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一動不動緊盯著那枚蛋,一開始還安慰自己破了也沒什麼,直到看到那蛋自己抖動了起來,顯然裡麵有活的東西,她哪還顧得了什麼鐵鏈,立刻跳開,拔出了刀子。蛋殼哆哆嗦嗦自己翻了個個兒,裡麵有東西鑽了出來。說真的,程真此時特彆希望裡麵能鑽出一個毛茸茸的鳥頭,但很顯然的,那個沒有脖子的玩意,不是很可愛的物種。蛇!雖然程真並不怕,但在這種地方見到蛇,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好在剛破殼的應該攻擊力還不大,她趕緊往一旁躲,想離那條滑出蛋殼的蛇保持最遠距離。與此同時,她再次把手深入香爐之中,拽起了那根鐵鏈。這次拽起來,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她不死心又重新拽了一下,就在她腳下,一塊差不多大小的石頭縮了進去。難不成是這樣?程真歪頭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可又不是那麼清楚。然而就在這時,眼角有個黑影一晃而過,程真頓時心中一凜,想往後退已然來不及。那條剛剛破殼而出,並不很粗,但十分長,蛇居然從外麵躍進香爐,纏在了她的手上。程真並不太了解蛇,她也看不出哪種有毒哪種沒毒,現如今醫院的血清種類很多,一般打下去就沒事,但有時間限製,她沒隨身帶著,要是中毒了,那就等死。所以在蛇飛過來的那一刻,她整個頭皮都炸了一下。蛇會飛麼?她知道外國有一種飛蛇,能夠在半空中飛躍,甚至可以轉向,但說白了那並不是真的飛,隻是彈跳。它們喜歡從樹木之類的地方,先滑行,然後扭動著飛出去。然而,它能夠從平地一躍而起,如此精準地穿過香爐,落到她的手上麼?就像,就像真的有翅膀一樣。況且它才剛出生而已。蛇一挨上她的胳膊,就把整個身子一圈圈盤了起來,並沒有立刻咬下去。程真在短暫的驚悚之後,立刻冷靜了下來,冰涼的蛇皮貼著皮膚緩緩摩擦的感覺讓人起雞皮疙瘩。程真緊緊盯著它的頭,手臂僵硬著一動不敢動。就在蛇頭向後縮,即將發動攻擊的一刹那,程真不管不顧舉刀削了下去。刀夠快,蛇頭已經飛出去,身子卻還瘋狂扭動,血淋了一手。程真一把把身子甩出去,不安心又補了一刀,一直到完全不動了才算把這口氣喘勻。程真蹲下去,一邊休息一邊研究地上那個坑。剛剛很多思路,被這個插曲衝散了,她需要靜下來想一想。第一次拉一下,一塊石頭縮進去。第二次,反複了一次,也就是拉了兩下,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而第一個已經不在了。這種機關到底是怎樣運作的呢,程真想到兩種可能,一個是力度決定啟動那一塊,另一個是這一根鐵鏈下麵連接著很多鐵鏈,會有接連觸發。但無論怎樣她都是無解,總不能把香爐破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機關的目的。程真再次站起來,一陣頭暈。她意識到空氣越來越稀薄了,撐不了多久了,她剛剛太緊張,消耗太大了。不管了,先驗證一下猜想。程真再次拉動爐內鎖鏈,迅速拉動三次,這一次,又有一塊石頭縮進去,而上一塊複原。果然是這樣,她撇了撇嘴,心說雖然猜對了,但這難辦了。按這個排布,圍繞著香爐的八個機關,形似八卦,但更可能是奇門遁甲。這奇門遁甲是《易經》最高等的預測學,古人偶有用在排兵布陣裡的,但還是用在機關裡最能顯出它的無限可能。之前他們在那個詭異的墓裡,也遇見過類似狀況,那峳當時蒙了一把結果蒙對了。可眼下,情況不同。奇門遁甲分八門,分彆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其中生休開景四門為吉門,傷杜死驚為凶門。但用在機關裡往往沒有這麼複雜,生即代表生,死即代表死。其他幾個有可能代表不同的變化,也有可能是再見八門,重新開始。程真覺得自己的運氣應該不至於一下碰到死門,也沒好到一下遇到生門,她隻希望暫時離開這兒,所以隻要不是死門就可以。八分之七的概率,按理說是可以的。但這種推論僅限於八門同時出現,像如今這樣一個出現一個消失,而且她已經放棄了兩個的情況,其實就像俄羅斯輪盤,每一發都是生死一線。沒辦法,隻能賭,這個程真能理解。但還有一個問題,洞出現之後,應該做什麼。她嘗試把刀戳進去,裡麵並沒有什麼東西,手摸進去摳了摳,按了按,都沒有用。看著那個大小,程真就想起那幾枚蛋。八個機關槽,八枚蛋,難道真的沒有聯係?她甩了甩頭,開始耳鳴了,伸手把那幾枚蛋拿了過來,仔仔細細地端詳。大小有微小差彆,重量也有輕有重但不明顯。她嘗試從蛋殼上看出什麼,把那些天然的斑點連起來,發揮想象力,但也不過是放鬆一下自己而已,毫無用處。她一個個和那個坑洞比了一下,把一顆最合適的蛋再次放了進去。反正不就是蛇麼,有準備她就不怕。做好準備後,她曲著腿,擺出一個最方便跳開的姿勢,親手戳破了蛋殼。然而這一次沒有活物鑽出來,程真也不敢貿然靠過去,就又貼著邊緣一點點把蛋殼往下敲。直到她看清裡麵的東西,才停下手。光線不明。她並不肯定那是紅色,仿佛更接近於黑,趴在最下麵的一團。程真皺了皺眉,心說難道是還沒成形的?她用刀尖戳了一下,如同一層膜,破掉了之後,黑色的血潰然一灘。有一點順著蛋殼碎裂的缺口流了出來,滴到了下麵的石頭上。就在那一瞬間,程真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非常輕微,待她支起耳朵分辨,卻已經找不到了。有異樣,證明有戲。程真當即把剩下的蛋殼全敲碎,讓裡麵不知道是不是血的東西完全落進坑洞裡。這一次程真聽清那聲音居然是來自一旁沒有點火的那盞燈奴,她抓起包條件反射向後撤了兩步,隻見那燈奴居然直挺挺向前倒下。燈奴極重,落地的氣勢驚人,程真不自覺聳了聳肩膀。緊接著,她看到了燈奴下麵露出來的洞。蛋才是關鍵。原來是這樣。原本石磚上的花紋,她根本沒注意,不知道玄機居然在那裡。血液滲透進去,一定量,會誘發機括。也許這八處都可以這樣用,但也無法驗證了。洞口沒有異樣,空氣也沒有,程真繞過燈奴,迂回到洞口邊往下看,是一個向上的斜坡。她先是把包往下一丟,沒聽到什麼奇怪的響動,也沒有什麼尖刺之類的東西出來。拚了!程真閉上眼,最深最深地深呼吸了兩次。就在她矮身就要往洞裡鑽時,眼角卻晃見有東西動了一下。換做之前,程真肯定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但這一路以來過於疲憊,再加上缺氧,她這一鬆懈下來,人就僵了。她甚至有一點逃避心理,覺得不回頭看也沒什麼,反正都要走了,興許是神經過敏。就是幾秒鐘的分神,讓她處於了被動地位。當她還是決定回頭看一眼,正看見幾道黑影朝她麵門飛來!碎掉兩枚蛋,還有六枚。六條蛇。程真的腦袋轟隆一聲懵了。也許是剛剛燈奴倒下時震碎了,或許和空氣流通有關,但總之,她完全沒留意。條件反射就往坡下滾,也顧不得什麼危險了。坡道不長,一溜煙就落地,順勢打了個滾兒,爬起來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回頭看,蛇似乎沒有跟下來,程真停住撐著膝蓋,大口地喘氣。感覺到背上有東西緩緩蹭過時,耳邊已然聽見了蛇信子的聲音。程真直起了背,麵如死灰偏過頭,蛇的獠牙已經貼上了她的脖子。完了。痛感來襲時,她奮力把蛇甩了出去,隨即就感覺到一陣麻痹。被無毒的蛇咬不會有這種感覺,被甩開的蛇轉了個身,又向她撲來,完全沒有緩衝,從地麵彈起來,如箭一般在半空中劃過。程真抬手一抓居然抓住了,她死死掐著蛇頭,蛇用身子死死盤著她的手。然而此時麻痹漸重,眼前一陣陣發黑,程真沒力氣再拿出刀來,乾脆把蛇抵在地上,儘力挪動腳去踩。不確定是否死了,她已止不住向地上栽去,陷入了混沌中。不甘心。死在一條蛇手裡真不甘心。也不知道那峳走不走得到這裡,會不會替她收屍。算了,也不能指望那個人。死都死了,還介意什麼屍體。最後的一段黑暗裡,程真仍舊胡思亂想著。最後她想到了,她能活到這時候,也算值得了。死在尋找養父的路上,也算有情有義,她這一生也還算過得去吧。仿佛有很短時間的靜謐,程真突然又有了意識,身上的麻痹感也消失了,她猶豫著睜開眼睛,立刻就知道這不是真的。她站在一片混沌裡,之所以不說是完全的黑暗,是因為她看得到自己的全身,也看得見遠方的光,但周圍什麼都沒有。黃泉路要是這樣的,也太無聊了。程真站起來,想朝遠方的光亮走。但她隨即發現,在她的四周,似乎有隱形的屏障,她能挪動的距離連一臂都沒有。喂,她又沒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為什麼要被困在這裡啊!程真轉著圈,嘗試衝破屏障,她感覺不到痛,但會被彈回原處。試了幾次,她也懶得費勁兒了,盤腿坐了下去。就在這時,一張臉從黑暗裡浮現了出來,還不等她炸毛,緊接著全身都露了出來。她認得她。又是墓穴裡的那個幻覺,十二三歲的她自己。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的關係,程真覺得自己平靜多了,她甚至有點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問:“你到底要怎樣啊?”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蹲在對麵,距離很近,戚戚地望著她。她倆大眼瞪小眼,忍了好一會兒,就在程真馬上要破功時,她的左手邊又浮現出一個影子,那是個更小的女孩。她想了一下,似乎是三四歲時的她,穿著一條好多紗網,很村的粉裙子,是外婆買的。敢情這是走馬燈?有本事來個嬰兒期,她倒還沒見過呢!仿佛聽到她的心聲,在她的右手邊一個嬰兒真的出現了。這個嬰兒反倒吸引了她的注意,現在的嬰兒,都穿著可愛的小衣服,用漂亮的繈褓裹著。即使是她小時候那個年代,也是有像樣的小被子的。但眼前這個嬰兒,用非常粗糙的布料與寬帶纏著,看上去十分可憐。她倒有點遲疑,這是不是自己了。原以為這就是全部了,因為她不過也就隻有這幾個階段可以回顧,結果身後也突然跳出個人影,嚇了她一跳。程真站起來扭過身,看見了一個鏡像般的自己。除了衣服,她們兩個一模一樣。眼前的女人穿著少數民族似的衣服,十分繁複,有些像古代的裝扮,又不儘然。自己果然長得不賴啊,程真除了有一丟丟刺刺的毛骨悚然,就隻剩下這個自戀的想法了。被四個自己圍著,簡直可以打桌麻將。“為什麼拋棄我,你拋棄了我……”“留下來吧……”“你真的知道你是誰嗎……”“你跑不掉的,放棄吧……”四麵的聲音一同響起,居然連嬰兒也能講話。所有聲音都是同一條聲線,和她說話聲音一模一樣,混在一起,簡直讓人神經錯亂。程真捂住耳朵,用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但她發現聲音並不是從外界進入耳朵的。聲音在她的大腦裡。我就是我,我誰也不是……我就是我……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愈發地堅定了,咬牙扛了一會兒,終於忍無可忍咆哮而出:“有完沒完!死都不讓我清靜嗎!滾!”如同溺水的人呼出的第一口氣,反倒帶著一種瀕死感,程真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跳過速,撞得直疼。花了好久,她才冷靜下來,眼前的白光褪去,漸漸能看清周遭的事物。她發現自己就躺在被蛇咬的地方,那條死蛇就躺在她的頭邊。她居然沒死?剛剛那一瞬間的感覺肯定是中毒,是這種毒並不致命麼?程真坐起來,覺得手腳還有一些麻木,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異常了,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傷口在,還很疼。“呼……”程真緩緩站了起來,收拾了一下包,裡麵的應急之物不多了。她打開一包藥粉,胡亂往傷口上糊了一點,隻有一絲轉瞬即逝的刺痛,她長長呼了一口氣。或許,這種蛇毒是致幻的,所以剛剛才會出現那種詭異的場景。似乎隻有這種解釋了。既是幻覺也無需再多想,程真就這點優點,無論何種境遇,無解的時候能放下便放下,不以此折磨自己。她定下神,開始觀察眼前的形勢。身後就是剛剛她滾下的坡道,麵前是一條漆黑的甬道,隱約可以看到甬道遠處有麵對著的左右兩間石室。她儘量沿著中間走,每一步都儘量邁大,減少步伐就減少踩中機關的幾率。讓她詫異的是,這條窄窄的甬道兩側的牆壁不是石頭,而是包著一層銅,看材質和外麵那些青銅器不同,應該是紅銅。紅銅更接近純銅,出現時間會更早一點,青銅是在純銅之外混合了其他物質,經過冶煉研究出來的東西。事實上,青銅器之所以聞名於世,是因為古物的原因,出土之後氧化出的那一層青灰,反倒提了價。要是新物,紅銅該是比青銅更貴一些的。沒有誰無緣無故會用銅去包牆,而且既然青銅已經在用了,又何苦用紅銅。一定有原因,如果說起來,紅銅紫銅這種純度高的,可塑性更強,所以說——程真迅速從包裡掏出手電,她原本是不舍得用的,想留在關鍵時刻——但她覺得現在也許就是關鍵,這牆壁上一定有什麼精細的東西。銅基本沒有變色,程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千年來第一個進入這裡的人。她突然想到,如果是,那那些蛋沉睡了多久?如果不是……那那些蛋又是哪裡來的。她的心裡有一道懷疑的影子一閃而過,自打進入這座死寂的宮殿,她就一直隱隱覺得違和。手電的光終究還是更明朗,劃過銅麵那些紋路,卻泛著不寒而栗的冷光。程真晃了幾眼,失落地歎了口氣。或許確實是關鍵點,但很可惜,她看不懂。兩側銅壁上密密麻麻寫著文字,雖說是文字,連具體是什麼都無法確定。塔克拉瑪乾這一片地方,流通過很多文字。佉盧文、焉耆龜茲文、於闐文、突厥文、粟特文、回鶻文、吐蕃文、波斯文、察合台文、托忒蒙文……以及之前接觸過的吐火羅文。這些文字一些屬於印歐語係,一些接近波斯語係,總結起來,就是外國話。剩下的一些也是自成體係,寫出來很像梵文,抑或是象形文字,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天書。在這其中佉盧文、回鶻文、吐火羅文基本上可以定性為不可識彆語言,在這三種中佉盧文更甚,雖然在尼雅樓蘭中發現了大量的此類文字,但花了幾十年,無數專家破譯,卻仍然毫無進展,能看懂,卻無法解讀。明明是記述語言,卻又不像是日常用語,如同一份放在眼前寫滿秘密的加密文件,讓人抓耳撓腮卻又沒有辦法。有一種說法,若是能徹底破譯了這種語言,或許就能知道這片黃沙下麵埋葬的所有秘密。程真覺得,她的眼前或許就是這樣的秘密,隻可惜,她才疏學淺。而且文字太多,就算她想拓片也是有心無力。既是看不懂,也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本來她就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程真將手電繞了一圈,指向前麵,就在那最後一晃間,她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於是猛地將手電照了回去。真想找起來,反倒不容易,她對了幾次位置,終於照見了隱於密密麻麻文字後麵的一條細細的線。線很淺,是被文字壓住的,卻絕對不是劃痕一類無意而成的。程真用手電搜尋著它,一點點跟著它延伸,從左麵前一直漫過頂,她這才發現連頂上居然也是銅的,似乎是整體塑形的,不等她照出全貌,程真已經看懂了這是什麼。她仰起頭,清晰感覺到後背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她看到了一隻活靈活現的巨大檮杌懸於頭頂,兩隻腳就在她的兩側,如同將她壓於身下。它仿佛在說,不許跨過這裡。有幾秒鐘的遲疑,程真還是咬了咬牙,邁動了步子。那兩個黑黝黝的門口就在眼前,她不可能不過去。再說了,不過去又能如何,又不能回頭。她跨過了這扇檮杌鎮壓的“門”,並沒有發生什麼,但再往前走,反倒犯了難。一左一右,正相對,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兩個門,她隻能選一個進。她並不覺得,她可以進了一間再進第二間,這種好事從進了這個破地方就沒發生過。這種時候還是不要交給自己了,交給命運吧,程真抽出一支冷焰火,點燃了,往半空一丟,看著它折著跟頭落地,最後火光歪向右。OK,程真順勢把冷焰火往右邊門內一踢,拽著包站在了門口。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是一間空屋子。徹頭徹尾的空。牆壁上隻是最普通不過的幾何紋路,連一塊凸起的石雕都沒有,地上更是最普通的磚。程真踩過了每一塊,都沒有動靜,手在能夠到的地方摸遍了,也毫無所獲。她又沒有梯子,又不會一抬腿就上牆,上麵的也實在是無能為力。程真直挺挺躺了下去,地磚真涼啊,往身體裡滲,但倒是意外挺解乏的。程真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居然已經完全沒有痛感了。摸過手機,想用手機屏蔽反射光,看一眼。結果還沒照到脖子,卻照到了一個奇怪的影子。屏幕玻璃本就暗,那灰白的影子更顯得詭異。程真幾乎是從躺立刻變成了站,但身後什麼都沒有,仍舊是空蕩蕩的屋子。不會看錯的,剛剛那一瞬間,她看見一個小孩子正低著頭看她,臉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一個非常小的,兩三歲的小男孩。三十六計走為上,程真第一反應是先撤出去。門就在那兒,雖然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順利出去,還是維持著戒備的姿勢一點點往後退。輕而易舉就踏出了門,程真反倒心裡咯噔一下。真出來了?她是不是立了個fg?(立fg:說了某些話或做了某些事,達成了觸發不好事件的條件。)一扭頭,她就知道,確實是個fg。因為她身後的另一間石室不見了,隻剩一堵冷冰冰的牆。這事就複雜了。程真忽覺心累。自打進了這裡,每一步都需要想,需要算,需要提防。這個地方就像活的一樣,會隨著她的每一步進行改動。程真曾在書上看過一種叫雅特夫的樹,平時的時候雖然長得奇怪,但就是樹的樣子,並且死氣沉沉。但在捕獵的時候會像有意識一樣的活過來,將獵物包裹,屍骨無存。她感覺自己就是一隻獵物而已。但她卻因此確認了一件事,這個地方,必然不是居住用的。不是說機關是自己設的,精通所有奇門遁術,就可以確保無虞。而是假如這裡住的全都是族人,就完全沒必要去設機關。但這裡究竟是不是墓葬,她又不能確定,一路以來,她也沒見過棺塚之類的。程真摸了摸那麵憑空出現的牆,很厚,不是空的。但前麵的那一段的銅壁還是在的。她重新走過去,再用手電去照頭頂的檮杌也還在。會不會是這樣?程真突然有了個想法,銅壁隻是掩護,而在銅壁之後,這兩間屋子如同連在一起的兩個抽屜,一個推進去,另一個就出來。也就是說,假設,這兩間屋子有平衡機關,或者更邪乎一點,溫控,她踏進一間,另一間就會消失。如果是一個巨型機關的整體移位,她在其中未必會有察覺。再假設,她的這個想法是對的,那這兩間屋子是一模一樣的可能性非常的大。原因很簡單。這又不是什麼尋寶,二分之一的幾率獲得寶藏。顯然也不是想專門設陷阱去害人,真想害人兩個都弄上東西不就得了,這樣逗著玩有什麼意思。雖然她似乎看到了不好的東西,但畢竟全身而退了。也就是說,關鍵根本不在乎她進哪間屋子。那重點在哪裡呢?她想親眼看一下機關運作,但她就自己一個人,沒辦法。要是那峳在這兒就好了。這一路以來,她第一次這樣想。要是那峳在,他們兩個一定會有一個人留在外麵,那樣就妥了。眼下,機關已經動了,她選擇了一間屋子,並且不知道有沒有重選的機會。關鍵還是在那間屋子裡吧……程真無可奈何,隻得再次挪步想要進那間石室。一隻腳剛剛邁進去,她就感覺到腳下一晃,趕緊把腿收了回來。她眼睜睜看著牆壁挪移,門閉合,閉合後竟接連得如同磚縫一般。最稱奇的是如此沉重的挪動竟全無聲響。她原以為另一扇門會就此打開,但結果是兩扇門都封死了,與此同時,在頭頂那張巨大的檮杌紋路正下方,打開了一扇門。竟然是這樣……程真不禁失笑,自己想太複雜了,還不如第六感來的準。真正的門,就是這隻檮杌。她從這裡邁過兩次,第一次觸發一部分機關,第二次觸發一部分機關,於是打開這扇門。她雖不能確定那兩間石室是徹頭徹尾沒有用的,但它們的其中一項意義應該就是引子。如果兩個或更多人來,這個機關必定會被觸發。如果一個人來,也幾乎是萬無一失。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程真由衷地感歎。她彎腰朝下麵看了看,有一根橫著的梁柱,下麵距離挺大的。用繩子在自己身上做了個保險,她扒著邊緣,把腳放下去,發現能踩住橫梁。使勁兒跺了兩下腳,夠結實,終於實打實踩了上去。然後將另一頭在上麵係牢了,一鬆手蕩了下去。線估摸得還是短了點,一下懸在半空,勒得胃差點從喉嚨出來。程真估摸了一下跳下去死不了,於是割斷了繩子,以一個不怎麼好看的姿勢落了地,還是震得關節疼。她揉了揉腳腕和膝蓋,站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幾步開外有一個東西。隻晃了一眼,程真的腦袋嗡一聲就炸了,血液全部聚集在頭上,火燒火燎。那是一個人,一動不動躺在那裡的人。“爸!”謝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