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求雨的道士,不願做狗的男人(1 / 1)

夜色已經深了,趙無昊也不在舊書樓裡繼續待下去,畢竟今天還是有著不少收獲的,不說從書中得了不少的感悟,也見識到了這個世界魔宗的修行法門,二十三年蟬,果然十分有意思,更是知道書院後山有一個通道直達舊書樓,這些收獲足以讓趙無昊十分滿意了,所以他心滿意足的走下了舊書樓二樓,背著手,閒庭信步的向著自己的小院走去,完全不像是一位年輕人,更像是個老人,一個看淡了人生一切的老人,雲淡風輕,充滿智慧。

晚上再次經過早上的那處小院時,那位中年男人已經離開了,趙無昊對此也不感到意外,對這位大唐天子的身份一點也不在意,他雖然已經是處在知命巔峰之境,立在人間絕巔,但是隻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超越人間,踏入五境之上,成為超凡之人,隻是他如今卻是不願如此做罷了,所以對人間的帝皇已經不放在心上了,哪怕對方權勢通天,對他這種人已經沒有了意義。

修行者隻要踏入了無距之境,就可以從心所欲而無距,聖人意念所至便能抵萬裡之外,這是何等壯闊。即使是大軍圍攻也無能為力,所以超越了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即使是皇帝陛下也無可奈何,對其要尊敬有加,因為對方已經不是人間之人。

回到了下院之中的趙無昊睡得很是香甜,完全不知道書院後山的三先生餘簾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心緒很不平靜,雜亂無比。

當然趙無昊也不知道,小胖子陳皮皮熬夜苦讀,十分苦悶的完成著夫子布置的作業,因為他可不想挨上幾下夫子的戒尺,即使他如今已經是洞玄上階的修為,也不能無視夫子的戒尺,每次挨上一戒尺,都會讓疼好幾天,那可是熊孩子最畏懼的武器,也是天下最恐怖的武器。

哪怕那根戒尺平平無奇,但是隻要握在夫子的手中,就無人可敵。

清晨,太陽慢慢升起,濃霧繚繞,籠罩著古老的書院。院子裡,一排排綠色的植物散發著清新的氣息,映襯著太陽的光芒,顯得格外美麗。輕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晨光映照下,小院裡空氣清新宜人,一陣陣清風拂過,院子的中央,是一個不大的池塘,池水清澈見底,水麵蕩漾著微波,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浮光躍金,十分璀璨,美不勝收,就像一幅恬淡的山水畫。

趙無昊今日並無課程,他打算去長安城一趟,感受一下人間煙火,紅塵俗世,他自從進入了書院之後,已經有三年未曾離開這裡,沉浸在修行之中,好像和世界都脫離了。

趙無昊沒有在書院裡用餐,而是直接去往了長安城,那裡有著各種各樣的美食小吃,足以填飽他的肚子了。

舊地重遊,趙無昊並沒有選擇坐馬車,而是步行,當年他就是在春雨之中撐著一柄紙傘來到了書院,成為這座書院的教習,一待就是三年,當初的學生今年都要畢業了,所以他才會生出了再回長安城逛逛的想法,不急不緩,心情愉悅,無比的放鬆。

趙無昊去了盛華坊、通達街,逛了書局,買了便宜的荷葉飯,用最快的速度穿過朱雀大街,然後發現了一處熱鬨所在。

數十名長安百姓正在一個穿道袍老者的帶領下,對著某處祭壇叩首。趙無昊問了問旁邊一同看熱鬨的人,才知道原來這是昊天道南門某道觀,正在進行祈福儀式,希望能把長安城的春雨移些至乾旱的北境。

隻見祭壇旁那道士銀發長須,道袍迎風飄搖,看上去真是飄然若仙,手中一把木劍在空中嗡鳴作響,數張符紙在劍鋒指向處不停搖動,隱現朱紅字跡,片刻後隻聞得嗤的一聲,木劍破空而起,插入麵前祭壇黃沙之中,而那幾張符紙早已不知何時隨風而燃,變成了片片灰燼散於黃沙表麵。

跪在祭壇前虔誠叩拜的百姓們依然虔誠,圍觀的百姓們卻是齊聲喝了道彩,這場麵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雜耍人在天橋賣藝,中間抖了個險活時看客的反應。

祈福移雨儀式正式結束,小道童們正準備把祭壇和做法物事搬進道觀裡,不料天光此時忽然一暗,淅淅瀝瀝的春雨又落了下來。

趙無昊雙手一撐,一柄紙傘打開,上麵畫著一株踏雪紅梅,傲骨天生,桀驁清高,正是三年前的那柄紙傘,他臉上帶著幾分得意洋洋,看向了四周。

四周沒有打傘的圍觀百姓,則是嗡的一聲散開,躲進街旁簷下,望著那幾名有些狼狽的道童指指點點,甚至隱隱聽到嘲笑的聲音。

趙無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望向那位在細雨中佝僂著背的老道時,眼神中除了幸災樂禍,更多的則是憐憫。

趙無昊是何等的眼力驚人,先前那些木劍符紙不是戲法,而是修行手段!這位老道人雖然沒有進入修行的第三層境界不惑,至少也在第二層境界感知裡浸淫已久!

整個天下除了西陵之外,大概就屬長安城裡的修行者最多,這位已經快要踏入實境的道人,甚至可憐到了需要靠這些手段來表演。

隻可惜道觀想用這種方式招攬信徒,他們祭拜的昊天卻不怎麼給麵子,說來也是,就算是神符師,也沒有能力呼風喚雨,更何況是這位修行境界不足的老道士。

趙無昊看著落魄的老道士進入了道觀,觀門漸漸闔攏,想起了一些事情。

昊天道號稱世間唯一正教,在各國地位尊崇,道觀占田無數,從不需要交稅,各分門神官更是身份尊貴,極受崇敬,像大河國和南晉這種國家,他們的國君登基之時,甚至需要由來自西陵的道門大神官予以賜福認可。

不過看剛才圍觀百姓們的譏笑嘲諷,便可以知道,昊天道在大唐帝國的地位,遠不能和其他國度裡的同道中人相提並論。

雖然昊天道南門神官神符師顏瑟,被封為大唐國師,但全天下都知道,昊天道南門與昊天道祭天主觀所在的西陵關係,一向若即若離,大唐各道觀觀主封鑒認定的權利,全部都在大唐皇帝陛下的手中,西陵神教完全無法插手。

甚至有傳聞,大唐帝國開國之初時曾經禁止昊天道在境內傳道!

按道理來講,號稱天下第一正教,擁有數億信徒,實力異常強大的昊天道,是不可能忍受這種打壓和羞辱,事實上他們確實也沒有忍,所以才有了當年十七國伐唐的曆史。

當年號稱百萬的十七國聯軍,攻入大唐帝國境內,卻被如初升朝陽般蓬勃的帝國鐵騎直接碾成碎片,緊接著,大唐的軍隊如浪潮般順勢攻出陽穀關、席卷天下,破城無數。

經此壯闊一役,所謂聯軍如冰雪般消解,其中三國被大唐直接征服,成為如今的河北道三郡,而這三郡也正是大唐太祖皇帝征北時,被壓榨最苦的三郡。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在這場波瀾壯闊的天下之戰中,西陵神國一直置身事外,昊天道門無數隱藏著的強者始終沒有出手。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在戰後進行勢力重新劃分時,大唐帝國並未刻意針對昊天道再行征伐,昊天道也終於得到了在大唐境內傳道的資格。

經此一役,唐帝國奠定了自己天下霸主的地位,昊天道依然擁有天下最多的信徒,一在世俗,一在宗教,相看兩生厭,因為對彼此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於是裝作看不見對方,從而漸漸喪失了對彼此動手的興趣。

如此局麵已經維係了千年,到了如今也沒有任何改變。於是昊天道在其他國家依然高高在上,但在大唐境內,哪怕最小的道觀也必須交稅;在其他國家所有的民眾都是昊天道的信徒,而在大唐境內,即便是被朝廷控製的昊天道南門,想要招攬信徒,也不得不令人心酸地出動修行者,在街頭表演戲法給大唐子民觀賞。

“這其中要是沒有夫子的關係,我就將將自己的姓倒著寫!”

“西陵神教可不是好惹的,高手無數,即使是如今的我也沒有把握全身而退,不乏破五境的天啟強者,是除了書院之外,勢力最強大,最深不可測的地方。也隻有超越了人間,萬古第一人的夫子才能將其震懾住,不敢插手十七國攻打大唐的戰事,使得唐國成為了昊天神輝照耀不到的地方!”

除了賣雨傘和做馬車行的,這世上大概沒有什麼生意人會喜歡長安城每年雨水充沛綿延的春天,青樓也不例外。因為前幾天發生在側門外的一場意外事故,紅袖招被強行停業一夜不說,也傳出去了些不大吉利的風言風語,如今樓外細細雨絲倒適合彈琴作畫,但大白天的看上去著實有些冷清。

紅袖招的老板正坐在頂樓一間幽靜的房間之中,和一位青衫中年男人在說話,中年男子四十歲左右,靜靜的坐在小酒桌旁,上麵放著一柄佩劍,這柄劍原本是挎在了青衫中年男子腰間的。

“臨四十七巷租客,都被我趕走了,如今所有租約都到了我的手上,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長安府對那條街的征用?”

紅袖招的老板似乎和青衫中年男子的關係並不和睦,臉上帶著幾分得意,似乎是想要在對麵青衫男子的臉上看到一絲失落和不甘。

“你即使見臨四十七街的租客都趕光了,又有什麼用,你何曾見過我低過頭?”

青衫男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眼睛裡滿是堅定,充滿了力量,一種信仰的力量,不為金錢權勢所屈服,這是一個有著底線,原則的人,所以他麵對紅袖招的老板這種毫無節操的人時,總是束手束腳,受到了壓製,但是他可以承受損失,依舊不屈服。

“春風亭老朝,確實不曾低過頭,但是你可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嗎?”

青衫男子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他當自然知道自己需要麵對的人是誰,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反擊,一直多有忍讓,即使自己所有的租客都被趕走了,他也忍了,但是如今看來對方並不接受他的退讓。

青衫男子沒有開口,反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裝作沒有聽到對方的問話。

“老朝,我今天畢竟是代表王府在向你問話,你能不能尊重一些?”

今日和他談話的那男人姓崔名得祿,雖是個很俗氣的名字,但絕對不是個俗人,能夠打理號稱長安第一青樓的男人不可能太俗。

絕大多數長安人都以為這間樓子的背景是長安府某位高官,但隻有中年男子這樣的人物才知道,崔得祿靠著的是親王府的大管事,甚至有人懷疑這間青樓本身就是王爺的產業。

“紅袖招最近出了些麻煩事,我是真沒想到崔兄你還有空閒談那些事情。”

崔得祿麵色微冷,臉上浮現了一抹狠辣,說道。

“臨四十七巷不是王府要的,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隻不過是因為軍部戶部不方便出頭,才轉托給了我們這些跑腿的閒人。”

“誰知道你一直硬扛著不放,惹得部裡的大爺們不高興,這事兒才鬨到現在這麼大,前些日子長安府掃你場子被你扛了下來,結果最後羽林軍都出動了。”

聽到羽林軍三個字,中年青衫男子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心中有些隱隱作痛。

看到青衫男子的反應神情,崔得祿話鋒一轉,笑著繼續說道。

“當然你應該知道,王府替那兩個部衙辦些事情,總歸是要收些好處,但大管事說了,王爺比較欣賞你,曾經有一次酒後還提到過你的名字,說你在長安城裡做事有規矩,懂分寸。”

中年男子始終沉默,但眉宇間的那抹暗色卻是愈來愈顯眼。崔得祿見此,眼眸閃爍著精光,嚴肅說道。

“你也知道我這間樓子前兩天死了位禦史,這事兒很麻煩。那個倒黴催的自己橫死,家裡卻鬨到了長安府去,親王殿下和那位禦史有舊,這個當口也沒法兒說話,所以隻好由我自己處理,如果你有辦法替我把這件事情平了,那麼臨四十七巷那邊的事情,我從此不再插手。”

雖然崔得祿隻是個青樓老板,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的自己,但中年男子非常清楚,對方代表的是親王殿下的態度,傳的是那座王府裡的聲音,略略思索之後,中年男子微笑問道。

“就算殿下和那禦史有舊,可要平了這事兒,也太簡單不過,何至於需要我們這種混江湖的人物出手?”

崔得祿麵色瞬間變得陰沉了下來,目光陰冷無情,死死的盯著中年男子的眼睛,說道。

“你是真不懂,還是跟我裝糊塗?如果是前者,從此我眼中就再沒你春風亭老朝這號人物,因為你太蠢!如果是後者,從此我眼前也不會再有你春風亭老朝這號人物,因為你太聰明卻又不識抬舉!”

崔得祿的聲音極為陰冷,透著血腥和煞氣,讓房間的內氣溫都降了下來,在這春雨料峭的時節增添了幾分寒意。

中年男子聞言,卻是神色平靜無比,不為所動,他當然不是真不懂,也不是裝糊塗,隻是不願低頭罷了。

“臨四十七巷的事兒不算事兒,對王爺不算個事兒,對我春風亭老朝而言也不算個事兒,如果真是朝廷哪處部堂衙門需要,我心甘情願雙手奉上,但你們不該用這事兒來壓我。”

“我春風亭的規矩就是不摻和朝上的爭鬥,無論是王爺,還是軍部,或者戶部,隻要事情和這些有關,我就會有多遠便走多遠,你越壓我,我就會走的越遠。”

“你春風亭老曹是長安城最大的黑幫頭子,手下幾千號人跟著你混飯吃,朝廷把漕運押解這些活兒,都賞給你來做,結果你說你想走?你覺得你自己能走的掉嗎?你想走到哪兒去?你手下那三千兄弟能走到哪兒去,刑部大牢還是邊塞軍囚?”

崔得祿眼神陰森盯著這中年男人,話語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冷冷的說道。

“前些年朝堂之上風平浪靜,明哲保身或有可能,但現如今四公主已經回來了,她一心要保自己的親弟弟當太子,卻忘了皇後在位,而皇後娘娘也是有兒子的!這些天家大事當然和你沒關係,但這時候如果你還不表明態度,選擇當哪家的狗,那哪家都容不得你!”

“做條狗,原來一定要找個主人嗎?”

中年男子長歎了一聲,站起身來,俯視著崔得祿,腰背挺直,如同山嶽,不可摧毀,沉聲問道。

“所以,你想要替親王殿下收服我?”

“不錯!現在整個長安城,但凡有資格出聲音的人都在壓你,為什麼?因為你是條沒有主人的狗。這種情況下,如果你肯投靠任意一家,有了主人,彆人再想打你,就要看一看牽著你繩子的那人麵子了。”

“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中年男子眉頭微皺,卻又突然展開,臉上露出了微笑,對崔得祿說道。

“你說!”

“在皇後和四公主之間,親王殿下會支持誰?”

崔得祿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精光,斬釘截鐵,不敢有絲毫猶豫的說道,

“當然是誰也不會支持,殿下永遠對皇帝陛下忠心不二,隻要陛下說是誰,那殿下就支持誰。”

中年男子聽到這個回答後,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緩緩抬起頭來,微笑回答道。

“很抱歉,做為大唐男人,我還真不習慣給人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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