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壓境,從深淵中殺出來的魔族可沒有收斂那一套。
煞氣,殺氣,都是他們保命的根本。
被深淵中的氣息侵蝕這麼多年,這種氣息早已經鐫刻在一族血脈中。
濃重的死氣侵蝕下,魔族中即使有修行資質的人,壽數也遠低於人族。
鎮壓在深淵中的死靈破陣而出,肆虐人間,無辜的百姓被死氣侵蝕。
可魔族可沒有什麼“無辜之人”的概念。
若是真掄起來,魔族才是最無辜的。
本該被萬世傳頌的功績。
他們也本該是拯救蒼生的英雄。
如今卻變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鶴星安的視線落在大軍中一個小小的身影上。
那孩子麵容扭曲,母親是在抵禦魔物時重傷,拚死生下了他。
可死氣長年侵蝕母體,生出的孩子自然說不上好看。
加之魔族缺衣少食的,大多數孩子都很瘦弱。
很多甚至有著殘缺。
這個孩子隻是不能說話。
隻是……不能說話。
在一個族群的悲劇中,顯得微不足道。
在他的小夥伴中,甚至算得上還不錯的。
垂髫之年,拿著殘缺的長槍短劍,個個舞得虎虎生風。
束發之年,他們頂上了父母的空缺,抵禦深淵中的魔物,守護殘敗的家園。
支撐這些人活下來的動力是什麼呢?
是仇!
是恨!
因為仇恨,他們才會在那樣艱難的處境下繁衍千年。
這個族群承受的苦痛太多……
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鶴星安環視一圈。
身形崎嶇。
麵容扭曲。
那孩子似是感覺到什麼,朝著鶴星安揮了揮槍。
那槍在他手中,比人還高了許多。
那是鶴星安與他約定的信號。
代表他看見了鶴星安。
鶴星安忍不住牽出一個笑,朝他揮了揮手。
初洄走到他的身後,微微傾身,“安安在看什麼?”
鶴星安笑了笑,“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初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有扭曲殘敗的魔族大軍。
他牽上鶴星安的手,歪了歪頭,“安安說笑了,能跟著出來的,都是要上戰場的士兵,哪來的小孩?”
鶴星安罕見地默了一瞬。
初洄卻忽然開口,說了風牛馬不相及的一句話。
“安安的靈力恢複了大半吧?”
鶴星安也沒打算瞞著初洄,點了點頭。
“七八成了。”
手腕猛然一疼。
鶴星安低頭看去,手腕上爪尖扣入。
鮮紅的血順著低落,落在月白的靴尖。
初洄如夢初醒,似是有些懊惱,傾身,“抱歉,沒控製住力道。”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可金瞳卻微微豎起。
呼吸都變得格外輕微,像是被人刻意控製。
那是興奮愉悅的表現。
鶴星安太清楚了。
果不其然,初洄仰麵看向鶴星安,舔了舔牙,“安安這隻手上是不是還沒印記?”
鶴星安靜靜看著他演。
初洄笑,“我就當安安答應了。”
輕微的疼痛穿透皮肉,濕滑的觸感劃過。
傷口恢複如初,取而代之的是纏繞的黑色魔紋。
落在腕間,像是枷鎖。
鶴星安挑了挑眉,“滿意了?”
初洄起身,勾起鶴星安耳邊碎發,“滿意了。”
那隻手還想來摸鶴星安的臉,
鶴星安退開一步,直接拍開他的手。
“既然滿意了,那就把手拿開!”
初洄一怔,又若無其事收回手,“安安還真是……無情啊。”
他自後將人圈住,鶴星安掙脫不開,由著他去。
初洄卻將人抱得更緊,埋在頸間深吸口氣,“可怎麼辦呢……我還是很喜歡啊。”
這聲音輕得好像聽不到。
鶴星安沒有回應。
他同意了,那怎麼樣都是情趣。
鶴星安也從來不是個扭捏性子。
可他不同意,那就是冒犯。
他已經忍了初洄很久了。
眸底閃過一抹厲色,鶴星安深吸口氣。
不乖。
實在太不乖了。
該給點教訓了。
初洄卻敏銳察覺到什麼,這幾日都乖得很。
隻是格外黏人。
行動上對鶴星安的話百依百順。
實際上卻不停貼貼。
不管鶴星安如何橫眉冷對,初洄都會按著自己的意願做到最後。
他想要借此確認些什麼。
可鶴星安最討厭的就是彆人的強迫。
初洄努力想要挽回關係,卻隻會將人圈得更緊。
他不懂張弛有度,也不懂什麼是放手。
他隻知道,鶴星安想走。
他想要離開自己。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人留下來,他想要討人歡心,卻隻會將人推得更遠。
臨近星辰山時,任務進度條已經無限逼近於零。
996待在鶴星安的識海中,著急得吱哇亂叫。
“宿主大大,任務,任務啊!”
看著那血紅的任務進度條,再看看被惡龍圈住的自家宿主。
大餅臉子直接垮下。
越靠近星辰山,魔族大軍越加興奮,抬手揮臂間,不加掩飾的威壓直接壓死了星辰山附庸城鎮許多凡人。
任務進度條又降了一點。
貓貓要碎了。
作為一個身負債務的垃圾小係統,知道一個任務的失敗對它來說有多可怕嗎?
剛剛出廠來打拚。
存款是沒有的。
抗風險能力也是沒有的。
996深受打擊,越想越絕望,直接魂遊天外。
整隻貓坐在角落,臉上寫滿了懷疑人生。
鶴星安想出聲安慰一下它。
死掉的貓貓又在一瞬間複活。
直接跳起來發癲,“觀看30s廣告,即可複活!”
鶴星安:“……”打工人的精神狀態確實感人。
996急得抓耳撓腮,來回踱步。
“怎麼辦?怎麼辦啊?”
“我不會餓死吧?”
“欠多少積分會被返廠重造來著?”
“我不會嘎掉吧?”
這碎碎念,吵得鶴星安頭疼。
精神力化作大掌捏住貓貓臉,
“彆吵了!”
996愣愣的,眼中寫滿了絕望。
鶴星安嫌棄地將貓貓一甩,“多大點事啊。”
“放心,不會讓你返廠重造的。”
畢竟這麼蠢萌的係統可不多見了。
魔族大軍直抵星辰山。
一路上都不帶掩飾的。
紀亭帶著弟子嚴陣以待,麵容肅穆。
望向最前方的輦駕,他神情越發冷冽。
白骨開道,骷髏抬輦。
是如今的魔尊親臨。
鶴星安赤著足走到輦駕最前方,撐著欄杆向下看去。
星辰山弟子傾巢而出,地下烏泱泱的一片人。
打頭依舊是紀亭。
一身紫白的掌門服飾,仙氣飄飄。
初洄扯開一個笑,伸手想來勾上他的手,鶴星安避開,冷冷看著他。
“安安是心軟了嗎?”初洄收回手,倒是沒有多失落。
他緩緩走近。
“可他們拋棄了你……”
一步。
“難道不該死嗎?”
兩步。
“拋棄了你的,傷害了你的,都該死啊!”
三步,那張漂亮的臉上噙著笑,已經湊到鶴星安麵前,呼吸都可聞。
“這些人,他們,都該死!”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同情他們?為什麼還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明明你才是被虧欠的那一個啊!”
他越說越激動,想來拽住鶴星安的手,似是想要鶴星安同意他的觀點。
鶴星安退後一步避開,偏頭看來,眼中神色淡淡。
這個動作將人激怒,“為什麼?明明我們才是一樣的,包括外麵那些魔族,我們才是一類。”
“他們視我們為異類,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你為什麼還要背叛我們?”
“我們才是一樣的啊!”
他嘶吼著,雙色的瞳孔重疊,魔紋扭曲著爬了滿臉,黑色的鱗片隱隱覆上脖頸。
因為激動,瓷白的肌膚上青筋凸起,撐開紅黑色的魔紋,俊美的臉顯得詭譎又癲狂。
可那些話語又極具煽動性,字字都是戳在最核心。
像極了深淵之中那些要拉人沉淪的魔物。
鶴星安給出評價。
真是……醃臢的東西!
還敢在他麵前放肆!
倏的,一隻手探出,扣住他的喉管。
狠狠一摜!
初洄被摔得一懵,隨之而來的就是惱怒。
被冒犯的惱怒。
他金瞳倒豎,重疊的瞳孔微微分離,透出些許紫色。
手曲成爪,狠狠朝著鶴星安抓來。
鶴星安一腳踩在他的心口。
精純的靈力打入,輕易壓製了躁動的魔氣。
他微微傾身,眸子微眯,“就這?”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他”被氣得扭曲,伸手想要來抓人,卻被鶴星安死死壓製。
鶴星安蹲下,拿起一旁的鞋子拍了拍他的臉,“待在初洄裡身體裡沒少出餿主意吧?”
“是什麼時候分離出來的?”
“心魔?”
“還是第二人格?”
“亦或是……強大的遊魂?”
說到最後,鶴星安眯了眯眸,透出些淩厲之色。
初洄那張臉上神情一滯,“你是怎麼……”
聲音戛然而止。
漂亮的臉上神情扭曲,似是在分離什麼。
好一會兒,才又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