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微眼角微微抽動了兩下,自己這位師伯可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老船夫的話和自己師伯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雖然不知師伯是否出手了,但是篤定那紫袍男子必定會倒楣。
就在江芷微看不過,想要開口打趣呂純陽兩句之時,突然神色一變,轉頭看向了另外一邊順流而下的樓船。
這條樓船普普通通,沒有明顯特征,當前燈火通明,某個房間掀起了簾幕,露出裡麵之人。她素衣白裙,空靈絕美,雙目幽深,倒映著燈火,如眼含星空,璀璨動人,似含情似帶笑,顧妖女顧小桑!
江芷微清冷如月,眼眸似星,俏麗秀美,一身鵝黃長裙,柔和幾分鋒芒,劍意勃發,直指顧小桑。
顧小桑如今人榜排名第四,實力強大,行事乖戾,讓人摸不著頭腦,當年江芷微等人曾經在輪回任務中遇到過顧小桑,險些被她算計了,這位大羅妖女,一體雙魂,古靈機怪,機變百出,不知此時出現在郢城做什麼,她可不是一位醉心武道之人,不可能甘冒危險來找何九切磋,尋求突破!
顧小桑並未和江芷微爭鋒鬥氣,樓船駛過,瞬間消失在了江芷微的視線之中,讓江芷微漸漸平複了心情,將此事拋諸腦後,畢竟自己師伯也在郢城,任由這位大羅妖女折騰,也鬨不起什麼風浪來。
興雲莊依山傍水,門庭森嚴,與普通的江東園林相比,多了幾分粗獷。
呂純陽和江芷微站在大門前,呂純陽歪歪頭對師侄示意了一下,江芷微翻了一個無奈的白眼,蓮步輕移,走到門前,伸手拉起門環,敲響了大門。
少頃,旁邊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深藍色家丁衣袍的老蒼頭探首相望。
“兩位客人拜訪我們興雲莊,不知有何要事?”
他見江芷微仙姿綽約,沒敢嗬斥,而是客客氣氣詢問。
“洗劍閣,江芷微,受邀而來。”
江芷微神色淡淡,帶著幾分清冷之色,對這位老蒼頭說道。
老蒼頭聞言一驚,滿是褶皺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恭敬的說道。
“原來是洗劍閣絕劍仙子,小的立刻稟報少主。”
他請江芷微和呂純陽在門房稍坐,自己快步入內通報,沒過多久,他笑容滿麵地回來。
“江女俠,正好少主沒有練功,請你去劍氣衝霄堂見麵。”
呂純陽,江芷微微微頷首,跟著老蒼頭穿樓過閣,橫貫假山池塘,抵達了一間似由黑鐵鑄就的廳堂。
剛跨入內,江芷微就感覺到撲麵而來的劍氣,似乎這裡懸掛著成千上萬的寶劍,可仔細一看,空空蕩蕩,隻有鋼鐵鑄成的梁柱、牆壁和普通的桌椅等。
上首端坐一人,二十四五,身材高大,雙眉如劍,目似幽潭,容貌談不上出類拔萃,但坐在那裡,臉含淡笑,豪氣畢露,似乎世上再無事情能難到他,再無敵人能嚇住他,這種感覺,多半分是狂,少半分不顯,如今恰到好處。
何九也與顧小桑一樣,在江芷微感覺之中隻是普普通通的九竅,但若是閉上眼睛,封住耳朵,以心神感知,就會發現那裡隻有一團劍氣,吞吐不定,鋒芒懾人的劍氣。
何九身著淡白長袍,脖子處做著簡單包紮。
“何少莊主,你受傷了?”
江芷微拱手行禮,疑惑相問。何九是東海劍莊少莊主,他爹何八是暫代莊主之權,他爺爺何七則已多年不問俗事。
何九哈哈一笑,豪邁爽朗,毫不在意道。
“前日狼王來訪,給了我一爪,我還了他三劍。”
呂純陽瞥了一眼何九,感受著他體內的無形劍氣,微微點頭,不愧是證得了有無相劍氣真體的“劍狂”何七的孫子。
何九這才看到了沉默不語,毫不客氣落座的呂純陽,神色微變,連忙起身,恭敬的躬身行禮,姿態極低。
“晚輩見過純陽劍神呂前輩,家祖要是知道您來了,定會恭迎!”
何七作為天榜第八,法身高人,前段時間他去畫眉山莊拜訪過陸大先生,知道了呂純陽證道法身,一劍敗了陸大先生的壯舉,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子孫,讓他們對洗劍閣慎重對待,不可怠慢。
“還請前輩暫且在興雲莊稍等一日,晚輩這就命人通知家祖前來!”
何九雖然是人榜第一,年輕一輩的龍鳳,但是麵對證道法身的呂純陽,依舊不敢有任何的傲氣和托大,態度恭謙,執禮甚恭。
呂純陽此來並不想興師動眾,擺了擺手,身體靠在椅背上,懶散閒適,不耐煩的說道。
“不用了,我這次隻是閒著無事,出來走走,順便看看江湖中的年輕一代俊傑,暫時不願和你祖父碰麵,不然你等這次的盛會,怕是就要被我攪了!”
呂純陽話中的意思,何九聽明白了,劍客好鬥,尤其是絕世劍客,隻要一碰麵,少不得要拔劍比試,分個高下,法身境界的陸地神仙爭鬥,影響力可比他們一群人榜高手大太多了,那時哪裡還有人關注人榜之爭!
即使何九邀請的這些人榜高手也會放棄比鬥,觀戰天榜高手比武,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呂純陽雖然如此說,目光卻穿過了無儘虛空,看向東海方向,一位老者映入他的靈覺之中。
老者盤腿而坐,氣息飄忽不定,似有若無,自身也仿佛處於有無形之間,儼然便是“劍狂”何七,他五官與何九頗為相像,但豪氣內斂,頭發花白,臉上沒有半點皺紋。
呂純陽心神微動,一道精純無比的劍意跨越空間,如同一掛星河,從九天之上落下,浩浩蕩蕩,璀璨絢爛,奔湧磅礴,衝向了老者。
東海山莊深處,何七滿頭白發炸起,如同獅虎,氣勢雄渾,威嚴霸道,體內無形劍氣衝出,斬破雲霄,一往無前,勢不可擋,衝入了璀璨星河之中,化為一道通天神劍,此劍介乎有無之間,無形無質,隱秘銳利,斬滅無儘星鬥,使得星河黯淡,群星隕滅。
一顆顆星鬥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星河之中綻放了無數朵煙花,璀璨絢爛,淒美壯觀,無儘物質隨著爆炸膨脹,瘋狂擴張,似乎是達到了極限,猛地開始了收縮,無儘物質彙聚成了一個漆黑的原點,發出恐怖的吞噬之力,將整條星河吞噬,即使何七的無形劍氣也難逃惡手,化為原點的一部分。
何七臉色一白,身體微微一顫,他的一道劍意被原點吞噬了,心神微微震蕩,需要調息一下。
原點吞噬了所有之後,劇烈收縮,化為了無窮小的一點,然後再次爆炸,無數物質被吐了出來,化為了漫天星鬥,星河璀璨,絢爛無比,遙掛九天之上,神聖浩瀚,高貴偉岸。
這道星河劍意浩浩蕩蕩,傾瀉而下,衝入了何其的心神之中,一具有無相劍氣真體浮現,周身穴竅打開,無量劍氣射出,劍氣如海,無物不斬,才將這道浩瀚劍意阻攔在了劍心之外。
何七白發飛舞,昂然起身,如同雄獅,狂放豪邁,雙目放光,看向了興雲莊的方向,戰意凜然,神色凝重,朗聲高喊道。
“好一道劍意星河,浩瀚無匹,璀璨絢爛,劍分陰陽,生死轉化,何七敬佩!”
呂純陽遠在千裡之外,似乎是聽到了何七的聲音,嘴巴並未張開,一道回話傳到了何七的耳中。
“何七先生的有無相劍氣真體也是世間一絕,無形無相,有無互轉,讓呂某十分欽佩!”
何九和江芷微自然不知,呂純陽和何七隔空交手,相互交流,見呂純陽對他們毫不在意,便走到一旁交流了起來。
“可惜狼王鐵升比我預計的還是差了一點,僅能讓我受些皮肉之傷。他中了我三劍,如今怕是無法離開郢城,必須立刻覓地靜養。”
何九語氣簡簡單單,平鋪直述,人榜第一的感覺油然而生,這份豪氣倒是有幾分何七的風采。
何九沒有繼續談論狼王,目光一定,看著眼前的明豔少女,帶著笑意的說道。
“彆人都覺住在興雲莊壓力大,恨不得最後一日才上門,倒是絕劍仙子你大大方方前來,讓我刮目相看,不負人榜第二的名頭!”
江芷微性格要強,聽到何九如此說,秀眉一揚,透著銳利鋒芒,手不自覺的握在了劍柄之上,一道有我無敵的強大劍意露出,笑容燦爛,聲如金鐵。
“隻要我江芷微手中有劍,何懼任何人!”
一道磅礴的氣勢升起,向著何九壓了下去,天地之間的法理共鳴,天地靈氣暴動,風雲變色,好似天災。
何九也不甘示弱,氣勢如虹,展開了反擊,強大的氣勢抵住鋪天蓋地的壓力,二人各占半邊天,平分秋色,高下難分。
江芷微神色微動,手中長劍出鞘半寸,劍鳴錚錚,吟嘯不絕,躍躍欲試的目光在何九脖子上傷勢,寶劍歸鞘,劍鳴消散,鋒芒內斂,不露分毫。何九如今有著傷勢在身,她不願勝之不武。
何九似乎也沒有把握勝過這位明豔少女,身上氣勢漸漸收斂,神色肅穆,眸中閃耀光芒,沉聲道。
“還請絕劍仙子稍等我幾日,到時你我再一分高下!”
“好!”
江芷微俏臉上滿是戰意,何九和她境界仿佛,實力接近,她心中隱隱有種感覺,如果能夠與何九一戰,必定可以打破瓶頸,踏入外景之境。
之後,何九與江芷微縱論武道,探討招式變化和真氣運轉等,賓主儘歡,都覺對方果然名不虛傳。
何九將呂純陽師侄倆安排在了“殘雪樓”住下,靠近越湖,可見潭水映月,潔白清冷,天上地下,兩重人間。
呂純陽在興雲莊得到了最尊貴的待遇,瓊漿玉液,精致美食,讓他享儘了口福,何九簡直將他當做了祖宗供著,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畢恭畢敬。
呂純陽待在興雲莊中,風平浪靜,十分安心,外界卻是風起雲湧,神話,狼王,皇室子弟,人榜高手,各大宗門,群英薈萃,齊聚郢城,不知上演了多少悲歡離合,陰謀詭計,明爭暗鬥,智計百出。
呂純陽白天坐在水潭邊垂釣,坐看風雲起,好不愜意,江芷微卻做不到如此淡定的心境,早出晚歸,應該是和自己的小夥伴彙聚在了一起。
過了兩日,郢城看似風平浪靜,但暗流洶湧湍急,而不知不覺,已是除夕,興雲之宴開始。
傍晚時分,興雲莊張燈結彩,仆人來往繁忙,除了得到何九親自邀請的幾位人榜高手外,還有本地世家門派代表和幾位江湖名宿,他們平日裡與東海劍莊關係較為親密,所以能夠直接赴宴,既是觀禮,也是見證。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身份貴重的客人,除了低調的呂純陽,還有大晉皇子晉王趙毅,身後跟著一位外景境界的宦官,麵容陰柔,臉色蒼白,透著陰冷的氣息,眼眸狹長,如同毒蛇,目光停在誰的身上,都會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甚至過了一刻鐘,太子趙謙都駕臨了興雲莊,身後跟著幾位和尚和一位宦官,呂純陽瞥了一眼,認出了領頭的和尚,乃是淨土宗的華嚴神僧,外景修為,其他五位和尚氣機練成一片,應該是練成了一套陣法,實力足以纏住人榜前五的高手,至於那位宦官陰柔冷厲,透著寒意,居然也是一位外景高手,此人乃是東宮總管魏高。
太子趙謙傳聞自小篤信佛教,聯絡佛門各派,想要建立一個地上佛國,蕩滅不平,渡儘世人,這種做法就等同自絕於其他門派和大部分世家,因此惹得當今的晉皇不喜,擔心他如此做法會引得天怒人怨,丟了祖宗打下來的江山。
呂純陽理都不理這兩位天皇貴胄,武道大宗和皇室之間相互限製,充滿了博弈,維持著天下的平衡,所以大宗門弟子都對皇室沒有多少敬畏之意。
呂純陽不想引入注意,所以沒有按照何九的想法坐在中間位置,而是尋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江芷微跟在旁邊。
呂純陽目光環顧全場,突然一凝,看向了孟奇,臉上露出了幾分深意,對江芷微說道。
“你可知這小和尚身上藏了一件人皇至寶,觀其氣機,好似是真皇璽!”
真皇璽仿製於人皇劍的些許氣息,乃是前朝哀帝所鑄,能聚人族氣運,強天子命格,正常人拿到它無甚用處,但誰若身具天子命格或者修煉人道功法,它就是一等一的寶物,前者運勢變強,飄渺無蹤的氣運更盛,時有奇遇,敵人倒黴;後者能藉此實力大進,突破關隘。
當年哀帝似乎是想用真皇璽鎮壓穩定康朝氣運,但可惜真皇璽不是人皇劍,在窮途末路之時,也難抵擋滾滾大勢,終究是被神都趙氏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晉。
江芷微聞言微微一愣,沒想到師伯的慧眼如炬,一下就看穿小和尚身懷重寶,點點頭。
“他之前遇到了盜聖,從他身上得了真皇璽,需要承擔其中的因果!”
呂純陽神色幽深,目光深邃,身體向後仰著,放浪形骸,狂放不羈,聲音幽幽的說道。
“傳承寶物紛紛出世,看來大劫將起!”
呂純陽眼眸中閃過無儘法理,泛著瑩光,遍照九天十地,將天地間的一切變化儘收眼底,無量因果在眼眸深處化為了一張天地法網。
“觀諸多劫數,縱使魔佛之劫,比之這次恐也有所不如,大劫亦是大機,不知多少老不死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也許還有大能會從輪回中歸來!”
呂純陽的話讓江芷微心中一驚,腦海裡浮現出了六道輪回之主,當日孔雀妖王曾言,六道輪回之主乃是造化境的大能,是不是就印證了師伯的話。
江芷微將自己所見所聞,串聯在了一起,心中隱隱有了模糊的猜測,全身汗毛倒豎,驚懼不已,星眸直直的看向呂純陽,等待他的解惑。
呂純陽收回目光,眼睛黑白分明,澄淨清澈,如同嬰兒的眼睛,沒有受到濁世的汙染,給人一種清淨智慧的感覺,如仙如佛,神聖偉岸。
“不要多問,不要多想,你如今實力低微,想這些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
“有師伯在,不需要你操心這些,天塌了,也有我頂著呢!”
呂純陽英武的臉上露出了強大的自信,眼眸充滿了霸氣,讓江芷微心中一跳,明眸秋水,流光四溢。
這時,何九身著青色勁裝,走到了上首,環視一圈,微笑道。
“多謝各位來赴興雲之宴。”
何九沒有寒暄,沒有廢話,看了看刀氣長河嚴衝,青蓮公子流蘇,佛心掌玄真和孟奇,豪邁笑道。
“蘇少俠,嚴少俠,玄真禪師,流蘇公子,何某要挑戰你們聯手。”
孟奇真正的姓名是蘇孟,孟奇是他前世的名字,江芷微等人也不知這個名字,隻有呂純陽這個大佬,知曉這點。
“轟!”
大廳頓時沸騰,世家和門派觀禮之人皆是震驚失言。
啪!
外麵煙花綻放,絢爛璀璨,除舊迎新。
砰砰砰,煙花炸開的響聲陣陣傳來,透過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外麵一朵朵姹紫嫣紅的夢幻花朵。青蓮公子流蘇起身而立,臉上不見惱色,歡笑擊節,應道。
“哈哈哈!好一個無形劍!我生平最喜豪氣,今日自要襄此盛舉!”
青蓮公子提前旁邊酒壇,豪邁喝了一口,但絲毫不減文雅之氣,左手輕拍青色劍鞘,縱聲而歌,慷慨豪壯。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聲未落,劍已發,變化莫測,浩淼如煙,劍氣嗖嗖,不見劍尖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