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32節(1 / 1)

宮語知道,他們之間的結雖未解開,但那根連結他們的‘紅線’卻從未真正斷過,這是年少的愛,也是她從未獲得,卻永遠無法再體驗的事物。

她想幫他們解開這個結。

所以她才參加了武林大會。

可……

“會一直平靜下去麼?”

宮語看著這對少年少女消失在山道的轉角,轉而將目光投向了明朗的夜空,自言自語。

她的心始終無法寧靜。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站在她的身後,如螳螂背後的黃雀。

第232章大雪崩

武林大會第二日,平靜依舊。

這一天,林守溪哪都沒去,隻陪在宮語身邊,靜靜地看著低矮的天空。

今天該給小禾講故事的結尾了。

他能感受到小禾的回暖,像是度過嚴寒冬日走向冬天,但越是如此他也越感到害怕,冬日堆積的雪要接受陽光的照射才會消融,但小禾顯然是捂在了心底,裝作遺忘,可雪永遠在那裡,等它堆積成山,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地崩塌。

“這些武林人士一點不老實呢。”宮語忽然說。

林守溪回過神,將視線從天上挪回人間,掃過人群,問:“師祖為何這麼說?”

“他們表麵上談太古宇宙,生死虛實,實則各懷鬼胎,今日若非我在這裡,他們談論的可就絕不是這些了。”宮語說。

“那他們會談論什麼?”林守溪問。

“滅聖。”宮語回答道:“滅聖一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絕非空穴來風,這幫修道者,境界愈漲,權勢愈大,不滿於現狀,有的宗門表麵上還在與朝廷洽談‘詔安’一事,實際上早有謀逆之心了。”

林守溪想起了這幾個月聽到了種種傳聞,問:“如果不是道門,恐怕天下已經亂了吧。”

“嗯。”宮語點點頭。

這也是她遲遲沒有離開的原因,這個世界看上去依舊融洽,暗地裡卻是一張越拉越緊的弓,隨時都會射出貫穿中原的箭。

“道門為何支持朝廷?”林守溪好奇地問。

“因為穩固。”宮語回答:“對於維持世道的穩固上,王朝要比這些看似仙風道骨的世外宗門要好得多,世道唯有穩固了,才能讓更多的人修行,王權在未來雖注定被取代,但絕非是這群強盜,他們隻會讓天下大亂。”

在過去,人們奉陛下為至尊,認為君權神授,而神高居虛幻之界,無所不能,若觸怒龍顏,也就相當於觸怒了一位至高的神靈,但這些年,人間調侃君王的話也越來越多,譬如什麼授予王權的神的確無所不能,但它有一個缺陷,就是並不存在。

這樣的神的確不存在,於是宮語就暫時充當祂。

林守溪點點頭,他知道,道門要滅魔門,最重要的原因也是魔門要滅修行之法,在道門眼裡,法不可滅,而道門沒有殺死他的師兄師姐,主因也並非仁義善心,而是因為他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一等一的修道種子,對於人族的大道有益。

“師祖為何要全力推進修行?”林守溪問。

“這是雲空山乃至人族的大計之一。”宮語說。

“什麼?”林守溪立刻問。

“布道萬界。”這本是隱秘,但宮語沒再對他避諱,她沒有立刻解釋這個詞的含義,而是問:“你覺得這個世界的修道之途如何?”

“若以四季為喻,應是春天……春過大地,柳樹開始抽芽,對這個世界而言,修行不過幾十年,應是剛剛萌芽吧。”林守溪說。

“是麼……”宮語輕聲開口,道:“若我說,已是深秋,你信麼?”

“為何?”林守溪不解。

“祖師身死之前,曾說過一句駭人聽聞的預言——末法將至,宇宙已進入官子階段。”宮語徐徐開口,說:“這個世界的道法是剛剛新生還是繁衍了幾千幾萬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末法將至。”

“末法?”林守溪悚然。

“如四季的春夏秋冬,如佛說的成住壞空,末法意味著凜冽的冬和寂滅的空,它是一個輪回的結束,也是一個新的輪回的開始。”

宮語垂下如玉的指,指向大地,幽幽道:“在對於久遠曆史的考究裡,這樣的輪回已發生過許多次,每一次的結束時,冰川都會覆蓋整個大地,縱觀曆史,除了龍屍邪神之外,幾乎沒有生靈能熬過這一次次毀滅性的打擊。”

話到此處,她用蓋棺定論般的語氣道:“修道是為了對抗末法。”

林守溪問如何對抗時,宮語不再給出解答,林守溪明悟,這還不是現在的他可以知曉的隱秘。

果然如宮語所說,這些修道者們終於耐不住性子,隱隱露出了藏在衣帛下的刀匕。

下午的時候,幾派的掌門人聚在一起,講起了‘龍脈’之事。

林守溪立刻明白,所謂的龍脈,很可能暗指當今皇權。

但無論如何,道門門主當麵,諸位掌門不敢造次,倒真圍繞著龍脈煞有介事地討論了起來,昆侖派掌門人更是取出了一張輿圖,展開。

輿圖極大,幾乎將人族足跡所及之處都囊括了下來,其上山川河流標注分明,大地之外則是無垠的海,海上偶有孤島。

“諸位且看。”

昆侖派掌門人攤開手,弟子連忙端來一支大筆,一方大硯,掌門提筆蘸墨,大筆一揮,開始在輿圖上作畫。

筆鋒徐徐地劃過圖紙,若按真實的比例看,這墨毫稍走之間就是須臾萬裡,諸多山脈連結在了一起,宛若一條盤踞在大地上的蒼龍,看著極為唬人。

“遠古時期,這片大地之上定有過蒼龍墜落,蒼龍死於此處,骨骼深埋大地,其蜿蜒而過之處,駝峰般隆起了群山,其首挺立為雪峰,其尾隨江流潛入海洋,大地就是由龍骨支撐起來的,而昆侖山脈恰是名門般的龍頸……”

掌門對著複雜的地形指指點點,開始給大家解說龍角、龍爪的位置,說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倒還真在輿圖上畫出了一條龍,他說:“龍古來有之,絕非虛言,我們的先祖就曾在大地上見過它的後裔,王族傳承也因此而來,否則也不會有真龍天子的說法。”

眾人陸陸續續點頭,有將信將疑的,有深信不疑的,也有點頭微笑,如有所思的……忽然間,有一位小門派的掌門人立起,眯起眼睛,身子前傾,問:“為何這龍頸之下,隱有一道裂紋?”

“豈止龍頸,這龍尾也是不完整的,遠看還好,稍稍湊近些,就可見裂紋無數。”又有人說。

“何止是龍尾,真龍不該有四爪嗎?為何你隻畫出了三隻,還有一隻爪子去哪了,莫非這是一頭殘廢的龍嗎?”一個魁梧大漢立起,心直口快道。

“是啊,這龍雖有形狀,但細究起來,未免太過牽強了……更何況,你這龍脈裡,為何沒有華山?”

終於,華山派掌門嶽山君開口說話,提出了異議。

“華山與這龍軀南轅北轍,豈可強行聯係?”昆侖掌門說。

“那就是大大的沒道理了。”華山派掌門也端了支筆上去,硬是以華山為首,畫出了一條龍。

昆侖掌門見了,不服氣,與他激烈地爭辯了起來,爭辯的過程裡,點蒼派的掌門也加入進來,這位女子掌門人奪過了筆,以蒼山為核心,也畫出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長龍,還不忘譏嘲嶽山君,說:

“你這龍畫得歪歪扭扭的,威嚴何在?嶽掌門好歹也是名門之後,這劍技與畫技差彆未免太大了些吧……不如看看我這條,夭矯騰飛,乃真龍也。”

兩人的爭吵轉變為了三人。爭吵間,點蒼派掌門提議,讓其他掌門來評評理,看看誰的龍是真的,於是少林、武當、崆峒的掌門也皆來這張巨大輿圖上提筆畫龍。

每個人畫的龍各不相同,但龍身定會穿過自家宗門盤踞的山嶽。

於是畫麵上的龍由三條變成了六條,輪到辛思素時,這位仙子模樣的女子起身,悄悄地看了宮語一眼,提起筆,卻並未落到峨眉山上,而是將筆墨懸到了海外,將幾座島嶼連接。

“辛掌門這是何意?”昆侖掌門臉色微變,問。

“誰說龍隻能在地上,不能在海裡呢?”辛思素淡淡地笑,說:“大海浩渺,威怒難測,若有一日我卸去了這掌門身份,倒想去泛舟海上,遠離這俗世紛爭。”

“龍也許會在海裡,可峨眉山卻在世上。”點蒼派掌門說。

“峨眉山在世上,道門也在世上,有門主大人坐鎮天下,塵世紛擾何曾輪得到小女子來憂心?”辛思素輕柔笑著,一雙美眸不由投向了宮語的方向。

宮語並未附和什麼,隻是靜坐,神色在冪籬間朦朦朧朧。

真有龍脈也好,托物言誌也好,對於龍脈的討論,宮語並不關心。

這些掌門真人就由著龍脈一事討論了整整一個下午,引經據典,眾說紛紜。

臨近黃昏的時候,天陰了下來,烏雲從四麵八方緩緩湧來,逐漸籠罩武當,像是要凝結一場暴雨。

第二日的武林大會即將結束,眾人將要散場,武當山的掌門真人將他們叫住,聊起了明天的安排。

“按理來說,明天各派都將推選一位弟子,比試武功,諸位可有安排了?”陸樹問道。

各大門派紛紛亮出了自家的得意弟子。

介紹之時,每一個弟子都出身傳奇,天賦高絕,各種稱號層出不窮,儼然是不世出的天之驕子。

但他們心裡也清楚,哪怕將自家弟子誇到天上去,明日的決戰的對手也隻會是林守溪與聖菩薩。

他們太過耀眼,足以令所有同輩黯然。

所有人都開始期待這場必將到來的戰鬥,除了林守溪。

……

昏色漸至,雲積蒼穹,雨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武林大會散去。

林守溪來到了約好的店家裡,小禾又來遲了些,理由和昨天一樣,在梳妝打扮。

今日她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減了幾分青裙時的清冷,取而代之則是少女獨有的明豔。

兩人的中間放著一口鍋,鍋的中間用鐵片分開,鍋底燒著火,湯注入之後不久,水就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了。

隻見這同一口鍋中,湯被分隔成了兩色,一個是極辣的紅色,一個是清淡的白色,它們被鐵片精準地隔離,互不交融。

很快,各式各樣的菜品端了上來,以肉居多,肉片切得很薄,纖如紙,脂如雪。

“你這店倒是挑得不錯。”小禾說。

“我以前就說過要帶小禾來我家鄉逛的,一直沒能兌現諾言,實在慚愧。”林守溪夾起一片肉,放入白湯裡。

“你喜歡吃白湯?”小禾幽幽發問。

“怎麼了麼?”林守溪一愣,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接著他才意識到,小禾今日穿的是紅裙。

不等林守溪找補,小禾已再度開口,她說:“沒什麼,白湯是很好呀,溫和綿密,入口香柔,和仙子的溫柔鄉似的,喜歡也是情理之中,不似這紅湯,看著雖然漂亮,但辣椒都藏在下麵,吃起來辛辣刺激,它隻會來馴服你的舌頭,而不是被你給馴服,對吧?”

少女的話語如刀鋒切來,林守溪立刻坐直。

少年麵色不變,他將放入白湯中的肉撈出,送入了小禾的碗裡,說:“這是煮給你的。”

接著,他又夾了一塊,放入紅湯,說:“如小禾所言,白湯綿密溫和,紅湯熱烈刺激,兩者俱美,無上下之分,高低之彆,我都極喜歡的。”

肉片飛快熟了,不等它煮老,林守溪便將它撈出,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猶如火焰入喉,滾燙與辛辣湧入口腔,林守溪嚼了兩口,隻覺得肉中擠出的不是汁水,而是真氣也彈壓不下的焰火,清茶淡飯慣了的他哪裡吃得了這個,嗆得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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