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時候確實想幫半妖歲的,但他並不知道該怎麼做,隻能期望自己的回願能對她產生幫助。
現在看來,那個【漂流願瓶】金手指,確實是互利互惠的。
周清先得到記載著願的願紙以及隨同的寶物,回願後,金手指就會帶著願紙以及其他的好處去到願主那裡,回饋願主。
並不用他出寶物,【漂流願瓶】這個金手指就會自動給。
在確定自己曾經確實幫到了歲帝,讓她活了下來之後,周清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這也算是救命恩人了吧,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在得到你的幫助後,我本已經衰弱到快要死亡的軀體,再次恢複了生機,擁有了力氣,我爬出了那個更像是犬舍的家。”
歲帝的聲音愈發飄忽了,出了口,似乎就要被風吹散一樣。
“我不想死,但我活下去的信念,從未如此堅定過。”
“自父親被害死後,自我的涅骨被挖走後,鳳凰一族內再也沒有人關心過我,我是一株無人在意的雜草。”
“亦從未有人對我產生過期待,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可能活下去,一定會死,誰又會期待一個死人的未來呢……”
“周清,你是唯一的人。”
歲帝的目光一直放在周清身上,沒有離開過,但他卻覺得有些承受不住這份璀璨了。
我是唯一的……
“我不甘,我怨恨,可其實,我自己也快要放棄了,真的很累很累,活著真的很累,是最痛苦的事情。”
“可是你讓我知道,世上還有人在關心著我,希望我能活下去,希望我能成仙,哪怕那時的你,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希望,還對我如此期望,我活下去的心意,前所未有的強烈,在我一無所有,在我即將死亡時,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沒放棄我,那我又怎麼能辜負你的期望呢?”
“你說過,沒有那塊骨,我照樣可以成仙……”
“我做到了,我沒有讓你失望。”
看著歲帝的眼睛,聽著歲帝的話,周清心中沉重,他大概理解歲帝的心理了。
首先要明確一點,在歲帝眼中的周清,哪怕是現在修為隻在天境,但也並不是後輩,她沒有因周清的修為而輕鄙。
相反,周清的身份在歲帝這裡還有著幾分“前輩”的色彩。
歲帝反而是“後輩”了。
或許這就是反差吧。
周清確實是這個時代才出現的,可歲帝和周清五百多年前就締結因果了,救了她一條命呢。
他們的關係,起於五百多年前,一直持續到了今日,不能以正常的仙境與天境關係來看待,周清並不比歲帝低。
在弄清楚這一點後,歲帝的心理,其實就可以揣測幾分了。
回首歲帝的人生,六歲時失去涅骨,那個時候還是洛妙妙的人生,一下就從天堂跌落至地獄。
誰能想得到,現在天下無敵的歲帝,在六歲到十二歲這個期間,連飯都吃不飽,甚至於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吃,最開始的時候還好,能有一些剩的飯菜。
可到了後麵,剩的飯菜也沒有了,甚至就連餿的臭的飯菜,也隻有一小點,需要去吃草,吃樹葉。
鳳凰一族不缺這點食物,甚至於在這種族群麵前談糧食問題,那聽起來都有些搞笑,但偌大的鳳凰一族,就是容不下歲多吃一口。
每天還有大量的活要乾,一些事情根本沒有意義,但就是要歲去做,以刁難她為樂,六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一件衣服縫了又補,補了又縫。
經常會被打罵,被其他人欺負,用石頭扔,用火燒……身上的傷痕是任何人看了都會心驚的程度。
還有被挖走涅骨的後遺症,那種本源上的反噬,最開始的時候每天全身都劇痛無比,連在地上打滾的力氣都沒有,奄奄一息,每一次傷勢發作,都是睜著眼睛等死的過程。
那一個又一個挖骨之傷發作的夜晚,歲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去的。
那六年,是地獄中的地獄。
成年人尚且不可能承受,更何況一個孩子。
若不是半妖的身體還算特殊,一開始體內的鳳凰血脈還能給歲帝帶來一些幫助,那麼她基本上不可能撐到十二歲。
真的是普通孩子的話,哪怕沒有涅骨之傷,僅是那樣的生活條件,就必死無疑。
體內的鳳凰血脈,讓歲有了撐下去的基礎。
可惜,到了歲快死的時候,她體內的鳳凰血脈已經基本枯竭了。
那六年的損耗太大了,又沒有絲毫補益,什麼血脈都扛不住這樣造。
同時也不得不說,還好體內的鳳凰血脈曾經幫過歲帝,不然的話,等她成仙,那麼鳳凰一族當年就不是發生一場內亂那麼簡單了,很有可能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山海域鳳凰一族了……
現在的人可以想象歲帝當年的經曆,但想象中的地獄,其實根本比不上歲帝真實經曆的十分之一。
周清當年在得到的漂流願瓶時見過歲的影像,那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根本就沒有人樣了。
那六年對歲而言,活著真的是一種痛苦,死了反而是解脫。
而在這樣的黑暗地獄中沉淪,即將死去的半妖歲前方,在某一天突然出現了一束照破黑暗,帶來溫暖的光,有一隻手從光中伸出,拉住了歲帝,讓她脫離了死亡,將她帶出了黑暗地獄,那麼會是什麼結果?
那一束光,會在她的心中照耀一輩子。
這是比任何誓言、約定還要堅不可摧的印記。
任憑後來有多少人崇敬她,追隨她,信奉她,皆不如那道光的萬一。
事實也是如此,歲帝追尋了那道光,那道身影五百多年了。
什麼天下無敵的歲帝,在那道光麵前,隻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
世人遙望我的背影,而我又在看著另外一道身影。
不誇張的說,當年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已經是那個從草屋中爬出來的歲心中的執念,是心靈的支柱。
這比情情愛愛還要更加崇高,已經脫離了正常的情感範疇。
聽起來很難理解,一個素未蒙麵的陌生人,能有這樣的作用與地位?
可以歲當時的處境來說,就是這樣。
執念這種東西,一開始就得到解決還好,拖得越久,那麼就越會被深化。
到了現在,歲帝心中的光,她一直追尋的那個人,可以說已經被無限神化了。
連周清本人都不一定符合歲帝心中的那道身影的印象,可明明那個人就是他。
如果周清這個時候死了,那才是絕殺。
因為死掉的白月光,才是最完美的白月光……
周清深吸一口氣,覺得壓力有些大。
並沒有等他說話,歲帝便繼續說道:
“在那一天,我除了獲得新生以外,還得到了一幅可以融入我身體的畫。”
她的左手中飄出一幅畫。
周清一看,我去,誰啊,長得那麼帥,都帥得犯法了啊。
原來是我,那正常。
畫中人的確是他,並且這張紙周清認識,就是當初的願紙,隻不過從紫色變成了白色。
並且畫上的【天生仙人,衝!】這一句話,他也很熟悉,這就是周清當初鼓勵歲帝說的。
好你個金手指,竟然把我臨摹到了畫上,還帶給了歲帝留作紀念。
這可真是害苦了我。
“畫中人的麵容一直很模糊,被迷霧遮掩,讓我無法依貌尋找,直到九年前迷霧才散開,顯露出真容。”
九年前……
周清清楚,應該就是自己使用漂流願瓶的時間,這幅畫才發生了變化。
之前為什麼看不清?
大概率是以前之前的他和歲帝之間,隔著五百年的漫長歲月。
歲帝的目光放在畫上,這是她曾經注視過無數次的畫,視若珍寶,比仙器還要重要。
“周清,雖然遲了五百三十七年,但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很滿足。”
“我成仙了,雖然還做不到你和我說的小石那樣的事情,可我努力活了下來,沒有辜負那一次的新生。”
歲帝的眼中,浮現出晶瑩,本來蒼白的臉色,竟變得紅潤。
“隻是還是很可惜啊,如果這一天能再早一些,那就好了。”
說話間,竟有血液從歲帝的嘴角滲出。
周清一驚,立馬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歲帝第二次取出涅骨後帶來的問題,根本就沒有得到解決!
而歲帝閉關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沒能恢複歲帝卻出關了,這隻代表著一種結果。
這一次,歲帝自身也……回天無力。
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