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看電影,為的是報仇,向庸常的生活報仇。用天賦本錢報仇,是最揚眉吐氣的一種。《灰姑娘》的故事固然已經諳熟在心,《水晶鞋與玫瑰花》的電影卻還是要看的。我們眼巴巴地等著灰姑娘揀完豆子去參加舞會,比自己參加舞會還熱心,因為知道她鐵定是全場最美的一個。她終於進了舞廳,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我們的血也“嗖”一下湧上頭頂。等的就是這一刻。舞會確是從前的少女讓更多人知曉自己的美,用自己的美向生活報仇的最好儀式。巴西電視劇《女奴》情節異常緊張,但莊園裡的全體女人為伊佐拉製作舞衣那一段卻拖遝無比,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舞會上一定會豔驚四座,所以一定要延宕這快感的來臨。看奧黛麗·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茱莉亞·羅伯茨主演的《風月俏佳人》,為的也無非就是這個,等的就是她們換下舊時衣裳,令全場屏息的那一刻。用後天修煉來一樣令人痛快無比。庸常的生活裡,如果還有期待,期待的就是那一刻。看“007”係列,冷豔美女的誘惑也好,克格勃的追殺也罷,都不夠驚心動魄。最激動人心的是,007貌似毫不在意地說出:“我是詹姆斯·邦德。”苦守寒窯十八年,等的就是這句話。也不一定是電影,報仇的機會多著呢。2005年《超級女聲》那樣火爆,大約就是迎合了群眾意欲揚眉吐氣的心理。大家花錢花時間,為的就是推選出一個人來,用天賦的本錢也好,後天修煉的本事也好,向生活報仇。向生活的波瀾不驚、缺少奇跡、灰暗無光報仇。最具資格的當然是張靚穎,她站到舞台上開口唱歌,震驚全場。我們等的就是那一刻。後來幾年的都不好看,就因為它摻雜了彆的東西,喪失了觀眾心理上的支持。而《美國偶像》、《英國達人》一直好看,就是因為始終不敢丟掉它所依賴的心理基礎,始終堅持以精細的工業化的方式,選個代表替群眾出口惡氣。渴望揚眉吐氣是人的本能,侄兒喜歡《醜小鴨》,他至少要他爸爸媽媽給他把這個故事講過五百遍,就等著聽醜小鴨發現自己已經變天鵝的那一瞬間。五百次了,還照舊歡呼雀躍。我也喜歡。路過彩票站,有人塞給我一張宣傳單,下崗女工準備買耗子藥與全家同歸於儘,臨時起意用這錢買了彩票,中了一千萬。管它是不是真的,這個故事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