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心在桃源外 身在世俗中(1 / 1)

沉世渡口 遙淼 1317 字 1個月前

“我給你們出一道問題,答得好的人有獎勵。”午睡過後,正是下午最閒適的時候。天氣很好,雖然太陽刺目,但濕度很低,不憋氣,坐在樹蔭底下還有涼風陣陣。裴嚴坐在板凳上,望著對麵同樣坐在板凳上的十幾個孩子,大的十二三歲,小的五六歲,全都目光炯炯回望著他。“假如這世上有一樣好東西,好到什麼程度呢,誰得了它就能做皇帝,就能決定所有人的生死。但它特彆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造成世界大亂,會傷害很多很多無辜的人。而且一旦它被其他人知道,其他人也會拚命想要得到它。假如你們某天知道了這樣東西在哪裡,你們會怎麼做?”這個問題對於孩子來說,既簡單又深奧。裴嚴已經竭力說得簡單直白了,但還是不確定他們能不能理解。“應該藏起來!”“不,應該毀掉!”“應該通知警察!”一隻隻手舉起來,說著各種各樣的回答,裴嚴聽著不禁失笑。就在這時,後排突然發出“嘖”一聲,他看過去,一個小男孩一臉鄙夷地搖著頭:“想那麼多乾嘛,當然是先拿到自己手裡再說啊。”“你會用麼?”裴嚴站了起來,挑了挑眉。“我不想做什麼皇帝,但如果我想做皇帝,我就用,因為我相信我會是個明君。”孩子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哪裡還有什麼皇帝呢,還明君,小屁孩一個。裴嚴也跟著笑,眉頭卻是蹙著的。那個孩子叫那峳,還不滿七歲。有點小,但也沒辦法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孤兒院,不是國家性質的,算是私人加社會協助。在那個年代,檔案管理根本沒有那麼嚴格,造一份名叫“裴嚴”的虛假檔案混進去,簡單得很。他在這裡待了幾年,在一群一群孩子裡搜尋可用之才。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為什麼選孤兒?因為他們無牽無掛,也沒人牽掛。要做大事的人,首先要做的一點就是斷情,有親人的牽絆,很多時候一步也邁不出。不僅如此,孤兒的心理常常會有兩種,一種對照顧自己的亦師亦友的叔叔阿姨產生依賴信任歸屬感,一種是對自己是孤兒的事實耿耿於懷,對情感本身就不期待,甚至鄙夷。無論是哪種,都是他需要的。他更需要的是,聰明。這世上看上去聰明人很多,但絕大部分是自作聰明,真正聰明的人是他們根本不在乎自己聰不聰明,他們相信自己。一個台風到來的夜晚,閃電強得能把天照亮,裴嚴將五個孩子從睡夢中拍醒,給他們披上雨衣,堂而皇之地出了孤兒院。其中就有那個叫那峳的男孩,他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孤兒院的老師拐走了孩子,這是大案,但再大的案,無跡可查,也是沒辦法。孩子長得快,等他們從封閉訓練地出去,都已經變了個樣子了。當初的新聞早已沒人記得,連孤兒院都不在了。十年,十年後他們走出那裡,回過頭,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哪兒。高高的圍牆,上麵還有荊棘網。這是一座廢棄的監獄。真不是一個好預示,那峳麵無表情,什麼也沒透露出來。裴嚴——名字對他來說早已沒有意義——坐在監視器前看著這些徒弟的表情,同樣不動聲色。半個月後,當孩子們都在各自的崗位安置好,除了那峳是個無業遊民。裴嚴去見了“大人”,接受了第一份任務。“大人”德高望重,住在國際級大都市數一數二樓盤的高層,落地窗望下去能看見半個城市,仿佛看見整個世界那麼通暢。他一點也不屑於搞神秘,花表麵功夫搞神秘的人都是裝神弄鬼,真正的神秘是他在你麵前,像個普通人,但你什麼都看不透。何止看不透,裴嚴甚至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十五年以前,裴嚴還是個青年,雖沒什麼專長,靠把子力氣也算可以過活。那個年代,一切都比現在簡單一點,他結了婚,一年後就有了一個健康的兒子。原本是和其他人一般無二,無趣無味又讓人欲罷不能的生活,然而在兒子兩歲那年,一夕之間,全都毀了。夜裡兒子發燒,小兒半夜發熱也挺正常,他騎自行車載著妻子和兒子去醫院,中途卻被橫衝出來的司機直接撞飛。裴嚴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他最終還是醒了過來,他仍躺在路上,肇事司機不見了,他起不了身,隻能稍稍梗起脖子,看到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趴著什麼,他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人。但他聞見了空氣裡的血腥味,那是死亡的味道。裴嚴的意識逐漸模糊,夜那麼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來路人幫叫120。就在那個半明半暗的時刻,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麵前。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大人”。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不清楚,“大人”究竟多少歲。看須發、皮膚,是個老人無疑,可他的眼睛、骨骼、整個人的狀態,卻又讓人覺得怪異。十幾年了,他也還是這樣子,蒼老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仿佛是一種唐突。“我可以幫你救你的妻兒,但條件是,你要死。”男人蹲在他旁邊對他說,“你願意嗎?”當然願意啊。裴嚴一秒都沒有遲疑。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救是什麼,所謂的死又是什麼。裴嚴醒來後,人生已經開始了新的一頁。他的老婆孩子還活著,而他卻“死”了,他的名字被打成了死亡人口。“大人”給他看了一粒藥,說能保他老婆孩子百年甚至更長久的壽命,前提是,他們絕對不能再碰麵。現代社會所謂的死,無非是沒了身份和立足之地。但裴嚴不敢輕舉妄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體裡有沒有古怪的藥,有沒有定時炸彈。他們接受的任務,是在世界的邊邊角角,掩蓋一些曆史線索。是掩蓋,並非獲得,這一點裴嚴毫不懷疑。無論得到了什麼,他們都是銷毀,從不買賣。他們所有人的錢,都是“大人”給的。他嘗試查過,也不能說完全沒線索,但越查越覺得這個“大人”的背後是無限。無限的財富,權力,人脈……人短短百年之壽,哪裡來的無限。想擁有無限的外物,先要有無限的時間。裴嚴不敢查下去了。在孩子們都能穩定執行任務後,他自請去山裡躲清靜,“大人”同意了。他是真的想隱退。他是真的想安靜等死。但事情一樁接一樁,他停不下來,他也懷疑自己能不能死。但機會突然就到了,“大人”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去毀掉一個地方,活捉一個女人。並且,這次任務做完,他和他的孩子們都能徹底解放,有新的確定的身份,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他不得不相信,不相信又能怎樣,所以隻能信。他不得不把自己最看重的孩子派出去,即使明白這是場死局。這場任務裡,有意外,但終究算圓滿,隻要那個女人把東西帶到他麵前,走進他最後設的套裡就可以收工了。這個套,她不入也得入。可就在最後的時間裡,裴嚴突然對於任務,或者說對於任務完成後,有了疑惑。他們所有人,都在“大人”的手心裡,當一切完結,他們真的能逃離嗎?不會被“大人”輕輕一握,就支離破碎嗎?那個女人,看上去很正常,她真的體質有異嗎?她和“大人”的關係是什麼?雖然無法猜想,但裴嚴知道,這個女人是“大人”最看重的。最看重的東西,才有資格拿來當籌碼。就像他的老婆孩子。“半路停車,做出要殺她的舉動,但不要真的殺了她。”那天夜裡,他終於拿出手機,給線人打了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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