不住性子了。與此同時,程真也坐不住了。那個時候那峳在一處秘密的地方養傷,提出他得回去。如果他不回去,事情就沒辦法往他們想要的方向推進。如果程真一個人走出那道門,很可能功虧一簣。她以為自己那麼長時間還好好活著,是自己的功勞,事實上是有人在外麵拚命阻斷消息,配合著她,做出她不在的假象。一旦她自己露頭了,無論她如何隱藏,隻要這扇門開了,她一個人走出去,誰也保護不了她了。說真心話,那峳回來並不是好主意。但他堅持。最後師父也隻能同意,因為程真的性子確實不是乖乖接受安排那種,需要一個她信得過的人引導。但他們現在還不能明著叛,這條路還長著呢。那峳想回去,隻能以個人的名義,也就是說,他個人叛了。於是,那峳從養傷的地方逃了出去,他們一邊派人抓他,一邊派人幫他。眼下他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但假如他最後敗了,也不過是因為私人感情出逃,比較好撇清。這一步踏出去,就沒有回頭餘地了。以後人海茫茫,他們隻有彼此可以信任,如同兩隻企圖撼樹的蚍蜉。並且,這隻是通知她,並不是跟她商量。看完最後一個字,程真抱著電腦走出臥鋪車廂,打開了過道的窗子。外麵夜十分濃深,一閃而過的燈光隻是非常偶爾才有,但經過橋梁上方時,水的波光還是看得到的。她毫不猶豫,揚手將電腦丟了下去。將近四小時後,火車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周荒蕪的小站台停住,應該隻停幾分鐘,那峳背著包,一聲不響經過她的車廂,看了她一眼就繼續往前走了。程真等了幾秒,趁沒人注意,收拾東西下了車。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她跟著那峳在夜色裡橫穿火車道,往雜草叢生的遠方走。可程真那麼久以來第一次不覺得慌張了,就如同當初踏上去尋找謝原的路時一樣,堅定從容。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她必須做,無論重來多少回,她的選擇也不會變。那峳說了那麼多,她隻問了一個問題,就是仇人的名字。“那個人叫什麼?”“沒人知道。我們都用‘大人’來稱呼他。他自己隻說過一個字。”“什麼?”“覡。”管他是誰。程真隻知道,被耍了那麼久,該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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