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麵對白祝的關心,一時無言,隻好取出一根白蘿卜,當著白祝的麵,手起刀落,將它劈成兩段,白祝嚇壞了,連忙跑到楚師姐身後去。
慕師靖玩心也起,持著蘿卜來追,林守溪與楚映嬋像是兩塊石墩,被她們當成掩體,追來繞去。
楚映嬋忍無可忍,起身訓斥。
這一次,慕師靖表現得極為硬氣,她全然不拒這位小師姐,反而挺胸抬頭,與之針鋒相對。
白祝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到了,她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子。
可她看著兩位師姐幾乎撞在一起的胸脯,還是沒有忍住,喃喃道:“慕姐姐輸了哎。”
慕師靖錯愕,接著俏臉一紅,氣勢全無,繼續去追殺白祝。
白祝嚇得逃到了半枯竭的溪河裡,像是去尋螃蟹將軍助陣。
林守溪也跟著笑了。
一如白祝所說,小禾、慕師靖、楚映嬋、宮語各有各的美好,但在某些方麵,她們卻是等級森嚴,不可撼動。
休憩了一個時辰後,四人繼續趕路。
途徑密林深處時。
妖氣衝天。
慕師靖身為道門傳人,立刻帶劍,前去降妖,白祝作為左右護法,緊隨其後。
可趕到時,她們根本沒見到什麼妖物,隻看到一個可憐嬌俏的少女斜陳在地,腳踝鮮血淋漓,她見有人來,連忙大聲呼救,白祝心中一急,連忙撒腿跑了過去。
“彆怕彆怕,白祝來救你啦。”白祝認真地喊著。
可她才觸碰到女孩的手,女孩就露出一聲獰笑,手化作藤條,將白祝纏起,嘴巴也四分五裂,變作了幾片肥厚的花瓣,喉嚨更似撐開的喇叭,要將她吞噬。
這食人花以為自己要得逞時,劍光縱橫,將它斬成了無數碎片。
楚映嬋收劍,解開了白祝的藤蔓,將嚇傻了的她抱在懷裡,細語安慰。
接下來的路上,白祝沉默寡言,悶悶不樂,怎麼也提不起興致。
而她與慕師靖在一起時,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也是:“如果下次再遇見受傷的人,白祝還要不要救呢?”
慕師靖無法回答。
林守溪卻說:“這個問題並不難。”
白祝連忙看向他。
“白祝的善心當然是好的,之所以會彷徨,歸根結底還是力不從心。”林守溪說。
“力不從心……”白祝喃喃。
“嗯,力不從心,等白祝像你師姐師尊一樣強了,莫說是救一個小姑娘,哪怕天下蒼生溺於苦海,白祝也能憑一己之力,將苦海截斷。”林守溪說。
“哥哥的意思是,白祝隻要足夠厲害了,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嗎?”白祝撓了撓頭。
林守溪頷首。
白祝回想起師姐斬妖的劍光,若有所思,輕聲道。“哥哥說的對,白祝是該好好修煉了。”
白祝想了許久,用力點頭,她將那張日程表小心翼翼地揭下,收攏到懷裡,下定了決心,說:“等途徑雲空山的時候,哥哥將我放下去吧,白祝要回山閉關,努力修行。”
林守溪毫不猶豫答應。
“哼,你這奸人,這兩天白祝跟在身邊,礙你與楚映嬋的好事了是嗎?你竟要將她支走,好歹毒的心呀。”慕師靖將他拉到一邊,凶巴巴地質問。
“白祝年紀也不小了,如今風雲動蕩,此去西疆安危難知,我們很難庇護她一生。”楚映嬋柔聲道:“小白祝也該長大了。”
慕師靖聽了,默然無言。
她悄悄看向正在掰手指的白祝。
白祝今年已十二歲,因仙蘿之體的緣故,她的生長要比尋常的小姑娘緩慢許多,所以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樣子,白祝不僅是罕見的修道種子,心思純淨,根骨剔透,同時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她穿著粉色的襦裙,梳著乖巧的頭發,臉蛋更是說不儘的可愛,這模樣很容易讓人想起小語小的時候,但白祝可比小語善良聽話得多,待這小仙蘿長大,想必也會是名動天下的絕世仙子。
她們雖很喜歡小白祝呆呆傻傻的樣子,但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喜歡圈禁她一生。
人總要成長。
慕師靖心中理解,卻還是幽幽道:“白祝遇到楚楚這樣的壞師姐才是可憐。”
楚映嬋柔柔地笑。
兩天後,雲空山顯現出了雄奇壯美的輪廓。
白祝側坐在獨角獸的背上,遙看群峰。
雲空山在她眼中就像是一座鐘。
鐘聲敲響,離彆的時刻也就到了。
雲空山的山腳下,白祝與眾人一一擁抱過,然後揮手作彆,臨走之前,她甚至沒忘記和血月怒角吞星獸告彆,獨角獸頗有靈性,淒然長嘶。
白祝甜甜地笑了笑,她回過頭,仰望高聳入雲的山巒,拾階而上,步伐越來越堅定。
今日歸山,為修大道。
楚映嬋、慕師靖、林守溪一同目送著小白祝走遠,消失在雲繚霧繞之中。
馬車駛遠。
不知歸期。
百年之後,白祝依舊時常想起這次離彆。
……
走過連綿的雲空山山脈,世界變得更加荒涼安靜。
此處離西疆還很遠。
西疆幾乎是凡人居所的儘頭,那裡黃沙漫天,寒暑不定,卻又有古魔洞窟無數,廣漠之中更不知藏了多少的舊龍屍骸,西疆太過廣袤,流沙遍地,根本修不起高牆,完全靠自願駐紮邊疆的大修士以肉身為軀,鐵器為壁,孤坐鎮守。
長路渺渺。
楚映嬋望著窗外愈發蒼涼的景,心卻是安定的。慕師靖則沉默寡言起來,小腦袋裡不知在想什麼。
白祝離開後,車廂內更寬敞了許多。
這些天,他們同吃同住同睡,越漸親密,林守溪與楚映嬋也更肆無忌憚,一舉一動皆為正直的慕仙子所不齒。
三天之後,他們在一片荒涼的草地上停下。
林守溪從儲物戒中取出了金丹玉液,幫助她們恢複身體。
夜色降臨。
大地荒蕪,星空卻格外繁華,抬首望去,滿目璀璨,熠熠生輝。
慕師靖與楚映嬋沿著一條淺溪,竟尋到了一處清澈的泉水,兩人一同去泉水中沐浴更衣,緩解這些天的疲憊,沐浴之前,她們還一齊給林守溪畫了個圈,不許他胡亂走動,免得他一不下心誤入泉水旁再一不下心滑入泉水中。
林守溪倒也沒輕舉妄動,他躺在地上,口中叼著草,悠悠地仰望天空。
另一邊。
清泉旁的石頭上,少女的黑裙揉成一團,隨意丟著,仙子的白裙則疊得整整齊齊,與發帶、束腰、雪襪等物放在一起,她們一同浸在清涼的水中,夜色間的泉水呈現著暗銀色,她們鋪卷開的長發遮住了旖旎風光。
慕師靖將楚映嬋擄來沐浴時,豪氣乾雲,此刻獨處,卻又沉默寡言了下去,隻癡癡地凝望星空。
楚映嬋善解人意,她主動來到慕師靖身邊,從後麵輕輕抱住她,貼著小妖女的粉背,問:“小師妹在想什麼呢,怎麼越往西越憂愁呢?”
慕師靖玉背被貼,隻覺一陣綿柔,心也跟著放鬆了些。
她忸怩了一會兒,才回過頭,認真地看著楚映嬋,說:“小師姐,其實……其實我一直有事瞞著你。”
“嗯?”
楚映嬋微驚,問:“什麼事?”
慕師靖支支吾吾,最後小心翼翼道:“若是說了,師姐可不準生氣。”
“小師妹儘管說就是了,我們何必這般拘謹呢?”楚映嬋柔聲道。
“嗯……”
慕師靖這才紅著秀靨,小聲地說:“其實……我,我也喜歡林守溪。”
說完,她還立刻補了一句‘我可不是見色起意的喜歡’,接著,忙將長安城白骨成灰的事告訴了楚映嬋。
楚映嬋一時無言。
慕師靖見小師姐不說話,又急又羞,立刻說:“我知道師姐很吃驚,但,但是……”
“等等。”楚映嬋卻打斷了她的話,不可置信地問:“這就是你說的……瞞著師姐的事?”
“是……啊。”慕師靖輕輕點頭。
“小師妹,你,你……真的瞞了嗎?”楚映嬋不確定地問。
“……”
慕師靖臉頰更紅。
楚映嬋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她捏了捏慕師靖滾燙的小臉,說:“原來小師妹在心憂這個呀,哎,真不知怎麼說你了,你是當師姐眼睛瞎了嗎……”“我……”
慕師靖囁嚅道:“我還以為師姐不知道呢。”
如今,最後的紗也被扯去了。
“小師妹,以後這種小事,彆這般鄭重其事了。”楚映嬋無奈地笑道。
慕師靖哦了一聲,又問:“那師姐說,小禾,小禾知道了會怎麼想,她會不會生氣,然後再也不理我呀……”
“你叫聲姐姐,我告訴你。”楚映嬋說。
“不叫。”慕師靖下意識回答。
“不叫算了。”楚映嬋就要起身離去。
“姐姐……”慕師靖忙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