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情緒代入的有些太深了,藤原雅隻覺得自己哭得好像有點缺氧了。
她的眼中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黑斑,而森鷗外像是某種鬼魅似的,纏繞著她。
他濃紫色的眼睛注視著她,像是墓地散落的人的頭骨之中長出來的小花,黏稠的陰濕的,稍一揉搓就會變成泥。
一種難以形容的,像是宿醉之後暈眩的迷亂擊中了她。
她看著他的眼睛,想起了另一個擁有濃紫色眼睛的人,她的母親。
小時候,在她因為發熱的高燒而無法入睡的時候,母親會抱著她,一下又一下的搖晃著她,輕聲哼唱著搖籃曲,以此來哄她入睡。
她的眼淚伴隨著安撫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她的紫眼睛充滿了愛與痛惜,她的手指涼得像塊冰。
但不知怎的,那些美好的記憶卻伴隨著她的長大而一點點的變得模糊。
就像是被海水柔軟了邊角的磨砂玻璃。
可事實也證明,記憶會變得模糊,但卻並不會消失。
它會在她需要它的時候,從角落中突然蹦出來。
母親啊,您的倒影為何會出現在這樣一個男人的身上呢?
“阿紫,阿紫……”
被扼住了喉嚨的男人像是蛇一樣的纏上來,對她吐著信子,在她的耳邊傾訴著愛語: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但愛是這樣的嗎?
愛是想要占有一個人的一切,占有她的喜怒哀樂,像是野獸一樣的吞吃一切嗎?
她頭痛欲裂,她幾欲作嘔,她攥著拴緊了自己心臟的繩——
“不。”
她用手拽過那隻放在枕邊的雙肩包,裡麵放著自從同床共枕後就收起來的,那把開了刃的刀。
森鷗外的眼睛像是提線木偶似的,伴隨著她的動作,看向了那把刀。
但他並沒有感到恐懼,亦或是退縮。
他的眼球像是玻璃珠。
就是那種,裡麵填了些色料,然後融化了玻璃包裹的,珠子。
他的唇角勾起,眉眼舒展,像是鼓勵。
“我……愛……你。”
刀像是切入一塊豆腐一樣,插進了他的小腹,鮮血湧了出來,如同開了的井中冒出來的甘泉。
但他卻像是沒有感受到那痛一樣,仍是在笑。
他的臉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臉頰卻反常的泛起了紅,胭脂般的紅。
“不對……”
他用手握住她拿著刀的那隻手,微微用力,向外拔出,“這裡不是致命的地方……”
那聲音甚至帶著幾分繾綣,像是在大學時上實驗課時老師的指導似的,“這殺不死我。”
血,鮮紅的血沾染上他修長纖細蒼白的手指,“這樣插進去,像是要從我肚子裡麵掏出什麼東西似的。”
他在笑,她的眼前卻已經看
不清他的臉了。
紫色,紅色,黑色,黑色,黑色……
大片大片的色塊撕裂,重組,消失,出生,最後付之一炬。
啊,好漂亮。
藤原雅隻覺得自己大腦中的某根弦,突然啪嗒的一聲斷掉了。
她也開始笑。
“哈哈……哈哈哈!”
她眨眨眼睛,那些色塊也跟著旋轉,就像是萬華鏡中的那些圖案一樣,破碎成了一個森鷗外。
好多,好多蝴蝶在飛。
冬天為何會有那麼多蝴蝶呢?
冬魔女怎麼沒有殺死蝴蝶呢。
她從那張病房雪白的床上走下來,鞋麵踩到地上,站到人間。
“親愛的。”
她俯下了身子,湊在他耳邊說道:“我不愛你。”
說完,她輕輕地,用沾了血的手將自己掉下來的頭發掖回耳後,動作甚至是優雅的。
她就像是一隻天鵝那樣,輕盈的躲開了他伸向她的手,衣服的下擺像極了某種美麗的裙子,上下的飛舞著。
“去叫醫生吧,不然就算不是致命傷,你也活不久。”
說到這裡,她又笑了一聲,“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
“引導我捅你這一下,本來就在你的計算之中,對不對?”
聽著她的話,森鷗外的表情罕見的陷入了空白之中。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已經織好了網的蜘蛛,隻等著獵物自己送貨上門。
但那本已經被吸引了的獵物,竟然甩了甩羽毛,看透了他的陷阱,不屑一顧的飛走了。
“你……”
他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失血使得他眼前發黑,根本站不穩。
該說是算計人者終被算計嗎?
現在的一切明明都是他所設計好的,是他早先就已經織好了的網——
卻在現在,發現一切都沒有用了。
這種超出了他計劃的事情,使得他有一種踏空感,快要墜落了似的。
“離婚協議會由我的律師送到你府上的,你隻需要在上麵簽個字。”
藤原雅扯過一旁放著的紅圍巾,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然後像是裹木乃伊似的將他的傷口纏上,打了個蝴蝶結。
她擅長20種不同的蝴蝶結係法,知道怎麼樣係最緊。
“……你覺得我會簽字嗎?”
他望著她,傷口被粗製的圍巾毛刺得生疼,又有點癢,臉上終於沒了笑。
“我覺得你會簽。”
藤原雅笑了一下,聲音中聽不出來有多麼認真,就像是在閒聊一樣的說道:“還是簽吧,不然的話,我哥哥的死也不好交代。”
“你是因為藤原道長,才會選擇與我離婚?”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議。
而聽到他問話的她,真的差點笑出來。
因為藤原道長所以選擇離婚?這人是不是腦補了什麼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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