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67節(1 / 1)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大海。

翻過一片滿是皺襞的巨岩,大海幾乎是突兀地出現在眼前的。

腳下的江流像是一柄鋒銳的巨刃,切開峽穀與平原,沿著寬闊的河道向東奔湧,狂濤縱橫,裂壁吞沙,濁黃色的大河一往無前地撞向了大海,在江海的交界處形成了一半渾濁一半清澈的分明界線,河道的輪廓也在觸及海洋的那一刻敞開了,它向著兩側垂開,像是擁抱著無限之洋的有限之界。

林守溪已分不清濤聲和風聲,它們在天地間回蕩不休,仿佛成了滄海的本身。

他們沿著河流一路向東,竟來到了大海麵前!

這是林守溪第一次見到大海。瑰麗壯闊的景觀總能震撼人的心靈,他站在那裡,怔怔地看了許久,從日出一直看到了大日高懸,眼眸湛藍一片。

“走吧。”

林守溪緩緩回神,說。

到了大海,已無路可走,按照計劃,他們接下來要迂折向南,去和潛入道門的小禾會合。

“走?到了這裡還想走?!”

一個冰冷的聲音陡然響起,如刺破江麵的冰峰。

林守溪向前望去,隻見翻滾的浪濤上,赫然立著一個幼小的身影,她頭頂犄角,身披銀鱗,赫然就是行雨,她立在江麵上,甩著那截還沒長好的尾巴,怒氣衝天。

當然,除此之外,行雨的身上還有許多傷,她的銀鱗被剝去了不少,皮膚上坑坑窪窪,儘是血痕,她的脖頸、手臂、臉頰也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疤痕,看著傷勢不輕。

將一頭龍打成這樣,哪怕是擁有擒龍手的林守溪也難以做到,可以想見她與司暮雪的戰鬥何其慘烈。

但對於行雨的出現,林守溪並不感到意外,司暮雪不擅水,難覓他們行蹤,但龍是水中的王,他們一路沿著川流行進,很容易被行雨捕獲蹤跡。

“行姑娘,打得還暢快嗎?”林守溪問。

見他這樣問,行雨更加窩火,她大怒道:“姐姐說得沒錯,你們人類果然都是陰險狡詐的騙子,決鬥之事何其莊重神聖,你竟然敢以這樣的伎倆誆騙我?!”

“我何時誆騙你了?我說了決鬥,又沒說親自與你決鬥,再說,看你這樣子,打得應當很暢快才是,你天生好戰,又棋逢對手,不該謝謝我嗎?”林守溪麵不改色地說。

行雨聽了,登時氣結,心臟不斷撞擊著胸腔,令她長發與鱗片皆張,她取出一個金缽,握在手中,大怒道:“任你巧言令色又怎樣?你以為你這次還能逃掉嗎?”

“你又要送我什麼東西?”林守溪盯著那金缽,好奇道。

“放肆!”行雨大喝一聲,道:“這是姐姐借我的神器,可以吞噬世間靈根,若我沒有猜錯,你體內應該藏著體魄相關的靈根吧,看我今日將你靈根拔出,你還如何挨得住我的重拳!”

林守溪聞言,眉頭不由皺起。

不得不說,這東海龍宮的確底蘊深厚,若行雨所言沒錯,那麼,哪怕是在那個世界,這件法寶都稱得上是位列前茅的神器。

見林守溪皺起眉頭,行雨不由露出了興奮的獰笑,“怎麼樣?這下害怕了吧?若你現在跪地求饒,將奪走的寶物悉數奉還,我說不定還會給你留個全屍哦。”

“不,我隻是有些驚訝。”林守溪回答。

“驚訝什麼?”行雨問。

“驚訝於你怎麼這麼大方。”林守溪平靜回應,顯然已將這金缽當成了囊中之物。

“不見棺材不落淚!”行雨咬牙切齒,刺耳的磨牙聲裡,她舉起金缽,道:“我倒要看一看,你依仗的這靈根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大江與海的交界處,行雨手中的金缽大放光明。

“小心。”宮語出聲提醒。這金缽的確是萬中無一的神器,金光大放的那刻,天上的太陽都黯了下去,它仿佛不是在釋放光明,而是將四周的光線吞吐入腹,而這金缽的口中,的確漆黑一片,像是看不見星月時的天空。

林守溪想要避開,可念頭才動,他的身影就被金缽罩住,動彈不得。

“金缽一啟,仙人難逃,這寶物可是我求了姐姐好久才求到的,你彆做無謂的掙紮了,沒用的。”行雨心中大定,隻等靈根從他體內析出,投入這缽中,為她所用。

“……”

林守溪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漩渦般的金缽之口。

漸漸地,行雨也不笑了,金缽明明已全力運作,可她震驚地發現,這貴為神明遺物的金缽,竟什麼也沒能吸出來!

她不由想起了小時候姐姐給自己講過的一個故事,姐姐說,當初有個人發明了一種蠱毒,隻要吃進去,就可以控製人腦,蠱毒研製出來後,毒師迫不及待地拿一個傻子試驗,可毒師沒想到,這蠱毒千辛萬苦鑽入了他的大腦,發現這傻子根本沒有腦子。說完之後,姐姐笑得花枝亂顫,她見自己不笑,便問自己有沒有聽懂,當時的她搖了搖頭,姐姐就唉聲歎氣道:“看來這蠱毒對你也沒用。”

當時的行雨沒太懂姐姐的意思,今日,她信心滿滿地拿出金缽後,終於體會到了那位毒師的心情。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沒有靈根,你這體魄不可能是天生的,絕對不可能!除非你根本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麼怪物啊!”行雨的認知又被顛覆,聲音顫抖如囈語。

林守溪沒有理會她的失態,他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手心向上,說:

“既然如此,那……拿來吧。”

行雨暗叫不妙,她連忙收起金缽,抱在懷裡,轉身要逃。

林守溪哪裡會給她逃的機會,他已運轉擒龍手,趁她收金缽的間隙平掠過水麵,來到了她的麵前,奪她的金缽。

行雨知這金缽的珍貴,不想被奪,慌亂之下她甚至沒有反擊,隻是將它死死抱在懷裡,林守溪來搶時,她直接用嘴去咬他的手臂。

林守溪小時候有和猛獸搏鬥的經驗,他直接伸出手,砸入她的嘴巴裡,卡在她的咽喉前,使她根本無法咬合,他的另一隻手則抓住金缽,用儘全力去奪。

兩人從水麵打到水中,行雨剛剛和司暮雪惡戰過,沒來及休整就來找林守溪報仇,此刻身心疲憊,哪裡會是對手,這寶貝金缽頃刻又被奪了過去。

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行雨徹底傻眼了。

她努力維持著冷靜,急中生智道:“你完蛋了,我知道你和那紅發女人是敵人,她一直在追殺你,你若不把這寶物還我,我就將你的行蹤告訴她,讓她來殺了你!”

誰知林守溪半點不怕,他說:“你讓她來好了,隻是到時候她來了,你看看,死的會是誰。”

“你什麼意思?”行雨寒聲問。

“我與她是敵人,但如果有另一個敵人在前,我們可以暫時成為朋友。”林守溪注視著她,冷冷地說:“我倒還希望她來呢,司暮雪是聰明人,絕不會給你坐山觀虎鬥的機會的。”

行雨明白了。

她與司暮雪也結下了仇,若她真追殺過來,他們一旦聯手,死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真狡詐啊……

行雨心中天人交戰之際,林守溪已將金缽翻在手中,對準了她,說:“讓我看看,行姑娘體內有沒有靈根。”

行雨臉色瞬間慘白,她再不敢逗留,足底抹油,飛速地遁入水中,化作一條淩厲的線,切開大江與海洋的分界,遁入茫茫海水之中,蹤影難尋。

水中,行雨捏緊了拳頭,捂著眼睛,委屈得要哭了。

她原本以為,她蒞臨大地之後將是億民拜服,萬宗來朝的場景,不承想……巨大的落差令她感到了無比的恥辱與憤怒,她在水中遊曳著,嘶叫著,發誓一定要將那少年殺死,將這金缽奪回,報這血海深仇。

隻是……

連金缽都沒用,自己又要怎樣才能打贏他呢?要不再去求求姐姐吧。

姐姐不是父王也不是龍之九子,她是自願成為鎮守深洋的囚徒的,隻要她願意,是辦法離開深海的!

是了,隻要姐姐願意幫我,這區區怪物少年根本不在話下,他雖搶了這麼多寶物,可他再厲害,還能將姐姐搶走不成?

抱著這樣的想法,行雨向著龍宮遊去。

第256章與龍之少女立約

行雨兩臂貼緊身側,甩動著長長的龍尾,她向海底遊去,身軀像是起伏的水波。

海水冰冷黑暗,巨型的鯨魚與烏賊在深海中穿梭衝撞,骷髏般的魚類成群結隊地遊過,蠕動著海星的泥沙裡埋著船隻與鯨類的殘骸,上麵爬滿了古老的八爪魚,斷裂海峽的最深處,是巨鯨也衝撞不開的永恒黑暗,詭異的銅鑄之門橫在這裡,如同一隻自海底仰望蒼穹的幽邃眼眸。

這是生靈的災難之地,卻是囚禁蒼龍的故土,鐵鏈纏繞的高崖之間,石築的宮殿巍峨聳立,與深海高崖融為一體,這是遠比皇宮更雄偉的建築群,它更像是一條龍造的山脈。

山脈的主峰上,盤踞著一條蒼老的巨龍,它太老了,像是一座比山嶽更為巨大的化石,它萬年如一日地凝視銅門,不知疲倦,它誕下了九子,也是行雨的父王,行雨哪怕顯露真身,也沒這龍的瞳孔一半大。

沒有知道父王有多強大,也沒有人知道,為何這樣的龍王,甘願數萬年如一日地守護一扇大門。

行雨屏氣凝神,繞過了父王,向著山脈般的宮殿遊去。

不久之後,行雨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她知道,那是大兄長囚牛在彈琴。

山嶽為骨,炎絲為弦,頭生樹枝狀犄角的巨龍環繞山嶽之間,在撥動著海底火山煉取的炎絲,如癡如醉地彈奏曲調,下方未熄的火山口冒著煙霧,像是焚香的爐子,巨琴的不遠處,有一座青銅大殿,大殿隔絕海水,望台上,身披紅衣的女子慵懶斜坐,聽著雄渾的樂曲,似寐似醒。

久居無光的海底,她的皮膚極白,白得微微透明,她披著紅衣,這身紅衣是真正的地心之炎所煉,透著絲綢般的質感,她側著靜謐的臉頰,銀色的長發流瀉到青銅座上,她一手托著香腮,一手平放膝上,一手端著酒樽,一手拈著藻花。

這位深居海底的絕色女子擁有四條細瘦的手臂。

小時候,行雨跟著紅衣姐姐習武的時候,總能設身處地地感受到,什麼是雙拳難敵四手,她不需要什麼擒龍爪,就能把自己的攻擊密不透風地防回去。

姐姐正在聽囚牛彈琴,行雨不敢打擾,她隱秘地躲在角落裡,偷偷觀察姐姐的心情。

一曲奏罷。

“魂泉,我聽說你將那佛缽也借給小丫頭了?”囚牛拂動琴弦,問。

剛想現身的行雨聽到這句話,心臟頓時一緊,連忙又縮了回去,想聽聽姐姐怎麼說。

“嗯,給她了。”

被稱作魂泉的紅衣女子晃動著酒樽,點點頭。

“胡鬨。”囚牛緩緩搖頭,道:“短短三天,這丫頭就拿走了數十件法器,縱龍宮底蘊深厚,又豈能經得住這樣揮霍?”

“她說她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難纏的對手?俗世之上遍地微塵螻蟻而已,何來與龍族相抗者?我看她是看上誰了吧,這一件又一件的法器,怕不是在給自己攢嫁妝。”囚牛說。

行雨聽了,很是生氣,心想大兄長彈琴這麼悅耳,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呀,我才一百多歲,現在談婚論嫁也太早了吧……

“時移世易,你們在黃昏海神遊久了,都不知道人間發生了怎樣的變亂,若非天地大變,我又豈會讓行雨出海遠遊?”紅衣女子淡淡笑道。

行雨讚同地點頭,心想還是姐姐更理解自己,她正想走出去時,卻聽魂泉話鋒一轉,發出令她心驚膽戰的笑聲。

“不過啊,行雨這小丫頭的表現的確太差了,出一趟門,三天兩頭往家裡跑,實在是賠錢的敗家玩意。”魂泉撫摸著披在身上的紅衣,微笑著說:“這古佛金缽是我心愛之物,這次借給她,算是我最後給她的機會了。”最後的機會……行雨心中一凜,心想自己將這金缽弄丟了,不就是丟掉了最後的機會嗎?這可怎麼辦,姐姐會把我抓去關禁閉嘛……

“若小丫頭再敗,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囚牛也問出了她的心聲。

千萬不要關禁閉呀……行雨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著,很快,紅衣姐姐的回答讓她的心寸寸凍結了。

“這還不簡單麼?催促老龍再生一個好了,孵一枚龍蛋也不過十年時間,這個不爭氣還能個個不爭氣麼,養個新的把這敗家玩意換掉就是了。”銀發四臂的紅衣姐姐淡笑道:“反正這個小東西我也玩膩了,換條新的給我解悶也好。”

行雨徹底嚇傻了,她沒有想到過去對自己一向不錯的姐姐竟狠心至此,這哪裡是關禁閉的事,這分明是要把她直接給丟了啊……

自己不過是弄丟了十多件寶物而已,怎麼……

行雨躲在角落裡,抱著膝蓋,瑟瑟發抖,她不敢再聽下去了,更不敢現身告訴姐姐弄丟了金缽的事,她強打起精神,順著大殿與山崖的死角,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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