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眼朝自己右側那毛茸茸的腦袋頂上一瞧,心好像陷進去了一塊兒似的。
“我明日不一定何時才能回來,你若與我同去,上工如何安排?”
“阿蟒與烏慈能看著,且明日上午大頭哥回船,我叫阿蟒麻煩他幫忙看著些便是,先生~”
“......一會兒自己去和師父請假。”
道士歎了一口氣,到底鬆了口,“以後不許這般耍賴,聽到了麼?”
“聽到了。”蔣霽立馬抬起頭,唇邊漾出一個酒窩,“阿霽聽話的。”
“咳咳。”
水井邊烏慈和宿野背對著院子,罰站似的,誰也不敢轉過院子去。
氣氛尷尬,他倆就等著趙九彎腰淨手。
“趙九,你頸子後邊兒是什麼?”
宿野眼尖,瞧見趙九彎腰低頭時,後頸處露出一塊與他膚色相差很大的黑青色紋路。
“嗯?”趙九輕輕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過一邊兒的帕巾蹭手,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後頸,“你說這個?”
“嗯。”宿野麵具下的星眸睜大,聲音放的很輕,“你怎麼會有雕青。”
趙九盯著宿野那小心翼翼還帶著些同情的模樣,揚唇便笑,
“哈哈哈,宿野。你真是,哈哈哈,太可愛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
宿野有些擔心,擔心是不是自己刺激到趙九了。
於是上前一步又寬慰道,“你不必在意,其實很特彆,還挺好看的。”
蛇的嗅覺是靈敏的,特彆是對於自己的同類。
烏慈回頭,對上了安靜站在他們身後嬌小人影的細長蛇眸。
“阿蟒。”烏慈眨了眨眼,扭著身子靠近他,“主子解你的禁啦?”
可無人回應,那細長蛇眸像是能洞穿他的身子,看到水井邊對話的兩人似的。
“不是雕青。”趙九笑著擺手,朝宿野挑了一下眉,眼底情緒意味深長,聲音輕緩,
“是之前和我家少爺一起出門時,被黑魚妖弄上的,你也不必在意。”
宿野一下抿唇閉了嘴,腦子這才反應過來。
他想起來了,趙九頸後的黑青色紋路怎麼來的,想來世界上沒有人比他和主子更清楚。
他在心底默默對趙九致歉,主子隻叫他顧著於少爺,他實在是分身乏術。
打水木桶彎弧把手捆著的繩結上,一滴殘留的井水滴落在木桶中央,‘嗒’的一聲輕響。
嬌小人影從宿野和趙九身邊路過,一句話也沒說。
隻是背對著他們默默彎腰,將那木桶和繩索拾起。
那攥著木桶繩索的小手輕輕顫動著,將木桶拋入水井之中。
可那木桶半天沒有落底的反應,遲遲沒有聽見那‘撲通’的入水動靜。
“你攥太緊了。”烏慈見他呆愣在原地,連忙扭著身子上前幫他。
可是彎腰輕輕拽著那小手中繩子,幾下都沒拉動,
“你放手啊!”
“......我放不了手。”
“?”
烏慈蹙眉看著被那繩子勒得發紅變形的手掌,聽見那如同一根細絲在狂風中搖曳幾近斷裂的發顫聲音。
他抬眸對上了那鑲了紅邊的細長蛇眸。
這是在說手裡的繩索嗎?
“你有病?”烏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就給了阿蟒肩膀一拳,那乾脆的樣子哪有平日裡那矯揉造作的模樣,“躲咯!”
“一天天的,乾個活,眼瞅著真鬨心。”
烏慈挽著袖子,翹著蘭花指,三下五除二打上來滿滿一盆水,“洗唄,快點兒的,吃飯嘍。”
是夜,陰雲蔽月,青石長街寂寥無人。
一陣帶著湖腥的夜風吹過,街邊樹葉沙沙作響,不過很快恢複了平靜,隻留下馬蹄聲噠噠。
鎮口霧氣彌漫,並不可遠見,仿佛穿過這大霧屏障,騎在馬上的兩人就會進入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脖頸一側又被那小蛇的微涼鼻尖撞了撞,道士唇角笑意溫柔,“冷嗎?”
“不冷。”蔣霽從謝意身後環抱著他,身子倒是不敢貼著那彆著蒼梧的後腰。
隻將自己腦袋靠在道士肩膀上,滿意道,“喜歡。”
“哼。”謝意聞言輕笑,“這荒郊野外的,你倒是有些獨特情趣。”
蔣霽故意將臉側壓在道士頸旁,感受著自己臉肉被那人脖頸溫暖,漸漸與他體溫接近,直至融合。
“先生為何今夜就要啟程,不等趙九再去探探?”
“人命之事,如何能一拖再拖。”
謝意聽出那小蛇語氣裡帶著的困意,怕他睡著落馬,便朝他搭話,“你今日也聽個大概,此事阿霽認為如何?”
“若如趙九探子所說,那男子死前返回荒嶺,他總是要有目的。”
蔣霽用力眨了眨眼睛,將身子坐直,叫自己清醒些,
“既然願意深夜獨自前往荒嶺采那藤籃中之物,想來那籃中之物對他而言也是重要的,又如何會半路拋下,棄之而去呢?”
“且照先生午時所言,若不是妖所為,那荒嶺前小徑,也定是有鬼怪作祟。”
“嗯。”謝意側頭看他,目光讚許,“阿霽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哼。”蔣霽被瞧得高興,將頭低下用自個兒臉側貼著謝意臉側,接著說,“阿霽還知道。”
“還知道?”謝意側頭用唇瓣輕輕貼了一下那得意小蛇的側臉,“我們阿霽還知道什麼?”
“那鬼怪想要引人注意。”
丹鳳眼彎出一個弧度,蔣霽咧著嘴答話,故作神秘,貼在謝意耳邊說,“先生想知道阿霽為何知道麼?”
“阿霽為何知道呢?”謝意夾緊小棗肚子,將速度提快了些,接著賣關子小蛇的話。
“這邊。”蔣霽連忙將自己另一邊兒臉遞過去,“該親這邊。”
謝意駕馬忙碌,打算偏頭敷衍了事,結果頭剛一偏,唇瓣就與那小蛇軟唇快速相接相離。
“咳。”謝意直視前方若隱若現的高大樹叢黑影,下意識吞咽了一下。
蔣霽得了逞,良好的夜視能力叫他沒有錯過那道士頸前喉結翻滾的畫麵。
於是他抬手觸摸那道士耳垂,那軟肉果然漸漸發燙。
“為何說,它要引人注意。”
“因為若阿霽是鬼怪,既要害人,定是會選在那人煙稀少的荒嶺裡。”
蔣霽用了些力,將自己身子朝後斜了些。
此刻小棗正行在黃土村前大坡處,他怕自己順力下壓,壓壞了他的寶貝道士。
“它叫那人能毫發無損從荒嶺中采藥出來,等那人在小徑上留下藤籃,又將他朝荒嶺引回去。”
“那男子最後卻被殺在荒嶺前小徑深處那張衝院前。”
蔣霽頓了頓,
“如此矛盾行徑,除了它想引人注目,阿霽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