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萍說,她之所以從主持人的崗位上退下來,是因為自覺與時代脫節了。她曾是最緊跟時代的典範。電影的黃金時代,她演電影。她濃眉大眼,有種粗糲但異常清新結實的美,幾乎是應著那時候的審美標準而生。《山菊花》、《祁連山的回聲》裡,她能文能武,嫵媚也有,剛毅也有;電視綜藝節目剛剛興盛起來,她成為最具親和力與知名度的主持人,進入幾代人的影像記憶;剛流行明星出書,她就寫了《日子》,連當年我們那毫無文藝風氣的單位都人手一冊。圖書室裡進了一本,半個月就被翻看得稀爛,不得不再去補一本。熬過了女演員最尷尬的年齡,可以去演母親或者嫂子了,她又及時地回到電影和電視世界裡。但現在她說,她覺得她和時代脫節了。這就對了。每個時代捧在手上的都是青年人,兢兢業業奉行的,是青年人的價值觀。一個人,如果一直跟得上,一直在潮頭,一直興致勃勃,像打了雞血,幾十年如一日,倒有點不尋常,有點妖異。幾十年,絕不如一日,這中間,有無數變化、反複、波動,即便在同一天裡,內心也雲蒸霞蔚瞬息萬變。“幾十享青春的甜糖。那些顯示了時間流逝,人生進展的情節,例如結婚、生孩子,除非收視率下降,或者負責扮演他們的演員在現實中的真身再也無法承載這個幻象,否則絕不會出現在劇情裡。但在美劇以外的世界裡,在不是作為漫畫人物存在的我們這裡,盛年過去,與時代脫節是遲早的事。適當地脫離時代,適當地老去,適當地顯露真身,都是遲早的事。隻看當事人是不是願意接受。所以,看到一個人這樣自然地承認自己與時代脫節,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盛年已去,而且這個人還是倪萍,讓許多人附加在脫節感上的犯罪感減輕了一點。我也要勇敢地承認,iPod上很久沒有加新歌了(音樂追求的停止是最能顯示脫節度的金指標);《風雲決》上映,在電影院裡,周圍的年輕人放聲大笑,而我茫然四望,不知道笑點在哪裡。那也就不必強笑,就不如帶著還剩3.5G空間的iPod,靜靜沉入時代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