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最重點的一點是它是運動的。所有穩定的固定的存在,在時間長河裡注定要消亡,但曆史並不會。它會隨著不斷的發現探究,推翻,更新,它是無止境的。而最初的史料,未必真實可靠,史是人記的,經過人的思維,再用辭藻落筆,其中就已經存在偏差了,更何況世世代代的政權統治。所以對於曆史的確認,光有記載或者傳說是不夠的,要實質性的證據,也因此夏商那一段,至今仍屬斷代。雖然有一係列邊角的佐證,但缺乏文字性的證據,還是不行。曆史的真相,想探究到這個,太難了,幾乎是不可能的。每次定性一個時間,有可能隨著一個遺址的出土,再一次更新了時間。人類的過去究竟是怎樣的,當時的智慧與工藝到達怎樣的高度,是一次次被刷新的。曆史雖然永遠是過去,但仍是行進的。就像他一樣。一次次回到過去,但時間仍在推著他往前。那峳坐在地上,靠著石壁休息,靜靜望著麵前的石塔。說是石塔,不過是一臂高的模型大小。這是西域這邊常見的石塔結構,基座之上是三層,三層皆是三間四柱,各層塔簷都是斜坡,塔頂立著三重相輪。隻是中國的塔字據說最早是從東晉葛洪的《要用字苑》中出現的,而在當時他是如何解釋的,也不得而知,原卷早已不在,隻有清代的輯佚本。然而,很顯然,塔這種東西,在東晉之前就有了。那個時候,他們究竟叫它什麼呢。除了人所共識的儲物供奉祈福之類的用途,是否還有其他用處呢?那峳想了各種可能,但塔內既未儲物,又不能按壓轉動,它似乎就是放在那裡的一個擺設。所以在檢查了周圍絕對安全之後,那峳坐下歇了歇。前麵的那些石室對他來說不算太麻煩,經驗這個東西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他比較憂心程真那邊,說實話,他並不覺得一個女人能穿過這種地方,放程真一個人走,不是上策。但他還是這樣選了,因為他知道程真不是個普通女人。但究竟不普通到什麼程度,他需要親眼見見。這是場賭。用彆人的命去賭不太地道,但他也無計可施。他在給程真準備的衣服鞋子以及包裡撒了很多熒光粉,隻要她行動,就會留下一些,但隻有特殊的燈光才能看到。他不確定這些東西能用多久,但至少能留下些線索。倘若他走得順利,或許還有機會回去幫她。但在那之前,他得完成他的任務。也就歇了五分鐘,那峳重新站了起來。他從包裡掏了根雷管,隻用了一點點的炸藥,放置在石塔基座上。但還是比想象厲害,整個石台完全炸開,一塊略大的碎石砸在他腿上,他心裡咯噔一聲,趕緊動了一下,好在隻是疼,應該是皮肉傷。整間石室顫動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也不知道程真那邊能不能感覺到。一直到徹底安靜了,那峳才挪到一片狼藉的石台邊上,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他倒不是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而是實在趕時間。他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個石塔的價值,也沒有多少,更何況沒有人能來到這裡將之帶出去。這個地方,本來就是該消失的。如他所料,重點不在石塔,而是在下麵的石台。但石台裡並沒有什麼機關,而是存著一樣東西。人骨。他剛剛坐在那裡,突然想到塔還有一個用處,鎮邪。找不到機關,也有可能就是沒有機關,畢竟門就在那裡。但塔不會白放的,他知道。他對人體構造還算清楚,這應該是尺骨,也就是小臂的一根。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也辨彆不出年限。除了這根骨頭外,裡麵再無其他。這段骨頭肯定是被放置在暗格裡的,被炸的時候隻是被甩了出去,摔碎了一些,但沒粉碎。那峳在側麵缺口發現了一些問題,他又敲碎了一些,露出骨髓的位置,很清晰的變色。雖然很乾燥了,即使有毒也不會輕易被感染,但那峳還是小心翼翼拿布裹了起來。後來他又在不同的屋子找到了一根橈骨,和一根脛骨,尺骨和橈骨是接不上的,但也不能就這樣確定不是同個人身上的。但相同的是,骨髓裡都有中毒的痕跡。所以要不是一個人中毒,而且是烈性到會被鎮壓的毒,要不就是一群人中毒。也就那麼簡單的事兒。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那峳越走越覺得奇怪。他走過很多地方,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博物館,被發掘以及沒被發掘無毒無害的陵墓與遺址。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這裡什麼都不是,不是墓,不是遺跡,這裡沒有居住痕跡,又不符合墓葬布局。以古代的修砌技術,要建這樣一個地方需要多久,需要多少人,根本不敢想象,那是拿人命換的。所以它不可能是沒有用的,相反它肯定是有大用處的。那峳一路走,卻異常地順利,順利到他開始覺得不正常,終於遇到了一處難題。說真的,炸藥在手,按理說一切難題都不是難題,但畢竟是危險品,一個不小心把自己埋在裡麵得不償失,再說了,他還是得留一些以備不時之需。更何況,最重要的,他不確定這個機關炸了以後會引發什麼後果。先簡單描述一下他眼前的狀況。首先,他並不是在某間石室裡麵,他在走道上。那峳轉過一個拐角,忽然覺得儘頭有什麼閃了一下,在這種境況下,要抓住所有的意外,即使是幻覺,本著這個想法,他跨過了一間石室,走到了走道儘頭。到近處才看清,牆上有一些濕濕的東西,很顯然是從上麵流下來的,很粘稠,也很塊就會凝結成接近蠟的東西。他有些意識到是什麼,所以沒敢拿衣服蹭,抄起撿來的骨頭挑了一下,聞了聞,嫌惡地皺了皺眉。屍油,很顯然的。其實屍油也不是什麼邪惡的東西,還是屬於存在即合理那個範疇內的。隻是現代標準的火化流程,是不會有這種東西出現的。即使是過去,正常人家也不會去刻意提煉這種東西。要得到屍油,必定要故意為之,蒸餾提煉。不是什麼好兆頭。打起手電往上看,在很高半空懸著一隻水缸一樣的東西,幾乎卡在兩堵牆之間。水缸被幾根鎖鏈吊著,無風卻也晃晃悠悠的。從這個角度,那峳看不清楚鐵鏈究竟是伸進水缸裡麵的,還是隻是卡在邊緣,也不知道裡麵是否交錯。他數了數,一共是八根,排布規整,全部鑲在牆內。牆上的“油”就是從水缸裡滴出來的。還是愣了片刻那峳才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永動機還沒被發明呢,這油怎麼可能無止境地往下流。最簡單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線以上才會溢,線以下即使再折騰,也有個度。怎麼可能那麼久,一直流不儘呢?他很想上去看看,但實在沒有可攀登的地方。他隻能先放置不管,退回剛剛想進的那間石室,一進去他就知道,想不管真是太天真了。石室的上方,如棋盤一樣縱橫交錯著各種鐵鏈。如果他剛剛沒有提前看到了,根本不會知道哪幾條可能是連著水缸的。這點上,他還算幸運。但他一看地下的一條溝渠和排水口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一旦水缸傾斜,裡麵的屍油流下來,順著排水口流進溝渠,一定會發生什麼。確定了水缸的鐵鏈,不動它們倒是不難,但還有兩個問題,另一個方向的鐵鏈究竟會觸發什麼,那峳不能確定,他企圖去找,但過不去。二是,他身上並沒有能割斷鐵鏈的工具。這是一個失誤,但他畢竟是個人,不是團隊,他不可能隨身拖著切割設備。那峳抽出自己隨身的開山刀,很重,不是特彆鋒利,但很上手。他看了看鐵鏈與自己的距離,又看了看牆壁的角度,後退了兩步,助跑,踏上牆壁,縱身一躍,揮臂朝鐵鏈砍去。聲音震耳,隱隱有火花,自然不像什麼武俠一樣一刀就能劈斷,削鐵如泥。鐵鏈隻是被狠狠壓了一下,然後抖動了很長時間。這樣做有點危險,即使他儘量瞄準同個方向的鐵鏈,卻因為交錯,難免會波及連著水缸的那幾條。那峳屏息凝神,還好,沒有大量屍油流進來。他又如法炮製了一次,這一次,用力砍在了接近牆壁的一側,硬生生將鐵鏈從牆壁內扯出了一段。有一些機括的聲音,從牆背麵響起,顯然啟動了什麼,但眼下還不能知道。如果這樣一次一次的試,或許可以找到關鍵,但他體力流失太大,也不能保證不會失敗。既然如此——那峳活動了一個腕關節,要把這麼重一把刀像匕首一樣靈活的甩起來並不容易,他這一下,要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行——不如就讓看得到的機關啟動吧。他把刀身用尼龍線纏得死死的,兩頭落下一段,擰成骨,一頭纏在手臂上。然後他調轉了一個方向,他借助牆壁彈起,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把刀橫插進密集的鎖鏈之中,架住其中兩根,雙手狠狠向下壓住。感覺力用到了極限,那峳雙臂纏住兩側的繩子,如同吊環一般輕巧的翻了一下落地,順勢將鐵鏈向下壓拽。屍油緩緩順著排水口流了過來,但並沒有如他所想填滿了溝壑,甚至隻是流出了一點點,就乾涸住了。那峳把刀收回來,一邊解著上麵的繩子,一邊注視著排水口,微微皺著眉頭。為什麼會這樣呢?這不是他所想象的。但這個遲疑撐死三秒,繩子還沒完全解下,他就注意到排水口有東西繼續向外湧了。完全是條件反射,那峳開始往門口退,當他退到門口時,裡麵的東西已經大批的湧了出來,並且像有意識一樣,朝他追來。蟲子!非常小,可能指甲蓋大小都不到,但它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整個生命體一樣湧動著,簡直像一條河流。那峳忍不住罵了句fuck,難不成水缸裡都是這種蟲子,屍油是用來飼養,還是本身就是它們分泌的……那峳朝原路往回跑,他考慮過往水缸那邊跑,但假如不能真的殲滅這些蟲子,無疑是把自己逼到死路。他還是需要更大的空間。那些蟲子顯然就是能感應到他,也不知道是靠眼睛還是靠氣味、溫度,而且它們的速度非常快,還會分成幾股去圍截。那峳一邊跑,一邊抽出一隻冷焰火點上,往身後丟去。冷焰火多少也是有點溫度的,對人體無害,但對蟲子來說應該夠了。沒想到,這支冷焰火丟在蟲子群上,無聲無息,它們躲都不躲,隻是覆蓋上去,硬生生把火壓滅。於是下一次,那峳直接丟了打火機。防風的。這一次略微好一些,至少隊形被打亂了,有一團混亂變焦,但剩下的蓋過它們的屍體繼續。這是敢死隊啊,那峳“嘖”了一聲,用手指勾著門上方的雕花,勉強躍起,緊接著這群蟲子就上了牆。在那一瞬間,那峳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衝動,想直接跳進蟲子堆裡,看看這些蟲子究竟想乾什麼。但他自然不能真的這樣做,萬一蟲子迅速將他分食,那就太冤了。他借著手指肚的一點點力量,腿向前蕩出,又迅速回撤,儘最大可能地向後翻滾出去,蹲姿落地,甩開了一段距離。上了牆的蟲子再下來沒有那麼快,但後續部隊很快就湧上了。隻多爭取了三四秒,不過足夠那峳點起兩根火折子,並且用僅剩的一隻火機,燒了一圈刀刃。躲不了了,隻能拚一下了。那峳做好了準備,但預想中的蟲群並沒有湧上來,相反的,它們迅速地退了回去,退潮般地消失了。那種速度,仿佛是誰在前麵劃了個界限,絕對不可擅入,受到了驚嚇。那峳注意到了那根界限,他剛剛在空中挪騰時,甩掉了一根撿來的骨頭。骨頭被摔成了兩截,本來也沒有多長,那些蟲子按理說根本不會在意,它們連火都邁得過,怎麼會邁不過一快枯骨。是毒?這骨髓裡的毒是這種蟲子害怕的?或者說,單純是這個骨頭,是蟲子害怕的?那峳確定一隻蟲子都沒有了,過去把骨頭拾了起來。無論如何,知道了這點,骨頭就得隨身帶著了,可以保命。等出去之後還是燒掉,入土為安吧。如果可以出去的話。無論如何還是要回去,他小心翼翼地回去,撿起了打火機,和還有大半截的冷焰火,順便捏起了一隻燒焦的蟲屍。爪子觸須那些都已經燒沒了,也看不出個準確外形來,就是長圓的,像普通的甲蟲。彆說,燒完還有種蛋白質的味道,挺誘人的……等等,不止蛋白質的味道,還有一種香味。那峳也不算狗鼻子,他捧在鼻子下麵仔細嗅了嗅,說有吧也不確定,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在意。若有似無的味道,如果是全然陌生的,一般都會當作是錯覺,或者乾脆沒察覺吧。他能捕捉到那麼一絲,就證明他聞過這個味道。一定是最近聞到過,那峳眼皮一抬,伸手進包裡,掏出了剛包上的那截斷骨,放在鼻下嗅了一下,心中了然。之前他一直沒留意,就任由這若有似無的味道跟著他,許是剛剛摔的那一下,斷得太實在,猛地吸了一鼻子。等再聞到蟲子身上的味道時,才反應過來。屍油,蟲子,毒入骨髓的人骨……而且彼此間是有聯係的……最早想到的一種可能,人被蟲子咬,而中的蟲毒。但蟲子不可能怕自己本身帶有的毒素,咬死了人,然後怕那人的骨頭,這蟲子也太矯情了。既然如此,那就是反過來了,人身上的毒,遠超於蟲子的毒,它們之間是這樣的製約關係。打個比方,就是這個人類似於蟲王,因此即使隻剩骨頭了,氣味還在,蟲子都會退避三舍。這樣便說得通了。用屍油煉蠱不是什麼稀奇事,傳說苗蠱非常擅用屍油,而且泰國那邊也是用屍油來行邪術的。那峳想了想那個離奇的水缸,裡麵的蟲子,估摸著這或許也是某種巫術,或者是祭祀。後來將之用在了人身上,不知道有著怎樣的效果。古往今來,拿人試藥試毒,甚至拿人體當容器飼養一些東西。大多數人為了自己活,是無法關心彆人死活的。尤其是早先那些更加聽天由命的時期。總之最後的結果是,這個,或者這些人還是死了,於是被封了起來。這個地方,難道就是為了封這些人骨而建的?如此說來,也算一座墓了。又或者,是丟棄的古代試驗基地?那峳難得有了些頭緒,但又還是不能確定。他把那些蟲屍攏起來,和骨頭一起包好。他想回去那間全是鐵鏈的石室繼續研究,一步踏進去,太陽穴猛地一跳,立刻舉起了刀。“誰?!”在那間石室裡,背對著他,站著一個人。光線中——或許不能算光線——那個人的身影十分詭異,從表麵看可以確定是個男性,身上衣服完好,但實在太過完好了,因此顯得有點不可思議。他比那峳矮一些,看不清影子。那峳舉著刀,繃緊了身體,向前邁了一步。“彆緊張,”那個人先是把雙手舉過了頭頂,接著緩緩轉過了身,他的聲音非常乾澀,像卡了痰似的,“我是人。”這地方出現一個大活人,還不如出現個幽靈更安生。那峳的姿勢未變,直到看清麵前人的容貌。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略有些發福,但還不至於覺得累贅。最讓那峳覺得在意的是,這個人看向自己的表情,沒有驚慌。在這樣的地方,見到任何動態的東西,第一反應都應該是驚慌。他們兩個人的感受應該是相同的。但麵前這個人太淡定了,那峳心裡的警報一下就拉響了。“你是誰?”“我叫陸遇行,是個大學教授,我……”那峳握著刀柄的手鬆了鬆,又握緊,隻是往下放了放,假意放鬆了身體。“我知道你。”他沉聲說,“我就是為了找你們而來的。”“隻有我一個了,進了這裡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陸遇行大大鬆了口氣,反手招呼那峳,“你過來,看看這個。”心中的警報一直響個不停,那峳站著沒動:“你怎麼出現在這裡的?”這裡隻有一條路,陸遇行是怎麼憑空出現的?而且那麼短的時間。“你跟我來,就會知道了。”陸遇行往裡走,那峳跟在後麵,突然看到在那些鐵鏈下麵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我就是從這上來的。”“機關在哪兒?”那峳不覺得自己會失誤,但眼前的情形讓他又不得不在腦海中回顧剛剛自己是否落了什麼。“機關是從另一個地方打開的,我出來後就在這裡。”“你碰了什麼?”“石碑。”陸遇行注意到那峳眼神閃了一下,於是補了一句,“你知道的吧,石碑。”從程真的形容裡,那峳知道陸遇行是個德高望重、非常有知識、性格沉穩的人,如今看,果然是名不虛傳。但太過了。從他的年紀與資曆,可以推論出他是生活在哪一年代,家境如何,人生經曆是怎樣的。而像他這樣的人,是難有這樣性格的。那峳對陸遇行這個人之前就存著疑影,如今這個疑影更重了。但跟隨值得懷疑的人走下去,是接近真相的捷徑。“和我講講,你在這裡做了什麼,發現了什麼。”那峳將刀收了起來,隨著陸遇行往回走。據陸遇行所說,他和謝原在沙漠上遇到了死亡之蟲,以為死定了,但醒來後,他就已經在這裡了,麵前是一座和之前沒兩樣的石碑。說到這兒,那峳輕描淡寫問了句:“醒來就在裡麵了?”“對,是在一間室內。”這點和他與程真不一樣。“你就沒想過自己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沒想過!”陸遇行看了他一眼,像在說明知故問。“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但我在我身上,”指了指肋骨的位置,“有幾個洞,疼得很。就像……被什麼叼下來一樣。”“檮杌。”“什麼?”“一種大型動物。之前遇到過一隻。”那峳輕描淡寫說著,眼睛卻看向陸遇行的衣服,沒有破洞,“沒事,繼續。你找過出口嗎?”“我一直沒有做彆的,都在解那塊石碑。我對這方麵沒什麼了解,但說真的,了解又有什麼用。我是抱著憑我一人再多了解也出不去,還不如隨便試試的心思。上下兩層孔洞,共十六個,每次要上下各選擇兩個才有變化。算下來一共有七百八十四種組合。一下碰到死穴的可能性和一下蒙對的概率是一樣低的,重點是中間的那些錯誤究竟會激發什麼。我覺得解開石碑是出去的關鍵,就不要想我們是怎麼進來的了,我覺得這種地方能進來都是倒黴催的。”“你試了多少回了?”“二百三十四次。”乍一聽很大的次數,但那峳仔細一想,陸遇行在這裡應該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這個數字並不大。似乎是察覺到他在想什麼,陸遇行自己補充了,“每一次錯誤,石碑都會移動,從另一個地方出現,我要重新尋找石碑在哪裡。並且我帶在身上的食物很少,我要保存體力。”“您是……什麼學科的教授?”那峳第一次用了“您”這個稱謂,他並不習慣,叫得虛弱。“我是地質學的博士,後來就留校了。”“那正好,我能請教您一個問題麼?”“彆說什麼請不請教的了,”陸遇行擺了擺手,“你說。”他們是沿著剛剛躲蟲子的那條路回去的,這條路那峳記得一清二楚,所以他難得地沒有左顧右盼。他專注於理清心中的疑點:“那塊石碑的材質,您沒有見過嗎?”“沒有。當然了,石碑過於完整,且經過打磨,沒有大麵積的斷層,紋路也太過普通,單憑表麵無法斷定。但僅僅是它最基礎的特質,也是前所未見的。石頭裡麵含有金屬並不算罕見,現在很多礦石的研究還處於模糊階段,我是真想弄出去一點去做研究啊,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命。”他的回答流暢放鬆,聽來無懈可擊,但那峳眯了眯眼睛,了然於胸地挑了挑嘴角。這個人真奇怪啊,居然從沒企圖盤問他是誰,而是從一開始就全然接受了,一副不害怕不防備的樣子。即使陸遇行知道謝原通知了人,但他怎麼就肯定遇見的人就是來幫自己的,為什麼不能是陌生的遇難者,不知死的盜墓賊等等呢?他不是莽撞的熊孩子,他缺乏經驗,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他也不是演員,長期的學者身份對他性格的壓製,決定了他無法維持表演的態度。所以他隻是順理成章地將事情進行下去而已。他知道在這裡會遇到什麼人,他知道那峳會來。但是這個世上知道他會到這裡的人太少了,就連謝原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陸遇行就算在等,也該是等程真才對。這其中有一些違和的地方,那峳暫時還想不通。“在這兒!”與那峳的思慮不同,陸遇行一心尋找石碑。在看到石碑的瞬間,竟透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欣喜。那峳皺了皺眉,這個地方原先肯定是沒有石碑的。這和之前看到的那塊石碑一模一樣,看不出絲毫區彆,那峳的手腕上有一根皮繩上麵掛著一個銀件,因此摸上去還是有一點刺刺的感覺。陸遇行從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裡麵密密麻麻,是之前試驗過的啟動記錄。他也不跟那峳商量,立刻就想上手。那峳抬了抬手:“等一下——”“不用太擔心……”“你真的能確定,隻有這一塊石碑麼?這裡的複雜超出想象,以這塊碑的體積,真的可以隨處出現嗎?”那峳越想越不可思議,這個地方究竟有多大,才能在其中做可以容納一座巨大石碑的特定軌道。“這點我有考慮過,”陸遇行讓那峳伸手去摸其中一個孔洞的內側,他照做了,摸到了一些細小,但不容忽視的刻痕,“我從一開始就在每個孔洞裡麵都做了記號,確實是隻有這一座。”那峳無話可說,但眉頭並沒鬆開。一旦不信任這個人了,就會不信任他的一切解釋,即使表麵聽來是合理的。但他沒再阻攔,後退了一步,看著陸遇行將兩隻手的手指,分彆放入四個洞中。那峳將身體重心往下壓了壓,準備應對突發情況。但並沒有太大的動靜,腳下有一點點的顫動,緊接著,整個石碑朝下縮去。那峳搶一步上前,朝下望去,黑漆漆什麼也看不到,他把剛剛燒過一半的那根冷焰火點著丟下去,火光居然距離不遠,沒一會兒,那根冷焰火被頂到了地麵上。似乎是一塊石頭從下麵升上來,嚴絲合縫封住了石碑的洞。“有時候是會這樣,石碑消失後,洞口會被封死。有時候會形成通道,人可以通過它到其他地方。”陸遇行搖了搖頭,轉頭就走,“繼續去找吧。”那峳彎腰撿起那根焰火,扭頭看陸遇行的背影,手指在刀刃上抹了一下,血流出來,他在那塊地上畫了個記號。和陸遇行說的一樣,找石碑非常浪費時間,與此同時,那峳開始背著陸遇行用血做一些記號,但他可以確定,從未走過回頭路。所以說,是陸遇行,將他帶到了另一條路。表麵上是石碑在引領他們,而實質上,卻是陸遇行走在前麵。他想起初見陸遇行的時候,陸遇行是背對著他的,在這種地方故弄玄虛擺POSE完全沒必要,他倆撞見到底是注定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