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頃刻斃命,消散為青煙。殊媱傻眼了。
「這就是小姐的實力嗎?」
堂堂誅族之劍,竟被小姐輕而易舉地乾掉了?
不,不對
殊媱還在發愣,慕師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一邊。
下一刻。
青煙中,完好無損的誅族之劍再度刺出,在殊媱先前站立之處轟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我們剛剛殺掉的不是誅族之劍。」
慕師靖心生明悟,寒聲道:「我們殺掉的是整個狼群!」
誅族之劍不愧是從原點之神中誕生出的東西,它與原點一模一樣,它可以屠戮生靈的族群,也可以占據任意生靈的原點,譬如方才,它占據了青灰野狼的原點,在它作為野狼被殺死的那刻,所有的狼群都會跟著毀滅。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這個世上已沒有狼這種生命了!
這是誅族之劍在刻意展現自己的能力。
誅族之劍與人們尋常理解的神器不同,它並不直接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甚至,它與所有生靈戰鬥之時,無論強弱,勝負皆在五五之間,但它詭異的能力,卻又與滅世無異。這樣的怪物,若是放任它離開死靈雪原,後果不堪設想。
死靈雪原裡,同時發生著兩場戰鬥,它們的聲勢與規模雖天差地彆,卻都決定著生靈命運的流向。
誅族之劍突襲落空,又不疾不徐地調轉劍頭,再度朝著殊媱殺來。
林守溪橫劍去攔。
誅族之劍卻是陡然變成了一位秀美少女的模樣。
林守溪手腕一擰,連忙將劍鋒轉為劍背。他
並非憐香惜玉,而是他知道,這一劍下去,
整個人類都會滅族。這一劍失去了殺傷力。
變為少女的誅族輕描淡寫一拳,直接轟向林守溪的胸膛。
林守溪不敢還手,生怕直接將這柔弱少女給斬了,他隻能一退再退。
幸好,誅族之劍似乎也無法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形態,對著林守溪一頓追殺之後,少女淩空躍起,背生雙翼,化作烏鴉飛上雲霄,要借著黑暗離開死靈雪原。
林守溪雖入仙人境,卻也像鳥兒一樣展翅高飛,慕師靖更不用說,她出行時養尊處優,以龍王為坐騎,從來沒考慮過飛的事情。這時。
殊媱出手了。
她張開雙手,結出對稱之印,向著天空大喝:
「形一一神一一合——」烏鴉的雙翼黏合在了一起。
它從黑暗中墜落,摔在雪麵上,泣血而死。死靈雪原外。
人間鴉雀無聲。
誅族之劍再度變回了原本的形狀,它似也被激怒,貼著雪麵再度殺來。
刀劍在冰原上鳴響。林守溪等人進退兩難,不得不戰,但這一戰打得束手束腳,他們明明是對抗惡魔的英雄,卻又成了屠戮生靈的劊子手。
但他們必須打下去。
一旦讓誅族之間離開死靈雪原,天高任鳥飛,原點降臨的陰影將重新籠罩世界。
梵唱聲與惡靈哀嚎聲在天地間回蕩,如超度也如哭喪。
仿佛永夜降臨。
真國遲遲沒有等來天亮。王主城依舊一片混亂。
仙邀失去了花之靈根,雖避免了瘋癲,但原本互相製衡的花與血已經失衡,仙邀為了壓製叛逆的血之靈根,用儘力氣,虛弱不堪,全靠妹妹的保護。
初鷺為了保護姐姐,雖然打跑了不少歹徒,但這樣乾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決定先將姐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姐姐,我們走。」
初鷺矮下身子,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去哪裡?」
「回家呀。」
「不要。」
仙邀搖頭,說:「家裡那幾個老東西忍我很久了,如今我失去了力量,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家從不是家,那裡並無親情,有的隻是黏在血脈裡的權利。'
初鷺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
莫說是家裡那些被壓了數百年的老東西,哪怕是自己都頗有教訓姐姐的欲望。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偷偷記了姐姐的生辰,並準備了禮物,可是送給她的時候,仙邀卻說自己要處理公文,讓她在外麵等,她直接等到了第二天,仙邀再出來時,看了一眼天色,淡淡地說:「我的生辰已經結束,禮物你收回去吧。
初鷺想到這裡,不由想起了更多關於姐姐的往事。
她與姐姐相處極少,但哪怕是極少的相處,留下的也都是令她記憶猶新的創傷。
初鷺的拳頭一點點捏緊。
不能再回想了,再回想下去,她就要揍姐姐泄童年之憤了。
「姐姐說的對,我的確不能將你帶回家族。」初鷺說。
她們姐妹之間尚且摩擦不斷,更彆提仙邀和其他人長輩的關係了,仙邀要是回去,非給他們生吞活剝不可。
「那回清聖宗,那是姐姐的地盤。」初鷺提議。
「我每年都會讓清聖宗的長老會為我推選一個候選人,時至今日,我已經熬死了七個候選人了,這次的候選宗主還活著
「好了,姐姐
彆說了。」
初鷺歎了口氣,又說:「這樣,我帶你去大焚宗,我是試道會的魁首,為宗爭光,大焚宗不會虧待我的。」
「我和大焚宗的宗主關係倒是不錯,當初你在大焚宗時,我讓他特意照看過你。」仙邀說。
初鷺想起了那次雪原曆練,她殺了大師兄,卻沒有得到師父的懲罰,原來是因為姐姐的關係麼
初鷺正想背姐姐回大焚宗,仙邀卻話鋒一轉:「可惜,大焚宗宗主好像在災厄邪魔之亂中殞命了。初鷺無言以對。
少女撫摸著胸脯,強自鎮定,又與仙邀提了些地方。
仙邀逐一否決。
「姐姐,你這是仇人遍天下啊?」
初鷺咋舌,心想自己真不能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大義滅親。
「沒有力量的人生活在世間,本就像羊行走在狼群裡,處處皆敵,哪怕你與他們無冤無仇。」仙邀說。
初鷺想起了靈根析出之時,弟子們一哄而上的畫麵,深有體會地點頭。
「那我們去哪呀?」
初鷺拉著姐姐躲在斷垣殘壁之間,愁思不展。
仙邀給不出回答。
初鷺卻忽然偏過頭,看著仙邀血寶石般漂亮的瞳孔,說:「我們浪跡天涯吧。」
仙邀古井無波的心忽如春水吹皺,泛起漣漪。
初鷺等待著回答。
「好呀。」仙邀的臉頰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微笑:「我們浪跡天涯。
王主城屍橫遍地,暗夜與廢墟之間,這對真正相認不久的姐妹五指相握,花之靈根已經消失,她們卻像並蒂之花般纏在一起,這一幕足以入畫。
隻是,美好的畫麵並未維持太久,就被幾聲怪物的嚎叫給打破了。
「仙邀,你果然藏在這裡啊,這地方的確難找,但長諦嗅覺敏銳,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它的追索。
斷垣殘壁之外,雄立著一個黑影。黑影邁著大踏步走來。
那是一個披著裘皮大裳,膀大腰圓的男人,男人的長相並無特彆之處,但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邊,簇擁著一群可怕的怪物。
這些怪物中有獨角兕,有三頭蛇,有雙麵佛陀獅,有金羽獵空鷹
總計十餘隻怪物,每一隻都凶名赫赫,有的甚至被認為是早已滅絕的生命。
「仙邀,還記得我嗎?」男人問。
「不記得。」
仙邀如實說。
「哼,都這個時候了,還敢如此高傲?」
男人冷笑道:「你不記得,我幫你回想起來......我叫伏木,是馭獸師。一百年前,我在大雪穀降伏無目蟲,我與它纏鬥了七天七夜,眼看就要將它降為己用,你卻忽然出現,將它一擊斃命。此行降伏無目蟲失敗,我險些被直接逐出師門,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
六百年裡,類似的事仙邀做過太多,她實在記不清了。而且,她並不覺得,這一斬妖除魔之舉有何錯,在她眼中,所謂的馭獸都是不值得入眼的旁門左道。
自稱伏木的男人臉上青筋跳動,他沉聲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大修士都看不起馭獸,但現在,靈根折損,大道重修,我手上握有凶獸無數,你們誰能勝我?大亂之後,我將是當今天下第一!仙邀,我要擒住你,將你這高傲神女馴化成我的獸,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伏木大聲怒吼,貪婪與憎恨一並噴薄出去,周圍的凶獸察覺到主人的心意,同樣發出暴怒的鳴響。
刹那間。無數猛獸朝著她們撲去。
初鷺擺了個拳架,
本想正麵迎敵,可她與雙麵獅打了個照麵就被撞飛了出去。
人如何能夠赤手空拳打贏猛獸?
沒有了境界與兵器的倚仗,初鷺真正感受到了猛獸的恐怖,她不敢再正麵它們的利爪與獠牙,返身撤離,將姐姐抱起,飛遁而逃。「你還能跑得過它們?」伏木搖了搖頭,他對凶獸們下達了唯一的命令:「抓活的。
凶獸們在後麵緊追不舍,初鷺的雙足也快得像是疾馳中的車輪,難以看清。
初鷺從未跑這麼快過。
她感覺心臟要逃出胸腔了。
她飛簷走壁,在街巷、河道、塔樓之間穿繞,試圖躲過它們的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