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消息,讓李昭文臉上的神色瞬間凝固,她隻身子一晃,已飛掠而去,抬手施手段,給那位騎兵止住傷勢,扶起來,道:「什麽情況?!」
那騎將乃是突圍而出,身上傷勢頗多,雙手捧著一卷絲絹,上有血色文字,道:「國公和諸多將士,巡遊我大應邊疆,於夜門關外,被【大宛】,【大食】等各部聯軍圍攻。」
「原本臣服於我大應的四十二城,或反或破,此刻已隻剩下兩城,國公率軍在一城中,末將並其餘十餘騎殺出,隻剩我活著出來。」
「臨行之前,城中軍民,經過廝殺,隻剩十餘萬而已。『
「而敵人聯軍,也已有十萬精兵之眾。」
這騎將說著已是張口噴出鮮血,麵如金紙,道:「二公子,請速速前去援助國公,不知西域各部出了什麽事情,這些大宛,月氏諸國如瘋了一般。」
說著說著沒有了聲音,李昭文一探鼻息,發現隻是重傷之下,一路奔來,精神繃緊,如今總算是把消息傳遞到了,心神一鬆,反倒是徹底昏厥下去。
李昭文喚了人來,將這位悍將帶下去休息。
能用三重天之境,強行衝出來,是悍勇,也是運氣,是將身家性命都壓上去的結果,是勇烈之士,李昭文神色沉靜,轉頭看向李觀一:
「李兄,恐怕之前所說,撫琴談笑論及天下的事情,要延後了。「
「請先稍微休息一番,大哥那邊,恐怕也已是焦急。」
李昭文此刻還可以展現出沉靜模樣,旋即快步走出,腳步遠比往日急促,不小心還將擺放於路邊的紅木飾物帶倒,上麵的瓷瓶摔在地上,碎裂開來。
李昭文注視此物,目光微凜,抿了抿唇,快步離去。
李觀一被拋下,抬手以【皇極經世書】為這位悍勇騎兵療傷,然後俯身拈起一枚上等瓷器的碎片,西域之風起雲湧,在他眼前展開。
他拈著這一片瓷器,自語道:
「」..—西域三十六部之中,也有精明悍勇之人。」
「他們應該也看到了,應國不可能讓狼王滅亡黨項,對於應國來說,最好的情況就是,黨項仍在,西域永遠亂起來。」
「對於薑素和薑萬象來說,西域的歸屬決定天下未來的走勢。」
「可對於西域三十六部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想要困住,甚至於殺死西域國公府的國公,打壓應國在西域的勢力,然後讓西域的局勢相對更為單純一些,那樣的話就是他們的聯軍和狼王角逐,滅亡黨項。」
「夠果斷。」
李觀一頓了頓,扔下這碎瓷片,道:
「天下人,都在為自己的立場而拔刀廝殺啊。」
「這東西,應該很貴吧。」
「可惜了。」
李觀一腦海中無意識地亂想著,把這碎片放下,今日整個國公府,甚至於是西意城都緊繃起來了,李觀一回到客人居住的【落霞院】中,沉吟想到了自己要如何處理。
西域各部,應國國公,皆有自己的行動理由和目的。
純粹的目的,談不上誰更高。
但是李觀一和李昭文是同盟,又和薑萬象有三年之約,對於他來說,自是站在李昭文這裡,隻是,各部聯軍,十萬精銳,如果隻是二線兵團還好,如果是十萬怯薛軍級彆。
那分量就是截然不同了。
這一次,西域群雄也是狠了心要斬斷應國之勢。
不如此,斷不能影響天下風起雲湧。
諸部聯軍的十萬悍勇之輩,李觀一的安西城填進去也是不夠的,隻能智取,不能力敵,李觀一心思微動,想到了一個一個法子,卻都缺乏些許。
忽然想到了破軍臨行之前給他的三個錦囊。
李觀一掏出錦囊,選擇了其中寫著【一】的那個。
打開來,裡麵是一封信。
上麵是破軍熟悉的筆跡,寫下來,李觀一閱讀此信,如那謀士在旁邊,親自談論西域的大勢,
道:
「主公若是打開此信,想來是有麻煩,吾在安西城之中,所見西域天下,終究隻是一角,卻可一斑而窺全豹。」
「西意城忽然對我等加以約束,我想西意城可能遭遇某事,如今西域局勢風雲,皆在於狼王一人之身,而狼王若動,必損應國大勢,若以薑素神將,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若我所料不差,國公應已領了軍令,率西意城大部分兵馬外出巡視,而西域群雄必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對於西域來說,他們也不願成為中原群雄棋子。」
「出於這個心態,竭儘全力斬斷應國之手,理所當然。」
「西意城雖是邊關,卻有死命令,城中必須留下相當程度的駐守兵馬,那位國公應該是帶數萬人出巡,城中留下的,以守將為多,其餘各將,恐怕不願這個時候去出兵送死。「
「應國局勢急轉而下,卻也是我等取利之機。」
文字平淡,根本沒有一句疑惑,
於此平淡敘述之中,自是彰顯李觀一所熟悉的自信張揚。
似還可以看到那謀士從容不迫地說:「我之策,皆上上之策!」
故人說天下絕頂的謀士,不出門可推斷出天下變化。
破軍即是如此。
其餘諸謀雖然在擅長的地方,超過了破軍。
但是卻沒有這般能力。
文靈均雖擅於大勢,卻不如文鶴深人心;文鶴雖懂得民心,卻又不能如元執般持拿兵法。
破軍正是同時具備稍遜於諸謀的各方麵能力,這各種能力配合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在麵對天下大變之時,反倒是可以發揮出更強的能力。
「主公,吾有一計。」
「可以全主公和李昭文之情誼,又可兼顧同盟,拿回補給,兵甲,箭矢,而李建文亦要感謝我等,吾將大略方向寫下,主公到時候自然可以見機行事———」
破軍詳細論述計策。
李觀一眸子微垂。
李建文的情緒很是控製不住。
父親被困,甚至於帶著鎮北城的許多悍將一起被大軍團包圍在城內,對方直接出動十萬兵馬,
他作為長子,心急如焚,可是城中還能出動的兵馬不多,將領雖有,卻都是守將。
剩下這點人去對抗十萬西域悍勇之士,
那幾乎是去送死。
可是此刻中原局勢僵持,距離又遠,朝著國內求援,等到援軍調遣過來的時候,他父親的屍骸恐怕都已經涼了,種種壓力,壓在他的身上,讓他的雙目都有些血絲。
旁邊他的三弟神色也有些緊繃,道:「父親此次恐怕要出事了——」
「不過,大哥你不能輕舉妄動。」
「此番出事,隻是父親身死,如果把剩下兵馬調出去,西意城城防空虛,要是再有什麽西域蠻子帶著兵馬殺過來,把城丟了,咱們家都得被滿門抄斬。」
「在這個局勢上,九族都有危險。」
李建文道:「那就看著父親被困城中?!」
「我已發出求援的信,可是等到援軍來,至少兩個月!」
他的三弟李元昶道:「那也比城滅族亡的好,父親如果知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哪怕是死了都會恨不得親手殺了大哥你,父親絕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又道:「大不了,父親身死殉國,大哥你做國公!」
李建文微愜,旋即大怒,控製不住怒火,一巴掌拍在李元昶的臉上。
「放肆!」
這一下用力極大,甚至於是反手用手背和指骨抽擊,李元昶臉上迅速紅腫一片,李建文雙目怒睜,第一次憤怒到讓李元昶都覺得害怕的程度,李建文道:
「父親生死未卜,你竟說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若是還有下一次,我親自把你家法處置!」
李元昶嘴唇抖了抖,低聲道:「弟弟不敢。「
有聲音高喊:「二公子到!!『
李建文往日覺得這個英姿颯爽的二妹礙眼,此刻卻覺得有熱切之心,舍下李元昶,大步奔去。
李元昶眼底就有些怨毒。
李建文見李昭文大步走來,已是換了戎裝,道:「二郎,消息你也已經知道了,我已求援於薑國師,隻是城中安防不能輕動,該怎麽辦?!」
李昭文道:「正是為此事而來。」
「大哥,城中還能調動的人有多少?」
李建文道:「父親帶走大部分,除去城防必須的軍隊,能夠戰鬥的戰兵,不過三千多。」
李昭文道:「敵軍勢大,若隻縱兵三千前去,無異於以卵擊石,反倒是讓對方覺得我們真的沒有實力進攻,讓對麵看清楚我方之大勢。」
李元昶冷笑:「那不還是沒有什麽本領,說的廢話———」
隻是忽然,他感覺到身軀冰冷,那往日無論他如何放肆,都不會管他,隻一笑而過的姐姐此刻扶著劍看著他,那雙飛揚的眸子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雲。
眉心金色豎痕,如令雙瞳泛起淡漠淡金。
忽而聽得一聲脆響。
李昭文手中的劍直接抵著了李元昶的眉心。
「如今城中如同臨戰。」
「再大放厥詞,陰陽怪氣,擾亂軍心。」
「」—小心了。」」
李元昶麵色微白,李昭文看向李建文,道:
「大哥,還有機會,他們之所以圍住父親他們,是因為對我大應的恐懼;而之所以敢這樣做,
則是覺得,我大應被突厥,陳國所牽製,沒有辦法出兵。」
「以為我等倉促如此,不能速速援助,此正是其膽敢以西域各部之力,對我父動手的原因。」
「敵所懼者在此,宜發兵於此!」
少女手中之劍按在桌上,眉宇飛揚,目光沉靜:
「不需要兵馬,敵眾心中恐懼即我之兵馬,我大應所向脾睨的名望即我之兵馬,敵將心中驚疑不定,即是我之兵馬。」
『給我後備之民,晝則引旌旗數十裡不絕,夜則金鼓相應,敵定誤以救兵大至,望風遁去,此圍可解,否則,彼眾我寡,父親有險,敵攻我城,我等亦是難支。」
『若此城被圍,則天下大勢,隨之而動。」
「家國敗於我等!」
凜然氣度,所看到的正是天下的磅礴大勢,也是唯一以少勝多,救助父親的可能,李建文張了張口,此刻他再度清晰無比地感覺到了自己和妹妹的差距。
差距巨大到了這個程度。
他心中甚至於連怨恨,不甘都無法升起來了,隻剩下了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