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緊,心想他竟敢當著道門門主的麵撒謊,真是膽大。
「你的弟子令牌呢?」楚映嬋問。
林守溪解下了幾乎被毀壞殆儘的弟子令牌,遞給了她。
楚映嬋接過,翻看,隨後輕輕搖首,平靜地說:「這令牌,已是百年之前的形製了…它能保存至今,真是殊為不易。」
「嗯,很久很久了。」林守溪輕聲說。
「這生鐵鍛造的令牌尚且如此,人又如何呢?」
「人未曾變。」
「是麼。」
楚映嬋輕柔地問了一聲,卻未多語,她緩緩地走過雪地,說:「你這弟子令牌應是拾到的吧,它早已作廢,不過…你有意加入道門麼?」
侍女一驚。
「門主大人,招收弟子是在十月,時間早已過了…」
「無妨的,他的根骨不錯,適合修道。」
楚映嬋啟唇,平靜的聲音像是瀉向人間的月光:「你遭逢大難,活了下來,既然遇見了我,我隻要贈你福緣。」
林守溪抬起了枯焦的手臂,抱拳,道:
「多謝仙子賜福。」
侍女們很是嫉妒。
「這裡是王主城,你來過嗎?」楚映嬋問。
「來過。」
「這座城中,有認識的人麼?」
「有。有很多人,有徒弟,有師父,還有……妻子。」
「嗯。」
楚映嬋輕輕點頭,說:「這裡新修過,我帶你走走。」
「好。」
林守溪跟在她的身後。
雪夜裡。
他們去了很多地方。
他們去看了一座堆累起的白骨紀念碑,上麵寫著鎮災厄'三字,那是當年災厄魔神現身之處,邪魔肆虐之下,人族死傷無數。
他們去了諸神廟,廟宇中的邪神之像早已被儘數打碎、撤走,龍王殿倒是翻修過,裡麵的龍王更顯威嚴。其中一頭龍的腦袋上,還雕了一隻臥睡的貓。
離開了龍王廟,繼續向後走去,可以看到一片燈火通明的雪雕世界,整個世界由冰雪構築而成,那是真正的瓊樓玉宇,飄在上空的光像是仙女淩空舞蹈的裙袂,更遠處,是一座奢美的仙樓,樓上人影晃動,終夜不歇。
「那是邀月樓,曾是清聖宗建造的樓,後來,曾經的第一神女仙邀不知所蹤,臨走前還將此樓送了出來,曾經唯有第一神女可以登臨的寶地,如今早已成了歌舞升平徹夜不歇的酒樓。」楚映嬋不疾不徐地說。「仙邀…」
林守溪想起被她追殺的夜晚,想起了虛空中的花朵與血腳印…一切好像都還近在眼前。
「跟我來。
楚映嬋繼續說。
她領著林守溪向邀月樓走去。
「門主大人為何要對一個素未謀麵的人這麼好?
「仙子心善,垂憐蒼生,何須理由?」
「也是,但…」
「但什麼呢,邀約樓中暖和,我們先去避避雪。」
隨著靠近邀月樓,周圍的光也越來越亮。
楚映嬋的雪裙落上了光,曼妙的曲線也愈發分明,隻是,她的氣質比這滿天的雪更冷,她走近這棟樓,整棟樓的風塵像是被她隔絕在外,熱熱鬨鬨的樓因為她的到來,漸漸地靜了下去。
林守溪凝望著她的身影。
「看什麼看,不準對仙子有非分之想!」侍女走過時,嗬斥了一聲。
嗬斥完後,侍女倒是怔了怔。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發現,先前還厲鬼般可怖的男人,臉上的傷竟已好了大半,雖還
有傷痕裂紋,卻已遠不似剛剛那般猙獰恐怖,乍一看竟還有些清秀。
邀月樓上,四人落座。
楚映嬋直接將點菜的玉牌遞給了林守溪,林守溪摘下了幾塊,遞還回去。
侍女心中驚疑,心想為何他點的都是門主喜歡的菜肴,這是有意在討好門主大人麼?看來此子心機頗深,一點也不簡單,說不定是苦肉計,刻意想要打入道門的。她本想出聲提醒,可轉念一想,自己都能想通的事,冰雪聰明的楚仙子又豈能想不明白呢。
侍女欲言又止。
楚映嬋也並未說什麼,也未動筷,隻是隔著菜肴騰起的白氣,淡淡地問了些問題,林守溪一一答過。
吃過了飯菜。
林守溪的臉色又好了些,原本有些像厲鬼的他已顯出幾分俊朗。
他的傷勢恢複得很快,快的令人咋舌。
吃過飯。
樓外亮起了煙火。
一簇簇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長卷斑斕,令人流連忘返。
「還想去哪裡?「楚映嬋問。
「想回道門。」林守溪說。
「回道門……」楚映嬋垂眸靜思,柔柔一笑,道:「好呀,回道門,正好,你作為道門新來的弟子,得給你辦一下入學的事。」
「有勞仙子。」林守溪說。
萬眾的目光裡,他們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邀月樓。
路上,楚映嬋摒退了侍女,讓她們先回去消息,侍女有些擔心,臨走前還是不忘提醒門主大人小心這個怪人,楚映嬋輕輕頷首,並未多言。
侍女走後,周圍又安靜了很多,隻剩下夜風吹雪發出的響動。
他們從繁華的燈影中走遠,來到了幽靜無人的巷弄裡。
巷弄彎彎曲折。
走了很久。
「何時才到道門?」林守溪問。
「很心急麼?」楚映嬋問。
「嗯。」
「倒是誠實。」
楚映嬋輕柔地說:「可是,我好像不認得路了哎。」
「我帶你走。」林守溪遞出了手。
他的手上傷疤縱橫,粗糙得像一塊石雕。
楚映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卻是抬起衣袖,緩緩伸出那雙細嫩玉白的柔荑,輕輕放在了林守溪的掌上,她緩緩撫摸著,用指的肌膚去感受那種粗糲的質感,她撫摸了許久後,手指才輕輕地穿過了他的指間,溫柔地握住。
「你認得路麼?」楚映嬋問。
「不認得。」林守溪搖了搖頭。
「那你帶什麼路?」
「我帶你找。」
林守溪牽著她的手,走過幽寂無人的雪巷,原本虛浮的腳步也越來越堅定。
王主城很大。
這片巷弄又曲折萬分,他未用仙術,隻憑著直覺在裡麵兜兜轉轉,卻是又繞回了原地。
「仙子收了神通吧。」林守溪無奈道。
「我哪裡用什麼神通了,你尋不到路,竟還怪起我來了?我觀你根骨不錯,才起了惜才之意,你若如此無德,我怎樣讓你拜入我門下?」楚映嬋一本正經地說。
林守溪卻是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抓住了楚映嬋的肩臂,將她直接按在了一旁的雪牆下。
雪牆被驚動,壓在瓦簷上的雪簌地滑落。
一些雪直接滑入了仙子的衣襟之內,寒雪觸碰肌膚,仙軀顫抖,一時輕吟。
林守溪想吻住她發出這誘人吟聲的唇,卻是被推開了,隻見楚映嬋淡搖螓首,緩緩說:「不許胡來,否則,為師會將你逐出道門的。」
「我已經來了,你怎麼趕得走呢。」林守溪說。「你若不信,試一試便知道了。」
楚映嬋亦不讓步,她靠在牆壁上,靜靜地注視著林守溪,殷紅的唇薄薄地抿著。
林守溪將手環上了她的腰肢。
「你這孽徒要做什麼?」楚映嬋輕哼著問。
「先前徒兒見牆上有雪落入師父的衣裳裡,徒兒幫師父取出來。」林守溪恭恭敬敬地說。
「嗯…」
楚映嬋想了一會兒,將一綹青絲挽至耳後,幽幽道:「既然徒兒有此心,那…為師允你便是。」
她一點點背過了身去。
素束微解,衣裙輕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