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掏出手機,急不可耐地撥通了殯儀館的電話。
“喂,現在有沒有空的靈車,我家兒媳婦死了,快點來輛車把遺體接走……”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冷冷打斷他。
“很抱歉,要接走的太多了,暫時無法來接您。”
“嘟”的掛斷了。
“搞什麼啊?”文叔莫名其妙。
這個殯儀館離福臨鎮不遠,平時負責的也就周邊幾個鎮子。而且這幾個鎮子的人口加起來也不多,一年到頭也死不了幾個人,怎麼可能一下子那麼忙了?
他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很抱歉,要接走的太多了,暫時無法來接您。”
一模一樣的回答。
“神經病啊!”文叔急怒交加。
夜長夢多,徐小雨的屍體如果不早點燒掉,留在他家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死心,繼續打。
“很抱歉,要接走的太多了,暫時無法來接您。”
“很抱歉,要接走的太多了,暫時無法來接您。”
“很抱歉,要接走的太多了,暫時無法來接您。”
文叔臉色微變,戰栗著慢慢垂下了手。
見他沒有再打電話過去,孫鳳嬌急眼了。
“發什麼愣啊你,接著打啊,打到有車來為止。”
可文叔仍然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麼。
孫鳳嬌一把奪過手機,“你不打我打!”
“滾一邊去!”
文叔忽然暴怒,揚手就把女人揮開。
孫鳳嬌氣得要死,剛要撒潑,卻見丈夫的臉色一片煞白,頓時不敢吱聲了。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文叔泛白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直到剛才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一連打了三個電話,每一次,殯儀館那邊都是用一模一樣的聲音,用一模一樣的語調,對他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可問題是,那並不是智能客服回複。
殯儀館的服務熱線,從來都是值班員工親自接聽的。
所以,接電話的那個人,是在跟他惡作劇嗎?
還是說……那根本就不是人?
福臨鎮的人都很相信幽冥之事,文叔更是如此。
他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更何況,他做賊心虛,心內難安。
末了,徐小雨的屍體隻能被搬進專門用來儲存食品的保鮮冷庫,等明天有空餘的靈車了,再送去殯儀館火化。
***
這時,先前一直在觀察事態的王振強,已經悄沒聲息地溜回了客房。
一路上,他嘴裡不停罵罵咧咧個不停。
晦氣,真是晦氣!
他是個生意人,最講究吉凶禍福,沒成想好巧不巧碰上具吊死女屍,真是倒黴透頂,回去後必須找幾個大師好好兒做場法事,驅邪避穢。
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反正他要吃的東西已經吃到,此行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不知是多年來對這方麵深信不疑,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王振強直覺裡總有種不詳的預感,刺撓得很。
快,快,必須快,越快越好。
此地不宜久留。
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胡亂團成一團就往行李箱裡塞。
“嘶……”
指尖好像觸碰到了什麼冰涼柔膩的東西,還濕.答.答的冒水……
他心裡一咯噔,慢慢抽出了手。
指尖站著一些透明微黃的液體。
恐怖的預感一下子在腦海中炸了開來。
王振強顫抖著伸出手,慢慢把那堆衣服移開。
隻見漆黑的行李箱內襯上,蜷縮著一團紅紅白白的物事。
光溜溜,濕.漉.漉,還在微微起伏。
一個小小的嬰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振強發出驚恐欲絕的尖叫,整個人癱軟下來,四肢著地,倉皇逃竄,那模樣簡直比被貓攆的老鼠還可笑滑稽。
突然之間,他脖子“嗖”的一涼,像有一條發臭的死魚掉在上麵。那帶著血氣的腥味彌漫開來,滑膩膩又濕漉漉的觸感,束縛著他整圈脖頸。
“啪嗒、啪嗒。”
手背淅淅瀝瀝地濺上透明液體。
是羊水。
那個嬰兒正趴在他脖子上。
王振強活像條案板上的魚,艱難地大口呼吸,渾身麻痹,一動也不能動。
他那麼希望自己現在就能昏死過去,可偏偏他的意識無比清醒。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個嬰兒正攀著他的脖子,慢慢往上爬,爬到他毛發稀疏的頭頂。
混著血水的羊水濡濕了他的頭皮,又順著前額點點滴滴地淌落下來,糊滿他的麵孔。
兩隻嫩生得連指甲都沒長出來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臉。
比貓爪還小的小腳丫,懸在那兒一蹬一蹬的,仿佛在同他玩鬨。
王振強的牙齒和眼珠,劇烈地打起戰來。
嬰兒那張小小的臉,緊緊貼著他的臉。
它的五官輪廓都還是模糊的,像一塊初具人形的白肉。
是了,畢竟它隻有五個月大的時候,就硬生生被人從母體裡鉗了出來。
王振強的精神快要崩潰了,心臟跳得幾乎爆炸。
嬰兒睜開了眼睛。
兩個碩大的漆黑窟窿。
它對著他說話了。
“爸爸。”
狡猾的、陰險的、充滿惡意的稚嫩聲音。
“哈……”
“哈哈哈……”
王振強整個人抽搐不停,喉嚨裡擠出似笑非笑的聲音。
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自己吃掉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啊……?
***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王振強的身體和精力每況愈下,但生活卻絲毫不加節製,尋歡作樂,夜夜笙歌,縱欲無度。
直到一次差點死於馬上風,他終於開始正視自己無法抗拒地滑向衰老的事實。
幾經輾轉,他從一個朋友那裡,打聽到了一味食補偏方。
那是一種奇特的補湯。
朋友介紹他認識的那個大師反複強調,這種補湯雖效果奇佳,卻珍貴難得,而且一般人很難接受。
不過,當他掀開燉盅的蓋子,看見裡麵那汪熱氣騰騰的奶白湯羹時,卻覺得並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就是用幾個月大的女嬰燉出來的嬰兒湯麼?豬吃得,牛吃得,雞吃得,人也是動物,有什麼吃不得?
況且,嬰兒也算不上是人。
“為什麼要用女嬰?”他問大師,“用料方麵有什麼講究嗎?”
“以陰補陽,才有壯陽之奇效啊。”大師搖頭晃腦,“況且女嬰可比男嬰易得得多。”
他一想還真是,畢竟是個人都會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女嬰不值錢,打掉就打掉了。
“行,那我就試試看吧。”他痛快道。
巴掌大的小女嬰,洗乾淨放進燉盅,加入黨參、巴戟、當歸、枸杞、薑片等藥材,悶上蓋子,燉煮八個小時,連肉帶湯地吃下去,果真補氣養血,功效絕佳。
吃了一段時間的人嬰湯,他感覺自己精力充沛了不少,好像回到了青壯年。
而那個提供給他人嬰湯的賣家,就是文叔。
他隔三差五地來文叔家的民宿小住,根本不是為了旅遊度假,就是衝著文叔那一手好廚藝。
就在前些天,文叔悄悄來敲他的房門,說自己馬上就有極品貨了。
所謂極品,是他們的“黑話”,特指五六個月大的嬰兒。一百天以內太稚幼,足月了又口感欠佳,長到這個程度最適宜。
那具小小的身體外邊,還包覆著一層鮮奶油似的油脂,紅白分明,腦殼薄透,小手小腳一顫一動,宛如剛下的貓崽,又靚又補。
當時,他覺得文叔是在瞎吹牛,無非是想賣自己更高的價格,因為他根本不相信文叔還能找得到極品。
現在法律管控越來越嚴格,很少有人能從醫院渠道弄到嬰兒屍體了。隻有一些違法的地下黑診所偷偷在賣,但往往品相都不儘如人意。
誰知,文叔拍胸脯跟他保證,說自己非但能給他弄到五個月大的極品,還是活嬰,更是最最珍貴的頭胎。
“頭胎最營養,沒有比這更補人的好東西。保證您吃下去後,生龍活虎,龍馬精神,勝過十八歲的小青年。”
文叔吹得天花亂墜,他雖然將信將疑,卻也十分心動。
於是,他先付給文叔三萬塊的定金,承諾如果東西確實可以,再給他打七萬。
十萬塊錢買一個女嬰,恐怕也就他舍得這麼花錢了。那些女嬰的家裡人,恐怕都不願意花這麼多錢去養她們吧?
當天,文叔偷偷摸摸地帶他去了一家地下診所,讓他在手術室外等著。
“看見新鮮,吃得才放心。”文叔得意道。
文叔確實沒誆他。
那團放在手術換藥盤裡的胎兒被端出來的時候,還在微微動彈。
真的很新鮮,不僅是活的,品相色澤也都無可挑剔。
回到民宿,文叔立刻去廚房給他現煮,他就坐在桌邊現吃。
湯盅端上來,一掀開蓋子,香味就熱氣騰騰地撲在臉上。
奶白奶白的一盅湯,香蔥碧綠,枸杞鮮紅,還在咕嘟冒著泡。
就算不當補品來喝,嬰兒湯也是遠勝任何山珍海味的絕品。
他打心眼兒裡這麼覺得。
連湯帶肉地舀起一勺,他吹都顧不上吹,就急不可耐地送進嘴裡,燙得眼淚出來了。
肉香滑得像湯,湯又鮮濃得像肉。
他把筷子伸進去一夾,夾起來一端小胳膊,瑩白柔潤,像肉做的藕,上麵還點綴著一小塊赤褐色的胎記,愈發叫人食指大動。
他舌頭一卷,嚼都不用嚼,稍微那麼一吮,肉就軟溜溜地滑進了食道。
仔細品完,他吐出一節細細的小骨頭,豎起大拇指,“果然是絕世美味,文叔手藝見長啊。”
文叔看著賬戶上多出來的錢,也是笑得合不攏嘴。
“王老板客氣啦,過獎過獎。”
***
現在,王振強後悔得想死,胃袋都在絞痛抽搐。
他哪兒能想得到呢?
徐小雨長得漂亮,又一看就是軟弱可欺的性格,他對她覬覦已久。有一次他喝多了,便借著酒勁兒侵.犯了徐小雨,還拍下照片威脅她不準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