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知道自家君上心中不好受,如今都城還沒有從陳城遷移到钜陽了就又遇上了這種可怕的天災。

對秦國來說,遇上了百年未有的大旱災,將“旱”換成“澇”對楚國來說處境一模一樣,自新楚王繼位後,楚國這幾年好不容易恢複起來的元氣算是被這連續不斷的瓢潑大雨給徹底衝沒了,彆說大王心灰意冷了,連他都有點兒沮喪了,對於大巫遍地走的楚人們而言,這真的很像是上天降下來的懲罰。

想到半月前從鹹陽傳來的消息,黃歇就忍不住懊悔垂首道:

“君上,請您治臣的失職之過,半個月前鹹陽的楚臣就給都城傳了消息,說昌平君在國師府內求學時,聽到國師家人言,今歲北邊很可能鬨旱蝗災害,而南邊又極有可能鬨洪災的話,臣明明看到這卷消息了,卻處於僥幸,覺得遷都之事更重要,沒有及時給您上報這天災預言,才使得我們國內遭了這般大的災害,還請您治罪!”

背著雙手站在黃歇跟前的楚王完聽完心腹的話,不由深深閉了閉眼,沉默半晌才嗓音喑啞地開口道:

“歇,天災人禍與你何乾?若是發生旱蝗災害了,起碼寡人能下令開糧倉救災,可是大雨傾盆而下,霎那間牆倒屋推,彆說寡人下令救災了,道路都被積水給淹了,即便我們提前知曉國中要發生洪災又能怎麼辦?也沒有地方躲,也堵不上天上的窟窿,終究是逃不脫的,唉,寡人知曉你事物繁忙,此事你無需自責還是儘快和其他臣子商量一下早日做出來一份救災的章程吧。”

心中忐忑不安的黃歇聽到自家君上這話,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他順著楚王的視線又望了望欄杆之外那密集的雨幕,看著楚王完有些落寞和蕭索的背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低語道:

“君上,此番我們楚國遭到這般大的洪災,萬一秦國沒有遭災,嗯……咱們是否要找機會將昌平君接回國都呢?”

楚王完聞言睜開難掩疲憊的眼睛看著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黑壓壓烏雲,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等黃歇都做好聽不到答案的心理準備,打算俯身告退時,才聽到自家大王啞著嗓子道:“不用了,啟現在能跟著國師讀書是一件極好的事情,讓他繼續待在鹹陽吧,等大雨停了後,先找幾個大巫祭天吧,洪災已經發生了,歲末遷都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出現任何閃失了。”

黃歇聽到這回答,眼瞼下垂掩蓋掉眼中的失落,衝著楚王完俯了俯身道了聲“諾”,就轉身告退了。

……

“嗚嗚嗚嗚嗚——”

“哇哇哇哇——”

“嘩啦啦——”

同一時刻的楚都東北方向,約莫六百裡的位置。

沛縣豐邑中陽裡從天而降,劈裡啪啦地下著瓢潑大雨,天空陰沉的嚇人像是一床巨大的浸透了汙水的臟棉絮般壓在人們的頭頂上,也壓在了人們的心頭上。

中陽裡的庶民們穿著蓑衣與草鞋,將綴滿補丁的短衣褲腿高高擼起來,男人們胸前綁著家中的幼小孩子,背上

背著鍋碗瓢盆、女人們背上、胳膊上也挎著大包小包,全裡的人都在裡長的帶領下,迎著雨水,踩著泥濘的黃土路,走一腳、滑一跤地朝著魏國的方向移動。

將範圍擴大後,能瞧見如今不止中陽裡,整個沛縣的天空都被烏雲籠罩著,大雨嘩嘩嘩地下個不停。

中陽裡的庶民們其實並不知道魏國此刻的情況,但卻能看到西邊的天空明顯亮堂些,連著四天大雨降落,水田中的稻穀都沒有收割完就被雨水給衝跑了,裡中不少茅草屋也被大雨給淋塌了,一個個康平窩更是被雨水給淹沒得透透的。

比起離了六百多裡地的楚都,沛縣離魏國的地界更近些,這處坐落在兩國邊境的地帶,本來就是在魏國、楚國兩國橫跳,魏國的實力強了就變成魏縣了,楚國的實力強了就又變成楚縣了,縣中大部分庶民從小就是被魏風楚俗熏陶著長大的,很多人都會說魏國、楚國兩國語言。

突然遇上這種天災,沛縣的庶民們不敢賭國中的肉食者們究竟會不會派兵卒來救助他們,為了活命,整個縣的庶民們都開始自發的帶著家中僅存的家當糧食,排成黑壓壓的隊伍,朝著魏國的地界移動逃避洪災了。

老實巴交的農戶劉煓背上背著全家大半的家當,胸前綁著一歲的小兒子,身後跟著背著大包裹的妻子、左右兩邊是背著小包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

一家五口同隊伍中的其餘鄉民們一樣都沉默如螞蟻般,頂著頭頂之上的大雨,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泥濘的黃土路往魏國的方向移動。

雨天逃災自然是又危險,又磨人的,可是沛縣地勢低窪且周遭大河、小河密布,如果不趁著此時河水還沒有衝垮堤坡,早早地逃到不下雨的地界苟活下去,等河水衝跨堤坡,直接衝進庶民們聚集的鄉邑裡那可就是想逃都沒地方逃了。

沒有後路的沛縣逃災隊伍排得極長,一眼都看不到頭。

雨天路滑,有孩子亦或者是身材瘦小的婦人一不小心跌倒了,運氣好的話能快速爬起來,運氣不好的就會被後麵的人給踩踏著身子直接過去了,這不是因為後麵的人不長眼亦或者是心狠,實在是路窄人擠,雨聲還大,天色昏暗,前麵發生的變故根本讓後麵的人瞧不見、聽不清、來不及做出反應,即使緊挨在後麵的人看到走在前方的人滑倒了,出於好心想要伸手幫忙將倒地的人給扶起來,然而往往自己的腰還沒有彎下去,自己的身子就直接被身後的人給撞到了。

這般以來,隊伍中遍布著或惶恐、或淒楚、或痛苦的哭嚎踩踏聲。

嗓音尖細的稚童將聲音哭到沙啞。

劉煓的背弓得像個蝦,臉上濕漉漉的,雨水和淚水早已混到了一起,而他胸前的一歲小兒子卻包在父親的蓑衣裡,整個小腦袋都被母親用荷葉包得嚴嚴實實的,沒有沾上一滴雨水,聽著隊伍中鬼哭狼嚎的聲音,還睡的正香,一看就是個心大的孩子。

老劉家其實不算地道的楚人,劉煓的大父劉清曾在大梁做魏國大夫,也屬於貴族人家,後來為了躲避秦國的兵禍,劉清的兒子劉仁帶著家人從

大梁遷移到了沛縣(),???虎?危▊()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劉煓又先後有了仨兒子,老劉家三代人算是在沛縣慢慢紮根了,也徹底從祖上衣食不愁的貴族沒落為了鄉間缺吃少穿的庶民。

時隔幾十年,再度帶著家人們往祖籍的方向逃災,劉煓此刻的複雜心情可想而知了。

“啊呀,父,父!”

此刻綁在胸前的小兒子突然睜開了眼睛,如同雛鳥求食一般朝著父親張開小嘴奶聲奶氣地喊叫。

看到小兒子的模樣,劉煓眼睛通紅地哽咽道:

“季啊,咱們正逃災呢,你阿母沒法給你喂奶,你再忍一會兒吧。”

小劉季自然是聽不懂父親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的,他隻知道自己餓了,張嘴含糊不清的說出一串小奶音,發現父親看都不看他一眼,母親也不給他喂奶水了,小家夥閉上眼睛,撇著小嘴,“嗷——”一嗓子就嗓門響亮地哭了出來。

跟在後麵的婦人聽到小兒子的哭聲,也是淚如雨下,忙加快步子與自己良人並行,看著良人沉默的樣子哭道:

“他爹,咱們要不就往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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