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然是深夜。
儘管那邊有乾淨的房間可以住宿,他還是打電話叫司機來接。
宅邸的燈光幾乎全部熄滅,院子裡寂靜無聲。
“不要叫他們。”陸霄說,他微微皺眉,一副厭煩的神情,“我不想聽他們吵吵嚷嚷。”
司機把車停去車庫時,陸霄走進房子。外頭有月光照進來,穿透大廳裡的漆黑。他在黑暗裡,摸索前行,眼前景物搖晃,穿過狹窄陰暗的走廊,找到夏棠的房間,開始頗有耐心地敲門。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直到房間裡的人從深度睡眠中醒來,怒氣衝衝地開門要看看是哪個神經病。
門開的那一瞬陸霄就擠進了屋內,身手矯健得不像已經喝醉了。他抱住開門的人,房門在他們身後又輕聲關上。
夏棠被鋪天蓋地的酒氣包裹,差點沒被熏死。
這家夥半夜喝醉了,卻跑到她的房間來發酒瘋。
陸霄抱著她倒在床上,房間不大,標準傭人房配置。床、衣櫃、一把椅子,還有台電視機。仿佛是乾淨的招待所,不過天花板很高。
後腦有陸霄的胳膊墊著,但她的頭仍是嗡嗡地發暈,被人中途中斷睡眠本來就讓她腦仁疼。
現在更疼了。
陸霄把頭埋在她頸窩裡,呼吸滾燙地刺著皮膚,酒精味濃鬱,裹得密不透風。
“你在乾什麼?”
陸霄不回答,隻是越抱越緊。
夏棠被勒得喘不過氣,她都懷疑陸霄是趁著夜深人靜跑來謀殺她的。她猛烈地咳了兩聲,懷抱驟然鬆弛,但手臂仍環著她的腰,將四肢一並箍住,鐵鑄般穩固。
夏棠在他身上還嗅到煙味。
“我不高興。”陸霄說,腦袋貼著她的耳側蹭了蹭。摩挲臉頰的黑發柔軟,身體貼著的胸口溫熱。
“你能有什麼不高興的。”夏棠說,“我才該不高興呢。”
她望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四周岑寂,隻有一個醉鬼的呼吸和心跳聲。
“……你願意和彆人一起吃飯,但是說我麻煩。”
夏棠都想拿枕頭砸他:“你是小學生嗎?天天就在意這種事?”
“你說我煩。”陸霄堅持不懈地抱怨。
呼吸裹著酒氣,飄進耳道,神經酥麻發軟,她顫了一下。
“彆發神經了。”夏棠說。
吹在她臉畔的呼吸逐漸沉下去,陸霄在她耳邊含混地說:“晚安。”
“好了,晚安晚安。”夏棠拍拍他的背,“你快回自己房間去睡覺。”
“晚安。”他又固執地說。稍微和她分開一點,皺眉看她。
靜默僵持了幾秒,夏棠不情不願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晚安,快去睡。”帶著濃重酒氣的吻落在她唇上,濕漉得像一個雨季。夏棠被迫地與他唇舌交纏,苦澀的酒精味灌滿口腔。
陸霄壓在她身上,帶著絕對的體力優勢。他是個喝醉了的酒鬼,但他隻吻了她,吻了好幾次,到最後夏棠腦袋發暈,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微醺。
到最後陸霄終於滿意,他同樣親在她的臉頰上,說:“晚安。”
這幾天夏棠在學校的日子並不好過。
流言傳播的速度總是很快。
才幾天,好像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她是“不可接觸之人”。
她去交作業,課代表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著她的作業本,仿佛上麵沾染了什麼致命病菌。
孤立一個毫無根基的拿獎學金就讀的轉學生太過簡單。
簡單到甚至無需任何醞釀和鋪墊。
夏棠麵對著整個班的敵意,想該要怎麼解決。
找家長,不行;找老師,沒辦法;自己解決?難度太大。
還是轉回去吧。她心想。趁早轉回原來的學校,反正現在這地方也不適合她。
李子沫給她帶了一堆零食,偷偷從課桌下塞給她。
一整個上午,她打著哈欠,萎靡不振,因為昨晚被人打攪了睡眠。
有一個喝醉了的神經病闖進她房間裡,她不得不提心吊膽到早上,在其他人發現之前把他攆回去。
這幅模樣很符合她“弱者”的身份,大家都認為,她一定是擔驚受怕得一整晚睡不著覺。
課間,班級裡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話聲飄進耳朵裡,半調侃半嘲笑地談論她這幅可憐模樣。
午休時間陸霄沒再來礙事。
下午發春遊意向地點登記表。
表少了幾份,分發的人直接跳過了夏棠和李子沫,發給了她們的後排。
夏棠皺起眉。邊上有人說:“發給她們乾什麼?反正她們也去不起。”
學校裡真正的暴力衝突其實很少。
大多數欺淩和歧視都是鈍刀子割肉,殺人不見血。
夏棠並不想跟人爭執,不過這事還涉及到李子沫。她起身,直接扯過說話人的登記表,對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一角,嚷嚷道:“你乾什麼?搶東西啊!”
表格嘩啦一聲裂成兩截,夏棠拿起自己手裡那一半,坐回去。
那男生登時暴怒,忽然有聲音插進來:“彆吵了。”
班長去辦公室領了新的登記表回來,他站在兩人中間,一句話平息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家一個班的同學,不要鬨得太難看。”
班長家境好,成績好,人緣好,在班級裡話語權很高。
夏棠拿到表,看了一眼,發現上麵的地點還真不太去得起。
好好的一個春遊,大半的選擇項居然都是在國外,她隨手勾了幾個就交上去。放學後李子沫扯了扯她的袖子,說有地方要帶她去。她被帶去的地方是每層樓都有兩個的雜物間,夏棠還思考了一秒這是不是把她騙來關小黑屋。
電視劇裡經常這麼演。
但不是,班長在這,還有其他幾個同學。除了班長,都是拿獎學金來讀的學生。他們是來對她表示支持。
他們並不讚成班級的孤立行為,但是勢單力孤,在這所學校裡又有繁重的課業和家庭壓力,不敢正麵反駁,隻好私下裡來告訴她。
是李子沫拜托了班長,班長又聯係了這些人來。
夏棠不認為他們的行為是懦弱,個人本就難以反抗群體。她倒是忽然覺得這所學校也不那麼糟糕,李子沫足夠仗義,班長也不賴。她表示了感謝,並說:“不用擔心我,實在不行,我隨時還能轉學回去。”
“可……那不是得扣很多獎金嗎?”李子沫小心翼翼地問。
主動退學得交還獎學金,但學費卻不會全部退回。
“沒關係,我家裡人會理解的。”夏棠顯得很慷慨。
實際她心裡想的是,真要退錢也得退陸霄來,誰汙染誰治理。
責任完全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