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不在外婆的專長裡。
老太太的味覺日益失靈,習慣把醬油當水放,味精當鹽灑。也就李然這種餓死鬼,能做到一邊狂喝水一邊風卷殘雲埋頭乾飯,長年累月裡讓老太太對自己的廚藝有了不切實際的自信。
這會兒還在笑眯眯地往人碗裡夾菜:“小同學,多吃點,彆客氣。”
被她夾進碗裡的雞塊泛著可疑的深褐色光澤。
夏棠拿著筷子,餘光悄然瞥向陸霄,時刻準備著在他表達出一丁點兒不滿的時候,立刻在桌子底下踩他。
結果這家夥平時挑叁揀四,隻在今天格外寬容有風度,眉毛安靜地停留在低垂的眼睛上,姿勢斯文又得體,細嚼慢咽地用著餐。將食物咽下,停一下,才開口:“很好吃。”
這種客套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莫名就能顯得特彆真誠。
夏棠在旁邊被他的無恥震驚到。楍攵將茬sb.韣傢鯁薪梿載請荍鑶網祉
靠,這個人往常連後廚放多了幾顆胡椒都要嫌棄,是怎麼能昧著良心地說出“好吃”這兩個字。
陸宅的廚師們聽見了怕不是要吐血。
老太太在對麵笑成一朵花,招呼著給人夾菜。
陸霄坐在桌邊,脊背挺直,動作又安靜又斯文,把他家客廳襯得像白金漢宮,修長的手指端正地握著筷子,從頭到腳散發出接受過良好教育的氣息。
單看他用餐的模樣,很容易讓人產生偏差萬裡的誤解。
外婆看他的目光越發和藹可親,開始了老一輩特有的查戶口式噓寒問暖:“小同學家裡是做什麼的?平時在家吃飯多不多?”
這問題踩在敏感點上。陸霄正在喝水,夏棠飛快替他回答:“他家是做生意的。”
順便還是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做的什麼生意?”外婆問。
“什麼都做。”陸霄已經喝完水,在夏棠開口之前,語氣尋常地回答道,“都是很普通的行業。”
的確都是很普通的行業。
指普通到印著他們家商標的產品隨處可見的意思。
外婆接著問他家裡幾口人,有沒有兄弟姐妹,住在哪裡。他全部很坦然自若地逐一應付過去。
一點破綻也沒漏。
夏棠側頭看著他,陸霄額前的頭發放下來,烏黑蓬鬆,瞳仁黑亮,皮膚很白,一臉坦蕩的叁好學生樣。
隻有嘴唇有微微的紅,是辣的。
她有點難以置信地想,這家夥說不定其實很有撒謊的天賦。
隻是平時都懶得發揮。
一頓飯過後,老太太對自己廚藝的自信度再登高峰。夏棠被打發去洗碗,站在廚房裡都能聽見外邊兩個人的相談甚歡。
她豎起耳朵聽見外婆在外麵誇小同學哪哪好,她家孫女哪哪不好,覺得自己被襯托成了垃圾桶裡撿來的。
明明這才假期第二天,本來應該在祖慈孫孝其樂融融的階段才對。
還是都得怪陸霄。
剛才踩他還是踩得太輕了。
下午,她還得負責領著一件行李也沒有的大少爺去街上采購生活必需品。
毛巾、牙刷,還有換洗衣物。
在她舅舅的雜貨店裡都能買得到。
這次夏棠有了先見之明,去之前先從陸霄的錢包裡抽了幾張百元鈔票充作經費。黑色皮夾裡裝著整齊的一迭銀行卡,現金裡有一半都是美金,帶著這東西走在路上宛如移動金庫,就差把“錢多好搶”四個字寫在臉上。
夏棠先拿了兩百塊,想了想,又抽出第叁張,折一下放進自己口袋裡,義正辭嚴地對他說:“這是用來付之前的車票。”
陸霄很無所謂地看著她翻錢包,懶懶地說:“那就都拿去好了。”
夏棠取完錢,把錢包丟回去,他精準地抬手接住。
“不要。”她說,“我怕被搶。”
舅舅家的雜貨鋪開在十字路口上,邊上是鎮裡唯一一所中學,剛剛結束高考季,校門口張貼著十分寒酸的光榮榜,一本以上都能算是特大喜報。
舅舅外出進貨,舅媽手裡端著海碗才吃午飯,正一邊領著夏棠的表妹寫作業,一邊看店。
“舅媽。”夏棠進門打招呼,指了指身後的人介紹,“這是我同學,來做社會實踐,我帶他來買點東西。”
陸霄跟在她後麵進門。
在鎮上一群成天瘋跑曬成煤球的男生裡,他的亮度可能僅次於白熾燈泡。
正攥著鉛筆一筆一劃在方格裡寫字的表妹抬起圓圓的臉蛋,眼睛睜大了點,指著他說:“媽媽,是月亮王子!”
舅媽拍她一下:“彆瞎說,快叫哥哥。”
小姑娘非常乖地點了點腦袋:“哦,月亮王子哥哥。”
夏棠瞥見陸霄的目光看過來,望著她問道:“月亮王子是誰?”
夏棠:……
不是,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看著像經常看少兒頻道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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