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蘇友誼宮是全市唯一的外事賓館,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威嚴又神秘。
外事賓館的建設初衷是服務蘇聯專家,儘管建築風格充滿民族特色,但內裡的裝潢和服務卻延續了蘇聯的習慣。
舉辦時裝晚會的宴會廳門口,設置了一個寄存處。
按照蘇聯人的習慣,所有賓客在進入會場之前,都要將外衣脫下,交給工作人員寄存。
葉滿枝一邊排隊,一邊跟身邊的男人感歎:“幸好還有個存衣服的地方,否則我今天就要穿著軍大衣跟你跳舞了!”
“軍大衣有什麼不好?彆人想求都求不來。”吳崢嶸聽出她暗戳戳的埋怨,衝前方隊伍揚了揚下巴說,“前麵那幾個哆哆嗦嗦的,就是不好好穿衣服的下場。”
“對對對,還是軍代表同誌有先見之明。”葉滿枝好笑地用手肘拐他一下,“你快彆衝人家揚下巴了,小心被人家發現!”
因著今天要參加時裝晚會,她偷偷把臃腫的棉褲換成了更貼身的毛褲,外麵再套一件被她改小了尺寸的綠軍褲,上身效果特彆好看。
結果她下午剛與吳崢嶸碰麵,就因為過於整齊明顯的褲線,被對方發現她隻穿了一條薄毛褲。
被他拉回家,穿了件長及腳踝的軍大衣,才得以重新出門。
葉滿枝將兩人的軍大衣一起交給工作人員,拿著號碼牌走進會場。
由於跟著他回家換衣服耽擱了些時間,他們入座時,市工會的領導已經結束了講話,同時宣布時裝晚會正式開始。
宴會廳中央被圈出一片空地,璀璨的燈光下,十幾個青年男女穿著西服、中山裝、列寧裝、連衣裙、旗袍,依次走上舞台。每套衣服亮相時,都會由主持人進行詳細介紹。
現場展示的時裝款式豐富,婦女、工人、乾部、學生幾乎都能找到對應的時裝。
在葉滿枝的認知裡,男裝隻有固定的幾種款式,時裝就約等於女裝,沒想到主辦方居然能找出這麼多男裝樣式。
“哈哈哈,那個男同誌的毛衣怎麼俏綠俏綠的?”葉滿枝低聲道,“回頭我也給你織一件這樣的,你穿上肯定比他好看!”
吳崢嶸瞥她一眼,以一種很認真的口吻說:“葉滿枝同誌,我不得不提醒你,10月28日,你曾說過給我織一條圍巾,11月2日,還曾放話說,等你編織技巧純熟以後,給我織一條毛褲。11月10日,在我幫你做完煤爐子以後,你又說要給我織一副新手套。截至目前,圍巾、毛褲、手套,還沒見到影子,你又說要給我織一件俏綠俏綠的毛衣……”
葉滿枝驚訝地睜大眼睛,望著他語塞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記性怎麼這麼好啊?”
她已經許出去這麼多承諾了嗎?
吳崢嶸將肩膀靠上椅背,目光晃向舞台,“所以,我到底什麼時候能穿上這件俏綠俏綠的毛衣?”
聽他強調了兩遍俏綠俏綠的毛衣,葉滿枝不由想笑,安撫道:“回去就給你安排。”
吳崢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怕他還惦記毛衣,葉滿枝指著舞台上的蘇聯姑娘說:“你看她們的布拉吉多好看,我今天也該穿一件裙子來的!”
吳崢嶸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凍腿。”
兩人前後左右都有觀眾,但葉滿枝還是偷偷在他手背上摸了摸,“好啦,圍巾已經在收尾了,先讓你儘快戴上圍巾,其他的就一樣一樣慢慢來吧。”
對象記性太好,她以後哄人就哄人,可不能隨口許諾了。
時下的服裝款式著實不多,哪怕把男裝女裝,成人服裝和兒L童服裝全都展示一遍,半個小時也就差不多了。
市第三中學的女高中生和幾個蘇聯姑娘,穿著絲絨布拉吉表演了一支環舞以後,交誼舞會終於開始了。
友誼宮的宴會廳前方,配有一支交響樂隊,《藍色多瑙河》輕盈活潑的旋律奏響後,葉滿枝隨著吳崢嶸在舞池裡旋轉,再次找到了被帶飛的感覺。
“我這次的姿態有進步嗎?”
“還不錯,但腰還是有點軟。”吳崢嶸在她腰上輕帶一下,“你專心看著我就好,不要左顧右盼。”
“不是你說的嘛,你家人可能會來參加這次晚會,”葉滿枝的視線在會場裡環視著,低聲問,“萬一被他們看見咱倆跳舞,會不會不太好啊?”
她雖然沒特意打聽過,但是隻從吳崢嶸的生活習慣、偶爾的隻言片語,以及吳家長輩的職業推斷,他們家可能不是那種觀念開放的家庭。
“咱們是以結婚為前提談戀愛的,”吳崢嶸嘴唇輕輕翕動,“隻要沒在舞會上接吻,他們即使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麼。”
葉滿枝下意識抿唇,搭著他肩膀的掌心微微用力,“你看到他們啦?那我得主動過去打招呼吧?”
“沒有,現場好幾百人,哪有那麼容易遇見?而且我奶奶每晚八點準時休息,哪怕她真的來參加時裝晚會了,這會兒L也應該回去了。”
聞言,葉滿枝心裡陡然一鬆,說實話,她有點擔心與吳家爺爺奶奶的碰麵。
吳爺爺是大學的院長,高級知識分子。
雖然吳崢嶸也是知識分子,但軍人跟學者有著本質的不同。
時下大學的極低錄取率,讓她對吳院長莫名敬畏。
壓在心裡的大石被挪走,她這棵小樹苗上的所有枝丫都舒展了,整個人瞬間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那你陪我多跳幾首曲子吧,”葉滿枝腳下舞步愈發輕盈,“為了跟你跳舞,我特意打扮了好久呢!”
吳崢嶸終於有機會將目光下移,放到了她這件略有些修身的乳白色毛衣上。
“小葉同誌今天堪稱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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