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璴的骨頭很冷, 又天生一顆高高在上而目下無塵的心臟。這使得很少有人能入他眼中,十幾年的歲月,更鮮少生出令他難以控製的欲。
他本是個堅不可摧的人, 卻偏生在周密嚴整的計劃之中, 猛地撞進了一個方臨淵來。
一時間,山火熊熊, 勢若摧枯,險些將他吞沒了。
幸而天上還在下雨。
他將方臨淵強勸了回去, 自己則又回到了馬棚之外。棚裡的商人和車夫們還在忙碌著,看著他回來, 都紛紛笑著說他的辦法管用, 這樣大的風,也沒將他們鋪好的雨布撼動分毫。
趙璴的耳中卻隻剩下了淋漓的雨聲。
分明是這樣猛烈的風雨, 卻像是還不夠大。細密而冰冷的雨點落在剛才方臨淵緊貼著的地方, 幾乎從他濕透的衣袍上滴落而下了,卻仍洗不去留在那裡的溫熱觸感。
被雨水淋透的皮膚是會敏感一些, 以至於隔著單薄的衣衫,他都能感覺到方臨淵健康而柔韌的肌理,以及肌膚之下聲聲滾動的血脈。
趙璴的喉嚨都隨著那血液流淌的聲音上下滑動了一下。
他緊貼著他,隔著根本算不得阻隔的濕漉漉的衣衫, 像是皮膚緊貼著皮膚一般。
趙璴的呼吸又沉了些。
他握著傘柄的手忍不住地收緊,指骨像是盤桓的巨蛇難耐地露出的獠牙, 白森森的。
而有一些道理,也在這一刻無師自通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原來擁有另一個人的衝動, 非隻心臟這一個器官會產生。
它早操控住了他全部的四肢百骸,叫囂著,來自本能地想要貼近他, 像剛才那樣,或比剛才更深。
趙璴緩緩閉了閉眼睛。
——
待到他們整理好糧草,確認無誤回到驛館當中時,廳裡的官兵們已經吃完了飯,全都回到房中休息去了。
驛官笑著迎上前來,說熱菜熱湯都已經給他們送到了房裡,換了衣服便可自在房裡用飯。廚房還燒好了熱水,都已經抬上了樓去,每間房裡都有一大桶,可供作驅寒之用。
待他回到房中時,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隔著一扇屏風的木桶熱氣氤氳,趙璴淡淡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便先換下衣衫來,踏進了木桶當中。
趙璴似乎的確需要泡個澡,緩和精神之餘,壓一壓他奔湧肆虐的骨血。
可是……他竟忘了,驛館備下的水也是熱的。
除驅寒解乏之外,尤能活血。
溫暖的水觸到皮膚的那一刹那,趙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滿腦子都是方臨淵的模樣,有了溫熱蒸汽的助紂為虐,他皮肉之下的滾燙似乎更甚了。
幸好方臨淵不在這裡。
四下無人,趙璴愈發管不住心中的焦躁、渴求與自厭之後,便乾脆放任它們,任由它們在彌漫的水霧之中蔓延滋長。
他是卑汙的,同時又是貪婪的。天下沒有任何一條律法禁止卑劣的人仰視天光,也從沒有規定過,明亮的天光不屬於誰。
更何況,他還是方臨淵的妻子呢。
這個認知竟讓趙璴給自己此時的欲念找到了可被容忍的合理性。
既是夫妻,產生怎樣的想法都不該是過分。即便他不是個有生育本事的女人,但嫁入侯府至今,也從沒犯過七出的罪過。
那樣明亮的人,他憑什麼不能渴求?
趙璴的眉心漸漸鬆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無師自通的、漸漸鬆開了桶沿的手。
卻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趙璴通身一頓。
“……何人?”再揚聲時,他嗓音的沙啞裡帶著幾分被打擾之後的煩躁。
卻聽門外那人,小心翼翼地貼在了門板上。
“是我!”
是方臨淵,還專程壓低了聲音,聽上去活潑、乾淨而謹慎。
“開開門,我給你送東西來啦!”
——
即便先行回了房中,方臨淵還是很惦記趙璴是否會傷風。
他和將士官吏們一起用了晚飯,待兵將們紛紛回了臥房歇息之後,也被驛官領到了三樓的房間當中。
這處驛館並不算大,勉強能住下他們這一行人。樓下的兵士皆是兩三人住一間房,留給客商們的臥房也比較簡陋狹窄。
方臨淵的房間倒是寬敞,床榻上鋪著厚實的被褥,還由屏風隔出了盥洗室和一間小書房。
“將軍看看還缺些什麼,隻管吩咐下官。”驛官笑著在旁側說道。
方臨淵對居住之類從不挑剔,隻略在房中掃視一圈,便對驛官笑道:“各處都好,大人費心了。”
“將軍不必客氣。”驛官笑道。“那下官就不打擾將軍休息了,下官告退。”
說著話,他便退出了方臨淵的臥房。轉身正要走時,卻聽方臨淵叫住了他:“大人等等。”
驛官回頭,便見方臨淵問道:“今日隨行的幾位員外在外頭淋了許久的雨,還麻煩大人給他們多備兩床被褥。”
聽他這話,驛官微微一頓,繼而抱歉地笑道:“將軍思慮周全。隻是……我們驛館實在有些簡陋,方才下頭的人將庫房中的棉被全都清點出來了,卻也剛夠各位將士們用的。”
說到這兒,似是怕方臨淵不高興,他又補充道:“不如下官再去勻些被褥出來?各位大人和員外勞累了一日,是該好好休息才是……”
聽他這樣說,方臨淵當即搖了搖頭。
若要勻出被褥來,也無非是將驛館裡這些官吏的取來給他們使用。外頭的風雨到現在都沒停,即便是驛館當中也算不上暖和,即便是他此時在這兒,都能感覺到渾身發寒呢。
若再將人家的被子取來,就太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兒,方臨淵似乎連鼻子都跟著癢了起來,話音未出,先打了個噴嚏。
“將軍?”驛官當即有些緊張。
“我沒事。”方臨淵混不在意地抬手揉了揉鼻子,笑著朝他說道。“既沒有多餘的,那就算了。大人也勞碌了這麼久,實在太麻煩你們,快先回去休息吧。”
那驛官連道哪裡哪裡,又與方臨淵寒暄了幾句,又叮囑他保暖休息雲雲,才轉身告退離開。
眼看著驛官徑直下了樓去,方臨淵回頭。
不過一個打得他腦袋有點發暈的噴嚏,那驛官緊張,他卻全沒放在眼裡。
他目光掃視一圈,倒是將注意力落在了自己床榻的被褥上。
簇新而厚實,定然是特地給他準備的。
但他素來在極冷的虎牢關待慣了,又向來體熱,今天雖也淋了雨,卻也不過是腦袋有點疼,身上略有些發冷罷了。
睡一覺就好的事。
可趙璴今日卻淋了那樣大的雨,衣袍都濕透了。
看著那床被褥,方臨淵沒來由地想起那日趙璴在懷玉閣病倒之時,蒼白的神色和緊皺的眉頭。
方臨淵的眉心也跟著皺了起來。
趙璴可是愛生病得很。
這樣想著,他俯身抱起了被子,偷偷摸摸地溜去了趙璴門前。
卻不料趙璴在沐浴。
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見房門打開。還沒抬頭,便隱約有濕熱的蒸汽撲麵而來。
他抬眼看去,便見通身水汽的趙璴正站在他麵前。
隻見他濕淋淋的頭發披散在肩上,一件雪白的寢衣掛在身上,線條銳利的鎖骨和覆著一層緊實肌肉的胸膛隱約從寢衣鬆垮的領口露出,白皙而緊韌。
讓方臨淵刹那間便回想起撞入他懷中時的觸感。
熱氣當即將方臨淵的耳根都蒸紅了。
他隻覺蒸汽迷蒙,蒸騰得他愈發頭暈,視線都有點花了。
他懷裡抱著被子,像是雛鳥毛茸茸的胸膛一般,一縮脖子,便把耳朵和麵頰全都嚴嚴實實地遮擋了進去。
卻不知自己露在外頭的小半截臉頰都有些紅。
隻見趙璴微微一頓,繼而目光落在他身上:“抱著被子來做什麼?”
“啊……我……”
方臨淵支吾片刻,直到將眼睛也看向被子裡,才說出了完整的話來。
“我那兒的被褥很厚,看你今天淋了雨,就想著拿來跟你換換。”
說著,一雙眼睛從軟綿綿的被子裡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趙璴身上的景色,徑直看向了他的臉,老實極了,以至於顯出幾分眼巴巴的可憐。
“你還在洗嗎?我換完了就走,不打擾你。”
——
方臨淵的心臟忍不住咚咚直跳,有點不好意思地想跑。
卻見趙璴沉默片刻,便微微側了側身,將他朝裡讓道:“沒事,洗完了,先進來吧。”
方臨淵抱著被子溜進了趙璴房中。
也不知怎的,洗澡這樣再正常不過的事,落在趙璴的身上,就莫名生出了些許旖旎。以至於方臨淵進到房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