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夏棠腿受傷,放學回去都跟陸霄一起。坐他的車,不用每天都走一遍公交站台到彆墅前那條長長的坡道。
今天車也老樣子等在轉角處,她拉開門坐進去,沒見到陸霄的人影,不由朝車窗兩邊張望,前排司機回過頭來告訴她,少爺今天還有事,叫他先送她回去。
他又能有什麼事?夏棠心想,但沒有問出來,堂而皇之把書包放在旁邊空著的座椅上,側頭看,就好像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反正陸霄不在。
夏棠靠在皮質座椅上,汽車載著她和書包往前駛去。
另一邊的某輛車裡,音響正在放一首搖滾樂。
車廂各處埋著高低音喇叭,吉他,貝斯,鼓點,以及主唱沙啞的嘶吼聲,透過四麵交織的音響環繞在耳邊,哄鬨得像身臨演唱會現場。
這張車載唱片屬於衛川生,聽了不下千遍也沒聽膩。陸霄曲肘撐著臉,側臉倒影極淺地映在車窗上,外麵的吵鬨聲都被隔絕在玻璃外。
外頭的那些吵鬨聲也差不多快要結束。
衛川生正用手指在膝蓋上敲著節拍,他從欣賞音樂裡分出注意力,看一眼窗外,抬起下巴朝那邊指了指:“那個就是撞了夏棠的小子?”
他說的人正在外麵,差不多已經喪失了鬥誌,癱坐在地上,被人又踢了一腳左腿。
陸霄終於側眼看他:“這件事你怎麼知道?”
“林清讓說的,她班上有個男生撞了她。”衛川生懶洋洋地往後一靠,“我猜肯定就是這一個——我還以為你起碼也得親自去踩他一腳。”
陸霄沒回答這問題,按下車窗,外麵的喧鬨聲湧進車內,外麵男生鼻青臉腫的那張臉也不再隔著玻璃。有人抓著他的頭發把腦袋提起來,讓他麵朝車窗方向,含混不清地說:“我……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麼?”抓著他頭發的那個人又問。
眼睛腫起,視線變成一條縫,車內坐著模糊的人影,表情分明未曾把他當一回事,頭皮疼痛,他不得不開口:“不敢……走路不看路……”
衛川生坐在旁邊聽見這麼無理取鬨的整人理由,都忍不住笑出聲。
陸霄沒理他,朝車窗外點一下頭,外麵人接到示意,鬆開抓著男生頭發的手。
車窗又升上去,汽車起步,把這個少人經過的角落甩在身後。
衛川生心想這兩個人也真是夠了,談個戀愛都談得這麼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他笑夠了,問:“是誰提出來要保密,你還是夏棠?”
沒得到回複,他乾脆自問自答:“我猜絕對是夏棠,她從小就很煩你。”
“她從小更煩你。”
“起碼我不上趕著去人家麵前找存在感。”衛川生說,“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你家花園裡找最大的甲蟲,你非要先拿到她麵前炫耀,結果被她丟到地上一腳踩死。”
這事他每次想起來都要笑。
陸霄看著車窗外,低低哼一聲。
轎車駛上郊區山道,經過衛家曾經的彆墅,小時候他們幾家都是鄰居,後來衛川生的父母結束曠日持久的離婚官司,這套房產分給他母親,如今仍然閒置。
他妹妹也分給了母親,跟老媽一起住在國外。
車停在陸家宅邸的草坪前,陸霄下車,抬手甩上車門。
門前的傭人上前接過書包,他沒有走進正門,邁步向側廊去。白色欄杆的後麵有個懶懶散散的人影,穿著一身休閒裝,短袖衛衣後還掛著個帽子,正在提著水壺澆花。
另一隻手上還捧著本單詞冊,時不時低頭看一眼。“喂。”陸霄在背後叫她。
夏棠回過頭,看見他站在走廊上,臉一半在屋簷的陰影裡,肩膀寬闊,脊背筆直,漆黑的頭發和張揚的眉眼,看著跟平時沒什麼兩樣。
她懶洋洋舉起水壺打招呼:“哦,你回來了。”
語氣裡的敷衍和漫不經心,總讓陸霄想起衛川生的那句“她從小就很煩你”。
衛川生能懂個什麼。他心想。
他們一個站在走廊上,一個站在走廊下,身高差被拉得更大,夏棠的影子斜斜經過他的腳邊,隔著一道欄杆,被屋簷劃出明暗界限。
陸霄走過去,倚在欄杆邊,低頭看她,開口問:“今天在學校,你有沒有……”
“我有沒有什麼?”夏棠拎著澆水壺站在花叢裡,不明所以地反問。
“沒什麼。”他又說。
垂著眼睛,把想問的話又咽回去。
反正事情都已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