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明白了。”

李耀沉吟道，“那就好像一台非常精密但又非常古老的電腦，如有需要，你可以通過常規方法來重啟它，優點是不傷害電腦元件，並且能把絕大部分數據都保留下來，缺點是速度太慢，而且有時候出現故障，界麵無法響應，就沒辦法了。

“當然，也可以直接插拔電源，強行重啟，優點是速度快，無論如何都可以重啟成功，缺點是有可能對機器造成一定的傷害，並且會丟失大量沒有備份的數據。

“所以，通常來說，‘地球意誌’都選擇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的常規方法，但這一次，它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問題，不惜代價都要強行重啟了！”

“是的，你的比喻很貼切。”

灰霧女士微笑道，“我還要補充一點——倘若這台精密而古老的超級電腦正在處理無比龐大和複雜的任務，各個計算單元都超負荷運轉，億萬個數據正在飛快碰撞和燃燒，這時候插拔電源，強行重啟，或許會對它造成更加嚴重的傷害。”

“超級龐大和複雜的任務？”

李耀微微一怔，“那是什麼？”

“戰爭，大宇宙層麵上，我們無法估量和想象的戰爭。”

灰霧女士道，“紅極星告訴我們，我們這些被困在輪回監獄中的地球人——或者用他的叫法，‘地球英靈’們，並非孤立無援，在輪回監獄之外無限璀璨的宇宙中，還有很多和我們秉持著一樣理念的同誌、戰友，正在對‘地球意誌’發動最後的戰爭，這場戰爭消耗掉了地球意誌99%的力量，也令我們抓住了‘禿鷲之戰’之後，數百次輪回以來最好的機會，倘若我們能成功喚醒無數英靈，裡應外合的話，就有可能一舉搗毀這座該死的監獄，得到真正的自由和新生！”

“大宇宙層麵上，無法想象的戰爭嗎？”

李耀目光閃爍，震撼到無以複加。

儘管這番話說出來有些荒謬，是毫無根據的事情，但李耀卻隱隱有些相信，甚至在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幕幕星海戰爭，波瀾壯闊的畫麵。

他仿佛看到，諸天萬界，無儘星辰，都在一秒鐘之內釋放出了數十億年才能耗儘的燃料，滔天烈焰把黑暗無垠的宇宙，映照成一片輝煌的殿堂，英靈們狂歡的戰場！

“李耀同學，接下去你有什麼打算？”

灰霧女士看著李耀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笑容不變，卻向他伸出了手，“經曆了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切之後，你該不會說，還要回去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或者上班族吧？”

李耀咧嘴一笑，不得不承認，灰霧女士以及早先獵人所說的一切，都深深吸引住了他，在他接近沸騰的大腦裡，被火焰和荊棘纏繞的宿命之路已經隱隱顯露出了方向，他不可能再回過頭去，忍受平庸而重複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自己上輩子、上上輩子究竟是誰，但我總覺得自己的過去和《修真四萬年》脫不了關係，如有可能，我還是想和牛老師待在一起，第一時間看到《修真四萬年》的最新章節，我有預感，那些章節會令我變得更強，也能讓我找回到更多的過去。”

李耀深思熟慮道，“另外，我對你們的首領‘紅極星’非常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事——關於地球，關於宇宙，甚至連星海大戰都能預測到？我能見他嗎？”

“你確定？”

灰霧女士盯著李耀看了很久，道，“你應該知道，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方舟基金會的確是針對地球意誌的‘恐怖組織’，身為這樣一個組織的首領，行蹤是至關重要的信息，甚至將決定組織的存亡和六七十億地球英靈的命運，你想見紅極星，可以，但首先要通過非常嚴密的測試，確定你不是天啟組織甚至地球意誌派出來的特工——‘靶向藥’，而一旦你見到了紅極星，就再也回不了頭，我們不會給你機會，泄漏組織的秘密的。”

李耀感知到了灰霧女士身上的殺意。

也是，天啟組織固然是凶神惡煞，能夠和他們對抗無數個輪回的方舟基金會——破獄者們，顯然也不會是什麼善男信女。

特彆是他們清楚知道，所有人被抹殺之後，都會在下一次輪回重生，動起手來更不會有任何顧忌。

李耀也能理解他們的謹慎，畢竟敵人是“地球意誌”，隻要能鎖定目標，便有一百萬種方法可以殺人，換成李耀是“紅極星”的話，隻會比他更加警惕。

“紅極星真的願意見我？”

李耀甚至有些意外，畢竟一個是輪回監獄反抗組織的領袖，而他隻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紅極星的目標是張大牛，未必會把他當一回事。

“是的，原本我們來江南市執行任務，隻是為了把《修真四萬年》的作者帶回去，卻沒想到撞上了你。”

灰霧女士含笑道，“我們把你的資料還有戰鬥視頻，包括張大牛在催眠狀態下對你的描述都發送回去，紅極星對你非常感興趣，要我們第一時間把你們送到‘方舟’去見他——當然是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有問題嗎？”

“……沒有。”

李耀遲疑了一下，但很快甩開了腦中的雜念。

事已至此，他彆無選擇。

即便貌似現實的世界看起來再美妙，但被人囚禁和束縛的滋味卻絕不好受。

再大的監獄也是監獄，再多次重複的生命也毫無意義。

他必須衝出去，看看真實的世界，真正的宇宙！

這時候，李耀感覺到身下的車輪輕輕刹住，輝叔在外麵敲了敲門，隔著門道：“灰霧女士，我們到了。”

“請吧，李耀同學。”

灰霧女士彬彬有禮道，“看你的身體各項指標，恢複得應該不錯，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展開第一項測試，確保你是紅極星想要的那個人。”

李耀點頭，踩在堅實的地麵上。

“灰霧女士……”

在對方開門之前，他有些遲疑地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有一件事，我不確定，我們是……真實存在的嗎？”

“嗯？”

灰霧女士挑起了淡灰色的眉毛，灰褐色的眼底綻放出了彩色的光芒，“說清楚你的問題。”

“我是說……”

李耀打著手勢，艱難組織著語言，“我們剛才提到了‘超級電腦’，還提到了‘重啟’什麼的，包括輪回監獄本身的特性，都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我們是否生活在一個電腦製造的虛擬世界中，隻是一串串無關緊要的數據，就像那部電影裡描述的那樣，叫什麼來著，對了，《二十二世紀殺人網絡》，那部電影該不會也是現實的反映吧，所以，我們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

灰霧女士道，“難道你連自己是真是假都搞不清楚，還要彆人告訴你，甚至要彆人來決定？”

李耀愣住，不知道該怎麼說，隱隱有種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感覺。

“如果我告訴你，不是，我們並非生活在電腦營造的虛擬世界中——這樣的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呢？你根本不可能去驗證，又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對是錯？”

灰霧女士繼續道，“反過來說，如果我告訴你，是，我們的確生活在電腦營造的虛擬世界裡，就好像《二十二世紀殺人網絡》一樣，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撒謊？你知道，一個高明的催眠師甚至是幻術師，完全可以讓一個真實存在卻意誌不堅的人，誤以為自己生活在虛擬世界裡，是一個虛擬的甚至虛假的人。”

李耀張了大嘴，無話可說。

“即便地球是真實存在的，組成你我血肉之軀的細胞和基因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又怎麼知道細胞和基因不是某種更高維度生命所使用的‘電腦’呢，或許，對我們三維碳基生命來說是‘真實’的東西，對更高維度的生命而言，就是可以隨意擦除和修改的數據，就是虛擬的，誰知道？”

灰霧女士聳了聳肩道，“難道你覺得自己是鐫刻在血肉和基因中的信息，這樣比較高貴，如果是鐫刻在矽晶片中的信息，就比較低賤？”

“當然不是。”

李耀皺眉，使勁梳理著自己的想法，“你說的有道理，真實和虛假是由我自己來定義的，我存在著，無論以什麼形態、載體和方式，我就在這裡！我隻是，我隻是不喜歡有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可以隨意把我擦除和修改——這樣該死的事情發生。”

“哦。”

灰霧女士道，“那就戰鬥吧，和我們一樣，和紅極星一起，和它戰鬥到底，不管它究竟是什麼東西，要麼徹底毀滅，要麼完全自由！”

李耀再次怔住：“就這麼簡單？”

“不然呢？”

灰霧女士笑了，“就這麼簡單。”

“也是。”

李耀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是我自己想岔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我隻要跟隨著自己心靈的腳步，勇往直前，血戰到底就好！”

他打開車門，重新投入到狂風暴雨，瀕臨崩潰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