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如裕走回家裡,看四處冷清清,轉臉便看到兒子從外邊跑出去,便叱著兒子問道:“不讀書跑來跑去做甚麼?你娘呢?怎不做飯?”
兒子有些委屈:“阿娘聽說你今日被學政叫去罵了一頓,說你今日心裡不痛快,回家必定又要喝酒打她,回舅舅家了。”
丁如裕語塞,看兒子果然正盯著手裡剛順手打的黃酒,惱羞成怒:“滾去你娘那裡!告訴她等我高中那一日,便休了她!教她有能耐就都彆回來!”
兒子哼了聲:“爹啊,舅娘說了等你高中不如等公牛生崽呢,叫我娘回去做工呢,說是去紡織廠做工還有錢,比在家伺候白眼狼還被打好多了。我餓了,今晚吃什麼?阿娘說你被書院辭退了,這個月沒錢,她也沒辦法,叫我跟著你吃。”
丁如裕卡殼,隻暴怒道:“不和婦人一般見識!去找你娘去!和你娘說若是真拋頭露麵去紡織廠,我定要休了她!”
兒子一溜煙跑了。
丁如裕滿肚子火,不知道誰又到妻子舅兄前嚼舌了,都是嫉妒自己,可恨自己本是學富五車,卻時運不濟,淹滯數年,倒讓這些庸人恥笑,等自己來日高中了,看這些人又如何來奉承自己!”
他坐了桌子,數數還有些銅板,待要叫兒子去打些鹵肉來下酒,兒子又已跑了,定是去他舅家蹭飯去了。不必管這討債鬼也罷,卻見外邊門響,原來是幾個同鄉的書生秀才聞說他今日被學政叫了去,不知是何事,手裡提著些酒肉都過來探他了。
他心知這些人要麼是聽說他先被辭退後被申飭了來看笑話的,要麼是沒聽說來探探他是否得了學政什麼獨家消息,又或隻是來蹭酒肉的。不過世人皆如此,便是他自詡屈原蘇秦,也隻能為了那提來的幾斤豬頭肉忍了氣坐下來招呼他們。
幾個秀才坐定,酒都滿上,先飲了一杯,這才說起閒話,問起他今日去學政哪裡見聞。
他少不得怒道:“學政責我品行不端,忘恩負義,讓我謹言慎行,否則日後功名不保!你說說,這算什麼?之前好端端被維賢書院辭退,我就心裡納悶了不知誰在背後算計我。如今連學政都來申飭我,我這想來,定是臨海侯!”
眾人:“……”
其中一位笑道:“不是我說,老丁,這臨海侯可是國公世子,巨富之家,誰會注意到你這樣一個小人物?倒也不必,恐怕是得罪了哪位秀才在惡意中傷你吧。”
另外一位年輕些的道:“忘恩負義,這詞用得奇怪,老丁平日可受了什麼人的恩不慎忘了?”
丁如裕怒道:“正是這句話才讓我確信了是臨海侯!便是學政也說了,讓我謹言慎行,我思來想去,這幾日我隻有在書坊裡抄書的時候議論過莊之湛那事,那事到處都有人再說!憑什麼隻針對我?細想起來維賢書院開除我時,我問為什麼,對方也隻閃爍其詞說我得罪了貴人。此事是上頭貴人親自吩咐下來的。”
“那維賢書院的書,曆來都是國公府那邊供應著的,印著的都是雛鳳堂的堂號,閒雲
坊如今也專售雛鳳堂的書,這不就對上了?臨海侯一手遮天,以為維賢書院他提供個幾本課本,有些勢力,便如此迫害清流,天下士林,合該聲討!此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丁如裕慷慨激昂,拿了麵前的酒杯就飲。
另外一個秀才平日與他十分親近時常與他議論的,此刻也熱血沸騰問道:“丁兄是要死諫?”
丁如裕一口酒差點沒嗆住,勉強咽了下去,瞪了那秀才一眼:“那臨海侯是什麼人,我一窮酸書生,死了誰會當回事?那莊狀元死諫才有用……”
那秀才卻兩眼放光慷慨激昂道:“未必,今上不禁言路,兄台若肯赴義,我等可抬棺到那義學門口、國子監門口,號天下讀書人上書為君伸冤,兄台必定能名垂青史!”
一時眾秀才全也都鼓動道:“果然大好機會!正是扳倒那臨海侯的大好時機,請丁先生赴死!我等必定為先生赴湯蹈火,爭一個義氣千秋,青史留名!”
丁如裕看著這些昔日所謂的知交、同鄉、同窗,各個目光炯炯,有人目含譏誚,有人滿懷期待,有人炯炯如山上餓狼,他微微打了個抖,忽然站起身來,將桌子掀翻,指著他們怒罵:“我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以為攛掇老子去死了,你們這群人就能踩著老子的屍體去博名聲博好處了?一頓酒肉就想讓老子去送命,想得美!”
“死的是我,不是你們,要死諫你們死去!莫挨老子!”
眾人料不到他忽然發怒,隻能訕訕起身,有的酸言酸語道:“嗬,平時還是說人家莊狀元不肯死諫,原來你也不敢。”
“恐怕是還想要去求那臨海侯給口飯吃吧,人家說他忘恩負義也沒錯吧,從臨海侯來說,在他捐資的書院裡教書,還要在國公府產業的書坊裡罵他,怎麼不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呢。”
“嗬嗬,可惜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所以說千古艱難惟一死……”
眾人散了,丁如裕站在原地,看著滿地酒肉,打了個寒戰,忽然想起來,妻子兒子都不在,若是今夜自己不明不白死了,被人抬棺去官府……那可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也顧不得收拾了,匆忙拿了東西,便往妻舅家跑去,便是知道過去要遭到舅家奚落,甚至可能被飽以老拳,也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
許蓴卻不知道謝翊為自己出氣,他忙了兩日,便見到了從津海衛那邊趕過來的盛長天和賀蘭寶芝。
盛長天滿臉慚愧,他接了許蓴派人送過去的消息後,果然和賀蘭寶芝見麵將兩邊的帳一對,果然逐年有差。
盛長天低聲道:“確實是被鑽了空子,因著賀蘭小姐這邊的押運的家將都是賀蘭將軍派去的,我雖然驗貨的時候,聽下人報上來說有些差,但不是要緊的軍械火炮等,多是一些日用品,雖覺得數量有差,卻以為是賀蘭將軍的家將們從中留了,便沒有深究,隻讓人私下做了貨品差額的數量備案。”
許蓴跺腳:“你糊塗了!賀蘭將軍是什麼人,賀蘭小姐又是什麼人?他們若是要留什
麼貨,不會提前說?就算不與你說,總要與我知會一聲,怎會私下截留?()”
盛長天麵上帶了慚色:“之前與官府中人做生意,交接之時,都是貨單兩套帳,絕不會在貨單上留下痕跡的……我便按慣例,以為賀蘭將軍也是如此……隻以為是兩邊心照不宣之事,都是我之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許蓴:“……”他知道他這表哥雖然入了軍中,仍是有著從前與官府打交道的習慣,當然也不能說不對,而是這世道確實原本就如此。若是彆人……還真不保這般……這樣明目張膽的截留,賀蘭靜江還是武將,自然不好在貨單上留下證據。
更何況……他看了眼站在一旁明豔照人的賀蘭寶芝,幾年過去,她出海日久,越發眉目舒展,不複從前的陰鬱和怨憤,僅隻是站在那裡便熠熠生輝,美得讓人無法忽略。
長天表哥本就對她有些情愫在,貨品差得也不是很多,自然不會追根究底去問賀蘭寶芝這貨是不是有截留,這也就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賀蘭寶芝也道:“是我們這邊也大意了,我也有責任。其實盛三爺與我說過一次,說有什麼合適的貨物,從我這裡直接轉給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