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寧靜,沉靜,難以言喻的感覺,讓江芷微再次撫平了心中疑惑不解,索性盤腿坐在了呂純陽的身旁,靜靜的觀看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刻完一塊木雕,雕刻的還是那位宮裝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年輕人,你可是有事?”
老者將做好的木雕人偶放緊緊握在手裡,再次抬頭看向了呂純陽,好奇的問道。
“並無他事,隻是想要看看排在我師弟蘇無名之上的天下第一劍,究竟是何等風采?”
呂純陽舉起雙臂,伸了個懶腰,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說道。
江芷微如聽驚雷,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呂純陽,又看了看老者,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這老者是天下第一劍?
天下第一劍,天榜第四,畫眉山莊的陸大先生,乃是北周不知名鏢師之後,家傳武功隻是普普通通的六合劍法和庚金心訣,但他幾十年如一日,從不分心彆的武功,曆經不知多少危難和境遇,最終悟出了劍道至理,將這兩門武功融合蛻變成了蓋世神功,證得了庚金不滅體,開創了畫眉山莊一脈,因著這份經曆,他有個公認的綽號,是為一心劍。
驕傲如蘇無名,生平從不服人,但對陸大先生卻時有讚語,讚他一心一意,儘得劍道真髓,隻願早日得證法身,與他光明正大論劍。
可惜的是,陸大先生夫婦伉儷情深,自葉夫人意外過世後,他就於墳前結廬,沉迷於書畫,不問世事,已十三年不履江湖,罕有戰績,所以傳聞陸大先生實力大降,排名恐怕需要向後挪一挪。
“您是畫眉山莊的陸大先生?!”
“您怎麼會在茂陵?”
江芷微猛地站起身來,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平平無奇的木雕老人,天榜第四的一心劍,證得法身的陸地神仙,怎麼會如此平平無奇,在這茂陵城的小巷中專心致誌的雕刻人偶。
陸大先生麵有滄桑之色,低頭溫柔的看著手裡的木雕人偶,聲音中充滿了回憶和幸福,神色微微恍惚。
“老夫前來觀錦水大潮,內子生前最愛錦水大潮,自她亡後,老夫每年都會來此觀潮。”
“陸大先生倒是不負一心劍之名,一心一意,劍法如此,人更是如此,專注之道果然有趣!”
“你啊,劍心還是太過在稚嫩,多大點事,就驚訝成這樣!”
“來,乖乖坐下,不要給我丟人!”
呂純陽仔細打量著陸大先生,一臉的讚歎,對陸大先生心神敬佩,這是一位將專注提升到了極致的人物,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人物。隨後又抬頭看向了處於震驚之中的江芷微,臉上帶著幾分嫌棄的表情,伸手示意江芷微趕緊坐下。
陸大先生眸子溫潤如玉,目光平和,不帶任何的壓迫之感,整個人都顯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目光凝聚在呂純陽腰間的桃木劍上,感知著桃木劍上的氣機,神色微動,笑著說道。
“好一柄純陽神劍,鋒芒內斂,混元如一,圓滿如意,至精至純!”
陸大先生口中表麵讚歎的是桃木劍,其實內裡誇得是呂純陽這個人,這位地榜宗師,純陽劍神的名頭他也聽過,天外神劍的師弟,廢功重修,再證外景,劍斬哭老人,成為了洗劍閣第三位劍道宗師,名揚天下。
陸大先生讚歎完了呂純陽,才將目光看向了重新盤腿坐下的江芷微,溫潤的目光可以看破虛實,將江芷微的底細看得清清楚楚,點頭說道。
“良材美玉,可造之材!”
“老夫年少之時,不及小友十分之一,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江芷微得到了陸大先生的誇讚,像是出門撿了金子,笑得格外燦爛,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隙,看上去傻乎乎的。
呂純陽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毫不客氣的打擊著江芷微。
“彆美了!”
“誰不知道陸大先生年輕時候,平平無奇,修為淺薄,江湖中九成九的人都比他強!”
江芷微聞言鬱悶的張大了眼睛,恨恨的瞪了一眼這個不解風情師伯,讓她高興一下,能怎麼樣?
“師伯,陸大先生哪有你說的那樣!”
陸大先生性格溫和,絲毫不介意呂純陽的揭老底,十分坦然的點點頭,承認道。
“老夫年輕時候的確是修為淺薄,遠不不及同齡之人!”
呂純陽笑了笑,他可不會因此小瞧了這位天下第一劍,反而更加重視了幾分,沉聲道。
“陸大先生一心一意,雖然一開始落後同輩,後來居上,證得法身,反而更讓人敬佩!”
“呂大俠謬讚了,老夫人笨,隻好專心!”
陸大先生謙遜的說道,話語真誠,不存在任何的敷衍和虛偽,這就是一心劍陸大先生,內外如一,不講假話。
“陸大先生不知會在茂陵待多長時間?”
呂純陽神色肅穆,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陸大先生,十分認真的問道。
“最多三個月,錦水大潮完結後,我就會返回畫眉山莊!”
陸大先生若有所思的看著呂純陽,感受著虛空中那至精至純的無上劍意,劍心微動,一道劍意融入虛空,氣機糾纏,相互攻伐,互不相讓。
陸大先生心神之中,一柄桃木劍橫在虛空,純陽浩然,劍氣如梭,劍光如瀑,如銀河倒懸,傾斜而下,在一片混沌之中,劃分清濁,顯化陰陽兩儀,地風水火,開辟出了一方新天地。這是一劍生世界,萬物演化,此劍至高無上,主宰天地萬物,眾生沉浮,猶如天道,至公無情。
呂純陽的心神之中,一道劍光精純凝練,千錘百煉,劍光忽地分化,裂成了十二萬九千六百道,彼此以三、六、七、九、十二等數量連成微小的陣法,而眾多的微小陣法構成了更大更強力的劍陣,最終,層層劍陣凝一,形成了恐怖絕倫又覆蓋廣闊的大陣。嗖嗖嗖!劍氣縱橫,劍光捭闔。
“轟!”
一道晴天霹靂在外界響起,震蕩天地,讓江芷微詫異抬頭看向了湛藍天空,萬裡無雲,哪來的雷聲。
呂純陽起身而起,注視著眸子泛光的陸大先生,鋒芒隱隱透出,沉聲道。
“三月之後,再來拜訪!”
陸大先生點頭,神色極為認真,說道。
“恭候大駕!”
江芷微滿頭霧水,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神神秘秘的,讓人搞不懂。
“走啦!”
呂純陽抬手在江芷微不斷轉動的小腦袋上輕輕一敲,讓少女散發出一聲驚呼,氣呼呼的瞪著自己的師伯,真是太討厭,總是將她當做小孩子,一點麵子都不給留。
“你不是想進入英雄樓嗎,我們就去那!”
江芷微滿心的怨氣瞬間消散,神情雀躍,腳步輕快,乖乖的跟在了呂純陽的身後,向著英雄樓的方向而去。
陸大先生目送二人離去,這才收回目光,眸子深邃,低聲讚歎。
“純陽道劍不遜天外神劍,真是讓人期待!”
看門刀客看著眼前俏生生的少女,眼睛一亮,但是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聲音稍稍溫柔了些許。
“能接我十刀,即可入內。”
江芷微長劍出鞘,脆聲道。
“請賜教!”
看門刀客見江芷微並不主動出手,當頭一刀劈向江芷微,勢大力沉,九環晃蕩,脆聲悅耳,繼續發揮自己的優勢,以力壓人。
江芷微長劍對著虛空輕輕一刺,毫無章法,看不出什麼玄妙,卻逼得刀客收刀後撤,眉頭緊鎖,目光凝重,剛剛的一劍所刺的方位,正是他大刀薄弱點,如果繼續攻擊下去,必然會讓大刀脫手。
江芷微似乎早就算到了刀客的反應,長劍劃過虛空,一道優美的弧線映入看門刀客的眼簾,點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一點朱紅浮現。
看門刀客施滿臉失落,低頭打量著手腕上的紅點,他敗了,敗得到莫名其妙,敗的毫無頭緒,如果不是對方手下留情,他此生再也拿不動手中的大刀了。
“我敗了,女俠請進!”
江芷微笑盈盈的,明豔不可方物,光彩照人,收劍向內走去,呂純陽也準備跟著一同進入。
看門刀客見狀連忙阻攔,英雄樓的規矩不能破,江芷微擊敗了他,可以進入英雄樓,但是這不代表著和江芷微一起的呂純陽也可以進入。
“接我十刀,方可入內!”
刀客話音未落,眼簾之中就映入了一道璀璨劍光,無雙無對,鋒芒銳利,無人敢擋,神色大變,腳步連連向後撤退,讓開了道路,任由呂純陽進入英雄樓。
等到呂純陽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英雄樓內,刀客這才回過神來,額頭滿是大汗,身上的衣服也都濕透了,無比後怕的說道。
“好恐怖的劍客,隻是一道劍意,就讓我心神差點承受不住,這等人物不知是哪位地榜高手?”
英雄樓第一層很寬廣,擺著許多方桌,但它們空了大半,顯得並不熱鬨,不過在這裡喝酒吃飯之人,皆是眼放精光、氣血旺盛之輩,實力不俗。
呂純陽二人沒有停留,直接踏上樓梯,走向二層,這引得大堂酒客和外麵眾人皆昂首望去,期待著一場龍爭虎鬥,並猜測他們最終能登上第幾層。
守在二樓入口的是位劍客,精神知敵、真氣查敵之下,他的修為瞞不過江芷微,開啟了六竅,真氣流轉多有不完善之處。
“能接我十劍,即可入內。”
劍客抱著長劍,表情冷漠,說著同樣的話語,風采完勝守門的刀客。
江芷微看著劍客,想起了小和尚孟奇,他自從叛出少林之後,得到了一個雷刀狂僧的名號,十分不滿,總是想要糾正這個外號,比如刀劍雙絕,驚神劍之類的名號,聽上去就要高大上許多。
“劍客比刀客看上去,確實要更有風采氣度!”
江芷微心中暗暗嘀咕,動作卻不慢,腳步踏前一步,長劍不知何時出鞘,劍光凝實無華,劍氣凝練不露,一劍點在了劍客長劍之上。
“叮!”
清脆的交擊聲回蕩在一樓大堂之內,劍客身形倒退,讓開了二樓入口,江芷微腳步不停,身上氣勢漸漸升起,鬥誌昂揚的進入了二樓。
呂純陽一臉淡定,也向著二樓而去,經過劍客身邊時,隻是看了他一眼,一道劍意透出,直接將其震懾在了原地。
劍客心神皆顫,臉上透著驚恐之色,他頓時明白這是一位絕世高手,不敢阻攔呂純陽上樓。
今日看守三樓的是“流水槍”高東樓,他七竅全開,內天地小循環達成,又拜了名師學槍,苦練十年,非同小可,
高東樓是位外形瀟灑的男子,長槍背在身後,有幾分長阪坡趙子龍的樣子,身上透著一股銳利的槍意。
“請!”
高東樓對任何闖到此處的對手都沒有半分輕視,當先出招。長槍如龍,槍尖抖出一朵朵梨花,看似美不勝收,卻暗藏殺招,引人入局。
江芷微仿佛渾然未覺,再次刺出一劍,氣流生機儘數吸納,天小而地縮,劍勢剛猛霸道,比起剛才,多了恐怖如天罰的氣勢,壓得人身心顫栗。
“來得好!”
高東樓暗道一聲,江芷微攻擊的地方正是自己賣的破綻,梨花消散,槍影歸一,長槍仿佛憑空挪移了幾寸,避開了長劍,刺向江芷微。一寸長一寸強,在江芷微的劍刺中他之前,長槍就能刺穿江芷微了!
可就在這時,江芷微身隨劍勢,縮地成寸般拉近了距離,並微微側身,與長槍擦肩而過!
長劍臨頭,高東樓退步避開,正當他要回槍再戰,卻看見江芷微已經收劍,順著他退開的空當,一步邁入三層,施施然跨上通往四樓的台階,意興悠閒,仿佛剛才出劍隻是與他打了個招呼。
高東樓一聲歎息,長槍杵地,無奈搖頭,對方實力遠勝於他,劍法精妙,劍意精純,他攔不住對方。
就在高東樓感歎之時,呂純陽腳步邁出,踏上了台階,一道隱秘的氣機牢牢地鎖定了高東樓。
高東樓身體一僵,隻感覺自己如果妄動,必然會遭到毀天滅地般的打擊,隻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呂純陽上樓,氣機散去,這才恢複自由,手腳都有些無力,險些跌倒。
第四層樓梯口站著一名形貌特殊的老者,他頭發斑白,雙臂長度遠遠超過正常人,垂到了膝蓋,仿佛一隻猿猴,兩手骨節分明,宛如雕刻。
在江芷微的感應之中,他體表有真氣外放,於身外形成了護體罡氣,乃九竅齊開的高手,不過他的護體罡氣強弱厚薄分明,真氣流轉也頗多破綻,一股股力量皆集中於雙手,長處和短處一目了然,似乎是靠熬年頭才開啟了九竅。
“若能擊退我,即可上樓。”
老者言簡意賅,雙拳從詭異角度打出,幾處關節竟能活動自如,拳風看似剛硬,可有部分真氣收斂,聚集於肩膀和背部,似乎隨時可以出人意料地變招。
這一切在江芷微心靈裡清楚映現,完全瞞不過他,長劍一伸,以攻帶守,快若奔雷地斜斬向老者的胸口。這一劍,角度選擇巧妙,時機把握恰當,正是老者暗聚的真氣怎麼變化都回避不了的一擊,而且劍勢混元,勁氣內斂,剛柔難分,似乎陰陽都包含在了其中。
老者不得不回拳擊向長劍,真氣包裹拳麵,可催金碎石,毫不畏懼。一聲悶響爆發,老者打中劍鋒,勁氣外吐,卻覺虛不受力,泥牛入海。
柔化剛,陰轉陽,長劍猛地爆發出洶湧澎湃的內力,夾雜著老者自身的拳勁,以一種無堅不摧的陽剛姿態衝向老者。
老者護體罡氣被破,整個人像是被一雙大手推著,蹬蹬蹬退到了牆壁邊緣,每退一步,樓板都被踩出了一個破洞。
江芷微並未追擊,倒持長劍,點頭致意:“承讓了。”
說完,江芷微腳步不停,登上了通往第五層的樓梯,身上的劍意更加淩厲了。
呂純陽還是老樣子,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屈指一彈,一道劍氣射出,無形無質,隱秘不可見,點在了老者身上的一處要害,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一點印記。
老者此時才察覺到受到了攻擊,低頭看了衣服上的孔洞,苦笑一聲,不敢阻攔。
守在第五層入口的男子,外表年輕,也就是三十出頭,氣息內斂,神情冷漠,立在那裡就仿佛一柄帶鞘長劍,鋒銳不失,隻是暗藏於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出則罷,一出斬敵。
這位男子乃是極光電劍蕭鎮海,曾經排到過人榜第二十六位,幾年前因為年齡到了才下榜,如今實力已經逼近半步外景,實力不容小覷。
江芷微躍躍欲試,有些興奮,腰背挺直,蕭鎮海甫一照麵,就給了她氣勢的壓迫,這是氣機的相爭,精神的交鋒,不愧是曾經的人榜高手。
江芷微的精神半是延伸於長劍之上,半是外放虛空之中,似乎與周圍環境形成了和諧整體,與樓梯的弧度,台階的數量,吹過的秋風,難分難割,完美相融,排斥著唯一不屬於此處的蕭鎮海。
江芷微給了蕭鎮海一種感覺玄妙,舉手投足之間皆有韻味,似乎快要與天地合二為一。
蕭鎮海無比動容,他此時有著一種錯覺,隻要他一動手,就會引來天地的排斥,形同與那方環境為敵,心中之劍變得遲疑,暗藏的鋒銳緩緩消退。
江芷微一步步踏上台階,與蕭鎮海距離越來越近,氣勢逼人,越來越強大,由遠及近,充塞此處狹小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