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將身子蓋著。”於淮舟伸手扶了一把謝意,車門被敞開,車簾也掛了上去,謝意不喜歡密閉的空間。
於淮舟在謝意靠近車門落座之地墊了一個軟墊,又遞過去一張薄毯,“還有不舒服嗎?”
“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再動彈不得了。”謝意‘哎喲’一聲坐下,一坐下便沒了個樣子,身子朝下縮著,幾乎是躬著身子半躺在了坐墊上。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於淮舟連忙將一個軟凳塞到謝意懸空的腰臀下邊兒替他撐著身子,“之前我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捉妖也要顧著自己身子,這下好了,落下老毛病了。”
殷漁捏著小霸王的玉扇,一下一下輕輕的給那照顧謝意忙個不停的小霸王扇著風。
車廂內吵鬨著呢,於大掌櫃逮住這個不顧自己身子的道士便是要口頭教育的。
謝意閉著眼睛裝昏,嘴角卻上翹著。
方才以為自己窮途末路了,如今仿佛回到那時山腳竹院,真是讓人安心。
暗色華貴馬車吱呀吱呀響動著,朝著景湖鎮緩行而去。
[舅舅,看完了。]
小黑龍蛇用蛇尾將那絹書卷好,乖乖放在一邊兒。
“什麼看法?”蔣霽看著手中文書頭也不抬問道。
[秋渡認為,重在形神合一、初心不改、心無雜念、不必用心機取巧、不要主動索取、不期待回報、不以自我為中心,方能善治。]
“若在玉京宮,如何?”蔣霽靠在紫檀圈椅上,抬眸看向那小黑龍蛇。
[與話本無異。]小黑龍蛇答話,[人與蛇不同。]
“自然不同。”蔣霽又道,“可是人蛇皆為地靈,便有相似之處,若這玉京宮交於你,你年歲尚小且力量不盛,如何服眾?”
[任誰穩坐王位,或是王主更替,玉京宮還是玉京宮,蛇眾還是蛇眾,對它們來說並沒有不同。]小黑龍蛇擺了擺尾巴,[但若觸及其利益便會惹得眾蛇反叛,叛心既生,衝突避無可避。]
[但若以利生和,惹得群蛇鬥爭,換取自己清淨,若派生而強蛇出頭,隻需殺一蛇便可震萬蛇。]
蔣霽垂眸頷首,又問:“宮中奸妄之蛇,你如何對待?”
[奸妄善用便是能臣。]小黑龍蛇吐著信子認真答話,[越聰明,眼界越大,便越貪心,這是好事,手中有這樣的利刃,能方便秋渡在名譽不損的情況下做不少事。]
[且若權利過大,已然養肥,以絕不姑息養奸之名除去,既能分散朝權,又能充盈宮庫,還能得個賢王的好名聲,秋渡樂意之至。]
丹鳳眼中帶了些興致,蔣霽對那小蛇的話不置可否,隻是道:
“這宮中不缺聰明的蛇,多看、多聽、多問便很好。”
[是的,舅舅。]小黑龍蛇答話,[物壯則老,秋渡一生虛心向學。]
“清魂丹何在?”蔣霽抬起玉杯抿了一口茶。
[吃掉了,還沒煉融。]小黑龍蛇抬起尾巴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放在斷麟山太危險了,我那幾個蛇兄蛇弟虎視眈眈的。]
“之後舅舅出去與麒角山那幾個見見,你是待在宮中,還是出去玩玩?”
[出去的,舅舅!]小黑龍蛇探著身子興奮著,青色眼瞳發著光,語氣中崇拜意味十足,[秋渡聽母親說,舅舅年幼之時就憑一蛇之力便理好玉京宮,叫這玉京宮上下萬蛇服服帖帖,秋渡樂意跟著舅舅。]
“過來。”蔣霽彎唇一笑,對著那小蛇招了招手,“舅舅助你煉化。”
小黑龍蛇聽了開心,扭著身子便朝紫檀桌案而去,在輕鬆爬上紫檀桌案過後,與那丹鳳眸再次對視之時,身子稍微頓了一下。
[舅舅。]燭秋渡斟酌幾番,還是沒有壓下心中的好奇,弱弱開口問道,[您的臉是被舅母疼的嗎?]
蔣霽挑眉,嚇得那小蛇心虛的立馬將頭偏到另一處去。
“為何猜是你舅母?”蔣霽饒有興趣的盯著那黑蛋似的小蛇後腦勺問話。
[因為舅舅厲害,想來旁蛇難以近身,可是舅母不同。]燭秋渡扭頭看了蔣霽一眼,又轉了回去,還是決定就用自己後腦勺說話,[且,且秋渡在黑龍蛇宮被母親教訓之後,眼中也是染了紅的。]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蔣霽抬手給了那黑蛋後腦一個輕栗,“誰教你對自己舅舅妄加揣測?”
[秋渡隻是好奇舅母。]燭秋渡‘哎喲’一聲,縮了一下腦袋,[舅舅不帶秋渡去見舅母也是這個原因嗎?]
“哼。”身後一聲無奈輕笑,燭秋渡知道自己猜對了。
舅舅真是個怕妻的。
長睫垂落,半遮住丹鳳眸,眸底失落,蔣霽倏然變得心不在焉,
先生到鎮上了嗎?如今在做什麼呢?
“公子!”
院門被打開,一陣風帶的門邊密竹枝兒輕輕的晃,見謝意無事,烏隼麵具下一雙薄唇笑的露出白齒。
“宿野。”柳葉眼彎彎,謝意負手立於門前,笑著對宿野頷首。
“您無事便好,屬下也算安了心。”宿野出門扶著謝意,“殿下傳信,給宿野嚇得不輕,屬下燉了些軟粥,您喝些吧?”
“嗯。”謝意頷首,腿且軟著,這個殷十七把他丟在院門前便哄著淮舟回飛花閣了。
謝意搭著宿野小臂進了門,第一眼便瞧見了青石小徑旁邊那冒出地麵不少的翠綠嫩枝兒:“這種下才多久,便長那麼高了?”
“入春長得便快了。”宿野將院門合上,“九裡香長得好,已經生了根了,等到再過幾月便有半人高了,修一修開了花,咱們這院子便都是花香。”
“鎮子氣溫比旁的地方暖和,適合種這些。”謝意打量著院子與宿野搭著話,“這段時間辛苦你一人顧著院子。”
“屬下該做的。”宿野扶著謝意向前走,“燒了熱水,主臥也打理乾淨了,您吃些東西,淨身便可以歇下。”
“多謝你,宿野。”
被幾人憂顧著,此時身在院中,一種歸屬感湧上心頭,謝意覺得胃中暖暖的。
溫粥下肚,臟汙並除,一身清爽。
印乾的長發披在身後,被二樓清風吹拂,謝意緩步徐行在長廊之上,踱至主臥房門前。
吱呀~
屋門推開,那淡淡的霸道香氣首先纏上到道士的鼻尖。
“......”
謝意站在屋門前久久未動,似乎是在等那清風卷走那些獨占主臥的淡青竹香。
不過一陣香氣罷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看到,那抬手按著門沿咧嘴露牙對著自己眯著眼睛甜笑的卷毛呢?
......
記憶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