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峳知道陸遇行有問題,他知道這條路有問題,又或者是石碑有問題……總之他是知道的,但他還是選擇隨陸遇行一起去了。他畢竟不是謝原,他應該還是有把握保護自己的。一路以來潛藏在心底的懷疑,在此刻終於落地,就憑這張字條,程真還是選擇相信那峳。隻是此一彆,不知該如何再相見。那扇門究竟是通向內部,還是外部呢?她必須得儘快找到線索出去才行。她重新攤開那幾張紙,開始一個個把那些重複的字摘下來,她回憶著盾牌上那個五,圈起來打了個勾。然後又把前後連接詞相同的那個位置的符號圈上,打了個問號。材料不夠,她必須得去再找到幾座小石碑或者盾牌,才能確定想法。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往下,下不去,往上,上不去。完完全全,死路。想繼續走,唯一的辦法是,啟動石碑機關,開一條路。程真深吸一口氣,既然那峳說他走的是“第一行二八,第二行七八”,那她就避開這個組合,緊挨著錯一格好了。機關啟動後,程真先是往後退了幾步,緊接著她看到上麵的地圖顯示出來,抓緊在紙上畫了畫,跟著一旁就打開了一扇窄門。她提起包,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門口,忽然有一點猶豫。她還無法想清楚猶豫來源於什麼,卻好似已經看到了不妙的東西堵在前路,讓她腳步發顫。可隻有這一條路。隻有這一條路,她還能往哪走。“你再往前走,就死定了。”就在程真抬腳往前邁了一步,腳尖沒入黑暗界限的同時,一個聲音從背後突然響了起來。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程真懵了一下,在那一瞬間還以為是那峳。但她僅僅是歪了一點點頭,看見身側人的影子,立刻就清醒過來。手剛放在刀柄上,男人就繞到了她的麵前,倚著牆吊兒郎當地抱著臂,昂了昂下巴:“往後退一步。”程真是有點被他唬住了,下意識退了半步,就在那0.01秒的刹那,石門突然砸了下來,她的腳尖被勁風震麻了。程真整個人猛地哆嗦了一下,如果她剛剛晚一步縮腿,後果……但當她看到對麵男人陰影中玩謔的笑容時,又強迫自己把眼睛裡的驚慌收了回去。她不能露怯,這一路她都是自己走過來的,她不能在這時候暴露自己的內心想法。她繃起表情,審視麵前的人。二十多三十歲的樣子,一身頂級的戶外探險服,渾身散發著一種無所謂的氣息……“你是李離?”程真語氣裡的疑問成分並不多。李離挑了挑嘴角:“老謝說他女兒聰明,倒真不是吹。”聽他提到謝原,程真腦袋“嗡”地一聲炸了,一堆想法一股腦撞了進來。從一開始她一直隻關注了陸遇行,因為電話裡聽到過,因為謝原留下的血字,因為……但李離突然出現了,也就是說當初同行的人,隻有謝原死了,其他兩個人都安然無恙。事情的可能性一下子多了起來。程真突然發了狠,抄起刀,出其不意將李離按在了牆壁上,刀橫在他的喉嚨前:“說!我爸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拿刀姿勢不錯,訓練過?”李離不慌不忙,抬手把刀往外推了推,程真卻還是繃住勁兒,不鬆手。他歎了口氣,無奈地嗬了一聲,“跟我沒關係。他掉進流沙層裡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活下來的?”“把刀放下,我再告訴你。”李離用手指夾住了刀刃,眼神冷了下來。和他對視了幾秒,程真意外地在他眼睛裡看到了堅定,堅硬的堅定。她咬了咬牙,緩緩放下了手臂,卻沒有後退。“你不用那麼戒備,就算你拿刀逼著我,如果我想,也一樣可以反殺你的。”李離突然湊近,“再說你長得挺好看的,離我那麼近不安全。”“嘖!”最煩這種油嘴滑舌的人,程真退後了幾步,一下跟他拉遠了距離。沒想到李離順勢就溜著牆坐了下去,從口袋掏了根煙點上了,一副悠閒的模樣:“行了,現在有什麼問題,一個個問吧。”問題太多了,突然這樣問,程真倒不知道先問哪個好。看她眼珠亂轉的模樣,李離冷笑一聲:“我們時間有限,撿重要的問。事先說好,我沒殺你爸。”“這裡是什麼地方?”思前想後,這是最關鍵的問題。“這是一個盒子。”“盒子?”李離抽了口煙,點點頭:“對,就是一個盒子。機關盒子,玩過麼?我們都是被放在機關盒子裡的小人。隻不過這盒子太複雜了。”“你是說這是人做的機關盒子?”原來“局”是這個意思?“意義呢?”“那個你看了吧。”李離指了指石碑,“那上麵的地圖,這裡,曾經有個古城。如所有人知道的,現在都沒了。但假如他們還在呢,如果現代人知道他們還在,會怎樣呢?會把他們拖去實驗室嗎?會開放參觀嗎?久不見光的人,是不期待光明的。這個東西,是古城族人為了保護自己而設。同時也是一個蜜罐,用來搜刮東西,喂養精怪與守護獸。那大玩意兒見過吧,你覺得那東西喂隻雞飽的了麼?”程真知道他說的是檮杌,但此時不是想檮杌吃什麼的時候,李離的語氣輕描淡寫到仿佛在聊家常,也正因為此,他話裡的真實內容才更加細思極恐。程真身上開始冒冷汗,很快就浸透了衣服。這裡繁盛過的時間是一千多,甚至兩千年前,人的壽命大多百年,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從古至今,誰不想長生不老,權力財富越高的人越想。秦始皇派徐福尋蓬萊,漢武帝晚年也一直在尋找仙丹的路上。但他們都失敗了,都失敗了。就不該有人成功,假如隻有少數人成功了,必然會引發混亂。假如一千多年前,有人真的獲得了永生的能力,完全不外露的可能性真的大嗎?他們既然和常人無異地活著,為何要生存在地下。他們明明可以主宰這個世界的。“你的想法很多啊,腦子裡總在轉,累不累?”李離把煙碾滅,“還問麼?不問就開工了。”“等等!還有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這一切的?”“我不想回答的不會回答,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裡,這地方,能找到正確門的外人,這世上應該隻有我一個。”說著李離已經走到了石碑近前,“這塊石碑是假的,他們開的這扇門是假的,出去之後不知道會是哪裡,總之沒有好事。”程真看著他的背影,他的身形和那峳不一樣,那峳肩很寬,手臂都是肌肉,而他更像普通少年,瘦削休閒。雖然不能由此確定他身手不好,但他的身體表象確實不像是經過長期訓練的。剛剛他究竟是怎樣無聲無息出現的……稍微細回味一下李離剛才最後一句話,程真就找到了關鍵:“你看著他們進去的?你明知道有問題,卻沒出聲?”“我為什麼要出聲?”“什……”本能地想要驚異,但撞見李離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對啊,為什麼要出聲,在這種地方選擇不多管閒事,隻能說是明哲保身,又能斥責什麼。但還有一個問題,這間屋子裡還有殘留了一點沙子,這麼一大間屋子的沙子流到下麵那層,從牆壁上那麼點的量往下走,她到這裡時已經快沒了,也就是說,那峳和陸遇行從這裡走,已經很久了。“你一直在這裡?”隻有這種可能,他才能無聲無息出現。可,為什麼?“我剛在底下睡覺呢,”李離指了指地上的一個開口,“你可能沒看到我。”這到不假,程真剛剛隻探頭看了看,而且隻朝一個方向的邊緣看,底下本就暗,看不見人也正常。這倒也能解釋了,李離是怎麼突然出現的,畢竟撐上來和跳下來比,前者的動靜小很多。“你……是不是在等我?”問這句話程真其實自己覺得很不可思議的,但她這個想法就是揮之不去。“對啊,我就是在等你。我看見這個,”李離朝石碑上麵的沙堆殘骸吹了口氣,揉了揉鼻子,“就知道你會來。”程真冷哼一聲:“我都不知道我會來。”“我就是知道。好了,差不多了,把你剛剛看的東西給我。”“什麼東西?”李離指了指程真的包:“你抄的那幾張紙。”他剛剛一定趴下麵觀察她半天了!程真惡狠狠咬著後槽牙,從包裡把本子取出來遞給了李離,原以為他會仔細看,沒想到他隻晃了一眼就丟回了她,“你想的方向是對的,這已經不容易了,但就憑你自己,估計等你找對也要餓死了。這裡有八個小石碑,安放在不同的地方,相距甚遠。八個小石碑必須都啟動,並且按順序,才能啟動中心的那個大石碑。也就是說,上麵的十六個孔,無論如何組合,都是死門。而即使你找對了八個石碑,你遇到的是這個石碑,一樣是死。這樣的假石碑,這裡麵有三個。你夠聰明,但你還是必死無疑。”如果他說的是真的……程真感覺到了深深的寒意,超越了一直以來的任何時刻。究竟是用怎樣的心,才能建出這樣恐怖的東西,一定要置人於死地。而假如李離真的能走出這裡,他又是怎樣的怪物。“不要想太多,這個東西不是為你建的,它本來就在這裡。你也不是第一個進來的人,但你是最能折騰的。可就憑你自己,再折騰也出不去。我帶你走,不會有什麼大危險,但這裡被你們破壞了很多,我也不能保證,真遇到什麼……記得轉身就跑,彆回頭。”“那是自然。”麵對程真明顯挑釁的回答,李離卻笑了,從口袋掏出一塊牛肉乾,揚手丟給她:“你先吃著,我準備準備。”程真也不客氣,大口吃起來。肉最好了,果腹又帶勁。她完全不擔心李離給她下什麼毒,想乾掉她用不著繞這麼大彎。也正因為這樣才更要擔心,想奪財想取命,有目的的這些都還能提防提防,最恐怖的就是連目的都搞不清。倒不是說李離百分百不能信任,或許他真是什麼世外高人或superman,日常就愛救人於水火。李離散發出的氣質很奇怪,明明應該是很神秘的人——他也確實故作神秘了——可程真卻還是隻看到了一個不靠譜的熊孩子——有什麼東西是假的,但那假的成分她又無法確定。這種感覺相當糟糕。人是無法信任話說不清楚的人的,夫妻間若藏著掖著,即使是善意的謊言,都有可能迅速朝壞的一麵傾頹,何況是陌生人。你會不自覺猜測對方不能說的那一部分話是好還是壞,人在揣測其他人,尤其是本就有所懷疑的人的內心態度時,隻會往壞的一麵想。程真無法相信李離,但她隻能跟他走,再靜觀其變。她吃完了肉乾,李離也固定好了東西。那玩意很奇怪,繩子儘頭拴著一個很鋒利的金屬鉤子,像爪子一樣,看著就挺重的。他往上麵一掄,鉤子勾住上層斷麵的邊緣。“這能受力?”程真覺得這雖然是個辦法,但很難經得了人的體重,一拽肯定就會讓鉤子往下挪。“沒問題。”李離拽了拽繩子,“我先上,看你也不是個能爬繩子的人。”無所謂他怎麼想,他先上才好。程真點點頭,後退了一步。李離的身手果真是沒有那峳好的,但還算穩定,爬得很快。那個鉤子真的很神奇,就像正正好好能卡在那條縫隙裡一樣,當真紋絲不動。李離上去之後朝她招了招手:“來吧。”程真拽了拽繩子,結實,但她實在是不太會對著一根繩子用力,她臂力不夠。艱難挪了一小塊,李離嘖了一聲,開始用力提她。雖然她很瘦,但這種距離,又是用繩子,拽起一個人來還是有點費勁,等到她爬上來,看李離的手都磨出血了。他是真的想帶著她?他的目的,果然是她啊。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程真還是把警覺提到了最高限度。“走吧。”李離把繩子收了塞進包裡,轉身就要往外走。他的神色有些急了,和之前不太一樣了。程真默不作聲跟著他,幾乎沒有停頓地找到了編號唯一的小石碑。——當然,前提是一切都是真的。蹲在那塊小石碑前,程真照例拓印了上麵的字畫,圈出了那個應該是數字的符號。這幅畫照理看應該是開端,僅僅是畫了一副太平盛世,女人在房子前麵牧羊,小孩在一旁亂跑。“我剛剛都試了,怎麼都沒反應。”“破解方法不在石碑上,”李離一腳踩上石碑,拿它當板凳,就開始在牆上摸索,“在上方。”程真仰頭看著他,摸了好半天,終於一把按下去一塊磚。就在他倆身後,一扇牆壁翻轉了過來,旋轉門似的。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找不到。“他們身高普遍不高,頂多七尺。沒有個準確丈量,位置總是記不住。”就像抱怨晚飯不好吃一樣隨意,李離率先走進了那扇門。程真聳聳肩,站起來跟上了。她終於確信,李離確實不止一次來這裡。她現在可以斷定,她到這裡,不是意外。他們把謝原擄來,就是確定了她會來。可她什麼時間會來,究竟是如何估算的呢?她和那峳途中耽誤了很久,除非李離和陸遇行是一直在這裡等,否則怎麼能知道她來了。可假如他們真的一直在這裡等,能夠知道他們進來的準確時間,直接把她抓了多省時。除非……他們不知道。她找到石碑出處,被檮杌帶進來,是必然,也是意外。而那時,陸遇行和李離也許在什麼地方待命,直到他們聽到動靜,畢竟她和那峳把機關弄得亂七八糟。他們才動手。這樣就說得通了。程真心中不禁苦笑,要真是這樣可太冤了,早知如此她費這麼大勁乾嘛,她就應該在剛進來那地方一坐,等著人來接。前四塊石碑找得十分順利,從第五塊開始就有點糟心了。如李離所說,順序被他們打亂了,該動不該動的機關都動了。他們不得不繞遠路,一不小心就走到了一條死路。儘頭是一個水潭,開口十分地窄,水質很混,裡麵估計有很多不好的物質。“這水裡沒毒,就是不太乾淨,身上有傷口可能會疼點,出來再消毒。從這裡遊過去,下一個開口出來,是最快的途徑。”說完李離脫了外套塞進防水背包裡,才想起回頭問一句,“你會遊泳吧?”程真嘴角抽了抽:“不會。”“哈?”“真不會。”程真偶爾會去健身房,但遊泳她真不會,和檮杌鬥智鬥勇那會兒,是因為知道那個水不那麼容易淹死。這時候突然讓她學遊泳也來不及啊,再說聽李離的意思,還得遊挺遠。“你……”還是第一次在李離臉上看出無可奈何的表情,還挺解氣的,“那行吧,那我們想彆的辦法。”“彆!就沒有辦法讓我撐一下麼?叼根吸管什麼的?”“水下可是不留情麵的,我也沒辦法幫你遊,你閉氣能閉多久?”“我肺活量還不錯的。”程真鬆了鬆肩膀,“大不了再回來,試試唄。”“那行吧,試試。”把東西綁在身上,李離讓她先入水,入水之後有一段路上麵有擋板,必須靠閉氣。要是她閉不住了,他在後麵能推她一把。讓他倆都沒想到的是,下了水之後程真是會遊泳的,不僅會,而且非常熟練,身姿柔軟,像魚一樣。水裡不方便說話,一直到冒出頭,爬上岸,李離甩了甩頭發,問她:“你這人,張嘴說瞎話啊。”“我真不會……不是,是我以為自己不會,我沒去過遊泳池。”“一次都沒有?”“沒有。”程真揉了揉眼,“我一直嫌泳池不衛生,室內的也一樣,消毒水太重,對皮膚不好。”李離忍不住“嗬”了一聲,翻了個白眼。不過能遊終歸是省了很多事,原以為後半程會順利,結果程真擰了擰頭發和衣服的水,一抬眼卻發現剛還一派輕鬆的李離突然變了神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程真心裡也是一顫。路不是通的,嚴絲合縫豎著一麵牆。而那不是普通的磚牆,看顏色不是銅就是鐵。“原本沒有這麵牆的。”李離的聲音難得低沉了下去,“你在這兒彆動,我過去看看。”程真站了起來,卻聽話沒有跟過去,隻是盯著他的背,目送他過去。從她的距離看不太清楚上麵的花紋,但顯然十分精細,精細得有些過頭了。這樣一麵銅牆鐵壁怎麼會突然出現,如果真如李離所說,之前並沒有,要麼就是李離沒發現的機關落下了,要麼就是現代產的。對現代來說,弄這麼個玩意就容易得多了。可為什麼呢,難不成就是為了攔著她的?就在發愣的當口,程真聽到李離喊了一聲,抬起頭就看見李離已經火速麵向她跑了過來,不等她反應立刻將她推進了水裡,並且壓著她的頭往下沉。程真猝不及防喝了好幾口水,再想閉氣就有點難,心裡懊悔得很,難不成自己失算了?但緊跟著突然聽到一聲巨響,水劇烈晃動起來,即使他們在深處,都能感受到衝擊波,似乎有什麼拍到了水麵上。晃動維持了很久,李離往一側拉了拉她,開始往上浮,一個東西卻在他倆的眼前往下沉,程真目瞪口呆地發現,是那麵牆……一塊厚厚的鐵板。一部分明顯變形,看起來是整扇被炸飛過來的。浮上岸,程真捂著喉嚨一陣咳嗽,餘光看到剛剛還好好的甬道一片狼藉,被炸得千瘡百孔,不成樣子。不知是不是錯覺,搖晃似乎還在繼續,頂上不時有小石子落下來。程真好不容易順了氣,難受地說:“這裡不會要塌了吧?”自上來後,李離始終沒吭聲,他就站在那裡,望著麵前的碎石堆,和那個顯然是爆炸核心的深坑,臉色像死人一般鐵青。程真沒聽到回答,抬頭撞見他的表情,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什麼變了——她的直覺在提醒她——眼前這個人的氣場完全變了,如同兩個人。“緊跟著我。”在那之後,李離再也沒像之前一樣露出輕鬆的姿態,也幾乎沒有再說話。他們快步踏過廢墟,腳下和四周似乎完全變成了一碰就碎的積木塔。程真被他的情緒影響,不太敢多問,自己偷偷觀察,應該是門後埋著炸藥,隻要接近,碰到哪裡就會引爆。如果如李離所說,這是後來出現的,那很可能……程真突然理解了李離為何臉色奇差,這東西顯然是給熟人預備的。也就是給他預備的。但很顯然,他沒想到。假如李離是“那邊”的人——雖然程真還不能準確明白“那邊”是什麼——但至少證明李離和“那邊”也有了離間。她偷偷笑起來,這是個好事。後麵一路走得還算順利,啟動了第八個小石碑的機關後,按理說應該趕緊回去中心找那塊大石碑。但李離卻四下看看,突然開了口:“這地方安全,歇會兒吧。”“歇什麼,我不累啊,時間寶貴。”“嗬,時間寶貴,”李離自顧自坐下,又開始抽煙,“你連自己要去乾什麼都不知道,就說時間寶貴,寶貴在哪兒啊?你倒是說說。”程真一時語塞,但不服氣地反駁:“我朋友……”“你朋友?那男的啊。朋友還是男朋友啊?”“這時候你還有心情八卦啊。”“有沒有心情不都是一樣過麼!那男的一看就用不著你照顧。”煙隻抽了兩口,就按在地上掐滅了,“倒是你,前途未卜好像卻一點都不顧慮。”怎麼可能不顧慮,但想也得一邊動一邊想,不然效率太低了。程真看出來李離是打定主意要停下,也不跟自己過不去,離他有些距離也坐了下來。提起那峳,她倒是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你和陸遇行原本認識麼?”“不認識。”回答得很快,但張著的嘴是過了一會兒才合上的,顯然有話沒說出來。程真也不追問,而是換了個方向:“最後的機關啟動之後,會是什麼狀況。”“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李離站起來,走到她麵前,蹲下,認真注視著她的眼睛。程真縮了縮,但眼神卻沒退卻。“你聽好,最後的機關啟動,開啟的是去往真正的古城,有人活著的地方。離這裡不算很遠,是一條地下通道,隻有一個出口。路上什麼都可能遇到,最後有守護獸把守,也就是檮杌。很多,非常多。那一關很難過,但必須過,我不知道能保護你多久,但假如有空檔,你不用管我,就往裡麵跑。”“為什麼一定要去那裡?”真的有那個地方?“因為你彆無選擇。隻有那一條路,你還不明白嗎?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你就不可能原樣出去。你甚至連邊緣都找不到,你現在是在地下深處,你就算打開一條路,你要挖多久才能出去?這不是墓,沒有什麼工匠留的逃生口。”“拚也是死,不拚也是死。是這個意思吧。”“對。”程真突然笑出了聲:“你騙鬼啊。你怎麼就敢肯定,我願意拚呢,我就想在這裡餓死,不想去讓檮杌吃掉。不行嗎?”李離眯了眯眼睛,臉色又暗了幾分。他倆的對視,仿佛是在博弈,從對麵臉上找到可以攻擊的弱點。但很可惜,程真知道的條件比李離少太多。“你當然可以這麼選擇,那你等於放棄了找到你朋友唯一的機會。”即使再怎麼想裝鎮定,程真還是下意識挺了挺背。“你朋友應該還沒死。陸遇行,是他們的人,彆看歲數大,都是裝的。他既然沒選擇在這裡動手,而是大費周章,很顯然是覺得你朋友還有用。”李離挑了挑眉,“好了,你自己選。”卑鄙。程真瞪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不過她剛剛也就說說狠話,在這裡餓死真不是她性格。臨門一腳了,腿斷了也得踢。“我就當你選完了。”兀自走回了剛剛坐的地方,離程真還更遠了一點,李離攤開腿,抱著臂,“現在保存體力,睡一會兒。”原以為自己睡不著,但一閉眼才知道是錯覺,幾乎是一鬆神就毫無知覺了。幸好沒有做夢,但睡得正熟就被李離踢醒了,真的是踢,他甚至都沒有蹲下來,在頭頂淡淡說一句:“活動活動,差不多該走了。”冷,特彆冷。程真有點後悔把外套蓋在謝原屍體上了,那件衣服是最抗凍的。現在即使她把包裡帶的衣服都套上都不頂用。她揉了揉眼,從包裡掏出一片感冒藥吃了。李離瞄了她一眼,表情仿佛在說“女人就是麻煩”。這人一定沒有女朋友。程真一邊做著熱身一邊憤憤地想。回去的路很遠,程真早就記不得路線了,李離居然駕輕就熟。他腦子裡有GPS嗎?吐槽歸吐槽,程真覺得李離愈發急切了,就像急著去見什麼人一樣。急切裡還有一股興奮的味道。到了佛像之下,程真一眼就晃見那座石碑不在了,她“咦”了一聲跑過去,發現那裡隻剩一個黑漆漆的洞。“這、這、這……哪兒去了?”“我都說了,那石碑沒用。打個比方,它的實際作用就是現在,變成了一個報警器,去通知那邊的人,這裡有人越獄了。”李離插上背包在前胸固定的帶子,“走吧,就從這下去。”“當心!”餘光晃見一個龐然大物在靠近,程真的心比眼睛先一步明白是什麼了,她下意識抓住刀,另一隻手了推李離一把。李離這才反應過來,轉身一看,一隻巨大的檮杌正虎視眈眈麵對著他們。來得真快,他大意了。“你先下去,我擋在這兒。”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對程真說,卻發現她一動不動,像在愣神,“想什麼呢!”“我在想,之前被我殺的那隻檮杌的屍體,應該不是你收拾的。”程真突然笑了一下,在這個野獸的氣息已經撲麵的時刻。李離的心竟猛地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